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四

上章閹茂(庚戌),一年。


隱皇帝下

乾祐三年(庚戌、九五〇年)

1春,正月,丁未,加鳳翔節度使趙暉兼侍中。

2密州刺史王萬敢請益兵以攻唐;王萬敢去年已殘荻水鎭,今請益兵攻之。詔以前沂州刺史郭瓊爲東路行營都部署,帥禁軍及齊州兵赴之。因王萬敢請兵,使郭瓊將以赴之,道過青州,因以易置劉銖。帥,讀曰率。

3郭威請勒兵北臨契丹之境,詔止之。

4丙寅,遣使詣河中、鳳翔收瘞戰死及餓殍遺骸,時有僧已聚二十萬矣。瘞,於計翻。殍,被表翻。已聚者二十萬,史言其未聚者尙多,大兵攻圍積久,其禍如此!

5唐主聞漢兵盡平三叛,始罷李金全北面行營招討使。唐命李金全見二百八十七卷元年。

6唐清淮節度使劉彥貞多斂民財以賂權貴,權貴爭譽之;在壽州積年,譽,音余。晉開運元年,唐徙劉彥貞鎭濠州,劉崇俊鎭壽州。漢乾祐元年,清淮節度使劉彥貞副李金全北伐。未知彥貞以何年徙鎭壽州。恐被代,欲以警急自固,妄奏稱漢兵將大舉南伐。被,皮義翻。二月,唐主以東都留守燕王弘冀爲潤、宣二州大都督,鎭潤州;寧國節度使周宗爲東都留守。以漢兵大舉,弘冀年少,恐不能調用扞禦;周宗爲唐祖佐命,宿望也,故徙鎭揚州。

7朝廷欲移易藩鎭,因其請赴嘉慶節上壽,五代會要:帝以三月九日爲嘉慶節。洪邁隨筆曰:唐穆宗卽位之初年,詔曰:「七月六日,是朕載誕之辰,其日百寮、命婦宜於光順門進名參賀,朕於門內與百寮相見。」明日,又敕受賀儀宜停。先是,左丞韋綬奏行之,宰臣以爲古無降誕受賀之禮,奏罷之。然次年復行賀禮。誕節之制,始於明皇,令天下宴集,休假三日,受賀之事,蓋自長慶至今用之也。上,時掌翻。許之。

8甲申,郭威行北邊還。去年冬十月郭威北征,今還。行,下孟翻。還,從宣翻,又如字。

9福州人或詣建州告唐永安留後查文徽,云吳越兵已棄城去,請文徽爲帥。查,鉏加翻。帥,所類翻。文徽信之,遣劍州刺史陳誨將水軍下閩江,曰:李景保大三年,以延平爲劍州,析建州之劍浦、汀州之沙縣隸焉。劍溪上接建溪,下達福唐,亦謂之閩江。下,戶嫁翻。將,卽亮翻。文徽自以步騎繼之。會大雨,水漲,誨一夕行七百里,至城下,敗福州兵,敗,補邁翻。執其將馬先進等。庚寅,文徽至福州,吳越知威武軍吳程詐遣數百人出迎。吳越未命吳程爲威武節度使,先令知威武軍事。誨曰:「閩人多詐,未可信也,宜立寨徐圖。」文徽曰:「疑則變生,不若乘機據其城。」因引兵徑進。誨整衆鳴鼓,止于江湄,湄,旻悲翻。水草之交曰湄。詩·巧言:居河之麋。云:本作「湄」,水草交也。文徽不爲備,程勒兵出擊之,唐兵大敗,文徽墜馬,爲福人所執,士卒死者萬人。誨全軍歸劍州。程送文徽於錢唐,吳越王弘俶獻于五廟而釋之。俶,昌六翻。吳越用諸侯之制,立五廟。

10丁亥,汝州奏防禦使劉審交卒。吏民詣闕上書,以審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丘壟,詔許之。上,時掌翻。州人相與聚哭而葬之,爲立祠,歲時享之。爲,于僞翻。太師馮道曰:「吾嘗爲劉君僚佐,按歐,劉審交,燕人。劉守光之僭號,以審交爲兵部尙書。馮道事守光爲參軍,嘗爲僚佐,必是時也。觀其爲政,無以踰人,非能減其租賦,除其繇役也,繇,讀曰傜。但推公廉慈愛之心以行之耳。此亦衆人所能爲,但他人不爲而劉君獨爲之,故汝人愛之如此。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爲,何患得民不如劉君哉!」五代之諸州防禦使曾未足以當漢郡守二千石,後人特以專城分守,故稱之。

11甲午,吳越丞相、昭化節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12乙未,以前永興節度使趙匡贊爲左驍衞上將軍。趙匡贊自長安入朝,見二百八十七卷高祖乾祐元年。

13三月,丙午,嘉慶節,鄴都留守高行周、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泰寧節度使符彥卿、昭義節度使常思、安遠節度使楊信、安國節度使薛懷讓、成德節度使武行德、彰德節度使郭謹、保大留後王饒皆入朝。許之赴嘉慶節上壽,故皆入朝。

14甲寅,詔營寢廟於高祖長陵、世祖原陵,以時致祭。有司以費多,寢其事,以至國亡,三陵竟不霑一奠。是年十一月,郭威入大梁;十二月,將士扶立。以時致祭之詔,有司旣停寢不行,六七月之間,宜乎不霑一奠也。

15壬戌,徙高行周爲天平節度使,符彥卿爲平盧節度使;甲子,徙慕容彥超爲泰寧節度使。

16永安節度使折從阮舉族入朝。折從阮自府州入朝。

17夏,四月,戊辰朔,徙薛懷讓爲匡國節度使,庚午,徙折從阮爲武勝節度使,五代會要,周廣順二年三月,始改鄧州威勝軍爲武勝軍,避周太祖名也。史以後來所改軍名而書之耳。壬申,徙楊信爲保大節度使,徙鎭國節度使劉詞爲安國節度使,永清節度使王令溫爲安遠節度使。李守貞之亂,王饒潛與之通,王饒潛以鄜州與河中通。守貞平,衆謂饒必居散地;宂散之官爲散地。散,悉但翻。及入朝,厚結史弘肇,遷護國節度使,聞者駭之。駭其不惟免罪,又得大鎭。

18楊邠求解樞密使,帝遣中使諭止之。宣徽北院使吳虔裕在旁曰:吳虔裕時蓋在楊邠旁。「樞密重地,難以久居,當使後來者迭爲之,相公辭之是也。」帝聞之,不悅,辛巳,以虔裕爲鄭州防禦使。

19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橫行河北,諸藩鎭各自守,無捍禦之者,事見上卷上年十月。議以郭威鎭鄴都,使督諸將以備契丹。史弘肇欲威仍領樞密使,蘇逢吉以爲故事無之,言故事無帶樞密使出鎭者。弘肇曰:「領樞密使則可以便宜從事,諸軍畏服,號令行矣。」帝卒從弘肇議。卒,子恤翻。弘肇怨逢吉異議,逢吉曰:「以內制外,順也;今反以外制內,其可乎!」壬午,制以威爲鄴都留守、天雄節度使,樞密使如故。仍詔河北,兵甲錢縠,但見郭威文書立皆稟應。明日,朝貴會飲於竇貞固之第,弘肇舉大觴屬威,屬,之欲翻。厲聲曰:「昨日廷議,一何同異!今日爲弟飲之。」史弘肇呼郭威爲弟。爲,于僞翻。逢吉、楊邠亦舉觴曰:「是國家之事,何足介意!」弘肇又厲聲曰:「安定國家,在長槍大劍,安用毛錐!」王章曰:「無毛錐,則財賦何從可出?」毛錐,謂筆也;以束毛爲筆,其形如錐也。王章爲三司使,實掌財賦,故云然。自是將相始有隙。

20癸未,罷永安軍。復以府州隸河東也。

21壬辰,以左監門衞將軍郭榮爲貴州刺史、天雄牙內都指揮使。貴州時屬南漢。宋白曰:貴州,故西甌駱越之地,秦雖立桂林郡,仍有甌駱之名,漢武帝改桂林爲鬱林郡,梁武帝以鬱林郡爲桂州,後割桂州之鬱林、寧浦立定州,尋改爲南定州,隋改南定州爲尹州,唐改貴州。漢以郭榮遙領刺史,而其職則天雄牙將也。榮本姓柴,考異曰:世宗實錄曰:「太祖皇帝之長子也,母曰聖穆皇后柴氏,以唐天祐十八年九月二十四日丙午生於邢臺之別墅。」史·世宗紀云:「太祖之養子,蓋聖穆皇后之姪也,本姓柴氏。父守禮,太子少保,致仕。帝年未童冠,因侍聖穆皇后,在太祖左右,時太祖無子,乃養爲己子。」按今舉世皆知世宗爲柴氏子,謂之柴世宗;而世宗實錄云太祖長子,誣亦甚矣。父守禮,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時養以爲子。郭榮始見於此。

22五月,己亥,以府州蕃漢馬步都指揮使折德扆爲本州團練使。前此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寵折從阮也。今從阮移鎭,其子德扆守府州,資序未至,而府州被邊一城之地耳,故降爲團練使。其後復以爲節鎭,以寵折氏。德扆,從阮之子也。

23庚子,郭威辭行,言於帝曰:「太后從先帝久,多歷天下事,陛下富於春秋,有事宜稟其敎而行之。親近忠直,放遠讒邪,近,其靳翻。遠,于願翻。善惡之間,所宜明審。蘇逢吉、楊邠、史弘肇皆先帝舊臣,盡忠徇國,願陛下推心任之,必無敗失。郭威言及此,蓋已知帝之信近習而間勳舊也。至於疆埸之事,臣願竭其愚駑,駑,音奴。庶不負驅策。」帝斂容謝之。威至鄴都,以河北困弊,戒邊將謹守疆埸,嚴守備,無得出侵掠,契丹入寇,則堅壁清野以待之。兵法所謂先爲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也。

24辛丑,敕:「防禦、團練使,自非軍期,無得專奏事,皆先申觀察使斟酌以聞。」言軍期事須朝廷應副,則不及聞於廉使,許得專達朝廷;如尋常公事,須先申本管斟酌以聞。

25丙午,以皇弟山南西道節度使承勳爲開封尹,加兼中書令,實未出閤。年尙幼,且有羸疾也。山南西道時爲蜀境。

26平盧節度使劉銖,貪虐恣橫;橫,戶孟翻。朝廷欲徵之,恐其拒命,因沂、密用兵於唐,遣沂州刺史郭瓊將兵屯青州。作郭淮攻南唐還,以兵屯青州。銖不自安,置酒召瓊,伏兵幕下,欲害之;瓊知其謀,悉屛左右,從容如會,了無懼色,屛,必郢翻,又卑正翻。從,千容翻。銖不敢發。瓊因諭以禍福,銖感服,詔至卽行。庚戌,銖入朝。辛亥,以瓊爲潁州團練使。

27癸丑,王章置酒會諸朝貴,酒酣,爲手勢令,會飲而行酒令以佐歡,唐末之俗也。類說曰:「亞其虎膺」,謂手掌。「曲其松根」,謂指節。「以蹲鴟間虎膺之下」,蹲鴟,大指也。「以鉤戟差玉柱之旁」,鉤戟,頭指;玉柱,中指也。「潛虬闊玉柱三分」,潛虬,無名指也。「奇兵闊潛虬一寸」,奇兵,小指也。「死其三洛」,謂嚲其腕也。「生其五峯」,五峯,通呼五指也。謂之招手令。蓋亦手勢令之類也乎哉!史弘肇不閑其事,言不素習其事。客省使閻晉卿坐次弘肇,屢敎之。蘇逢吉戲之曰:「旁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壺射之事,不勝者罰爵,自古有之,行令則末世之爲耳。弘肇妻閻氏,本酒家倡也,倡,音昌。酒家倡善爲酒令。意逢吉譏之,大怒,以醜語詬逢吉,詬,古候翻,又許候翻。逢吉不應。弘肇欲毆之,逢吉起去。弘肇索劍欲追之,毆,烏口翻。索,山客翻。楊邠泣止之曰:「蘇公宰相,公若殺之,置天子何地,願孰思之!」孰,與熟同。弘肇卽上馬去,邠與之聯鑣,送至其第而還。上,時掌翻。鑣,悲驕翻,馬銜也。還,從宣翻,又如字。於是將相如水火矣。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逢吉欲求出鎭以避之,旣而中止,曰:「吾去朝廷,止煩史公一處分,吾齏粉矣!」王章亦忽忽不樂,處,昌呂翻。分,扶同翻。齏,牋西翻。樂,音洛。欲求外官,楊、史固止之。

28閏月,宮中數有怪。癸巳,大風,〔章:十二行本「風」下有「雨」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發屋拔木,吹鄭門扉起,十餘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平地尺餘。數,所角翻。鄭門,大梁城西面南來第一門也,梁改爲開明門,晉改爲金義門,周改爲迎秋門;汴人只以舊門名呼之。深,式禁翻。帝召司天監趙延乂,問以禳祈之術,對曰:「臣之業在天文時日,禳祈非所習也。然王者欲弭災異,莫如脩德。」延乂歸,帝遣中使問:「如何爲脩德?」延乂對:「請讀貞觀政要而法之。」觀,古玩翻。

29六月,河決鄭州。曰:六月,癸卯,河決原武。按原武縣屬鄭州。九域志云:原武縣在鄭州之北六十里。

30馬希萼旣敗歸,僕射洲之敗也,事見上卷上年八月。乃以書誘辰、潊州及梅山蠻,誘,音酉。潊,音敍。宋白曰:潭州西有梅山洞,爲草寇之窟穴。欲與共擊湖南。蠻素聞長沙帑藏之富,帑,他朗翻。藏,徂浪翻。大喜,爭出兵赴之,遂攻益陽。益陽縣,屬潭州,漢古縣城在唐縣東八十里。九域志:益陽在潭州西北一百八十二里。宋白曰:以其地在益水之陽,故名。其城魯肅所築。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陳璠拒之,戰于淹溪,璠敗死。璠,音翻。

31秋,七月,唐歸馬先進等於吳越以易查文徽。馬先進等被擒見上二月。查文徽亦以是月爲吳越所禽。

32馬希萼又遣羣蠻攻迪田,八月,戊戌,破之,殺其鎭將張延嗣。楚王希廣遣指揮使黃處超救之,處超敗死;處,昌呂翻。潭人震恐,復遣牙內指揮使崔洪璉將兵七千屯玉潭。九域志:潭州湘鄕縣有玉潭鎭,在潭州西。復,扶又翻。

33庚子,蜀主立其弟仁毅爲夔王,仁贄爲雅王,仁裕爲彭王,仁操爲嘉王。己酉,立子玄喆爲秦王,喆,音哲。玄珏爲褒王。

34晉李太后在建州,契丹遷晉主及其家于建州見上卷上年二月。臥病,無醫藥,惟與晉主仰天號泣,號,戶刀翻。戟手罵杜重威、李守貞曰:「吾死不置汝!」以其降契丹而亡晉也,事見二百八十六卷開運二年。戊午,卒。周顯德中,有自契丹來者云:「晉主及馮后尙無恙,其從者亡歸及物故則過半矣。」恙,余亮翻。從,才用翻。過,音戈。

35馬希萼表請別置進奏務於京師。九月,辛巳,詔以湖南已有進奏務,不許。亦賜楚王希廣詔,勸以敦睦。

36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廣,怒,遣使稱藩于唐,乞師攻楚。唐加希萼同平章事,以鄂州今年租稅賜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將兵助希萼。冬,十月,丙午,希廣遣使上表告急,言:「荊南、嶺南、江南連謀,欲分湖南之地,荊南,高氏;嶺南,劉氏;江南,李氏。乞發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荊南援朗州之路。」江南遣兵援朗,道出岳州;岳州西至澧州三百餘里。荊南遣兵援朗,徑渡江,南趨澧州亦三百里。自澧州東南至朗州三百五十九里。

37丁未,以吳越王弘俶爲諸道兵馬元帥。

38楚王希廣以朗州與山蠻入寇,諸將屢敗,憂形于色。劉彥瑫言於希廣曰:「朗州兵不滿萬,馬不滿千,都府精兵十萬,朗、桂以潭州爲都府。何憂不勝!願假臣兵萬餘人,戰艦百五十艘,艦,戶黯翻。艘,蘇遭翻。徑入朗州縛取希萼,以解大王之憂。」王悅,以彥瑫爲戰棹都指揮使、朗州行營都統。彥瑫入朗州境,九域志:潭州北至朗州界二百一十七里。父老爭以牛酒犒軍,曰:「百姓不願從亂,望都府之兵久矣!」彥瑫厚賞之;戰艦過,則運竹木以斷其後。斷,音短。是日,馬希萼遣朗兵及蠻兵六千、戰艦百艘逆戰於湄州,「湄洲」彥瑫乘風縱火以焚其艦,頃之,風回,反自焚。彥瑫還走,江路已斷,自斷歸路,則當死戰,還走何爲!士卒戰及溺死者數千人。考異曰:湖湘故事,彥瑫敗在九月十三日。今從十國紀年希廣聞之,涕泣不知所爲。希廣平日罕頒賜,至是,大出金帛以取悅於士卒。

或告天策左司馬希崇流言惑衆,反狀已明,請殺之。希廣曰:「吾自害其弟,何以見先王於地下!」希崇與希萼通謀者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希廣之亡宜矣。

馬軍指揮使張暉將兵自他道擊朗州,至龍陽,龍陽縣屬朗州,隋所置也,取龍陽洲以名縣。九域志:在朗州東南八十五里。宋白曰:龍陽,故漢索縣地,吳分其地立龍陽縣。聞彥瑫敗,退屯益陽。希萼又遣指揮使朱進忠等將兵三千急攻益陽,張暉紿其衆曰:「我以麾下出賊後,汝輩留城中待我,相與合勢擊之。」旣出,遂自竹頭市遁歸長沙。朗兵知城中無主,急擊之,士卒九千餘人皆死。

39吳越王弘俶歸查文徽於唐,文徽得瘖疾,以工部尙書致仕。史言唐不能正查文徽敗軍之罪。瘖,於今翻。

40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41蜀太師、中書令宋忠武王趙廷隱卒。

42楚王希廣遣其僚屬孟騈說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讎,北面事唐,自馬殷以來,與楊、徐世爲仇讎。說,式芮翻。何異袁譚求救於曹公邪!」事見六十四卷漢獻帝建安八年。希萼將斬之,騈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間,春秋左氏傳之言。使,疏吏翻。騈若愛死,安肯此來!騈之言非私於潭人,實爲公謀也。」爲,于僞翻。乃釋之,使還報曰:「大義絕矣,非地下不相見也!」

朱進忠請希萼自將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子光贊守朗州,悉發境內之兵趣長沙,趣,七喻翻。考異曰:湖湘故事,希萼以十月二十一日直往湖南。今從十國紀年自稱順天王。

43詔侍衞步軍都指揮使、寧江節度使王殷將兵屯澶州以備契丹。侍衞親軍都指揮使之下,又有侍衞馬軍、步軍二都指揮,此皆梁、唐所置。寧江軍,夔州,時屬蜀,王殷遙領也。殷,瀛州人也。

44朝廷議發兵,以安遠節度使王令溫爲都部署,以救潭州,會內難作,不果。內難,謂殺楊邠等以召郭威之禍。難,乃旦翻。

45帝自卽位以來,樞密使、右僕射、同平章事楊邠總機政,樞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歸德節度使、侍衞親軍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史弘肇典宿衞,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財賦。邠頗公忠,退朝,門無私謁,雖不卻四方饋遺,有餘輒獻之。遺,唯季翻。弘肇督察京城,道不拾遺。是時承契丹蕩覆之餘,契丹入汴,中原蕩覆。契丹北歸,漢承其後。公私困竭,章捃摭遺利,吝於出納,以實府庫。屬三叛連衡,捃,居運翻。摭,之石翻。屬,之欲翻。三叛,謂李守貞、王景崇、趙思綰。衡,讀曰橫。宿兵累年而供饋不乏;及事平,賜予之外,尙有餘積,予,讀曰與。積,子賜翻。以是國家粗安。粗,坐五翻。

章聚斂刻急。斂,力贍翻。舊制,田稅每斛更輸二升,謂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輸二斗,謂之「省耗」按唐明宗天成元年四月赦文:「應納夏秋稅子,先有省耗,每斗一升;今後祗納正稅數,不量省耗。」如此,則天成已前已有省耗,每斛更輸一斗,天成罷輸之。後至漢興,王章復令輸省耗,而又倍舊數取之也。舊錢出入皆以八十爲陌,章始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謂之「省陌」沈括曰:今之數錢百錢謂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實只是「百」字,如「什」「伍」耳。唐自皇甫鎛爲墊錢法,至昭宗時,乃定八十爲陌。有犯鹽、礬、酒麴之禁者,錙銖涓滴,罪皆死;鹽禁之設久矣;酒之爲禁,或罷或榷,歷代不常。自唐中世始申榷酒之禁,及其末也又禁造麴。至於礬禁,舊唐書·食貨志皆未著言其事,是必起於五代之初。本草圖經曰:礬石,生河西山谷及隴西武都、石門。今白礬則晉州、慈州、拱州、無爲軍,綠礬則隰州溫泉縣、池州銅陵縣並煎礬,處處出焉。初生皆石也,採得碎之,煎煉乃成礬。凡有五種,其色各異,謂白礬、綠礬、黃礬、黑礬、絳礬也。自岐伯至陶隱居之書皆言之。由是百姓愁怨。章尤不喜文臣,嘗曰:「此輩授之握算,不知縱橫,喜,許記翻。縱,子容翻。何益於用!」俸祿皆以不堪資軍者給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估,價也。

帝左右嬖倖浸用事,嬖,卑義翻,又博計翻。太后親戚亦干預朝政,朝,直遙翻。邠等屢裁抑之。太后有故人子求補軍職,弘肇怒而斬之。武德使李業,太后之弟也,太后昆弟七人,業最幼,故尤憐之。高祖使掌內帑,帑,底朗翻。帝卽位,尤蒙寵任。會宣徽使闕,業意欲之,吳虔裕出鄭州,闕宣徽北院使。帝及太后亦諷執政;邠、弘肇以爲內使遷補有次,不可以外戚超居,乃止。內客省使閻晉卿次當爲宣徽使,久而不補;樞密承旨聶文進、飛龍使後匡贊、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寵於帝,久不遷官,共怨執政。姓譜:後姓,望出東海、開封。文進,幷州人也。劉銖罷青州歸,久奉朝請,未除官,常戟手於執政。是年夏五月,劉銖自青州召歸。戟手者,戟其手而詬怨之。

帝初除三年喪,聽樂,賜伶人錦袍、玉帶。伶人詣弘肇謝,弘肇怒曰:「士卒守邊苦戰,猶未有以賜之,汝曹何功而得此!」皆奪以還官。帝欲立所幸耿夫人爲后,邠以爲太速;夫人卒,帝欲以后禮葬之,邠復以爲不可。復,扶又翻。帝年益壯,厭爲大臣所制。邠、弘肇嘗議事於帝前,帝曰:「審圖之,勿令人有言!」邠曰:「陛下但禁聲,禁聲者,謂禁口勿言,使不出聲也。有臣等在。」帝積不能平,左右因乘間譖之於帝間,古莧翻。云:「邠等專恣,終當爲亂。」帝信之。嘗夜聞作坊鍛聲,作坊,造兵甲之所,作坊使領之。鍛,都玩翻。鍛鐵以爲兵甲。疑有急兵,達旦不寐。司空、同平章事蘇逢吉旣與弘肇有隙,知李業等怨弘肇,屢以言激之。帝遂與業、文進、匡贊、允明謀誅邠等,議旣定,入白太后。太后曰:「茲事何可輕發!更宜與宰相議之。」業時在旁,曰:「先帝嘗言,朝廷大事不可謀及書生,懦怯誤人。」太后復以爲言,史言殺邠等非太后之意。復,扶又翻。帝忿曰:「國家之事,非閨門所知!」拂衣而出。乙亥,業等以其謀告閻晉卿,晉卿恐事不成,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辭不見。使閻晉卿得見史弘肇,則李業等之死,不待郭威之入也。天方授郭威,故史弘肇等先死以除其偪,豈特人事哉!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數十自廣政殿出,殺邠、弘肇、章於東廡下。廡,罔甫翻。按薛,晉天福四年二月辛卯,改東京玉華殿爲永福殿。周顯德四年,新脩永福殿改爲廣政殿。此蓋以後來殿名書之。文進亟召宰相、朝臣班於崇元殿,宣云:「邠等謀反,已伏誅,與卿等同慶。」又召諸軍將校至萬歲殿庭,五代會要:梁開平元年,改汴京正衙殿爲崇元殿,東殿爲玄德殿,萬歲堂爲萬歲殿。晉天福二年八月,改玄德殿爲廣政殿。將,卽亮翻。校,戶敎翻。帝親諭之,且曰:「邠等以穉子視朕,朕今始得爲汝主,汝輩免橫憂矣!」皆拜謝而退。穉,直利翻。橫,戶孟翻。又召前節度使、刺史等升殿諭之,分遣使者帥騎收捕邠等親戚、黨與、傔從,盡殺之。帥,讀曰率。騎,奇寄翻。傔,苦念翻。從,才用翻。

弘肇待侍衞步軍都指揮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業齎密詔詣澶州及鄴都,令鎭寧節度使李洪義殺殷,又令鄴都行營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步軍都指揮使眞定曹威殺郭威及監軍、宣徽使王峻。洪義,太后之弟也。又急詔徵天平節度使高行周、平盧節度使符彥卿、永興節度使郭從義、泰寧節度使慕容彥超、匡國節度使薛懷讓、鄭州防禦使吳虔裕、陳州刺史李穀入朝。急徵諸帥,欲其以從兵衞宮闕。李穀一刺史耳,而亦預徵入朝之數,必其智略聞於時也。以蘇逢吉權知樞密院事,前平盧節度使劉銖權知開封府,侍衞馬軍都指揮使李洪建權判侍衞司事,內侍省使閻晉卿權侍衞馬軍都指揮使。「內侍省」,當作「內客省」洪建,業之兄也。

時中外人情憂駭,駭其變起於倉促而禍至無日矣。蘇逢吉雖惡弘肇,以弘肇詬怒逢吉,欲殺之,故惡之也。惡,烏路翻。而不預李業等謀,聞變驚愕,私謂人曰:「事太怱怱,怱怱,急遽不審諦之意。主上儻以一言見問,不至於此!」業等命劉銖誅郭威、王峻之家,銖極其慘毒,嬰孺無免者。嬰,嬰兒。鄭玄曰:嬰,猶鷖彌也。孺,乳子,飲乳之子也。命李洪建誅王殷之家,洪建但使人守視,仍飲食之。飲,於禁翻。食,祥吏翻。

丁丑,使者至澶州,李洪義畏懦,慮王殷已知其事,不敢發,乃引孟業見殷;殷囚業,遣副使陳光穗以密詔示郭威。威召樞密吏魏仁浦,示以詔書曰:「柰何?」仁浦曰:「公,國之大臣,功名素著,加之握強兵,據重鎭,一旦爲羣小所構,禍出非意,此非辭說之所能解。解,佳買翻,釋也,說也。時事如此,不可坐而待之。」勸之舉兵也。歐曰:威匿詔書,召樞密院吏魏仁浦謀於臥內。仁浦勸威反,倒用留守印,更爲詔書,詔威誅諸將校以激怒之,將校皆憤然效用。竊意歐必有所本。通鑑所書,必本於周史,周臣爲其君諱,復爲魏仁浦緣飾耳。威乃召郭崇威、曹威及諸將,告以楊邠等冤死及有密詔之狀,且曰:「吾與諸公,披荊棘,從先帝取天下,受託孤之任,竭力以衞國家,今諸公已死,吾何心獨生!君輩當奉行詔書,取吾首以報天子,庶不相累。」累,力瑞翻。郭崇威等皆泣曰:「天子幼沖,此必左右羣小所爲,若使此輩得志,國家其得安乎!崇威願從公入朝自訴,盪滌鼠輩,以清朝廷,不可爲單使所殺,受千載惡名。」翰林天文趙脩己謂郭威曰:「公徒死何益!不若順衆心,擁兵而南,此天啓也。」趙脩己諫李守貞而勸郭威,自信其術也。郭威乃留其養子榮鎭鄴都,命郭崇威將騎兵前驅,戊寅,自將大軍繼之。將,卽亮翻。

慕容彥超方食,得詔,捨匕筯入朝;帝悉以軍事委之。九域志:兗州至大梁六百里。慕容彥超三日而至,自以於先帝同產之親,急於赴闕,而不知其才智之不足以濟也。己卯,吳虔裕入朝。九域志:鄭州至大梁一百四十里。

帝聞郭威舉兵南向,議發兵拒之。前開封尹侯益曰:「鄴都戍兵家屬皆在京師,官軍不可輕出,不若閉城以挫其鋒,使其母妻登城招之,可不戰而下也。」慕容彥超曰:「侯益衰老,爲懦夫計耳。」帝乃遣益及閻晉卿、吳虔裕、前保大節度使張彥超將禁軍趣澶州。趣,七喻翻。

是日,郭威已至澶州,魏州南至澶州一百五十里;兩日而至,欲掩漢之未備。李洪義納之;王殷迎謁慟哭,以所部兵從郭威涉河。帝遣內養鸗脫覘郭威,威獲之,鸗,力鍾翻,又盧紅翻。歐「驡」,亦音龍。考異曰:隱帝實錄「丁丑,孟業至澶州。戊寅,鄴兵至河上。己卯,吳虔裕入朝。庚辰,詔侯益等赴澶州守捉。鄴軍獲鸗脫。」又云:「庚辰,郭諱次滑州,宋延渥納軍。辛巳,鸗脫還宮。」史·隱帝紀「丁丑,李洪義得密詔,遣陳光穗至鄴都。翌日,郭威以衆南行;戊寅,至澶州;庚辰,至滑州。是日,詔侯益等赴澶州守捉。」餘與實錄同。周太祖實錄「十四日,陳光穗至,翌日,遵路。明日,遇鸗脫,云見召侯益等,令守澶州。十六日,趨滑臺。十七日,賞諸軍,令奉行前詔。十八日,自滑而南。」史·周太祖紀「十六日,至澶州,獲鸗脫。十七日,至滑州。」餘與實錄同。按丁丑,十四日也。若十七日始詔侯益赴澶州,則十六日郭威獲鸗脫,何故已見之也!蓋帝遣侯益赴澶州必在十六日,鸗脫行在遣益之後。今從薛史·周太祖紀以表置鸗脫衣領中,使歸白帝曰:「臣昨得詔書,延頸俟死。郭崇威等不忍殺臣,云此皆陛下左右貪權無厭者譖臣耳,厭,於鹽翻。逼臣南行,詣闕請罪。臣求死不獲,力不能制。臣數日當至闕庭。陛下若以臣爲爲罪,安敢逃刑!若實有譖臣者,願執付軍前以快衆心,臣敢不撫諭諸軍,退歸鄴都!」

庚辰,郭威趣滑州。澶州西南至滑州一百餘里。趣,七喻翻。辛巳,義成節度使宋延渥迎降。考異曰:隱帝實錄「十一月,丙子,誅楊、史。丁丑,孟業至澶州,王殷錮業送郭威,卽日首塗。戊寅,至河上,見王殷。庚辰,次滑州。」周太祖實錄云:「十三日,夜,太祖夢入朝見,至詰旦,以夢示峻。是日,陳洪穗至鄴都。」是十四日丁丑也。翌日,爲衆所迫遵路,十五日戊寅也。明日,行次遇鸗脫,欲住澶州,十六日己卯也。下文又云:「十六日趣滑臺。」按大梁至澶州二百七十里,澶州至鄴都一百四十里,至滑州一百二十里,不應往還如是之速。周實錄首塗與至滑州日不同,蓋十六日趣滑州,十七日至滑州也。今從周太祖實錄延渥,洛陽人,其妻晉高祖女永寧公主也。郭威取滑州庫物以勞將士,勞,力到翻。且諭之曰:「聞侯令公已督諸軍自南來,侯益兼中書令,故稱之爲令公。今遇之,交戰則非入朝之義,不戰則爲其所屠。吾欲全汝曹功名,不若奉行前詔,吾死不恨!」郭威以此觀衆心向背耳。皆曰:「國家負公,公不負國,所以萬人爭奮,如報私讎,侯益輩何能爲乎!」王峻徇於衆曰:「我得公處分,俟克京城,聽旬日剽掠。」衆皆踊躍。處,昌呂翻。分,扶問翻。剽,匹妙翻。許士卒以剽掠之利以濟其私,可以得而不可長守也。

辛巳,鸗脫至大梁。前此帝議欲自往澶州,聞郭威已至河上而止。帝甚有悔懼之色,私謂竇貞固曰:「屬者亦太草草。」屬,之欲翻。屬者,猶言頃者也。草草,亦言率爾,欠審諦商量之意。李業等請空府庫以賜諸軍,蘇禹珪以爲未可,業拜禹珪於帝前,曰:「相公且爲天子勿惜府庫!」爲,于僞翻;下嘗爲同。乃賜禁軍人二十緡,下軍半之,將士在北者給其家,使通家信以誘之。誘,音酉。

壬午,郭威軍至封丘,人情忷懼。太后泣曰:「不用李濤之言,宜其亡也!」李濤之言,見上卷元年。慕容彥超恃其驍勇,言於帝曰:「臣視北軍猶蠛蠓耳,爾雅註:蠛蠓,翳蒙之所生,一名醯雞。孫炎曰:此蟲微細羣飛。列子曰:蠛蠓生朽壤之上,因雨而生,覩陽而死。莊子謂之醯雞。蠛,莫結翻。蠓,莫孔翻。當爲陛下生致其魁!」爲,于僞翻。退,見聶文進,問北來兵數及將校姓名,頗懼,曰:「是亦劇賊,未易輕也!」將,卽亮翻。校,戶敎翻。易,以豉翻。帝復遣左神武統軍袁㠖、前威勝節度使劉重進等帥禁軍與侯益等會屯赤罔。㠖,象先之子也。復,扶又翻。㠖,宜崎翻。帥,讀曰率。袁象先,梁將也,事見梁紀彥超以大軍屯七里店。

癸未,南、北軍遇於劉子陂。劉子陂在封丘之南,汴郊之北。帝欲自出勞軍,勞,力到翻。太后曰:「郭威吾家故舊,非死亡切身,何以至此!但按兵守城,飛詔諭之,觀其志趣,必有辭理,則君臣之禮尙全,愼勿輕出。」帝不從。使帝從太后之言,雖不能保其往,猶未至於野死也。時扈從軍甚盛,從,才用翻;下從官同。太后遣使戒聶文進曰:「大須在意!」對曰:「有臣在,雖郭威百人,可擒也!」至暮,兩軍不戰,帝還宮。慕容彥超大言曰:「陛下來日宮中無事,幸再出觀臣破賊。臣不必與之戰,但叱散使歸營耳!」

甲申,帝欲再出,太后力止之,不可。旣陳,陳,讀曰陣。郭威戒其衆曰:「吾來誅羣小,非敢敵天子也,愼勿先動。」久之,慕容彥超引輕騎直前奮擊,郭崇威與前博州刺史李榮帥騎兵拒之。騎,奇寄翻。帥,讀曰率。彥超馬倒,幾獲之。幾,居依翻。彥超引兵退,麾下死者百餘人,於是諸軍奪氣,稍稍降於北軍。侯益、吳虔裕、張彥超、袁㠖、劉重進皆潛往見郭威,威各遣還營,又謂宋延渥曰:「天子方危,公近親,宜以牙兵往衞乘輿,且附奏陛下,願乘間早幸臣營。」宋延渥,主壻,故云近親。牙兵,謂延渥所領義成牙兵也。衞乘,繩證翻。間,古莧翻。延渥未至御營,亂兵雲擾,不敢進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比暮,南軍多歸於北。比,必利翻,及也。慕容彥超與麾下十餘騎奔還兗州。

是夕,帝獨與三相及從官數十人宿於七里寨,餘皆逃潰。三相,竇貞固、蘇逢吉、禹珪。七里寨,卽慕容彥超所屯七里店寨。乙酉旦,郭威望見天子旌旗在高阪上,下馬免胄往從之,至則帝已去矣。帝策馬將還宮,至玄化門,玄化門,大梁城北面東來第一門也,本酸棗門,梁開平元年改曰興和門,晉天福三年改曰玄化門。劉銖在門上,問帝左右:「兵馬何在?」因射左右。劉銖之射左右,其意何爲!射,而亦翻。帝回轡,西北至趙村,追兵已至,帝下馬入民家,爲亂兵所弒。考異曰:實錄「帝至玄化門,劉銖射帝左右,帝迴詣西北,郭允明露刃隨後,西北至趙村,前鋒已及,亂兵騰沸,上懼,下馬入於民室。郭允明知事不濟,乃抽刃犯蹕而崩。」史·隱帝紀「郭允明知事不濟,乃剚刃於帝而崩,允明自殺。」周太祖紀云:「允明弒漢帝於北郊。」劉恕曰:「允明帝所親信,何由弒逆!蓋郭威兵殺帝,事成之後諱之,因允明自殺歸罪耳。」按弒帝者未必是允明,但莫知爲誰,故止云亂兵。蘇逢吉、閻晉卿、郭允明皆自殺;聶文進挺身走,軍士追斬之。李業奔陝州,九域志:大梁至陝州六百五十九里。李業欲依其兄耳。陝,失冉翻。後匡贊奔兗州。欲依慕容彥超也。郭威聞帝遇弒,號慟曰:「老夫之罪也!」號,戶刀翻。

威至玄化門,劉銖雨射城外。雨射者,射矢如雨也。威自迎春門入,歸私第,迎春門,汴城東面北來第一門也,本名曹門,梁開平元年改曰建陽門,晉天福三年改曰迎春門。遣前曹州防禦使何福進將兵守明德門。諸軍大掠,通夕煙火四發。

軍士入前義成節度使白再榮之第,執再榮,盡掠其財,旣而進曰:「某等昔嘗趨走麾下,一旦無禮至此,何面目復見公!」復,扶又翻。遂刎其首而去。以白再榮眞定之虐,今罹此禍,抑天道也。刎,武粉翻。

吏部侍郎張允,家貲以萬計,而性吝,雖妻亦不之委,常自繫衆鑰於衣下,行如環珮。是夕,匿於佛殿藻井之上,風俗通云:殿堂象東井,刻爲荷菱;荷菱水物,所以厭火。杜佑曰:漢宮殿率號屋仰爲井,皆畫水藻蓮茭之屬以厭火。何晏景福殿賦「繚以藻井,編以粹疏。」又王文考靈光殿賦「圓淵方井,反植荷蕖。」蓋爲方井而畫藻其上也。陸佃埤雅曰:屋上覆橑,謂之藻井。登者浸多,板壞而墜,軍士掠其衣,遂以凍卒。卒,子恤翻。

初,作坊使賈延徽有寵於帝,與魏仁浦爲鄰,欲倂仁浦所居以自廣,屢譖仁浦於帝,幾至不測。言幾至於死也。幾,居依翻。至是,有擒延徽以授仁浦者,仁浦謝曰:「因亂而報怨,吾所不爲也!」郭威聞之,待仁浦益厚。

右千牛衞大將軍棗強趙鳳曰:「郭侍中舉兵,欲誅君側之惡以安國家耳;而鼠輩敢爾,乃賊也,豈侍中意邪!」執弓矢,踞胡床,坐於巷首,掠者至,輒射殺之,里中皆賴以全。射,而亦翻。

丙戌,獲劉銖、李洪建,囚之。考異曰:五代史闕文「周祖自鄴起兵,銖盡誅周祖之家子孫、婦女十數人,極其慘毒。及隱帝遇害,周祖以漢太后令收銖下獄,使人責銖,殺其家,對曰:『銖爲漢家戮叛族耳,不知其他。』威怒,殺之。」王禹偁曰:「周世宗朝,史官脩漢隱帝實錄,銖之忠言諱而不載。銖今有子孝和,擢進士第。」按銖所至貪婪酷虐,在青州謀不受代,賴郭瓊諭之,始入朝。私怨楊、史,快其就戮。隱帝敗歸,射而不納,使至野死。其屠滅周祖之家,出於殘忍之性耳,豈忠義之士邪!王禹偁所記,蓋憑孝和之言耳。今不取。銖謂其妻曰:「我死,汝且爲人婢乎?」妻曰:「以公所爲,雅當然耳!」

王殷、郭崇威言於郭威曰:「不止剽掠,剽,匹妙翻。今夕止有空城耳。」威乃命諸將分部禁止掠者,不從則斬之;分,扶問翻。至晡,乃定。

竇貞固、蘇禹珪自七里寨逃歸,郭威使人訪求得之,尋復其位。貞固爲相,值楊、史弄權,楊邠、史弘肇。李業等作亂,但以凝重處其間,自全而已。處,昌呂翻;下處分同。

郭威命有司遷隱帝梓宮於西宮。或請如魏高貴鄕公故事,葬以公禮,高貴鄕公事見六十七卷魏元帝景元元年。威不許,曰:「倉猝之際,吾不能保衞乘輿,乘,繩證翻。罪已大矣,況敢貶君乎!」

太師馮道帥百官謁見郭威,帥,讀曰率;下同。威見,猶拜之,道受拜如平時,考異曰:五代史闕文「周祖入京師,百官謁之。周祖見道猶設拜,意道便行推戴;道受拜如平時,徐曰:『侍中此行不易!』周祖氣沮,故禪代之謀稍緩。」按周祖舉兵旣克京城,所以不卽爲帝者,蓋以漢之宗室崇在河東,信在許州,贇在徐州,若遽代漢,慮三鎭舉兵以興復爲辭,則中外必有響應者,故陽稱輔立宗子。信素庸愚,不足畏忌;贇乃崇子,故迎贇而立之,使兩鎭息謀,俟其離徐已遠,去京稍近,然後併信除之,則三鎭去其二矣,然後自立,則所與爲敵者唯崇而已。此其謀也,豈馮道受拜之所能沮乎!道之所以受拜如平時者,正欲示器宇凝重耳。徐曰:「侍中此行不易!」易,以鼓翻。

丁亥,郭威帥百官詣明德門起居太后,且奏稱:「軍國事殷,請早立嗣君。」太后誥稱:「郭允明弒逆,太后之誥云然,郭威之志也。此事考異已辯之於前。神器不可無主;河東節度使崇,忠武節度使信,皆高祖之弟,武寧節度使贇,開封尹勳,高祖之子,其令百官議擇所宜。」贇,崇之子也,高祖愛之,養視如子。路振九國志:劉崇之長子曰贇,少慧黠,高祖憐之,錄爲已子。贇,於倫翻。郭威、王峻入見太后於萬歲宮,按薛,唐莊宗同光二年,以太后宮爲長壽宮,晉、漢蓋以爲萬歲宮也。或曰:因萬歲殿爲名。見,賢遍翻。請以勳爲嗣。太后曰:「勳久羸疾不能起。」羸,倫爲翻。威出諭諸將,諸將請見之,太后令左右以臥榻舉之示諸將,諸將乃信之。於是郭威與峻議立贇。己丑,郭威帥百官表請以贇承大統。太后誥所司,擇日,備法駕迎贇卽皇帝位。郭威奏遣太師馮道及樞密直學士王度、祕書監趙上交詣徐州奉迎。考異曰:周太祖實錄「己丑,太祖奏遣前太師馮道往彼諭旨。太祖將奉表於徐州,未知所遣,樞密直學士王度請行,許之。宰臣、百寮表祕書監趙上交齎詔同日首塗。」五代史闕文「周祖請道詣徐州,册湘陰公爲漢嗣。道曰:『侍中由衷乎?』周祖設誓。道曰:『莫敎老夫爲謬語人。』及行,謂人曰:『平生不謬語,今爲謬語人矣。』」王禹偁曰:「周世宗朝,詔史臣脩周祖實錄,故道之事迹,所宜諱矣。」按道廉智自將,陽愚遠禍,恐不肯觸周祖未發之機,其後欲歸美而云耳。又隱帝實錄云:「初議立徐帥,太后遣中使馳諭劉崇,請崇入纘大位。崇知立其子,上章謙遜。」恐無此事。今不取。

郭威之討三叛也,事見上卷元年、二年。每見朝廷詔書,處分軍事皆合機宜,問使者:「誰爲此詔?」使者以翰林學士范質對。威曰:「宰相器也。」入城,訪求得之,甚喜。時大雪,威解所服紫袍衣之,衣,於旣翻。令草太后誥令,迎新君儀注。蒼黃之中,討論撰定,皆得其宜。蒼黃者,猝遽之狀。論,盧昆翻。撰,士免翻。

初,隱帝遣供奉官押班陽曲張永德賜昭義節度使常思生辰物,供奉官押班,供奉官之長也。生辰物,謂聖節回賜。永德,郭威之壻也,會楊邠等誅,密詔思殺永德;思素聞郭威多奇異,囚永德以觀變,及威克大梁,思乃釋永德而謝之。

庚寅,郭威帥百官上言:「比皇帝到闕,動涉浹旬,比,必利翻。十日爲浹旬。徐州至大梁七百里,郭威計程言之也。請太后臨朝聽政。」考異曰:周太祖實錄云:「太后自臨朝,令稱制。」隱帝實錄「自是至國亡,止稱誥。」今從之。朝,直遙翻。

46先是,馬希萼遣蠻兵圍玉潭,朱進忠引兵會之;崔洪璉兵敗,奔還長沙。馬希廣遣崔洪璉屯玉潭,事始見上六月。希萼引兵繼進,攻岳州,刺史王贇拒之,五日不克。希萼使人謂贇曰:「公非馬氏之臣乎?不事我,欲事異國乎?爲人臣而懷貳心,豈不辱其先人!」贇曰:「贇父環〔章:十二行本「贇」作「亡」,無「環」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云:「瓌」作「環」,無註本與吳本同。按「瓌」字與今見胡刻本異。〕爲先王將,六破淮南兵。王贇父環,馬氏之良將也。將,卽亮翻。今大王兄弟不相容,贇常恐淮南坐收其弊,一旦以遺體臣淮南,誠辱先人耳!大王苟能釋憾罷兵,兄弟雍睦如初,贇敢不盡死以事大王兄弟,豈有二心乎!」希萼慚,引兵去。辛卯,至湘陰,焚掠而過。湘陰,古羅縣之地,唐屬岳州,宋屬潭州。九域志:湘陰縣,在潭州東北一百五十五里。宋白曰:湘陰縣,本羅子國,秦爲羅縣,宋元徽二年,分益、羅、[湘西]三縣界,處巴峽流人,因立湘陰縣;以地在湘江之陰,故名。至長沙,軍于湘西,步兵及蠻兵軍于嶽麓,盛弘之荊州記:長沙西岸有麓山,蓋衡山之足,又名靈麓峯,乃嶽山七十二峯之數。自湘西古渡登岸,夾徑喬松,泉澗盤繞,諸峯疊秀,下瞰湘江,道林、嶽麓等寺皆在焉。朱進忠自玉潭引兵會之。

馬希廣遣劉彥瑫召水軍指揮使許可瓊帥戰艦屯城北津,屬于南津,帥,讀曰率。屬,之欲翻。以馬希崇爲監軍;馬希崇在長沙,常爲希萼詗希廣。希萼又以利啖許可瓊。希廣使可瓊爲將,希崇監軍,所謂藉寇兵也。又遣馬軍指揮使李彥溫將騎兵屯駝口,扼湘陰路,瀏江口有駱駝觜,因謂之駝口。步軍指揮使韓禮將二千人屯楊柳橋,扼栅路。朗兵栅于湘西,以兵扼其路。可瓊,德勳之子也。許德勳亦楚之良將。

47壬辰,太后始臨朝,以王峻爲樞密使,袁㠖爲宣徽南院使,王殷爲侍衞馬步軍都指揮使,郭崇威爲侍衞馬軍都指揮使,曹威爲侍衞步軍都指揮使,陳州刺史李穀權判三司。

48劉銖、李洪建及其黨皆梟首於市,而赦其家。考異曰:實錄「國子博士、司天監洛陽王處訥素與周祖善,因言劉氏祚短事,處訥曰:『漢曆未盡,但以卽位後讎殺人,夷人之族,怨結天下,所以社稷不得久長耳!』時周祖方以兵圍蘇逢吉、劉銖之第,俟旦而族之;聞其言,蹶然遽命釋之。」按周祖時方迎湘陰公立之,豈得遽言劉氏祚短乎!今不取。郭威謂公卿曰:「劉銖屠吾家,吾復屠其家,怨讎反覆,庸有極乎!」由是數家獲免。王殷屢爲洪建請免死,王殷先與李洪建分掌侍衞馬步軍,以同僚故爲之請。爲,于僞翻。郭威不許。

後匡贊至兗州,慕容彥超執而獻之。李業至陝州,陝,失冉翻。其兄保義節度使洪信不敢匿於家;業懷金將奔晉陽,至絳州,盜殺之而取其金。

49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奔荊南。高保融曰:「彼貳於蜀,安肯盡忠于我!」執之,歸于蜀,伏誅。

50鎭州、邢州奏:「契丹主將數萬騎入寇,攻內丘,內丘,本漢中丘縣,隋避武元帝諱,改爲內丘,唐屬邢州。九域志:在州北四十七里。范成大北使錄:邢州三十五里至內丘縣。五日不克,死傷甚衆。有戍兵五百叛應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饒陽。」九域志:饒陽縣,在深州北九十里。太后敕郭威將大軍擊之,國事權委竇貞固、蘇禹珪、王峻,軍事委王殷。十二月,甲午朔,郭威發大梁。

51丁酉,以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范質爲樞密副使。

52初,蠻酋彭師暠降於楚,見二百八十二卷晉天福五年。酋,慈由翻。暠,古老翻。楚人惡其獷直;惡,烏路翻。獷,古猛翻。楚王希廣獨憐之,以爲強弩指揮使,領辰州刺史,師暠常欲爲希廣死。爲,于僞翻。及朱進忠與蠻兵合七千餘人至長沙,營於江西,湘江之西。師暠登城望之,言於希廣曰:「朗人驟勝而驕,雜以蠻兵,攻之易破也。願假臣步卒三千,自巴溪渡江,出嶽麓之後,至水西,令許可瓊以戰艦渡江,腹背合擊,必破之。前軍敗,則其大軍自不敢輕進矣。」希廣將從之。時馬希萼已遣間使以厚利啖許可瓊,間,古莧翻。啖,吐濫翻。許分湖南而治,可瓊有貳心,乃謂希廣曰:「師暠與梅山諸蠻皆族類,安可信也!可瓊世爲楚將,許可瓊,德勳之子,故自言爾。必不負大王,希萼竟何能爲!」希廣乃止。

希萼尋以戰艦四百餘艘泊江西。希廣命諸將皆受可瓊節度,日賜可瓊銀五百兩,希廣屢造其營計事。造,七到翻。可瓊常閉壘,不使士卒知朗軍進退,希廣歎曰:「眞將軍也,吾何憂哉!」臨亂之君,各賢其臣,斯言信矣。可瓊或夜乘單舸詐稱巡江,與希萼會水西,約爲內應。舸,苦我翻。一旦,彭師暠見可瓊,瞋目叱之,瞋,昌眞翻。拂衣入見希廣曰:「可瓊將叛國,人皆知之,請速除之,無貽後患。」希廣曰:「可瓊,許侍中之子,豈有是邪!」楚加許德勳侍中,故希廣稱之。師暠退,歎曰:「王仁而不斷,斷,丁亂翻。敗亡可翹足俟也!」

潭州大雪,平地四尺,潭、朗兩軍久不得戰。希廣信巫覡及僧語,塑鬼於江上,覡,刑狄翻。塑,桑故翻。摶埴爲神鬼之形曰塑。舉手以卻朗兵,又作大像于高樓,手指水西,怒目視之,怒,奴古翻。命衆僧日夜誦經,希廣自衣僧服膜拜求福。衣,於旣翻;下暉衣同。膜,莫乎翻。

甲辰,朗州步軍指揮使武陵何敬眞等考異曰:湖湘故事「何景眞」。今從十國紀年以蠻兵三千陳于楊柳橋,敬眞望韓禮營旌旗紛錯,先是希廣命韓禮營于楊柳橋。紛,亂也。錯,雜也。陳,讀曰陣。曰:「彼衆已懼,擊之易破也。」朗人雷暉衣潭卒之服潛入禮寨,手劍擊禮,不中,手,式又翻。中,竹仲翻。軍中驚擾;敬眞等乘其亂擊之,禮軍大潰,禮被創走,至家而卒。創,初良翻。於是朗兵水陸急攻長沙,步軍指揮使吳宏、小門使楊滌相謂曰:「以死報國,此其時矣!」各引兵出戰。宏出清泰門,戰不利;滌出長樂,戰自辰至午,朗兵小卻;「長樂」之下當有「門」字。許可瓊、劉彥瑫按兵不救。滌士卒飢疲,退就食;彭師暠戰於城東北隅。蠻兵自城東縱火,城上人招許可瓊軍使救城,可瓊舉全軍降希萼,長沙遂陷。朗兵及蠻兵大掠三日,殺吏民,焚廬舍,自武穆王以來所營宮室,皆爲灰燼,楚王馬殷,諡武穆。所積寶貨,皆入蠻落。李彥溫望見城中火起,自駝口引兵救之,朗人已據城拒戰。彥溫攻清泰門,不克,與劉彥瑫各將千餘人奉文昭王及希廣諸子趣袁州,遂奔唐。楚王希範,諡文昭。九域志:潭州東南至袁州六百三十四里。趣,七喻翻。張暉降於希萼。張暉先是自益陽遁歸長沙,長沙旣陷,遂降於希萼。左司馬希崇帥將吏詣希萼勸進。馬希崇通希萼事始二百八十七卷天福十二年。帥,讀曰率。吳宏戰血滿袖,見希萼曰:「不幸爲許可瓊所誤,今日死,不愧先王矣!」彭師暠投槊於地,大呼請死。呼,火故翻。希萼歎曰:「鐵石人也!」皆不殺。

乙巳,希崇迎希萼入府視事,閉城,分捕希廣及掌書記李弘皋、弟弘節、都軍判官唐昭胤及鄧懿文、楊滌等,皆獲之。希萼謂希廣曰:「承父兄之業,豈無長幼乎?」希廣曰:「將吏見推,朝廷見命耳。」希萼皆囚之。卒如張少敵、拓跋恆之言。丙午,希萼命內外巡檢侍衞指揮使劉賓禁止焚掠。

丁未,希萼自稱天策上將軍、武安·武平·靜江·寧遠等軍節度使、馬氏舊有此四鎭之地,是時寧遠巡屬已屬南漢。楚王。此皆父兄官爵,希萼未禀命於中國而自稱之。以希崇爲節度副使、判軍府事;爲希崇殺希萼張本。湖南要職,悉以朗人爲之。臠食李弘皋、弘節、唐昭胤、楊滌,斬鄧懿文於市。戊申,希萼謂將吏曰:「希廣懦夫,爲左右所制耳,吾欲生之,可乎?」諸將皆不對。朱進忠嘗爲希廣所笞,對曰:「大王三年血戰,始得長沙,天福十二年,希萼、希廣始爭國,次年交兵,至是三年矣。一國不容二主,他日必悔之。」戊申,賜希廣死。希廣臨刑,猶誦佛書;彭師暠葬之於瀏陽門外。瀏陽門,潭州城東門。瀏,音劉。

53武寧節度使贇留右都押牙鞏延美、元從都敎練使楊溫守徐州,爲二人以徐州拒周張本。「鞏延美」,據下卷及歐當作「鞏廷美」。鞏,以邑爲姓,周有卿士鞏簡公,晉有大夫鞏朔。從,才用翻。與馮道等西來,自彭城而西來大梁。在道使衞,皆如王者,左右呼萬歲。郭威至滑州,留數日,贇遣使慰勞。諸將勞,力到翻。受命之際,相顧不拜,私相謂曰:「我輩屠陷京城,其罷大矣;若劉氏復立,我輩尙有種乎!」種,章勇翻。己酉,威聞之,卽引兵行,趣澶州。趣,七喻翻。辛亥,遣蘇禹珪如宋州迎嗣君。

54楚王希萼以子光贊爲武平留後,以何敬眞爲朗州牙內都指揮使,將兵戍之。希萼召拓跋恆,欲用之,恆稱疾不起。自希廣之立,拓跋恆已杜門矣,事見二百八十七卷天福十二年。

55壬子,郭威渡河,館于澶州。館,古玩翻。澶,時連翻。癸丑旦,將發,將士數千人忽大譟,威命閉門,將士踰垣登屋而入曰:「天子須侍中自爲之,將士已與劉氏爲仇,不可立也!」或裂黃旗以被威體,被,皮義翻。共扶抱之,呼萬歲震地,因擁威南行。威乃上太后牋,請奉宗〔章:十二行本「宗」上有「漢」字;乙十一行本同。〕廟,事太后爲母。丙辰,至韋城,隋分白馬置韋縣,治章氏國城。屬滑州。九域志:在州東南五十里。丁度曰:韋城縣,古豕韋國也。上,時掌翻。下書撫諭大梁士民,以昨離河上,在道秋毫不犯,勿有憂疑。恐京城士民懲前者剽掠之禍,奔迸四出,故撫安之。離,力智翻。戊午,威至七里店,竇貞固帥百官出迎拜竭,因勸進。威營於皋門村。皋門村,蓋在皋門之外。按大梁城無阜門。詩·大雅·綿之篇曰:乃立皋門,皋門有伉。毛氏曰:王之郭門曰皋門。鄭氏曰:諸侯之宮,外門曰皋門,廟門曰應門,內有路門。天子之宮,加之庫、雉。至禮記·明堂位記周賜魯公以天子之制,其言曰:庫門,天子皋門;雉門,天子應門。鄭又云:天子五門,皋、庫、雉、應、路。魯有庫、雉、路,則諸侯三門歟?詳而味之,詩箋記註,微有不同。而五代之時,汴城之外所謂皋門村,蓋以郭門之外有村,遂呼曰皋門村,合於毛氏詩傳。皋門村屬開封縣。薛云:王檀葬于開封縣之皋門原,以是知之。

武寧節度使贇已至宋州,王峻、王殷聞澶州軍變,遣侍衞馬軍都指揮使郭崇威將七百騎往拒之,又遣前申州刺史馬鐸將兵詣許州巡檢。崇威忽至宋州,陳于府門外,贇大驚,闔門登樓詰之。詣許州巡檢,備劉信也。汴京至宋州三百八十五里耳,贇不意其至,故驚而詰之。詰,去吉翻。對曰:「澶州軍變,郭公慮陛下未察,故遣崇威來宿衞,無他也。」贇召崇威,崇威不敢進。馮道出與崇威語,先是使馮道迎贇,故道在贇所。崇威乃登樓,贇執崇威手而泣。崇威以郭威意安諭之。

少頃,崇威出,時護聖指揮使張令超帥部兵爲贇宿衞,按薛,護聖,漢侍衞馬軍也。帥,讀曰率;下同。徐州判官董裔說贇曰:說,式芮翻。「觀崇威視瞻舉措,必有異謀。道路皆言郭威已爲帝,而陛下深入不止,禍其至哉!請急召張令超,諭以禍福,使夜以兵劫崇威,奪其兵。明日,掠睢陽金帛,募士卒,北走晉陽。宋州,睢陽郡。贇父崇鎭晉陽。睢,音雖。走,音奏。彼新定京邑,未暇追我,此策之上也!」贇猶豫未決。是夕,崇威密誘令超,令超帥衆歸之。誘,音酉。贇大懼。

郭威遺贇書,云爲諸軍所迫;召馮道先歸,留趙上交、王度奉侍。道辭行,贇曰:「寡人此來所恃者,以公三十年舊相,故無疑耳。馮道,唐明宗天成二年爲相,至是二十四年。曰三十年,舉成數也。遺,于季翻。今崇威奪吾衞兵,事危矣,公何以爲計?」道默然。無以答贇,故默。馮道自謂癡頑老子,良不妄也。客將賈貞數目道,欲殺之。將,卽亮翻。數,所角翻。贇曰:「汝輩勿草草,此無預馮公事。」契丹主入汴,責劉繼動,繼勳歸罪於道,道幾死矣。宋州之事,使劉贇從賈貞之意,道亦必死矣。而契丹主謂道非多事者,劉贇謂無預馮公事,豈非以其在位素懷沖澹,與物無競,人皆敬其名德而然邪!道之全身,固爲得矣,有國者焉用彼相哉!然自後唐同光以來,樞密使任事,丞相取充位而已。責人斯無難,惟受責俾如流;以此而言,道未肯受責也。崇威遷贇於外館,殺其腹心董裔、賈貞等數人。

己未,太后誥,廢贇爲湘陰公。

馬鐸引兵入許州,劉信惶惑自殺。

庚申,太后誥,以侍中監國。太后兩誥,皆郭威之志也。侍中,稱郭威官。百官藩鎭相繼上表勸進。壬戌夜,監國營有步兵將校醉,揚言曏者澶州騎兵扶立,今步兵亦欲扶立,監國斬之。

56南漢主以宮人盧瓊仙、黃瓊芝爲女侍中,朝服冠帶,參決政事。朝,直遙翻。宗室勳舊,誅戮殆盡,惟宦官林延遇等用事。史言南漢終以宦官、女寵亡國,而南漢主所以能終其世者,以僻處海隅,而中國未有眞主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