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紀一

起強圉協洽(丁未)正月,盡四月,盡四月,不滿一年。

高祖本沙陀部人,居于太原。及得中國,自以姓劉,遂言爲東漢顯宗第八子淮陽王昞之後,國號曰漢。通鑑以前已有漢紀,此以後漢紀書之。


高祖睿文聖武昭肅孝皇帝上

姓劉,名知遠;乾祐元年,更名暠;其先沙陀部人也。

天福十二年(丁未、九四七年)漢復以天福紀年,詳見後。

1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遙辭晉主於城北,大梁城之北。乃易素服紗帽,迎契丹主,伏路側請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駐馬高阜,命起,改服,撫慰之。按歐,時晉百官迎契丹主于赤岡。左衞上將軍安叔千獨出班胡語,按薛,安叔千,沙陀三部落之種也,故習胡語。契丹主曰:「汝安沒字邪?安叔千狀貌堂堂,而不通文字,所爲鄙陋,人謂之「沒字碑」汝昔鎭邢州,已累表輸誠,我不忘也。」叔千拜謝呼躍而退。呼躍蓋夷禮,猶華人舞蹈也。

晉主與太后已下迎於封丘門外,契丹主辭不見。考異曰:漢高祖實錄「少帝帥族候於野,邪律氏疏之。帝指陳前事,乃大臣同謀,皆歷歷能對,無撓屈色,邪律氏亦假以顏色。」陷蕃記、薛史·帝紀五代通錄云:「戎主不與帝相見。」少帝實錄「帝舉族待罪於野,虜長面撫之,遣泊封禪寺。」今從陷蕃記

契丹主入門,民皆驚呼而走。呼,火故翻。契丹主登城樓,遣通事諭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懼!會當使汝曹蘇息。氣絕而復息曰蘇;氣一出入爲息。一曰,更息曰蘇。我無心南來,漢兵引我至此耳。」歸罪於杜威等。至明德門,下馬拜而後入宮。以其樞密副使劉密權開封尹事。先易置京尹以彈壓華人。日暮,契丹主復出,屯於赤岡。懼人心未一,未敢居城中。

2戊子,執鄭州防禦使楊承勳至大梁,責以殺父叛契丹,楊承勳囚父以降晉,事見二百八十四卷齊王開運元年。命左右臠食之。未幾,臠,力兗翻。幾,居豈翻。以其弟右羽林將軍承信爲平盧節度使,悉以其父舊兵授之。旣授之以其父舊鎭,復授之以其父舊兵。

3高勳訴張彥澤殺其家人於契丹主,張彥澤殺高勳家見上卷上年。勳爲杜威奉降表者也,先已爲契丹主所親,故得訴其事。契丹主亦怒彥澤剽掠京城,幷傅住兒鎖之。彥澤剽掠事亦見上卷上年。傅住兒,監彥澤軍者也。剽,匹妙翻。以彥澤之罪宣示百官,問:「應死否?」皆言:「應死。」百姓亦投牒爭疏彥澤罪。己丑,斬彥澤、住兒於北市,仍命高勳監刑。彥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絰杖號哭,隨而詬詈,以杖扑之。絰,徒結翻。有親喪者,絰杖。號,戶刀翻。詬,苦候翻,又許候翻。詈,力智翻。扑,普卜翻,擊也。勳命斷腕出鎖,斷,音短。腕,烏實翻。剖其心以祭死者。市人爭破其腦取髓,髓,悉委翻。臠其肉而食之。

4契丹送景延廣歸其國,庚寅,宿陳橋,九域志:開封府浚儀縣有陳橋鎭。夜,伺守者稍怠,扼吭而死。伺,相吏翻。吭,居郎翻;人頸曰吭。

5辛卯,契丹以晉主爲負義侯,置於黃龍府。黃龍府,卽慕容氏和龍城也。曰:自幽州行十餘日,過平州;出榆關,行沙磧中,七八日至錦州;又行五六日,過海北州;又行十餘日,渡遼水,至勃海國鐵州;又行七八日,過南海府,遂至黃龍府。按契丹後改黃龍府爲隆州,北至混同江一百三十里。又按慕容氏之和龍城,若據晉書及酈道元水經註,當在漢遼西郡界。今晉主陷蕃,渡遼水而後至黃龍府,又其地近混同江,疑非慕容氏之和龍城。契丹主使謂李太后曰:「聞重貴不用母命以至於此,可求自便,勿與俱行。」太后曰:「重貴事妾甚謹。所失者,違先君之志,絕兩國之歡耳。今幸蒙大恩,全生保家,母不隨子,欲何所歸!」

癸巳,契丹遷晉主及其家人於封禪寺,遣大同節度使兼侍中此契丹所授官。河內崔廷勳以兵守之。宋白曰:崔廷勳本河內人,少陷虜。契丹主數遣使存問,數,所角翻。晉主每聞使至,舉家憂恐。恐見殺也。時雨雪連旬,外無供億,毛居正曰:供儗,儗有儲偫之意。供億,猶供儗也。億,度也;料度其所須之物,隨多少而供之,以待其乏也。上下凍餒。太后使人謂寺僧曰:「吾嘗於此飯僧數萬,飯,扶晚翻。今日獨無一人相念邪!」僧辭以「虜意難測,不敢獻食。」噫!孰知緇黃變色,其徒所爲,有甚於不敢獻食者耶!有國有家者,崇奉釋氏以求福田利益,可以監矣。晉主陰祈守者,乃稍得食。

是日,契丹主自赤岡引兵入宮,入晉宮。都城諸門及宮禁門,皆以契丹守衞,晝夜不釋兵仗。懼有變也。磔犬於門,以竿懸羊皮於庭爲厭勝。磔,陟格翻。厭,於葉翻。契丹主謂〔章:十二行本「謂」下有「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羣臣曰:「自今不脩甲兵,不市戰馬,輕賦省役,天下太平矣。」談何容易!斯言甫脫口,而打草榖繼之矣,天下果太平乎!廢東京,降開封府爲汴州,尹爲防禦使。乙未,契丹主改服中國衣冠,百官起居皆如舊制。史言契丹主猶知用夏變夷。

趙延壽、張礪共薦李崧之才;會威勝節度使馮道自鄧州入朝,契丹主素聞二人名,皆禮重之。二人歷唐、晉,位極人臣,國亡不能死,視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未幾,以崧爲太子太師,充樞密使;道守太傅,於樞密院祗候,以備顧問。

契丹主分遣使者,以詔書賜晉之藩鎭;晉之藩鎭爭上表稱臣,被召者無不奔馳而至。被,皮義翻。惟彰義節度使史匡威據涇州不受命。匡威,建瑭之子也。史建瑭事晉王克用以及莊宗,皆有戰功。雄武節度使何重建斬契丹使者,以秦、階、成三州降蜀。史匡威不降契丹,以其地遠,契丹兵威不能至也。何重建則以其鎭與蜀接境,遂棄遼而附蜀耳。

初,杜重威旣以晉軍降契丹,杜重威初避晉主重貴名,去「重」,單名「威」。及晉旣亡國,重威卽復舊名;其忘恩背主,此特末節耳。契丹主悉收其鎧仗數百萬貯恆州,貯,丁呂翻。恆,戶登翻。驅馬數萬歸其國,遣重威將其衆從己而南。將,卽亮翻。及河,契丹主以晉兵之衆,恐其爲變,欲悉以胡騎擁而納之河流。或諫曰:「晉兵在他所者尙多,彼聞降者盡死,必皆拒命。〔章:十二行本「命」下有「爲患」二字;乙十一行本同。〕不若且撫之,徐思其策。」契丹主乃使重威以其衆屯陳橋。陳橋在陳橋門外,有陳橋驛。會久雪,官無所給,士卒凍餒,咸怨重威,相聚而泣;重威每出,道旁人皆罵之。

契丹主猶欲誅晉兵。趙延壽言於契丹主曰:「皇帝親冒矢石以取晉國,欲自有之乎,將爲他人取之乎?」冒,莫北翻。爲,于僞翻;下同。趙延壽志在帝中國,以此言覘契丹主之意,不特爲晉兵發也。契丹主變色曰:「朕舉國南征,五年不解甲,天福八年,契丹始攻晉,至是五年。僅能得之,豈爲他人乎!」趙延壽聞契丹主此言,可以絕望矣。延壽曰:「晉國南有唐,西有蜀,常爲仇敵,皇帝亦知之乎?」曰:「知之。」延壽曰:「晉國東自沂、密,西及秦、鳳,延袤數千里,袤,音茂。邊於吳、蜀,常以兵戍之。南方暑濕,上國之人不能居也。時偏方割據者,謂中原爲上國。晉奉契丹,又稱契丹爲上國。他日車駕北歸,以晉國如此之大,無兵守之,吳、蜀必相與乘虛入寇,如此,豈非爲他人取之乎?」契丹主曰:「我不知也。然則柰何?」延壽曰:「陳橋降卒,可分以戍南邊,則吳、蜀不能爲患矣。」契丹主曰:「吾昔在上黨,失於斷割,悉以唐兵授晉。事見二百八十卷晉高祖天福元年。斷,丁亂翻。旣而返爲寇讎,北向與吾戰,辛勤累年,僅能勝之。今幸入吾手,不因此時悉除之,豈可復留以爲後患乎?」復,扶又翻。延壽曰:「曏留晉兵於河南,不質其妻子,質,音致。故有此憂。今若悉徙其家於恆、定、雲、朔之間,每歲分番使戍南邊,何憂其爲變哉!此上策也。」契丹主悅曰:「善!惟大王所以處之。」契丹封趙延壽爲燕王,故稱之爲大王。處,昌呂翻。由是陳橋兵始得免,分遣還營。

6契丹主殺右金吾衞大將軍李彥紳、宦者秦繼旻,以其爲唐潞王殺東丹王故也。殺東丹王見二百八十卷晉高祖元福元年,唐潞王之清泰三年也。爲,于僞翻。以其家族貲財賜東丹王之子永康王兀欲。兀欲眇一目,爲人雄健好施。兀欲始見於此,爲後得國張本。施,式豉翻。

7癸卯,晉主與李太后、安太妃、馮后及弟睿、子延煦、延寶俱北遷,後宮左右從者百餘人。從,才用翻。契丹遣三百騎援送之;援送者,送其行以爲防援。又遣晉中書令趙瑩、樞密使馮玉、馬軍都指揮使李彥韜與之俱。

晉主在塗,供饋不繼,或時與太后俱絕食,舊臣無敢進謁者。獨磁州刺史李榖迎謁於路,相對泣下。榖曰:「臣無狀,負陛下。」因傾貲以獻。天下之士,苟有所負者,其所爲必有異於人。磁,牆之翻。

晉主至中度橋,見杜重威寨,歎曰:「天乎!我家何負,爲此賊所破!」慟哭而去。於晉之時,通國上下皆知杜重威之不可用,乃違衆用之以致亡國。云:「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今至於慟,庸有及乎!

8癸丑,蜀主以左千牛衞上將軍李繼勳爲秦州宣慰使。蜀以何重建降,遣使宣慰之。

9契丹主以前燕京留守劉晞爲西京留守,曰:劉晞者,涿州人,陷虜,歷官至平章事兼侍中。考異曰:實錄「禧」。或云名晞。今從陷蕃記永康王兀欲之弟留珪爲義成節度使,兀〔章:十二行本「兀」上有「族人郎五爲鎭寧節度使」十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熊校同。〕欲姊壻潘聿撚爲橫海節度使,聿,以律翻。撚,乃殄翻。考異曰:「周太祖實錄『聿撚』『聿湼』。今從陷蕃記。」余觀今北方之人,其言語其名稱多是有其聲無其字,華人隨其聲以字書之,初無意义,「聿撚」「聿涅」,語有輕重,字亦隨異耳。壻音細。趙延壽之子匡贊爲護國節度使,爲趙匡贊後以河中歸漢張本。漢將張彥超爲雄武節度使,史佺爲彰義節度使,客省副使劉晏僧爲忠武節度使,前護國節度使侯益爲鳳翔節度使,權知鳳翔府事侯益後亦以鳳翔歸漢。焦繼勳爲保大節度使。晞,涿州人也。旣而何重建附蜀,秦州附蜀,張彥超無所詣。史匡威不受代,史匡威據涇州以拒史佺。契丹勢稍沮。沮,在呂翻。

10晉昌節度使趙在禮入朝,自長安入朝于大梁。其裨將留長安者作亂,節度副使建人李肅討誅之,軍府以安。

11晉主之絕契丹也,事見二百八十三卷晉高祖天福七年。匡國節度使劉繼勳爲宣徽北院使,頗豫其謀;契丹主入汴,繼勳入朝,契丹主責之。時馮道在殿上,繼勳急指道曰:「馮道爲首相,與景延廣實爲此謀。臣位卑,何敢發言!」契丹主曰:「此叟非多事者,勿妄引之!」馮道以依阿免禍;有國家者,焉用彼相哉!然歷事七姓,皆以德望待之,亦持身謹靜,有以動其敬心耳。命鎖繼勳,將送黃龍府。

趙在禮至洛陽,舊唐書·地理志:自長安東至洛陽八百五十里。謂人曰:「契丹主嘗言莊宗之亂由我所致。謂皇甫暉之亂也。事見二百七十四卷唐明宗天成元年,莊宗之同光四年也。我此行良可憂。」契丹遣契丹將述軋、書契丹將,以別漢將與勃海將。奚王拽剌、拽,羊列翻。剌,盧達翻。勃海將高謨翰戍洛陽,在禮入謁,拜於庭下,拽剌等皆踞坐受之。乙卯,在禮至鄭州,九域志:自洛陽東至鄭州二百六十里。聞繼勳被鎖,大驚,夜,自經於馬櫪間。壢,音歷,馬棧也。契丹主聞在禮死,乃釋繼勳,繼勳憂憤而卒。

劉晞在契丹嘗爲樞密使、同平章事,至洛陽,詬奚王曰:詬,苦候翻,又許候翻。「趙在禮漢家大臣,爾北方一酋長耳,酋,慈秋翻。長,知兩翻。安得慢之如此!」立於庭下以挫之。由是洛人稍安。

契丹主廣受四方貢獻,大縱酒作樂,每謂晉臣曰:「中國事,我皆知之,吾國事,汝曹不知也。」契丹主自謂周防之密以夸晉臣。然東丹之來,已胎兀欲奪國之禍,雖甚愚者知之,而契丹主不知也。善覘國者,不觀一時之強弱而觀其治亂之大致。

趙延壽請給上國兵廩食,契丹主曰:「吾國無此法。」乃縱胡騎四出,以牧馬爲名,分番剽掠,剽,妙匹翻。謂之「打草榖」。丁壯斃於鋒刃,老弱委於溝壑,自東、西兩畿大梁之屬縣爲東畿,洛陽之屬縣爲西畿,此唐制也。唐制,兩京除赤縣外,餘屬縣爲畿縣。及鄭、滑、曹、濮,數百里間,財畜殆盡。鄭、滑、曹、濮,皆大梁之旁郡,以及言之,明上文所謂東、西兩畿爲畿縣。濮,博木翻。

契丹主謂判三司劉昫曰:「契丹兵三十萬,旣平晉國,應有優賜,速宜營辦。」時府庫空竭,昫不知所出,請括借都城士民錢帛,都城,大梁都城。自將相以下皆不免。又分遣使者數十人詣諸州括借,皆迫以嚴誅,人不聊生。其實無所頒給,皆蓄之內庫,欲輦歸其國。於是內外怨憤,始患苦契丹,皆思逐之矣。爲契丹北歸張本。

12初,晉主與河東節度使、中書令北平王劉知遠相猜忌,雖以爲北面行營都統,徒尊以虛名,而諸軍進止,實不得預聞。事見二百八十四卷晉齊王開運元年。知遠因之廣募士卒;天福八年,齊王與契丹搆隙之初,劉知遠已奏募兵矣,事見二百八十三卷。陽城之戰,諸軍散卒歸之者數千人,陽城之戰見二百八十四卷晉齊王開運二年。按陽城之戰,晉師大捷,無緣有散卒歸河東,此必杜重威降契丹時也。又得吐谷渾財畜,事亦見開運二年。畜,吁玉翻。由是河東富強冠諸鎭,冠,古玩翻。步騎至五萬人。

晉主與契丹結怨,知遠知其必危,而未嘗論諫。契丹屢深入,知遠初無邀遮、入援之志。旣不據險要以邀遮契丹之兵,又不遣兵入援也。及聞契丹入汴,知遠分兵守四境以防侵軼。軼,徒結翻。遣客將安陽王峻舊唐書·地理志:相州,漢魏郡也,治安陽縣。安陽,漢侯國,故城在湯陰東。曹魏時,廢安陽,併入鄴。後周移鄴,置縣於安陽故城,仍爲鄴縣。隋又改爲安陽縣,州所治也。若漢魏郡城則在縣之西北七里,將,卽亮翻。奉三表詣契丹主:一,賀入汴;二,以太原夷、夏雜居,戍兵所聚,未敢離鎭;夏,戶雅翻。離,力智翻。三,以應有貢物,值契丹將劉九一軍自土門西入屯於南川,南川,謂晉陽城南之地。城中憂懼,俟召還此軍,道路始通,可以入貢。契丹主賜詔褒美,及進畫,親加「兒」字於知遠姓名之上,仍賜以木柺。胡法,優禮大臣則賜之,如漢賜几杖之比,惟偉王以叔父之尊得之。柺,乖買翻,老人拄杖也。歐曰:王峻持柺歸,虜人望之皆避道。

知遠又遣北都副留守太原白文珂入獻奇繒名馬,繒,慈陵翻。契丹主知知遠觀望不至,及文珂還,還,從宣翻,又如字。使謂知遠曰:「汝不事南朝,又不事北朝,意欲何所俟邪?」朝,直遙翻。蕃漢孔目官郭威言於知遠曰:「虜恨我深矣!王峻言契丹貪殘失人心,必不能久有中國。」

或勸知遠舉兵進取。知遠曰:「用兵有緩有急,當隨時制宜。今契丹新降晉兵十萬,虎據京邑,未有他變,豈可輕動哉!且觀其所利止於貨財,貨財旣足,必將北去。況冰雪已消,勢難久留,宜待其去,然後取之,可以萬全。」劉知遠料之審矣,所以舉兵南向,契丹不能與之爭。

昭義節度使張從恩,以地迫懷、洛,昭義治潞州。自潞州至澤州,又至懷州渡河,則洛州河南府。舊唐書·地理志:潞州至洛州四百七十里。欲入朝於契丹,遣使謀於知遠,知遠曰:「我以一隅之地,安敢抗天下之大!君宜先行,我當繼往。」從恩以爲然。判官高防諫曰:「公晉室懿親,五代會要,晉少帝前妃張氏,天福八年進册皇后。張從恩蓋后族也。不可輕變臣節。」從恩不從。左驍衞大將軍王守恩,與從恩姻家,時在上黨,從恩以副使趙行遷知留後,副使者,節度副使也。牒守恩權巡檢使,與高防佐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遂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守恩,建立之子也。王建立事唐明宗見親任,及事晉高祖。

13荊南節度使高從誨遣使入貢於契丹,契丹遣使以馬賜之。從誨亦遣使詣河東勸進。荊南高氏父子事大以保其國,爲謀大率如此。

14唐主立齊王景遂爲皇太弟。徙燕王景達爲齊王,領諸道兵馬元帥;徙南昌王弘冀爲燕王,爲之副。燕,於堅翻。

景遂嘗與宮僚燕集,贊善大夫元城張易有所規諫,張易北人而仕江南。景遂方與客傳玩玉杯,弗之顧。易怒曰:「殿下重寶而輕士。」取玉杯抵地碎之,衆皆失色;景遂斂容謝之,待易益厚。景遂之遷善敬士,亦難能也。

景達性剛直,唐主與宗室近臣飲,馮延己、延魯、魏岑、陳覺輩,極傾諂之態,或乘酒喧笑;景達屢訶責之,復極言諫唐主,以不宜親近佞臣。屢,力主翻。復,扶又翻。近,巨靳翻。延己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虛言德之;嘗宴東宮,陽醉,撫景達背曰:「爾不可忘我!」景達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請斬之;唐主諭解,乃止。按是時陳覺、馮延魯攻福州,史言其侍飲極傾諂之態,槪言其常時,非必拘此時也。張易謂景達曰:「羣小交構,禍福所繫。殿下力未能去,數面折之,去,羌呂翻。數,所角翻。折,之舌翻。使彼懼而爲備,何所不至!」自是每遊宴,景達多辭疾不預。

唐主遣使賀契丹滅晉,且請詣長安脩復〔章:十二行本「復」下有「唐室」二字;乙十一行本同。〕諸陵;唐末喪亂,諸陵多遭發掘;南唐自謂纂唐之緒,故請脩復也。契丹不許,而遣使報之。

晉密州刺史皇甫暉,棣州刺史王建,皆避契丹,帥衆奔唐;帥,讀曰率。淮北賊帥多請命於唐。帥,所類翻。唐虞部員外郎韓〔章:十二行本「韓」上有「史館脩撰」四字;乙十一行本同。〕熙載上疏,以爲:「陛下恢復祖業,今也其時。若虜主北歸,中原有主,則未易圖也。」易,以豉翻。韓熙載以定中原自期,僅見此疏耳。自古以來,多大言少成事者,何可勝數!時方連兵福州,未暇北顧;唐人皆以爲恨,唐主亦悔之。使唐無福州之役,舉兵北向,亦喪師而已矣。

15契丹主召晉百官悉集於庭,問曰:「吾國廣大,方數萬里,有君長二十七人;長,知兩翻。今中國之俗異於吾國,吾欲擇一人君之,如何?」皆曰:「天無二日。孟子引孔子之言。夷、夏之心,皆願推戴皇帝。」如是者再。契丹主乃曰:「汝曹旣欲君我,今茲所行,何事爲先?」對曰:「王者初有天下,應大赦。」二月,丁巳朔,契丹主服通天冠、絳紗袍,登正殿,設樂懸、儀衞於庭。百官朝賀,華人皆法服,胡人仍胡服,立於文武班中間。文官班於東,武官班於西,胡人立於中間。下制稱大遼會同十年,大赦。仍云:「自今節度使、刺史,毋得置牙兵,市戰馬。」其心固虞諸鎭有與之作敵者。

趙延壽以契丹主負約,心怏怏,趙延壽之求爲帝,不得不止,此其所以終爲兀欲所鎖也。怏,於兩翻。令李崧言於契丹主曰:「漢天子所不敢望,乞爲皇太子。」崧不得已爲言之。爲言,于僞翻;下令爲同。契丹主曰:「我於燕王,雖割吾肉,有用於燕王,吾無所愛。然吾聞皇太子當以天子兒爲之,豈燕王所可爲也!」因令爲燕王遷官。時契丹以恆州爲中京,恆,戶登翻。翰林承旨張礪奏擬燕王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尙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樞密使如故。契丹主取筆塗去「錄尙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而行之。去,羌呂翻。孰謂契丹主起於塞北而不知中國之事體哉!

16王戌,蜀李繼勳與興州刺史劉景攻固鎭,拔之。〔章:十二行本「之」下有「乙丑」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何重建請出蜀兵與階成兵共扼散關以取鳳州,扼散關,則北兵不能入,鳳州可坐取也。丙寅,蜀主發山南兵三千七百赴之。山南兵,興元兵也。

17劉知遠聞何重建降蜀,歎曰:「戎狄憑陵,中原無主,令藩鎭外附,吾爲方伯,良可愧也!」古者除王畿之外,八州八伯,所謂三十國而爲連,連有帥,二百一十國以爲州,州有伯者也。周分天下以爲二伯,自陝以西,召伯主之,自陜以東,周公主之。及其衰也,齊桓、晉文糾合諸侯以尊王室,亦以方伯之任自居,晉人所謂「我爲伯」者也。石晉以劉知遠爲北面都統,故亦自謂爲方伯。

於是將佐勸知遠稱尊號,以號令四方,觀諸侯去就。諸侯,謂當時諸藩鎭。知遠不許。聞晉主北遷,聲言欲出兵井陘,迎歸晉陽。陘,音刑。丁卯,命武節都指揮使滎澤史弘肇武節軍,劉知遠所置,見二百八十三卷晉齊王天福八年。隋置滎澤縣,唐屬鄭州。九域志:滎澤縣在鄭州西北四十五里。集諸軍於毬場,告以出軍之期。軍士皆曰:「今契丹陷京城,執天子,天下無主。主天下者,非我王而誰!劉知遠封北平王,故稱之。宜先正位號,然後出師。」爭呼萬歲不已。知遠曰:「虜勢尙強,吾軍威未振,當且建功業。士卒何知!」命左右遏止之。

己巳,行軍司馬潞城張彥威等三上牋勸進,潞,古邑也。隋置潞城縣,唐屬潞州。九域志:潞城縣在潞州東北四十里。知遠疑未決。郭威與都押牙冠氏楊邠入說知遠曰:劉昫曰:冠氏,春秋邑名。隋分館陶東界置冠氏縣,唐屬魏州。九域志:在州東北六十里。說,音稅。「今遠近之心,不謀而同,此天意也。王不乘此際取之,謙讓不居,恐人心且移,移則反受其咎矣。」知遠從之。

18契丹以其將劉愿爲保義節度副使,陜人苦其暴虐。陜,失冉翻。奉國都頭王晏與指揮使趙暉、都頭侯章謀曰:「今胡虜亂華,乃吾屬奮發之秋。河東劉公,威德遠著,劉知遠,河東帥,故稱之。吾輩若殺愿,舉陜城歸之,爲天下唱,取富貴如返掌耳。」「返」,當作「反」暉等然之。晏與壯士數人,夜踰牙城入府,出庫兵以給衆;庚午旦,斬愿首,懸諸府門,又殺契丹監軍,奉暉爲留後。晏,徐州;暉,澶州;章,太原人也。澶,時連翻。

19辛未,劉知遠卽皇帝位。自言未忍改晉,又惡開運之名,乃更稱天福十二年。惡,烏路翻。更,工衡翻。歐陽修曰:人君卽位稱元年,常事爾,古不以爲重也。孔子未脩春秋,其前固已如此,雖暴君昏主,妄庸之史,其紀事先後遠近,莫不以歲月一二數之,乃理之自然也。其謂一爲元,未嘗有法焉,古人之語爾。古謂歲之一月,亦不云一而曰正月,國語言六呂曰「元間大呂」周易列六爻曰「初九」,大抵古人言數,多不云一,不獨謂年爲元也。及後世曲學之士,始謂孔子書元年爲春秋大法,遂以改元爲重事。自漢以後,又名年以建元,而正僞紛雜,稱號遂多,不勝其紀也。五代,亂世也,其事無法而不合於理者多矣。至其年號乖錯以惑後世,則不可以不明。梁太祖以乾化二年遇弒,明年,末帝誅友珪,黜其鳳曆之號,稱乾化三年,尙爲有說。至漢高祖建國,黜晉出帝開運四年,復稱天福十二年者,何哉?蓋以愛憎之私耳。方出帝時,漢高祖居太原,常憤憤下視晉,晉亦陽優禮之;幸而未見其隙。及契丹滅晉,漢未嘗有赴難之意。出帝已北遷,方陽以兵聲言追之,至土門而還。及其卽位改元,而黜開運之號,則其用心可知矣。蓋其於出帝,無復君臣之義,而幸禍以爲利者,其素志也,可勝嘆哉!

壬申,詔:「諸道爲契丹括率錢帛者,皆罷之。括率錦帛,見上正月。其晉臣被迫脅爲使者勿問,令詣行在。被,皮義翻。自餘契丹,所在誅之。」

20何重建遣宮苑使崔延琛將兵攻鳳州,不克,退保固鎭。何重建爲蜀圖取鳳州事始見上。

21甲戌,帝自將東迎晉主及太后。至壽陽,晉置壽陽縣,後魏改曰受陽。隋開皇十年,改幷州南受陽爲文水,分州東故壽陽置壽陽縣;唐屬太原府。聞已過恆州數日,乃留兵戍承天軍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承天軍在井陘縣娘子關西南太原府廣陽縣界。宋朝太平興國四年,改廣陽爲平定縣,置平定軍。縣有承天軍寨,在太原府南三百五十里。

晉主旣出塞,契丹無復供給,從官、宮女,皆自采木實、草葉而食之。至錦州,契丹令晉主及后妃拜契丹主阿保機墓。從,才用翻。契丹置錦州,近木葉山。金人疆域圖:錦州南至燕京一千四百一十五里。陳元靚曰:大元於錦州置臨海節度,領永樂、安昌、興城、神水四縣,屬大定府路。晉主不勝屈辱,泣曰:「薛超誤我!」勝,音升。謂薛超持之不令赴火也。事見上卷開運三年。馮后陰令左右求毒藥,欲與晉主俱自殺,不果。

22契丹主聞帝卽位,以通事耿崇美爲昭義節度使,高唐英爲彰德節度使,崔廷勳爲河陽節度使,以控扼要害。昭義軍,潞州;彰德軍,相州;河陽軍,孟州。帝自太原西南出兵,潞州,兵衝也;自潞州東下壺關,則至相州;南下太行,則至孟州;故皆命將控扼。

初,晉置鄕兵,號天威軍。見二百八十四卷晉出帝開運元年。敎習歲餘,村民不閑軍旅,竟不可用;悉罷之,但令七戶輸錢十千,其鎧仗悉輸官。而無賴子弟,不復肯復農業,不復之復,扶又翻,再也。肯復之復,讀如字,反也。山林之盜,自是而繁。及契丹入汴,縱胡騎打草榖;事見上正月。又多以其子弟及親信左右爲節度使、刺史,不通政事,華人之狡獪者多往依其麾下,敎之妄作威福,掊斂貨財,民不堪命。狡,古巧翻。獪,古外翻。掊,蒲侯翻。斂,力贍翻。於是所在相聚爲盜,多者數萬人,少者不減千百,攻陷州縣,殺掠吏民。滏陽賊帥梁暉,有衆數百,送款晉陽求效用,帝許之。磁州刺史李榖密通表於帝,令暉襲相州;舊唐書·地理志:滏陽,漢武安縣地,隋置滏陽縣,唐屬磁州,爲州治所。九域志:滏陽南至相州六十里。帥,所類翻。暉偵知高唐英未至,偵,丑鄭翻。相州積兵器,無守備,丁丑夜,遣壯士踰城入,啓關納其衆,殺契丹數百,其守將突圍走。暉據州自稱留後,表言其狀。表言於晉陽。將,卽亮翻。

23戊寅,帝還至晉陽,自承天軍還晉陽。還,從宣翻,又如字。議率民財以賞將士,夫人李氏諫曰:「陛下因河東創大業,未有以惠澤其民而先奪其生生之資,殆非新天子所以救民之意也。今宮中所有,請悉出之以勞軍,雖復不厚,人無怨言。」勞,力到翻。帝曰:「善!」卽罷率民,傾內府蓄積以賜將士,中外聞之,大悅。李氏,晉陽人也。婦人之智及此,異乎唐莊宗之劉后矣。鄙語有之:「福至心靈,禍來神昧。」二人者各居一焉。

24吳越內都監程昭悅,多聚賓客,畜兵器,畜,讀曰蓄。與術士遊。吳越王弘佐欲誅之,謂水丘昭券曰:「汝今夕帥甲士千人圍昭悅第。」帥,讀曰率。昭券曰:「昭悅,家臣也,有罪當顯戮,不宜夜興兵。」弘佐曰:「善!」命內牙指揮使諸溫諸,姓;溫,名。漢書·地理志,琅邪郡有諸縣,蓋以邑爲氏也。伺昭悅歸第,執送東府。伺,相吏翻。己卯,斬之。釋錢仁俊之囚。錢仁俊之囚見上卷開運二年。

25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肇攻代州,拔之,斬王暉。王暉降契丹見上卷上年。

26建雄留後劉在明朝于契丹,以節度副使駱從朗知州事。帝遣使者張晏洪等如晉州,諭以己卽帝位,從朗皆囚之。大將藥可儔殺從朗,推晏洪權留後,庚辰,遣使以聞。

契丹主遣右諫議大夫趙熙使晉州,括率錢帛,徵督甚急。從朗旣死,民相帥共殺熙。帥,讀曰率;下同。

契丹主賜趙暉詔,卽以爲保義留後。暉斬契丹使者,焚其詔,遣支使河間趙矩奉表詣晉陽。契丹遣其將高謨翰攻暉,不克。「謨」,一本作「模」帝見矩,甚喜,曰:「子挈咽喉之地以歸我,天下不足定也。」陜州據河、潼之要,自河東入洛、汴,此其咽喉也。咽,因肩翻。矩因勸帝早引兵南向以副天下之望,帝善之。

辛巳,以暉爲保義節度使,侯章爲鎭國節度使,保義軍馬步都指揮使王晏爲絳州防禦使、保義軍馬步副指揮使。按王晏先已爲保義軍馬步都指揮使,旣賞其功,不應爲副指揮使,恐誤。

27高防與王守恩謀,遣指揮使李萬超白晝帥衆大譟入府,斬趙行遷,推守恩權知昭義留後。守恩殺契丹使者,舉鎭來降。帝旣得陜,又得上黨,足以示契丹形制之勢,重以澶州梗其南北之路,虜氣奪而心搖矣。

28鎭寧節度使邪律郎五,性殘虐,契丹主阿保機以其所居橫帳地名爲姓曰世里。世里,譯者謂之邪律,史因之。澶州人苦之。賊帥王瓊帥其徒千餘人,夜襲據南城,北度浮航,浮航,卽德勝浮梁。賊帥,所類翻。瓊帥,讀曰率。航,戶剛翻。縱兵大掠,圍郎五於牙城。澶州牙城,蓋在北城。契丹主聞之,甚懼,始遣天平節度使李守貞、天雄節度使杜重威還鎭,李守貞、杜重威旣降契丹,從契丹主南入汴,遂爲所留。由是無久留河南之意。遣兵救澶州;瓊退屯近郊,去城三十里爲近郊。遣弟超奉表來求救。癸未,帝厚賜超,遣還。還,從宣翻,又如字。瓊兵敗,爲契丹所殺。

29蜀主加雄武節度使何重建同平章事。

30延州錄事參軍高允權,萬金之子也。彰武節度使周密,闇音暗。而貪,將士作亂,攻之;密敗,保東城。衆以允權家世延帥,高萬金兄弟,自梁以來帥延州。帥,所類翻。推爲留後,考異曰:周太祖實錄「允權爲膚施令。」陷蕃記云,「前錄事參軍,退居田里。」漢高祖實錄云,「允權爲延川令,周密以允權故將之子,恐與邊人締結,移爲州主簿。密後以闇而黨下,惟誅掠是務,允權乘其民怨,時以言間之,復遣親黨潛構諸部,衆心遂搖。」廣本云,「允權爲延川令,密徙爲錄事參軍。」今從之。周太祖實錄又曰:「契丹犯闕,以周密爲延帥。」晉少帝實錄「開運三年八月辛未,以右龍武統軍周密爲彰武節度使」,非契丹所授。今從漢高祖實錄據西城。曰:延州有東、西二城,其中限以深澗。密,應州人也。

31丹州都指揮使高彥珣殺契丹所署刺史,自領州事。

32契丹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國中酒饌脯果賜契丹主,賀平晉國。饌,徂皖翻,又雛戀翻。契丹主與羣臣宴於永福殿,每舉酒,立而飲之,曰:「太后所賜,不敢坐飲。」

33唐王淑妃與郇公從益居洛陽;趙延壽娶明宗女爲夫人,淑妃詣大梁會禮。趙延壽妻,唐明宗女燕國長公主也。晉高祖天福元年,契丹已遣使至洛陽取之入北矣。今復從延壽至大梁,故王淑妃詣之會禮。契丹主見而拜之曰:「吾嫂也。」契丹主以唐明宗年長,於齒爲兄,故拜王淑妃爲嫂。統軍劉遂凝因淑妃求節鉞,劉遂凝以劉鄩舊恩,因王淑妃以求節鉞。契丹主以從益爲許王、威信節度使,遂凝爲安遠節度使。淑妃以從益幼,辭不赴鎭,復歸于洛。

34契丹主以張礪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左僕射和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劉昫,以目疾辭位,罷爲太保。

35東方羣盜大起,陷宋、亳、密三州。契丹主謂左右曰:「我不知中國之人難制如此!」中國之人,困於契丹之陵暴掊克,咸不聊生,起而爲盜,烏有難制者乎!盍亦反其本矣。亟遣泰寧節度使安審琦、武寧節度使符彥卿等歸鎭,澶州亂而遣李守貞、杜重威歸鎭,宋、亳、密三州陷而遣安審琦、符彥卿歸鎭,契丹主之北歸決矣。仍以契丹兵送之。

彥卿至埇橋,埇橋在宿州。埇,余隴翻。賊帥李仁恕帥衆數萬急攻徐州。賊帥,所類翻。如帥,讀曰率;下同。彥卿與數十騎至城下,揚鞭欲招諭之,仁恕控彥卿馬,請從相公入城。欲劫符彥卿爲質以取徐州也。彥卿子昭序,自城中遣軍校陳守習縋而出,呼於賊中校,戶敎翻。縋,馳僞翻。呼,火故翻。曰:「相公已陷虎口,聽相公助賊攻城,城不可得也。」賊知不可劫,乃相率羅拜於彥卿馬前,乞赦其罪。彥卿與之誓,乃解去。

36三月,丙戌朔,契丹主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閤禮。歐陽修曰: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見羣臣,曰常參。朔望薦食諸陵寢,有思慕之心,不能臨前殿,則御便殿見羣臣,曰入閤。宣政,前殿也,謂之衙,衙有仗。紫宸,便殿也,謂之閤。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乃自正衙喚仗由閤門而入,百官俟朝于衙者,因隨而入見,故謂之入閤。然衙,朝也,其禮尊;閤,宴見也,其事殺。自乾符以後,因亂禮缺,天子不能日見羣臣而見朔望,故正衙常日廢仗,而朔望入閤有仗。其後習見,遂以入閤爲重,至出御前殿,猶謂之入閤。五代之時,羣臣五日一入見中興殿,便殿也,此入閤之遺制,而謂之起居。朔望一出御文明殿,前殿也,反謂之入閤。今按五代會要有入閤儀:司天進時刻牌,閤門進班齊牌,皇帝自內著袍衫穿靴,乘輦至常朝殿門駐輦,受樞密使已下起居訖,引駕至正朝殿。皇帝坐定,卷簾,殿上添香,喝「控鶴官拜」,次雞叫,次閤門勘契,次閤門承旨喚杖,次閤門使引金吾將軍南班拜訖、分引至位對揖,次細仗相次入,次執文武班簿至位對揖,次宰臣南班拜訖、分引至位對揖,次金吾將軍奏「平安」,次文武百官入。通事舍人揖殿,靸靴入沙墀,兩拜立定,次引宰臣及兩省官、金吾將軍合班立定,閤門使喝「拜」,搢笏舞蹈,三拜,奏「聖躬萬福」;又引宰臣班首一人至近前,又兩拜,舞,跪,三拜,引至位對揖。通事舍人引宰臣於東西踏道下立,次文武百官出,次兩省官南班揖殿出,次翰林學士南班揖殿出,次執文武班簿南班揖殿出,次金吾將軍南班揖殿出,次細仗出;次引宰臣香案前奏事訖,宣徽使喝「好去」,南班揖殿出;次閤門使引待制官至位兩拜,引近前奏事訖,欲歸位罄折,宣徽使宣「所奏知」,又兩拜,舞,跪,三拜,舍人喝「好去」,南班揖殿出;次刑法官奏事准上,次監奏御史南班揖殿出,次閤門承旨放仗,次閤門使奏衙內無事,次喝「控鶴官門外祗候」,次下簾,皇帝上輦歸內。又按歐:梁太祖乾化元年九月辛巳朔,御文明殿入閤。則入閤儀梁所定也。視唐之正牙朝會,其儀略而野,而五代謂之行禮。會要又詳載而爲書,則其儀爲一時之上儀矣。姑備錄之,以志朝儀之變。文明殿,洛陽宮之正衙殿也。崇元殿,汴宮之正衙殿也。薛曰:梁制:每月初入閤,望日延英聽政。後唐之制,朔望皆入閤。

37戊子,帝遣使以詔書安集農民保聚山谷避契丹之患者。此時務之所當急先者。

38辛卯,高允權奉表來降。帝諭允權聽周密詣行在,密遂棄東城來奔。

39壬辰,高彥詢〔章:十二行本「詢」作「珣」;乙十一行本同。〕以丹州來降。丹、延亦歸於漢矣。

40蜀翰林承旨李昊謂王〔章:十二行本「王」上有「樞密使」三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處回曰:「敵復據固鎭,則興州道絕,不復能救秦州矣。復,扶又翻。請遣山南西道節度使孫漢韶將兵急攻鳳州。」癸巳,蜀主命漢韶詣鳳州行營。

41契丹主復召晉百官,復,扶又翻。諭之曰:「天時向熱,吾難久留,欲暫至上國省太后。契丹自謂其國爲上國,中國之人亦以稱之。契丹旣畏暑,又畏四方羣起而攻之,故急欲北歸,果如劉知遠所料。當留親信一人於此爲節度使。」百官請迎太后。契丹主曰:「太后族大,如古柏根,不可移也。」契丹主欲盡以晉之百官自隨。或曰:「舉國北遷,恐搖人心,不如稍稍遷之。」乃詔有職事者從行,餘留大梁。

復以汴州爲宣武軍,契丹之入大梁也,降開封府爲汴州防禦使;今復盛唐之舊,以爲節鎭,欲兼華、夷而撫制之也。以蕭翰爲節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復爲契丹主后。翰始以蕭爲姓,自是契丹后族皆稱蕭氏。

42吳越復發水軍,遣其將余安將之,自海道救福州。己亥,至白蝦浦。將,卽亮翻。「蝦」,當作「鰕」海岸泥淖,須布竹簀乃可行,唐之諸軍在城南者,聚而射之,簀不得施。淖,奴敎翻。簀,測革翻。射,而亦翻。馮延魯曰:「城所以不降者,恃此救也。今相持不戰,徒老我師,不若縱其登岸盡殺之,則城不攻自降矣。」裨將孟堅曰:「浙兵至此,〔章:十二行本「此」下有「已久」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不能進退,吳越國本唐兩浙地,故謂之浙兵。求一戰而死不可得。若縱其登岸,彼必致死於我,其鋒不可當,安能盡殺乎!」延魯不聽,曰:「吾自擊之。」吳越兵旣登岸,大呼奮擊,呼,火故翻。延魯不能禦,棄衆而走,孟堅戰死。吳越兵乘勝而進,城中兵亦出,夾擊唐兵,大破之。唐城南諸軍皆遁,吳越兵追之;王崇文以牙兵三百拒之,諸軍陳於崇文之後,追者乃還。陳,讀曰陣。還,從宣翻。

或言浙兵欲棄福州,拔李達之衆歸錢唐,東南守將劉洪進等白王建封,請縱其盡出而取其城。唐兵攻福州,劉洪進當東南面,故書爲東南守將。留從效不欲福州之平,泉、福相爲脣齒,福州平則泉州爲之次矣,此留從效之所不欲也。建封亦忿陳覺等專橫,橫,戶孟翻。乃曰:「吾軍敗矣,安能與人爭城!」是夕,燒營而遁,城北諸軍亦相顧而潰;馮延魯引佩刀自刺,刺,七亦翻。親吏救之,不死。唐兵死者二萬餘人,委棄軍資器械數十萬,府庫爲之耗竭。謂唐之府庫罄於奉軍。爲,于僞翻。

余安引兵入福州,李達舉所部授之。何承天姓苑:余姓,戎由余之後。

43留從效引兵還泉州,自福州還也。謂唐戍將曰:「泉州與福州世爲仇敵,唐末,王潮兄弟自泉州攻福州,留從效先是以泉州兵擊破福州兵,又會南唐兵團福州,故云然。南接嶺海瘴癘之鄕,漳、泉之地,東南際海,西南接潮州,嶺南之境也。地險土瘠。比年軍旅屢興,農桑廢業,冬徵夏斂,僅能自贍,秋榖成熟,徵租至冬,春蠶畢收,斂帛於夏,卽謂二稅也。比,毗至翻。斂,力贍翻。贍,時斂翻。豈勞大軍久戍於此!」置酒餞之,戍將不得已引兵歸。唐主不能制,加從效檢校太傅。唐兵新敗,自知無以制留從效,遂加其官以安之。留從效自此據有漳、泉。

44壬寅,契丹主發大梁,晉文武諸司從者數千人,從,才用翻。諸軍吏卒又數千人,宮女、宦官數百人,盡載府庫之實以行,所留樂器儀仗而已。夕,宿赤岡,契丹主見村落皆空,命有司發牓數百通,所在招撫百姓,然竟不禁胡騎剽掠。呼雞而縱狸奴,雞其敢前乎!剽,匹妙翻。丙午,契丹自白馬渡河,謂宣徽使高勳曰:「吾在上國,以射獵爲樂,至此令人悒悒。「契丹」之下,當逸「主」字。樂,音洛。悒,於及翻。悒悒,憂愁不得志也。今得歸,死無恨矣。」契丹主不惟土思,亦見諸鎭及羣盜舉兵者皆歸心河東,恐不得正丘首也。獨不見涉珪與徒河相持於中山之時乎!以此言之,其才諸相去遠矣。

45蜀孫漢韶將兵二萬攻鳳州,軍于固鎭,分兵扼散關以絕援路。何重建請扼散關,猶慮契丹威令行於關西,能發援兵也。至是,契丹歸北,中國無主,雖出兵取岐、雍可也,何必扼散關乎!

46張筠、余安皆還錢唐,吳越王弘佐遣東南安撫使鮑脩讓將兵戍福州,以東府安撫使錢弘倧爲丞相。吳越以越州爲東府。爲弘倧嗣國張本。倧,作冬翻。

47庚戌,以皇弟北京馬步都指揮使崇行太原尹,知府事。劉崇有太原始此。考異曰:薛「崇,高祖從弟。」王保衡晉陽見聞錄「仲弟」,歐陽「母弟」。今從實錄

48辛亥,契丹主將攻相州,梁暉請降;契丹主赦之,許以爲防禦使,暉疑其詐,復乘城拒守。夏,四月,己未,未明,契丹主命蕃、漢諸軍急攻相州,食時克之,相,悉亮翻。悉殺城中男子,驅其婦女而北,胡人擲嬰孩於空中,舉刃接之以爲樂。觀佛貍之飲江,侯景之亂江南,其肆毒類如此。不嗜殺人,然後能一天下,孟子之言,豈欺我哉!樂,音洛。留高唐英守相州。唐英閱城中,遺民男女得七百餘人。其後節度使王繼弘斂城中髑髏瘞之,髑,徒木翻。髏,音婁。瘞,於計翻。凡得十餘萬。

或告磁州刺史李榖謀舉州應漢,契丹主執而詰之,詰,其吉翻。榖不服,契丹主引手於軍中,若取所獲文書者。榖知其詐,因請曰:「必有其驗,乞顯示之。」凡六詰,榖辭氣不屈,乃釋之。史言李榖有膽氣。

49帝以從弟北京馬軍都指揮使信領義成節度使,充侍衞馬軍都指揮使,武節都指揮使史弘肇領忠武節度使,充步軍都指揮使,右都押牙楊邠權樞密使,蕃漢兵馬都孔目官郭威權副樞密使,兩使都孔目官南樂王章權三司使。兩使,節度、觀察也。樂,音洛。

50癸亥,立魏國夫人李氏爲皇后。

51契丹主見所過城邑丘墟,謂蕃、漢羣臣曰:「致中國如此,皆燕王之罪也。」燕王,謂趙延壽。顧張礪曰:「爾亦有力焉。」張礪隨趙延壽入北,又與趙延壽俱南,以殘中國。契丹主猶知其罪,況中國之人乎!

52甲子,帝以河東節度判官長安蘇逢吉、觀察判官蘇禹珪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禹珪,密州人也。

振武節度使、府州團練使折從遠入朝,更名從阮,避帝名,更「遠」「阮」。更,工衡翻。置永安軍於府州,以從阮爲節度使。折從阮本領振武節,又就府州置節鎭以寵之。薛曰:升府州爲永安軍,析振武之勝州幷沿河五鎭以隸之。又以河東左都押牙劉銖爲河陽節度使。銖,陜人也。陜,失冉翻。

53契丹昭義節度使耿崇美屯澤州,將攻潞州;乙丑,詔史弘肇將步騎萬人救之。

54丙寅,以王守恩爲昭義節度使,高允權爲彰武節度使,又以岢嵐軍使鄭謙爲忻州刺史、領彰國節度使彰國軍應州,時屬契丹。岢,枯我翻。兼忻、代二州義軍都部署。丁卯,以緣河巡檢使閻萬進爲嵐州刺史,領振武節度使兼嵐、憲二州義軍都制置使。憲州本樓煩監,嵐州刺史領之;唐貞元十五年,別置監牧使;昭宗龍紀元年,李克用表置憲州。九域志:憲州治靜樂縣。靜樂古汾陽縣地。嵐、憲二州相去五十里而已。嵐,盧含翻。帝聞契丹北歸,欲經略河南,故以弘肇爲前驅,又遣閻〔章:十二行本「閻」作「謙」;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萬進出北方以分契丹兵勢。萬進,幷州人也。

55契丹主以船數十艘載晉鎧仗,將自汴泝河歸其國,自汴泝河,自河陽取太行路以歸其國也。艘,蘇遭翻。命寧國都虞候榆次武行德將士卒千餘人部送之。至河陰,河陰在河陽東南,相去百六十二里。行德與將士謀曰:「今爲虜所制,將遠去鄕里。人生會有死,安能爲異域之鬼乎!虜勢不能久留中國,不若共逐其黨,堅守河陽,以俟天命之所歸者而臣之,豈非長策乎!」衆以爲然。行德卽以鎧仗授之,相與殺契丹監軍使。會契丹河陽節度使崔廷勳以兵送耿崇美之潞州,行德遂乘虛入據河陽,衆推行德爲河陽都部署。行德遣弟行友奉蠟表間道詣晉陽。作表置之蠟丸中,故謂之蠟表。間,古莧翻。

契丹遣武定節度使方太詣洛陽巡檢,至鄭州;州有戍兵,共迫太爲鄭王。去年方太以安國留後降契丹,契丹主蓋命之領武定節度使。武定軍洋州,時屬蜀。梁嗣密王朱乙逃禍爲僧,梁太祖兄存之子友倫封密王,乙蓋梁亡之後避禍爲僧也。嵩山賊帥張遇得之,立以爲天子,取嵩岳神袞冕以衣之,帥,所類翻;下賊帥同。衣,於旣翻。帥衆萬餘襲鄭州,太擊走之。太以契丹尙強,恐事不濟,說諭戍兵,欲與俱西;帥,讀曰率。說,式芮翻。欲與戍兵俱西至洛陽。衆不從,太自西門逃奔洛陽。戍兵旣失太,反譖太於契丹,云脅我爲亂;太遣子師朗自訴於契丹,契丹將麻荅殺之,將,卽亮翻。太無以自明。會羣盜攻洛陽,契丹留守劉晞棄城奔許州,太乃入府行留守事,與巡檢使潘環擊羣盜卻之,張遇殺朱乙請降。伊闕賊帥自稱天子,誓衆於南郊壇,後唐郊天壇在洛陽城南。將入洛陽,太逆擊,走之。考異曰:實錄·方太傳云:「劉禧走許田,復有潁陽妖巫,姓朱,號嗣密王,誓衆於洛南郊天壇,號萬餘人。太帥部曲與朝士輩虛張旗幟,一舉而逐之,洛師遂安。」今從陷蕃記

太欲自歸於晉陽,武行德使人誘太曰:「我裨校也。公舊鎭此地,由此觀之,契丹嘗命方太鎭河陽,史逸之也。校,戶敎翻。今虛位相待。」太信之,至河陽,爲行德所殺。

蕭翰遣高謨翰援送劉晞自許還洛陽,蕭翰時鎭大梁。晞疑潘環構其衆逐己,使謨翰殺之。

戊辰,武行友至晉陽。

庚午,史弘肇奏遣先鋒將馬誨擊契丹,斬首千餘級。時耿崇美、崔廷勳至澤州,聞弘肇兵已入潞州,不敢進,引兵而南;弘肇遣誨追擊,破之,崇美、廷勳與奚王拽剌退保懷州。崔廷勳欲歸河陽,河陽已爲武行德所據,故保懷州以逼河陽。九域志:懷州南至河陽七十里。

辛未,以武行德爲河陽節度使。

契丹主聞河陽亂,歎曰:「我有三失,宜天下之叛我也!諸道括錢,一失也;令上國人打草榖,二失也;不早遣諸節度使還鎭,三失也。」三失並見上。

56唐主以矯詔敗軍,皆陳覺、馮延魯之罪,陳覺矯詔事見上卷晉出帝開運三年,唐主之保大四年也。覺、延魯敗軍之罪,其事見上。壬申,詔赦諸將,議斬二人以謝中外。御史中丞江文蔚對仗彈馮延己、魏岑曰:「陛下踐阼以來,所信任者,延己、延魯、岑、覺四人而已,皆陰狡弄權,壅蔽聰明,排斥忠良,引用羣小,諫爭者逐,蔚,於勿翻。爭,讀曰諍。竊議者刑,上下相蒙,道路以目。言道路相遇,但以目相視而不敢言。今覺、延魯雖伏辜,而延己、岑猶在,本根未殄,枝幹復生。同罪異誅,復,扶又翻。左傳:宋子罕曰:「同罪異罰,非刑也。」人心疑惑。」又曰:「上之視聽,惟在數人,雖日接羣臣,終成孤立。」又曰:「在外者握兵,居中者當國。」又曰:「岑、覺、延魯,更相違戾。更,工衡翻。彼前則我卻,彼東則我西。天生五材,國之利器,「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左傳。杜預曰:五材,謂金、木、水、火、土也。一旦爲小人忿爭妄動之具。」又曰:「征討之柄,在岑折簡,帑藏取與,繫今一言。」折,之舌翻。帑,他朗翻。藏,徂浪翻。唐主以文蔚所言爲太過,怒,貶江州司士參軍。械送覺、延魯至金陵。宋齊丘以嘗薦覺使福州,事見上卷晉齊王開運三年。上表待罪。上,時掌翻;下同。

詔流覺於蘄州,延魯於舒州。知制誥會稽徐鉉、史館脩撰韓熙載上疏曰:「覺、延魯罪不容誅,但齊丘、延己爲之陳請,蘄,渠希翻。會,工外翻。爲,于僞翻。故陛下赦之。擅興者不罪,則疆埸有生事者矣;喪師者獲存,則行陳無效死者矣。無詔旨而擅發兵,謂之擅興,厥罪死。埸,音亦。喪,息浪翻。行,戶剛翻。陳,讀曰陣。請行顯戮以重軍威。」不從。

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馮延己罷爲太弟少保,貶魏岑爲太子洗馬。洗,昔薦翻。

韓熙載屢言宋齊丘黨與必爲禍亂。齊丘奏熙載嗜酒猖狂,猖,齒良翻。貶和州司士參軍。

57乙亥,鳳州防禦使石奉頵舉州降蜀。蜀自是盡有秦、鳳、階、成之地。頵,於倫翻。奉頵,晉之宗屬也。

58契丹主至臨城,得疾;及欒城,病甚,臨城縣屬趙州,本房子縣,唐天寶元年,改爲臨城縣。宋白曰:欒城縣,本漢開縣,後魏太和十一年,於開縣故城置欒城縣。九域志:古欒城,晉欒氏別邑。臨城縣在趙州西南一百三里。欒城縣在鎭州南六十三里。苦熱,聚冰於胸腹手足,且啖之。啖,徒濫翻。丙子,至殺胡林而卒。殺胡林,蓋以契丹主死於此,時人遂以爲地名。宋白曰:殺胡林,唐天后時襲突厥,羣胡死於此,故名。考異曰:實錄云,「二十日乙亥卒。」今從陷蕃記國人剖其腹,實鹽數斗,載之北去,晉人謂之「帝羓」羓,邦加翻。

趙延壽恨契丹主負約,謂人曰:「我不復入龍沙矣。」盧龍山後卽大漠,故謂之龍沙。復,扶又翻。卽日,先引兵入恆州,契丹永康王兀欲及南北二王,各以所部兵相繼而入。范成大北使錄:自欒城至恆州六十里。恆,戶登翻。延壽欲拒之,恐失大援,乃納之。

時契丹諸將已密議奉兀欲爲主,兀欲登鼓角樓受叔兄拜;而延壽不之知,自稱受契丹皇帝遺詔,權知南朝軍國事,仍下敎布告諸道,所以供給兀欲與諸將同,兀欲銜之。恆州諸門管鑰及倉庫出納,兀欲皆自主之。延壽使人請之,不與。兀欲不與諸門管鍵,事可知矣;趙延壽殊不知陰爲之備,其鎖固當。

契丹主喪至國,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諸部寧壹如故,則葬汝矣。」咎其傾國南伐,至於耗竭,部落不安也。

59帝之自壽陽還也,見上二月。留兵千人戍承天軍。戍兵聞契丹北還,不爲備;契丹襲擊之,戍兵驚潰。契丹焚其市邑,一日狼煙百餘舉。陸佃埤雅曰:古之烽火用狼糞,取其煙直而聚,雖風吹之不斜。余謂今之烽燧,豈必皆用狼糞哉!帝曰:「此虜將遁,張虛勢也。」遣親將葉仁魯將步騎三千赴之。親將,卽亮翻。會契丹出剽掠,剽,匹妙翻。仁魯乘虛大破之,丁丑,復取承天軍。

60冀州人殺契丹刺史何行通,推牢城指揮使張廷翰知州事。廷翰,冀州人,符習之甥也。符習,成德將,歷事唐莊宗及明宗。

61或說趙延壽曰:說,式芮翻。「契丹諸大人數日聚謀,此必有變。今漢兵不下萬人,不若先事圖之。」先,悉薦翻。延壽猶豫不決。壬午,延壽下令,以來月朔日於待賢館上事,上事者,言欲禮上以領權知南朝軍國事。上,時掌翻。受文武官賀。其儀:宰相、樞密使拜於階上,節度使以下拜於階下。李崧以虜意不同,事理難測,固請趙延壽未行此禮,乃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