後周紀三

起閼逢攝提格(甲寅)五月,盡柔兆執徐(丙辰)二月,凡一年有奇。


太祖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下

顯德元年(甲寅、九五四年)

1五月,甲戌朔,王逵自潭州遷于朗州,以周行逢知潭州事,以潘叔嗣爲岳州團練使。已而潘叔嗣殺王逵,而周行逢收田父、漁者之功矣。

2丙子,帝至晉陽城下,帝自上黨趣晉陽,七日而至。旗幟環城四十里。史言周兵之盛。幟,昌志翻。環,音宦。楊袞疑北漢代州防禦使鄭處謙貳于周,召與計事,欲圖之;處謙知之,不往。袞使胡騎數十守其城門,處謙殺之,因閉門拒袞;袞奔歸契丹。契丹主怒其無功,囚之。處謙舉城來降。丁丑,置靜塞軍於代州,以鄭處謙爲節度使。創置方鎭以懷撫鄭處謙。處,昌呂翻。

契丹數千騎屯忻、代之間,爲北漢之援,庚辰,遣符彥卿等將步騎萬餘擊之;彥卿入忻州,契丹退保忻口。九域志:忻州秀容縣有忻口寨,在石嶺關南。

丁亥,置寧化軍於汾州,以石、沁二州隸之。

代州將桑珪、解文遇殺鄭處謙,沁,七鴆翻。解,戶買翻,姓也。姓苑云:自唐叔虞食邑於解;晉有解狐、解揚。誣奏云潛通契丹。

符彥卿奏請益兵,癸巳,遣李筠、張永德將兵三千赴之。契丹游騎時至忻州城下,丙申,彥卿與諸將陳以待之。陳,讀曰陣。史彥超將二十騎爲前鋒,二十太少,恐當作「二千」遇契丹,與戰,李筠引兵繼之,殺契丹二千人。彥超恃勇輕進,去大軍浸遠,衆寡不敵,爲契丹所殺,筠僅以身免,周兵死傷甚衆。彥卿退保忻州,尋引兵還晉陽。還,從宣翻,又如字;下同。

府州防禦使折德扆將州兵來朝;將,卽亮翻。辛丑,復置永安軍於府州,復,扶又翻。漢乾祐二年罷永安軍,見二百八十九卷。以德扆爲節度使。

時大發兵夫,東自懷、孟,西及蒲、陝,以攻晉陽,不克;會久雨,士卒疲病,〔章:十二行本「病」下有「及史彥超死」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乃議引還。陝,失冉翻。考異曰:世宗實錄「徵懷、孟、蒲、陝丁夫數萬攻城,旦夕之間,期於必取。會大雨,軍士勞苦,又聞忻口之師不振,帝數日憂沮不食,遂決還京之意。」晉陽見聞錄「六月旦,周師南轅返旆,惟數百騎,間之以步卒千人,長槍赤甲,衒趫捷跳梁於城隅,晡晚殺行而抽退。」今從世宗實錄

初,王得中返自契丹,北漢主遣王得中求救於契丹,見上卷本年三月。值周兵圍晉陽,留止代州。及桑珪殺鄭處謙,囚得中,送于周軍,帝釋之,賜以帶、馬,問:「虜兵何時當至?」得中曰:「臣受命送楊袞,他無所求。」或謂得中曰:「契丹許公發兵,公不以實告,契丹兵卽至,公得無危乎?」得中太息曰:「吾食劉氏祿,有老母在圍中,若以實告,周人必發兵據險以拒之,如此,家國兩亡,吾獨生何益!不若殺身以全家國,所得多矣!」甲辰,帝以得中欺罔,縊殺之。王得中之死,知所惡有甚於死者也。

乙巳,帝發晉陽。匡國節度使藥元福言於帝曰:「進軍易,退軍難。」進軍者,或乘初至之銳,或乘屢勝之勢,敵人自畏讋自守,不敢迎戰,故易。退軍者,士有歸志,敵人據險遮其前,率衆躡其後,輜重老弱皆足爲吾之累,故難。易,以豉翻。帝曰:「朕一以委卿。」元福乃勒兵成列而殿。殿,丁練翻。北漢果出兵追躡,元福擊走之。然軍還怱遽,還,從宣翻。芻糧數十萬在城下,悉焚棄之。軍中訛言相驚,或相剽掠,軍須失亡不可勝計。剽,匹妙翻。凡行軍所欲得以爲用者,皆謂之軍須。勝,音升。所得北漢州縣,周所置刺史等皆棄城走,惟代州桑珪旣叛北漢,又不敢歸周,嬰城自守,北漢遣兵攻拔之。前所謂都府未拔,雖得屬郡而無益者,要其終也。

乙酉,帝至潞州;甲子,至鄭州;以乙巳發晉陽甲子至鄭州考之,中間不應以乙酉至潞州,恐是乙卯。丙寅,謁嵩陵;嵩陵復土,帝適有軍旅之事,不獲親之;此其謁陵,與彝制謁陵其情有不同者。庚午,至大梁。

3帝違衆議破北漢,自是政事無大小皆親決,百官受成於上而已。河南府推官高錫上書諫,以爲:「四海之廣,萬機之衆,雖堯、舜不能獨治,治,直之翻。必擇人而任之。今陛下一以身親之,天下不謂陛下聰明睿智足以兼百官之任,皆言陛下褊迫疑忌舉不信羣臣也!褊,補典翻。不若選能知人公正者以爲宰相,能愛民聽訟者以爲守令,守,式又翻。能豐財足食者使掌金穀,能原情守法者使掌刑獄,陛下但垂拱明堂,視其功過而賞罰之,天下何憂不治!何必降君尊而代臣職,屈貴位而親賤事,無乃失爲政之本乎!」帝不從。錫,河中人也。

4北漢主憂憤成疾,悉以國事委其子侍衞都指揮使承鈞。

5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鎭入朝,太祖廣順元年,申師厚鎭河西,事見二百九十卷。署其子爲留後;秋,七月,癸酉朔,責授率府副率。唐制,東宮十率府,皆有副率,其後遂以爲宂散之官。申師厚以藩府失職牙將而得節,棄鎭擅歸,雖加責授,猶勝故吾。

6丁丑,加吳越王錢弘俶天下兵馬都元帥。

7癸巳,加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范質守守司徒,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長山景範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長山,漢於陵縣地,江左僑置廣川郡及武強縣,隋廢郡,改武強曰長山,唐屬淄州。九域志:在州北五十五里。景,姓也。姓苑云:齊景公之後。余姑以春秋時言之,晉、宋皆有景公,何獨齊哉!加樞密使、同平章事鄭仁誨兼侍中。乙未,以樞密副使魏仁浦爲樞密使。范質旣爲司徒,司徒竇貞固歸洛陽,府縣以民視之,府縣,謂河南府及洛陽縣也。課役皆不免。貞固訴於留守向訓,訓不聽。以竇貞固漢之舊臣故也。考古驗今,今何足怪。

初,帝與北漢主相拒於高平,命前澤州刺史李彥崇將兵守江豬嶺,遏北漢主歸路;彥崇聞樊愛能等南遁,引兵退,北漢主果自其路遁去。八月,己酉,貶彥崇率府副率。

8己巳,廢鎭國軍。唐末,以華州爲鎭國軍。

9初,太祖以建雄節度使王晏有拒北漢之功,王晏拒北漢事見二百九十卷太祖廣順元年。其鄕里在滕縣,徙晏爲武寧節度使。武寧軍,徐州,滕縣屬焉。九域志:滕縣在州北一百九十里。晏少時嘗爲羣盜,少,詩照翻。至鎭,悉召故黨,贈之金帛、鞍馬,謂曰:「吾鄕素名多盜,昔吾與諸君皆嘗爲之,想後來者無能居諸君之右。諸君幸爲我語之,使勿復爲,幸爲,于僞翻;下請爲同。語,牛倨翻。復,扶又翻。爲者吾必族之。」於是一境清肅。九月,徐州人請爲之立衣錦碑;衣,於旣翻。許之。

10冬,十月,甲辰,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坐納藁稅,藁,禾稈也。場官擾民,多取耗餘,場官,藁場之官。耗餘者,於納藁束正數之外,又多取之,言以備耗折也。賜死。有司奏漢卿罪不至死;上曰:「朕知之,欲以懲衆耳!」

11己酉,廢安遠、永清軍。唐以安州爲安遠軍。晉以貝州爲永清軍。

12初,宿衞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閱,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羸,倫爲翻。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卽降,其所以失國,亦多由此。如唐閔帝、潞王是也。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癸亥,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柰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衆何所勸!」乃命大簡諸軍,精銳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去,羌呂翻。又以驍勇之士多爲藩鎭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太祖皇帝選其尤者爲殿前諸班,今之班直是也。五代會要曰:時詔募天下豪傑,不以草澤爲阻,送於闕下,躬親閱試,選武藝超絕及有身首者分署爲殿前諸班,因有散員、散指揮使、內殿直、散都頭、鐵騎、控鶴之號。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之。帥,所類翻。由是士卒精強,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史言周世宗強兵之效。

13戊辰,帝謂侍臣曰:「諸道盜賊頗多,討捕終不能絕,蓋由累朝分命使臣巡檢,致藩侯、守令皆不致力。宜悉召還,專委節鎭、州縣,責其清肅。」

14河自楊劉至于博州百二十里,連年東潰,分爲二派,匯爲大澤,派,普拜翻。匯,戶罪翻,水回合也。彌漫數百里;又東北壞古堤而出,壞,音怪。古隄,前代所築以防河者;河屢徙,故古隄在平地。灌齊、棣、淄諸州,至于海涯,漂沒民田廬不可勝計,流民採菰稗、捕魚以給食,勝,音身。菰,音孤,蔣也。稗,旁卦翻,草似穀者。朝廷屢遣使者不能塞。塞,悉則翻;下同。十一月,戊戌,帝遣李穀詣澶、鄆、齊按視隄塞,役徒六萬,三十日而畢。

15北漢主疾病,命其子承鈞監國,疾甚曰病。尋殂。年六十。考異曰:劉恕云:世宗實錄、薛史·帝紀僭僞傳皆云:「顯德二年十一月,劉崇卒。」大定錄云:「顯德二年,春,旻病死。」紀年通譜「顯德二年,崇之乾祐八年,冬,崇死。顯德三年,承鈞改元天會。開寶元年,承鈞之天會十三年,死。開寶二年,繼元改元廣運。興國四年,繼元之廣運十一年也。」河東劉氏有國,全無記錄,惟其舊臣中書舍人、直翰林院王保衡歸朝後所纂晉陽僞署見聞要錄云:「甲寅年春,南伐,敗歸。夏,周師攻圍,旻積憂勞成心疾,是冬,卒。鈞卽位,丁巳年,正月旦,改乾祐十年爲天會元年。」又云:「鈞丙戌年二十九嗣位;年四十三卒。」右諫議大夫楊夢申奉敕撰大漢都統追封定王劉繼顒神道碑云:「天會十二年,今皇帝踐阼之初年也。十七年,繼顒卒。」末題「廣運元年,歲次甲戌,九月丙午朔」。今按周廣順元年辛亥,旻卽帝位,稱乾祐四年。顯德元年甲寅,旻之乾祐七年也。旻卒,鈞立。顯德四年丁巳,鈞改乾祐十年爲天會元年。宋開寶元年戊辰,鈞之天會十二年也。鈞卒,繼元立。開寶七年甲戌,繼元改天會十八年爲廣運元年。據曆,是歲九月,丙午朔。興國四年己卯,繼元之廣運六年也。鈞以唐天成元年丙戌生,至顯德元年甲寅嗣位,乃二十九歲矣。鈞及繼元踰年未改元,蓋孟蜀後主、漢隱帝、周世宗之比也。諸書皆傳聞相因,前後相戾,惟晉陽見聞錄劉繼顒碑,歲月最可考正,故以爲據。遣使告哀于契丹。契丹遣驃騎大將軍、知內侍省事劉承訓册命承鈞爲帝,更名鈞。鈞,漢主旻次子也。更,工衡翻。北漢孝和帝性孝謹,旣嗣位,勤於爲政,愛民禮士,境內粗安。粗,坐五翻。每上表於契丹主稱男;契丹主賜之詔,謂之「兒皇帝」

16馬希萼之帥羣蠻破長沙也,事見二百八十九卷漢隱帝乾祐三年。帥,讀曰率。府庫累世之積,皆爲潊州蠻酋苻彥通所掠,潊,音敍。酋,慈由翻。彥通由是富強,稱王於溪洞間。王逵旣得湖南,去年六月,王逵殺劉言,始盡得湖南故地,事見上卷。欲遣使撫之,募能往者,其將王虔朗請行。旣至,彥通盛侍衞而見之,禮貌甚倨。虔朗厲聲責之曰:「足下自稱苻秦苗裔,苻秦之亡,苻宏奔晉,從諸桓於荊、楚,其後無聞。彥通自以爲苻秦苗裔,蓋言出於宏之後。宜知禮義,有以異於羣蠻。昔馬氏在湖南,足下祖父皆北面事之;今王公盡得馬氏之地,足下不早往乞盟,致使者先來,又不接之以禮,異日得無悔乎!」言大兵若至,雖悔無及。彥通慚懼,起,執虔朗手謝之。虔朗知其可動,因說之曰:「溪洞之地,隋、唐之世皆爲州縣,著在圖籍。說,式芮翻。溪洞之地,隋、唐列爲郡縣,皆屬黔中道。今足下上無天子之詔,下無使府之命,使府,謂湖南都府。雖自王於山谷之間,王,于況翻。不過蠻夷一酋長耳!酋,慈秋翻。長,知兩翻。曷若去王號,自歸於王公,王公必以天子之命授足下節度使,與中國侯伯等夷,豈不尊榮哉!」彥通大喜,卽日去王號,去,羌呂翻。因虔朗獻銅鼓數枚於王逵。谿峒諸蠻,鑄銅爲大鼓,初成,懸於庭中,置酒以招同類,豪富子女則以金銀爲大釵,執以扣鼓竟,乃留遺主人,名爲「銅鼓釵」。俗好相殺,多構仇怨,欲相攻,則鳴此鼓,至者如雲。逵曰:「虔朗一言勝數萬兵,眞國士也!」承制以彥通爲黔中節度使;黔中,自唐末至二蜀爲武泰軍節度。黔,其今翻。以虔朗爲都指揮使,預聞府政。〔章:十二行本「政」下有「虔朗桂州人也」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預聞湖南都府之政。

逵慮西界鎭遏使、錦州刺史劉瑫爲邊患,王逵之逐邊鎬也,以劉瑫鎭遏羣蠻。表爲鎭南節度副使,鎭南軍,洪州,屬唐;王逵表以其號寵劉瑫耳。充西界都招討使。

17是歲,湖南大饑,民食草木實;武清節度使、知潭州事周行逢自彭師暠等擁立馬希萼於衡山,自署武清節度使,王逵因之以授周行逢。開倉以賑之,全活甚衆。行逢起於微賤,知民間疾苦,勵精爲治,嚴而無私,治,直吏翻。辟署僚屬,皆取廉介之士,約束簡要,〔章:十二行本「要」下有「吏民便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其自奉甚薄;或譏其太儉,行逢曰:「馬氏父子窮奢極靡,不恤百姓,今子孫乞食於人,又足效乎!」爲行逢跨有潭、朗張本。

世宗睿武孝文皇帝上

諱榮,本姓柴氏,邢州龍岡人。柴氏女適太祖,是爲聖穆皇后。后兄守禮生帝,從姑長於太祖家,以謹厚見愛,太祖遂以爲子。

顯德二年(乙卯、九五五年)

1春,正月,庚辰,上以漕運自晉、漢以來不給斗耗,綱吏多以虧欠抵死,詔自今每斛給耗一斗。

2定難節度使李彝興李彝興,卽彝殷也,避宋朝宣祖廟諱,始改名彝興。史以後來所更名書之。難,乃旦翻。以折德扆亦爲節度使,與己並列,恥之,夏州自唐以來,爲緣邊大鎭,李氏又世襲節度使。府州,漢氏方置節鎭,折氏父子又晚出,故恥與並列。塞路不通周使。塞,悉則翻。癸未,上謀於宰相,對曰:「夏州邊鎭,朝廷向來每加優借,府州褊小,得失不繫重輕,且宜撫諭彝興,庶全大體。」上曰:「德扆數年以來,盡忠戮力以拒劉氏,柰何一旦棄之!且夏州惟產羊馬,貿易百貨,悉仰中國,貿,音茂。仰,牛向翻。我若絕之,彼何能爲!」乃遣供奉官齊藏珍齎詔書責之,風俗通云:凡氏之興九事,氏於國者,齊、魯、宋、衞是也。余按左傳衞有大夫齊氏,此豈氏於國乎?彝興惶恐謝罪。

3戊子,蜀置威武軍於鳳州。

4辛卯,初令翰林學士、兩省官舉令、錄;除官之日,仍署舉者姓名,若貪穢敗官,並當連坐。敗,補邁翻。

5契丹自晉、漢以來屢寇河北,輕騎深入,無藩籬之限,郊野之民每困殺掠。言事者稱深、冀之間有胡盧河,橫亙數百里,可浚之以限其奔突;胡盧河,俗謂之葫蘆河,卽衡漳水,在東光縣西三十里。是月,詔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彰信節度使韓通周改曹州威信軍爲彰信軍,避太祖諱也。將兵夫浚胡盧河,築城於李晏口,留兵戍之。冀州蓨縣東北有李晏鎭,時築城屯軍,以爲靜安軍。按薛,其軍南距冀州百里,北距深州三十里,夾胡盧河爲壘。將,卽亮翻。帝召德州刺史張藏英,問以備邊之策,藏英具陳地形要害,請列置戍兵,募邊人驍勇者,厚其稟給,自請將之,隨便宜討擊;帝皆從之,以藏英爲沿邊巡檢招收都指揮使。藏英到官數月,募得千餘人。王彥超等行視役者,行,下孟翻。嘗爲契丹所圍;藏英引所募兵馳擊,大破之。自是契丹不敢涉胡盧河,河南之民始得休息。此河南,謂胡盧河之南也。

6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7蜀夔恭孝王仁毅卒。仁毅,蜀主之弟也。

8壬戌,詔羣臣極言得失,其略曰:「朕於卿大夫,才不能盡知,面不能盡識;若不采其言而觀其行,行,下孟翻。審其意而察其忠,則何以見器略之淺深,知任用之當否!當,丁浪翻。若言之不入,罪實在予;苟求之不言,咎將誰執!」

9唐主以中書侍郎、知尙書省嚴續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10三月,辛未,以李晏口爲靜安軍。

11帝常憤廣明以來中國日蹙,唐僖宗廣明元年,黃巢入長安,自此之後,強藩割據,中國日蹙矣。及高平旣捷,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會秦州民夷有詣大梁獻策請恢復舊疆者,以唐全盛版圖言之,蜀亦舊疆也。以漢、晉事言之,則契丹入中原,重以王景崇之亂,階、成、秦、鳳遂入於蜀。帝納其言。爲取階、成、秦、鳳張本。

蜀主聞之,遣客省使趙季札按視邊備。季札素以文武才略自任,使還,奏稱:「雄武節度使韓繼勳、蜀置雄武節度於秦州。使,疏吏翻。還,從宣翻,又如字。鳳州刺史王萬迪非將帥才,不足以禦大敵。」蜀主問:「誰可往者?」季札請自行。丙申,以季札爲雄武監軍使,仍以宿衞精兵千人爲之部曲。

12帝以大梁城中迫隘,隘,烏懈翻。夏,四月,乙卯,詔展外城,先立標幟,幟,昌志翻。俟今冬農隙興板築;東作動則罷之,更俟次年,以漸成之。且令自今葬埋皆出所標七里之外,其標內俟縣官分畫街衢、倉場、營廨之外,廨,古隘翻。聽民隨便築室。

13丙辰,蜀主命知樞院王昭遠按行北邊城寨及甲兵。以備周也。行,下孟翻。

14上謂宰相曰:「朕每思致治之方,未得其要,寢食不忘。治,直吏翻。又自唐、晉以來,吳、蜀、幽、幷皆阻聲敎,未能混壹,吳,李氏;蜀,孟氏;幽入於契丹;幷爲北漢。宜命近臣著爲君難爲臣不易論開邊策各一篇,朕將覽焉。」

比部郎中王朴獻策,比,音毗。以爲:「中國之失吳、蜀、幽、幷,皆由失道。梁失吳;後唐得蜀而復失之;晉失幽;周失幷。今必先觀所以失之之原,然後知所以取之之術。其始失之也,莫不以君暗臣邪,兵驕民困,姦黨內熾,武夫外橫,橫,戶孟翻。因小致大,積微成著。今欲取之,莫若反其所爲而已。夫進賢退不肖,所以收其才也;恩隱誠信,所以結其心也;隱,卹也。賞功罰罪,所以盡其力也;去奢節用,所以豐其財也;去,羌呂翻。時使薄斂,所以阜其民也。時使者,使之以時也。斂,力贍翻。俟羣才旣集,政事旣治,財用旣充,士民旣附,然後舉而用之,功無不成矣!彼之人觀我有必取之勢,則知其情狀者願爲間諜,知其山川者願爲鄕導,間,古莧翻;下伺間同。諜,達協翻。鄕,讀曰嚮。民心旣歸,天意必從矣。

凡攻取之道,必先其易者。唐與吾接境幾二千里,其勢易擾也。唐與中國以淮爲境,自淮源東至海幾二千里。易,以豉翻。擾之當以無備之處爲始,備東則擾西,備西則擾東,彼必奔走而救之。奔走之間,可以知其虛實強弱,然後避實擊虛,避強擊弱。未須大舉,且以輕兵擾之。南人懦怯,聞小有警,必悉師以救之。師數動則民疲而財竭,數,所角翻。不悉師則我可以乘虛取之。如此,江北諸州將悉爲我有。帝之取江北,王朴之計也。旣得江北,則用彼之民,行我之法,江南亦易取也。得江南則嶺南、巴蜀可傳檄而定。時劉氏據嶺南,孟氏據巴蜀,王朴欲乘勝勢以先聲下之。南方旣定,則燕地必望風內附;時契丹跨有燕地。燕,於賢翻。若其不至,移兵攻之,席卷可平矣。卷,讀如捲。凡兵之動,知敵之主,此以其時契丹主言之也。惟河東必死之寇,言北漢據河東,與周爲世仇也。不可以恩信誘,誘,音酉。當以強兵制之,然彼自高平之敗,事見上卷上年三月。力竭氣沮,必未能爲邊患,宜且以爲後圖,俟天下旣平,然後伺間,一舉可擒也。是後世宗用兵以至宋朝削平諸國,皆如王朴之言;惟幽燕不可得而取,至於宣和,則舉國以殉之矣。伺,相吏翻。今士卒精練,甲兵有備,羣下畏法,諸將效力,期年之後,可以出師,期,讀曰朞。宜自夏秋蓄積實邊矣。」蓄積於邊上以爲用兵之備。

上欣然納之。時羣臣多守常偷安,所對少有可取者,少,詩沼翻。惟朴神峻氣勁,有謀能斷,斷,丁亂翻。凡所規畫,皆稱上意,稱,尺證翻。上由是重其氣〔章:十二行本「氣」作「器」;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識,未幾,遷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開封在輦轂下,事繁職重。史言世宗屬任王朴自此而重。然朴先事上於潛藩,其君臣相得亦有素矣。

15上謀取秦、鳳,求可將者。將,卽亮翻。王溥薦宣徽南院使、鎭安節度使向訓。五代會要:漢天福十二年,廢陳州鎭安軍,周廣順二年復。上命訓與鳳翔節度使王景、客省使高唐昝居潤偕行。高唐縣屬博州。九域志:縣在州東一百七十里。昝,姓也,音子感翻。五月,戊辰朔,景出兵自散關趣秦州。趣,七喻翻。

16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敕額者,敕賜寺額,如慈恩、安國、興唐之類。禁私度僧尼,凡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之命。惟兩京、大名府、唐以魏州爲鄴都。興唐府,晉改爲廣晉府;大名府,蓋漢所改也。京兆府、青州聽設戒壇。戒壇,僧尼受戒之所。禁僧俗捨身、斷手足、煉指、掛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煉指者,束香於指而燃之。掛燈者,裸體,以小鐵鉤徧鉤其膚,凡鉤,皆掛小燈,圈燈盞,貯油而燃之,俚俗謂之燃肉身燈。今人帶布枷以化誘流俗者,亦幻惑之餘敝。斷,音短。幻,戶辦翻。令兩京及諸州每歲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隨時開落。是歲,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見,賢遍翻。

17王景拔黃牛等八寨。黃牛等八寨,皆當在秦州界。戊寅,蜀主以捧聖控鶴都指揮使、保寧節度使李廷珪爲北路行營都統,蜀以秦、鳳爲北路。左衞聖步軍都指揮使高彥儔爲招討使,武寧節度使呂彥珂副之,武寧軍,徐州屬,周呂彥珂遙領也。珂,丘何翻。客省使趙崇韜爲都監。

18蜀趙季札至德陽,聞周師入境,懼不敢進,德陽縣,屬漢州,去成都未遠,已懼而不敢進。上書求解邊任還奏事,先遣輜重及妓妾西歸。重,直用翻。妓,渠綺翻。丁亥,單騎馳入成都,衆以爲奔敗,莫不震恐。蜀主問以機事,皆不能對;蜀主怒,繫之御史臺,庚〔章:十二行本「庚」作「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午,斬之於崇禮門。趙季札雖誅,無救於秦、鳳之喪失,是以用人當審之於其初也。

19六月,庚子,上親錄囚於內苑。有汝州民馬遇,父及弟爲吏所冤死,屢經覆按,不能自伸,上臨問,始得其實,人以爲神。由是諸長吏無不親察獄訟。史言帝明謹於庶獄。長,知兩翻。

20壬寅,西師與蜀李廷珪等戰于威武城東,不利,威武城,前蜀所築也,在鳳州東北。排陳使濮州刺史胡立等爲蜀所擒。陳,讀曰陣。濮,博木翻。丁未,蜀主遣間使如北漢及唐,間,古莧翻。使,疏吏翻。欲與之俱出兵以制周,北漢主、唐主皆許之。

21己酉,以彰信節度使韓通充西南行營馬步軍都虞候。

22戊午,南漢主殺禎州節度使通王弘政,禎州,漢博羅縣之地,梁置梁化郡,隋置循州,治歸善縣,唐因之。至南漢,改唐之河源縣爲龍川縣,徙循州治焉;以循州舊治歸善縣置禎州,宋朝避仁宗諱,改曰惠州。九域志:循州南至惠州三百里。於是高祖之諸子盡矣。南漢主龑,廟號高祖。

23壬戌,以樞密院承旨清河張美爲右領軍大將軍、權點檢三司事。清河縣,帶貝州。權點檢三司事,未除爲正使。初,帝在澶州,美掌州之金穀隸三司者,帝或私有所求,美曲爲供副。供副者,供辦以應副所求。澶,時連翻。太祖聞之怒,恐傷帝意,但徙美爲濮州馬步軍都虞候。濮,博木翻。美治財精敏,當時鮮及,治,直之翻。鮮,息淺翻。故帝以利權授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帝征伐四方,用度不乏,美之力也」十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然思其在澶州所爲,終不以公忠待之。自漢以來能如此者,吳主孫權及周世宗而已。

24秋,七月,丁卯朔,以王景兼西南行營都招討使,向訓兼行營兵馬都監。宰相以景等久無功,饋運不繼,固請罷兵。帝命太祖皇帝往視之,還,言秦、鳳可取之狀,還,從宣翻,又如字。帝從之。

25八月,丁未,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景範罷判三司,尋以父喪罷政事。

26王景等敗蜀兵,敗,補邁翻。獲將卒三百。己未,蜀主遣通奏使、知樞密院、武泰節度使伊審徵如行營慰撫,仍督戰。

27帝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爲器皿及佛像,錢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監采銅鑄錢,自非縣官法物、軍器及寺觀鍾磬鈸鐸之類觀,古玩翻。鈸,蒲撥翻。聽留外,句斷。自餘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內悉令輸官,給其直;過期隱匿不輸,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論刑有差。輸,舂遇翻。時敕有隱藏銅器及埋窖使用者,一兩至一斤徒二年;一斤至五斤處死。若納到熟銅,每斤官給錢一百五十,生銅每斤一百。上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毀佛爲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在利人,雖頭目猶捨以布施,施,式豉翻。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

臣光曰:若周世宗,可謂仁矣,不愛其身而愛民;若周世宗,可謂明矣,不以無廢有益。

28蜀李廷珪遣先鋒都指揮使李進據馬嶺寨,又遣奇兵出斜谷,屯白澗,九域志:鳳州梁泉縣有白澗鎭。又分兵出鳳州之北唐倉鎭及黃花谷,絕周糧道。黃花鎭亦在梁泉縣界,有黃花川,大散水入焉。閏月,王景遣裨將張建雄將兵二千抵黃花,又遣千人趣唐倉,扼蜀歸路。趣,七喻翻。蜀染院使王巒將兵出唐倉,與建雄戰於黃花,蜀兵敗,奔唐倉,遇周兵,又敗,虜巒及其將士三千人;馬嶺、白澗兵皆潰,李廷珪、高彥儔等退保青泥嶺。蜀雄武節度使兼侍中韓繼勳棄秦州,奔還成都,觀察判官趙玭舉城降,斜谷援兵亦潰。玭,蒲眠翻。考異曰:十國紀年「玭召官屬告之曰:『周兵無敵,今朝廷所遣勇將精兵,不死卽逃,我輩不能去危就安,禍且至矣。』衆皆聽命,舉城叛降周。斜谷援兵亦潰。」五代通錄「官軍之圍鳳州,僞秦州節度使高處儔引兵往復援之,中塗聞黃花之敗,奔秦州,玭與城中將校閉門不納,處儔遂西奔,玭卽以城歸國。」今從實錄成、階二州皆降,蜀人震恐。玭,澶州人也。澶,時連翻。帝欲以玭爲節度使,范質固爭以爲不可,乃以爲郢州刺史。

壬子,百官入賀,帝舉酒屬王溥曰:「邊功之成,卿擇帥之力也!」屬,之欲翻。擇帥事見上四月。帥,所類翻。

29甲子,上與將相食於萬歲殿,因言:「兩日大寒,朕於宮中食珍膳,深愧無功於民而坐享天祿,旣不能躬耕而食,惟當親冒矢石爲民除害,差可自安耳!」冒,莫北翻。爲,于僞翻。差之爲言稍也。

30乙丑,蜀李廷珪上表待罪。冬,十月,壬申,伊審徵至成都請罪。〔章:十二行本「罪」下有「皆釋之」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皆以蹙國喪師也。

蜀主致書於帝請和,自稱大蜀皇帝;帝怒其抗禮,不答。蜀主愈恐,聚兵糧於劍門、白帝,爲守禦之備,守劍門以備北兵之自岐、雍來者,守白帝以備北兵之泝峽而上者。募兵旣多,用度不足,始鑄鐵錢,榷境內鐵器,民甚苦之。榷,古岳翻。

31唐主性和柔,好文章,而喜人佞己,好,呼到翻。喜,許記翻。由是諂諛之臣多進用,諂諛之臣,謂馮延己兄弟、魏岑、陳覺等。政事日亂。旣克建州,破湖南,克建州見二百八十四卷晉開運二年。破湖南見二百九十卷太祖廣順二年。益驕,有吞天下之志。李守貞、慕容彥超之叛,皆爲之出師,遙爲聲援,援李守貞見二百八十八卷漢隱帝乾祐元年。又援慕容彥超見二百九十卷太祖廣順二年。皆爲,于僞翻。又遣使自海道通契丹及北漢,約共圖中國;值中國多事,未暇與之校。

先是,每冬淮水淺涸,唐人常發兵戍守,謂之「把淺」先,悉薦翻。把淺之處,自霍丘以上,西盡光州界。壽州監軍吳廷紹以爲疆埸無事,坐費資糧,悉罷之;史先敍唐所以蹙國之由。埸,音亦。清淮節度使劉仁贍上表固爭,不能得。十一月,乙未朔,帝以李穀爲淮南道前軍行營都部署兼知廬、壽等行府事,以忠武節度使王彥超副之,督侍衞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等十二將以伐唐。令坤,磁州武安人也。磁,詳之翻。

32汴水自唐末潰決,自埇橋東南悉爲汚澤。上謀擊唐,先命武寧節度使武行德發民夫,因故堤疏導之,自埇橋東南抵唐境,皆武寧巡屬也。埇,余拱翻。東至泗上;議者皆以爲難成,上曰:「數年之後,必獲其利。」謂淮南旣平,藉以通漕,將獲其利也。

33丁未,上與侍臣論刑賞,上曰:「朕必不因怒刑人,因喜賞人。」

34先是,大梁城中民侵街衢爲舍,通大車者蓋寡,先,悉薦翻。上命悉直而廣之,廣者至三十步;此言橫廣也。又遷墳墓於標外。立標幟見上四月。上曰:「近廣京城,於存歿擾動誠多;怨謗之語,朕自當之,他日終爲人利。」世宗志識宏遠,不顧人言,然仁人不忍爲也。

35王景等圍鳳州,韓通分兵城固鎭以絕蜀之援兵。戊申,克鳳州,擒蜀威武節度使王環是年正月,蜀置威武節度於鳳州。及都監趙崇溥等將士五千人。崇溥不食而死。環,眞定人也。蜀將士多中原人,蓋後唐遣之戍蜀,爲孟知祥所留者也。乙卯,制曲赦秦、鳳、階、成境內所獲蜀將士,願留者優其俸賜,願去者給資裝而遣之。詔曰:「用慰衆情,免違物性,其四州之民,二稅徵科之外,凡蜀人所立諸色科傜,悉罷之。」

36唐人聞周兵將至而懼;劉仁贍神氣自若,部分守禦,無異平日,衆情稍安。劉仁贍之善守,於此已見其方略。分,扶問翻。唐主以神武統軍劉彥貞爲北面行營都部署,將兵二萬趣壽州,趣,七喻翻。奉化節度使、同平章事皇甫暉爲應援使,唐置奉化軍於江州。常州團練使姚鳳爲應援都監,將兵三萬屯定遠。舊唐書·地理志曰:定遠,漢曲陽縣地,隋置定遠縣,唐屬濠州。九域志:在州南八十里。召鎭南節度使宋齊丘還金陵,謀國難,還,從宣翻,又如字。難,乃旦翻。以翰林承旨、戶部尙書殷崇義爲吏部尙書、知樞密院。

37李穀等爲浮梁,自正陽濟淮。十二月,甲戌,穀奏王彥超敗唐兵二千餘人於壽州城下,敗,補邁翻;下同。己卯,又奏先鋒都指揮使白延遇敗唐兵千餘人於山口鎭。此時,唐蓋置鎭於六安山口。按薛史·本紀:顯德四年,劉重遇奏殺紫金山潰兵三千人於壽州東山口。又疑置鎭於此地。未知孰是。

38丙戌,樞密使兼侍中韓忠正公鄭仁誨卒。上臨其喪,近臣奏稱歲道非便,上曰:「君臣義重,何日時之有!」往哭盡哀。

39吳越王弘俶遣元帥府判官陳彥禧入貢,朝廷授弘俶天下都元帥,故置元帥府判官。帝以詔諭弘俶,使出兵擊唐。使出兵常州以擊之,則唐有反顧之憂。爲吳越兵爲唐所敗張本。

三年(丙辰、九五六年)

1春,正月,丙午,以王環爲右驍衞大將軍,賞其不降也。以王環堅守鳳州,城陷而後就擒也。

2丁酉,李穀奏敗唐兵千餘人於上窰。窰,餘招翻,又作「窯」

3戊戌,發開封府、曹、滑、鄭州之民十餘萬築大梁外城。曹、滑、鄭皆近京之州。九域志:開封府西至鄭州界一百一十五里,北至滑州界一百里,東北至曹州界一百四十五里。陳、許亦近郡而不發者,以方征淮南,道上供億故也。

4庚子,帝下詔親征淮南,以宣徽南院使、鎭安節度使向訓權東京留守,端明殿學士王朴副之,彰信節度使韓通權點檢侍衞司及在京內外都巡檢。命侍衞都指揮使、歸德節度使李重進將兵先赴正陽,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潁上。潁上縣,隋置,唐屬潁州。九域志:在州東一百一十七里。宋白曰:潁上縣,漢愼縣也。南北畫淮爲守,關防莫謹於此。隋大業二年,於今縣南故鄭城置潁上縣,以地枕潁水上游爲名。壬寅,帝發大梁。

李穀攻壽州,久不克;唐劉彥貞引兵救之,至來遠鎭,九域志:壽州安豐縣有來遠鎭。今按來遠鎭卽東正陽,西至渒河十里。距壽州二百里,又以戰艦數百艘趣正陽,趣,七喻翻;下同。爲攻浮梁之勢。李穀畏之,召將佐謀曰:「我軍不能水戰,若賊斷浮梁,斷,音短。則腹背受敵,皆不歸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車駕。」上至圉鎭,九域志:開封雍丘縣有圉城鎭。聞其謀,亟遣中使乘驛止之。比至,比,必利翻,及也。已焚芻糧,退保正陽。丁未,帝至陳州,九域志:開封府南至陳州三百三十里。亟遣李重進引兵趣淮上。

辛亥,李穀奏:「賊艦中流而進,弩礮所不能及,艦,戶黯翻。礮,與砲同,普敎翻。若浮梁不守,則衆心動搖,須至退軍。今賊艦日進,淮水日漲,春水方生,故李穀慮淮水日漲。若車駕親臨,萬一糧道阻絕,其危不測。願陛下且駐蹕陳、潁,陳、潁,二州名。俟李重進至,臣與之共度賊艦可禦,浮梁可完,立具奏聞。度,徒洛翻。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李穀之退,未爲失計也。但若厲兵秣馬,春去冬來,足使賊中疲弊,取之未晚。」帝覽奏,不悅。

劉彥貞素驕貴,無才略,不習兵,所歷藩鎭,專爲貪暴,積財巨億,以賂權要,萬萬爲億,億億爲巨億。所謂「萬億及秭」。孔穎達所謂「大數」也。由是魏岑等爭譽之,譽,音余。以爲治民如龔、黃,用兵如韓、彭,龔遂、黃霸,漢之良吏。韓信、彭越,漢之良將。治,直之翻。故周師至,唐主首用之。其裨將咸師朗皆勇而無謀,聞李穀退,喜,引兵直抵正陽,旌旗輜重數百里,重,直用翻。劉仁贍及池州刺史張全約固止之。仁贍曰:「公軍未至而敵人先遁,是畏公之威聲也,安用速戰!萬一失利,則大事去矣!」彥貞不從。旣行,仁贍曰:「果遇,必敗。」乃益兵乘城爲備。以城中戰兵乘城益守兵。李重進渡淮,逆戰於正陽東,大破之,淮水西岸謂之西正陽,屬潁州潁上縣界;東岸謂之東正陽,屬壽州下蔡縣界。此據九域志地里。斬彥貞,生擒咸師朗等,斬首萬餘級,伏尸三十里,收軍資器械三十餘萬。是時江、淮久安,民不習戰,彥貞旣敗,唐人大恐,張全約收餘衆奔壽州,劉仁贍表全約爲馬步左廂都指揮使。皇甫暉、姚鳳退保清流關。梁置南譙州於桑根山之陽,在滁州清流縣西南八十里。隋始置清流縣,唐爲滁州治所。清流關在縣西南二十餘里,南唐所置也。滁州刺史王紹顏委城走。

壬子,帝至永寧鎭,九域志:黃州麻城縣有永寧鎭,此非也。麻城在壽州西南數百里,帝猶未渡淮,安得至麻城之永寧邪!又考九域志,潁州汝陰縣有永寧鎭,又東百餘里至正陽,此則是也。謂侍臣曰:「聞壽州圍解,農民多歸村落,今聞大軍至,必復入城。憐其聚爲餓殍,復,扶又翻。殍,被表翻。宜先遣使存撫,各令安業。」甲寅,帝至正陽,以李重進代李穀爲淮南道行營都招討使,以穀判壽州行府事。宋敏求曰:凡節度州爲三品,刺史州爲五品。國初,曹翰以觀察使判潁州,是以四品臨五品州也。同品爲知,隔品爲判;自後唯輔臣、宣徽使、太子太保、僕射爲判,餘並爲知州。丙辰,帝至壽州城下,營於淝水之陽,淝水自安豐縣界流入壽春縣界,經壽春城北入于淮,去城二里。水北爲陽。命諸軍圍壽州,徙正陽浮梁於下蔡鎭。唐潁州有下蔡縣,時廢縣爲鎭,西抵正陽五十五里。丁巳,徵宋、亳、陳、潁、徐、宿、許、蔡等州丁夫數十萬以攻城,晝夜不息。唐兵萬餘人維舟於淮,營於塗山之下。塗山在濠州,本塗山氏之邑,禹會諸侯處也;今在鍾離縣西九十五里。濱淮有漢當塗縣故城,南北朝兵爭之際,爲馬頭郡城,淮水逕城北而東流,渦水自西北來注于淮,謂之渦口,南岸正對馬頭城。庚申,帝命太祖皇帝擊之,太祖皇帝遣百餘騎薄其營而僞遁,伏兵邀之,大敗唐兵于渦山,敗,補邁翻。渦,音戈。斬其都監何延錫等,奪戰艦五十餘艘。艘,蘇遭翻。

5詔以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王逵爲南面行營都統,使攻唐之鄂州。逵引兵過岳州,岳州團練使潘叔嗣厚具燕犒,奉事甚謹;逵左右求取無厭,犒,苦到翻。厭,於鹽翻。不滿望者譖叔嗣於逵,云其謀叛,逵怒形於詞色,叔嗣由是懼而不自安。爲潘叔嗣殺王逵張本。

唐主聞湖南兵將至,命武昌節度使何敬洙徙民入城,爲固守之計;敬洙不從,使除地爲戰場,曰:「敵至,則與軍民俱死於此耳!」何敬洙爲將,亦唐之良也。因王逵有潘叔嗣之難,又以成其名。唐主善之。

6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視之。

戊辰,廬、壽、光、黃巡檢使司〔章:十二行本「司」上有「元城」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司,姓也。左傳鄭有司臣。奏敗唐兵三千餘人於盛唐,唐,補邁翻。盛唐本唐初之霍山縣也,開元二十七年更名盛唐,屬壽州,宋朝開寶四年改爲六安縣。九域志:六安縣,在壽州南二百一十里。擒都監高弼等,獲戰艦四十餘艘。

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襲清流關。皇甫暉等陳於山下,陳,讀曰陣。方與前鋒戰,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後;暉等大驚,走入滁州,宋白曰:滁州之地,劉宋爲新昌郡,梁立南譙州於桑根山西,今州西南十八里南譙故城是也。北齊自南譙徙新昌郡,今州城是也。隋廢州,以其地爲清流縣,唐爲滁州。欲斷橋自守,斷,音短。太祖皇帝躍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暉曰:「人各爲其主,爲,于僞翻。願容成列而戰。」皇甫暉受唐莊宗畜養之恩,一旦作亂,莊宗以之喪亡。棄中國而奔江南,委質於唐,乃言人各爲其主,蓋兵鋒所迫,倉皇失措,爲是言以款敵耳。太祖皇帝笑而許之。太祖自審智勇足以辦皇甫暉,故許之。暉整衆而出,太祖皇帝擁馬頸突陳而入,陳,讀曰陣。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暉,他人非吾敵也!」手劍擊暉,中腦,生擒之,呼,火故翻。手,式又翻。中,竹仲翻。幷擒姚鳳,遂克滁州。後數日,宣祖皇帝爲馬軍副都指揮使,宣祖諱弘殷。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傳呼開門。太祖皇帝曰:「父子雖至親,城門王事也,不敢奉命。」〔章:十二行本「命」下有「明旦乃得入」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史言太祖勇於戰,謹於守。

上遣翰林學士竇儀籍滁州帑藏,帑,他朗翻。藏,徂浪翻;下同。太祖皇帝遣親吏取藏中絹。儀曰:「公初克城時,雖傾藏取之,無傷也。今旣籍爲官物,非有詔書,不可得也。」竇儀有守。太祖皇帝由是重儀。太祖之識度,豈一時將帥所能及哉!詔左金吾衞將軍馬崇祚知滁州。

初,永興節度使劉詞遺表薦其幕僚薊人趙普有才可用。會滁州平,范質薦普爲滁州軍事判官,太祖皇帝與語,悅之。時獲盜百餘人,皆應死,普請先訊鞫然後決,所活十七八。太祖皇帝益奇之。太祖重竇儀,奇趙普,皆在潛躍之時。普自此爲佐命元功,儀乃爲普所忌而不至相位。

太祖皇帝威名日盛,每臨陳,必以繁纓飾馬,鎧仗鮮明。或曰:「如此,爲敵所識。」陳,讀曰陣。繁,蒲官翻。太祖皇帝曰:「吾固欲其識之耳!」

唐主遣泗州牙將王知朗齎書抵徐州,稱:「唐皇帝奉書大周皇帝,請息兵脩好,願以兄事帝,歲輸貨財以助軍費。」好,呼到翻。輸,舂遇翻。甲戌,徐州以聞;九域志:泗州西北至徐州七百五十里。王知朗不敢詣軍前而抵徐州,恐犯兵鋒而死也。帝不答。以唐主猶敢抗禮,欲爲兄弟之國也。戊寅,命前武勝節度使侯章等攻壽州水寨,決其壕之西北隅,導壕水入于淝。

太祖皇帝遣使獻皇甫暉等,暉傷甚,見上,臥而言曰:「臣非不忠於所事,但士卒勇怯不同耳。臣曏日屢與契丹戰,皇甫暉本魏兵,唐莊宗使戍瓦橋拒契丹,因而作亂。其自謂屢與契丹戰,蓋戍瓦橋時也。未嘗見兵精如此。」因盛稱太祖皇帝之勇。上釋之,後數日卒。

帝詗知揚州無備,詗,古永翻,又翾正翻。己卯,命韓令坤等將兵襲之,戒以毋得殘民;其李氏陵寢,遣人與李氏人共守護之。

唐主兵屢敗,懼亡,乃遣翰林學士·戶部侍郎鍾謨、工部侍郎·文理院學士李德明奉表稱臣,來請平,獻御服、湯〔章:十二行本「湯」作「茶」;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藥及金器千兩,銀器五千兩,繒錦二千匹,繒,慈陵翻。犒軍牛五百頭,酒二千斛,壬午,至壽州城下。謨、德明素辯口,上知其欲遊說,犒,苦到翻。說,式芮翻;下欲說同。盛陳甲兵而見之,曰:「爾主自謂唐室苗裔,南唐祖唐太宗之子吳王恪。宜知禮義,異於他國。與朕止隔一水,謂南唐與周以淮爲界。未嘗遣一介脩好,好,呼到翻。惟泛海通契丹,捨華事夷,禮義安在?自徐溫執吳政,屢泛海使契丹,欲與共圖中國;至唐烈祖及今主皆然。且汝欲說我令罷兵邪?我非六國愚主,豈汝口舌所能移邪!言六國皆愚主,故蘇、張得行其遊說;使遇英明之君,雖辯如蘇、張,不能移也。可歸語汝主:語,牛倨翻。亟來見朕,再拜謝過,則無事矣。不然,朕欲觀金陵城,借府庫以勞軍,勞,力到翻。汝君臣得無悔乎!」謨、德明戰栗不敢言。

7吳越王弘俶遣兵屯境上以俟周命。蘇州營田指揮使陳滿言於丞相吳程曰:「周師南征,唐舉國驚擾,常州無備,易取也。」九域志:蘇州西北至常州一百八十餘里。易,以豉翻。會唐主有詔撫安江陰吏民,江陰縣,本晉毗陵之曁陽縣也,江左分置蘭陵縣;梁敬帝時,嘗置江陰郡及江陰縣,隋廢,唐置曁州,南唐始置江陰軍。九域志:在常州東北九十里。滿告程云:「周詔書已至。」程爲之言於弘俶,爲,于僞翻。請亟發兵從其策。丞相元德昭曰:「唐大國,未可輕也。若我入唐境而周師不至,誰與幷力,能無危乎!請姑俟之。」程固爭,以爲時不可失,弘俶卒從程議。卒,子恤翻。癸未,遣程督衢州刺史鮑脩讓、中直都指揮使羅晟趣常州。趣,七喻翻。程謂將士曰:「元亟相不欲出師。」將士怒,流言欲擊德昭。吳越將士狃福州之勝,謂唐之可乘也。兵驕者破,豈虛言哉!弘俶匿德昭於府中,令捕言者,歎曰:「方出師而士卒欲擊丞相,不祥甚哉!」

8乙酉,韓令坤奄至揚州;平旦,先遣白延遇以數百騎馳入城,城中不之覺。令坤繼至,唐東都營屯使賈崇焚官府民舍,棄城南走,副留守工部侍郎馮延魯髡髮被僧服,匿於佛寺,唐以揚州爲東都,故置留守。髡,苦昆翻。被,皮義翻。軍士執之。令坤慰撫其民,使皆安堵。

庚寅,王逵奏拔鄂州長山寨,長山,在鄂州南界。唐立寨以備潭、朗。執其將陳澤等,獻之。

辛卯,太祖皇帝奏唐天長制置使耿謙降,唐天寶元年,分江都、六合、高郵三縣地,置千秋縣,七載,改名天長。九域志:天長縣在揚州西一百一十里。有獲芻糧二十餘萬。

9唐主遣園苑使尹延範如泰州,梁有宮苑使,又有內園栽接使;唐置園苑使亦猶是也。遷吳讓皇之族于潤州。晉天福四年,唐烈祖自潤州遷讓皇之族于泰州,今以周師攻逼,復遷潤州。延範以道路艱難,恐楊氏爲變,盡殺其男子六十人,還報,唐主怒,腰斬之。

10韓令坤等攻泰〔章:十二本行「泰」上有「唐」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州,拔之,南唐升海陵鎭爲泰州。九域志:揚州東至泰州一百一十五里。刺史方訥奔金陵。自泰州南奔泰興縣,渡江取潤州至金陵。

11唐主遣人以蠟丸求救於契丹。壬辰,靜安軍使何繼筠獲而獻之。去年帝置靜安軍於李晏口。

12以給事中高防權知泰州。

13癸巳,吳越王弘俶遣上直都指揮使路彥銖攻宣州,羅晟帥戰艦屯江陰。唐靜海制置使姚彥洪帥兵民萬人奔吳越。帥,讀曰率。南唐於海陵之東境置靜海都鎭制置院,周取其地,置靜海軍,尋升爲通州。通州南至大江二十四里,絕江而南,卽吳越之蘇州界。

14潘叔嗣屬將士而告之曰:「吾事令公至矣,屬,之欲翻,集會也。王逵兼中書令,故稱爲令公。今乃信讒疑怒,軍還,必擊我,吾不能坐而待死,汝輩能與吾俱西乎?」衆憤怒,請行,叔嗣帥之西襲朗州。九域志:岳州西至朗州五百五十里。帥,讀曰率。逵聞之,還軍追之,及於武陵城外,朗州,武陵郡。與叔嗣戰,逵敗死。考異曰:湖湘故事云:「王逵奉詔伐吳,有蜜蜂無萬數集逵傘蓋。周行逢內喜,潛與潘叔嗣、張文表等謀曰:『我覩王公妖怪入傘,他時忽落別人之手,我輩處身何地!我等若三人同心,共保馬氏舊基,同取富貴,豈不是男兒哉!』叔嗣、文表聞行逢之言,已會深意,遂乃拜受此語,各散歸營。」廣本「逵命行營副使毛立爲袁州營統軍使,潘叔嗣、張文表爲前鋒。軍次醴陵,縣吏請具牛酒犒軍,立不許。叔嗣、文表因士卒之怒,縛立,送于行逢,以兵叛告逵。逵大懼,乘輕舟奔朗州,叔嗣追至朗州,殺之。」湖湘故事「逵連夜走歸朗州,去經數日,潘叔嗣始到潭州,旣聞王逵走歸朗州,亦以舟棹倍程而趨,至朗州,殺之。」今按世宗實錄「顯德三年二月丙寅,朗州王進逵言,領大軍入淮南界;庚寅言入鄂州界,攻下長山寨。癸巳,荊南高保融言進逵自鄂州領兵復歸本道。」又云:「潘叔嗣爲先鋒,行及鄂州,叔嗣回戈襲武陵,進逵聞之,倍道先入武陵,叔嗣攻其城,進逵敗走,爲叔嗣所殺。」又云:「三月壬寅,進逵差牙將押送淮南將陳澤等。」蓋進逵未敗前奏事,三月始達行在,與薛史·承襲傳及湖南傳記略同。惟湖湘故事及丁璹馬氏行事記載逵攻袁州叔嗣叛事,曹衍云:「逵三月至潭州。四月,叔嗣叛。」丁璹云:「五月五日,叔嗣殺逵于朗州。」皆妄也。周行逢據湖南,仕進尙門蔭,衍屢獻文章,不得調,退居鄕里敎授。及張文表叛,辟爲幕職,事敗,逃遁,會赦,乃敢出,窮困無以自進,採摭舊聞,撰湖湘馬氏故事二十卷,如京師獻之。太宗憫其窮且老,授將作監丞。衍本小人,言辭鄙俚,非有意著書,故敍事顚倒,前後自相違背,以無爲有,不可勝數。素怨周行逢,尤多誣毀,不欲行逢不預叔嗣之謀,乃妄造此說。凡載行逢罪惡之甚者,皆出於衍云。璹亦國初人,疑其說得於衍書,皆不可爲據。今從十國紀年

或勸叔嗣遂據朗州,叔嗣曰:「吾救死耳,安敢自尊!宜以督府歸潭州太尉,時湖湘以朗州爲督府。潭州太尉,謂周行逢也。豈不以武安見處乎!」言行逢必將以潭州處己。處,昌呂翻。乃歸岳州,使團練判官李簡潘叔嗣爲岳州團練使,判官其屬也。帥朗州將吏迎武安節度使周行逢。帥,讀曰率;下同。衆謂行逢:「必以潭州授叔嗣。」謂,告也,語也。行逢曰:「叔嗣賊殺主帥,罪當族。所可恕者,得武陵而不有,以授吾耳。若遽用爲節度使,天下謂我與之同謀,何以自明!宜且以爲行軍司馬,俟踰年,授以節鉞可也。」觀此,則周行逢本有奉辭討潘叔嗣之心,以其迎己,故不發耳。乃以衡州刺史莫弘萬權知潭州,帥衆入朗州,自稱武平、武安留後,告于朝廷,行逢欲兼有潭、朗也。以叔嗣爲行軍司馬。叔嗣怒,稱疾不至。行逢曰:「行軍司馬,吾嘗爲之,周行逢爲武安行軍司馬,見上卷太祖廣順三年。權與節度使相埒耳,埒,龍輟翻,等也。叔嗣猶不滿望,更欲圖我邪!」

或說行逢:「授叔嗣武安節鉞以誘之,說,式芮翻。誘,以九翻。令至都府受命,此乃机上肉耳!」行逢從之。叔嗣將行,其所親止之。叔嗣自恃素以兄事行逢,相親善,行逢、叔嗣親善事,始見二百九十一卷太祖廣順二年九月。遂行不疑。行逢遣使迎候,道路相望,旣至,自出郊勞,勞,力到翻。相見甚懽。叔嗣入謁,未至聽事,聽,讀曰廳。遣人執之,立於庭下,責之曰:「汝爲小校無大功,校,戶敎翻。王逵用汝爲團練使,一旦反殺主帥;帥,所類翻。吾以疇昔之情,未忍斬汝,以爲行軍司馬,乃敢違拒吾命而不受乎!」叔嗣知不免,以宗族爲請。遂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