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晉紀六

起旃蒙大荒落(乙巳)八月,盡柔兆敦牂(丙午),凡一年有奇。


齊王下

開運二年(乙巳、九四五年)

1八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2丙寅,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罷守本官;加樞密使、戶部尙書馮玉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陽城之捷,謂天下無虞,驕侈益甚。陽城之捷見上卷上年。夫勝之不可恃也尙矣。紂之百克而卒無後,夫差數戰數勝,終以亡國。桑田之捷,滅虢之兆也;方城之勝,破庸之基也。項梁死於定陶而嬴秦墟,宇文化及摧於黎陽而李密敗,皆恃勝之禍也。陽城之戰,危而後克。契丹折翅北歸,蓄憤愈甚,爲謀愈深,晉主乃偃然以爲無虞,石氏宗廟,宜其不祀也。四方貢獻珍奇,皆歸內府;多造器玩,廣宮室,崇飾後庭,近朝莫之及;近朝,謂近世,如梁如唐也。朝,直遙翻。作織錦樓以織地衣,用織工數百,期年乃成;期,讀曰朞。又賞賜優伶無度。桑維翰諫曰:「曏者陛下親禦胡寇,謂元年澶州之戰也,事見上卷。戰士重傷者,賞不過帛數端。今優人一談一笑稱旨,稱,尺正翻。往往賜束帛、萬錢、錦袍、銀帶,唐制,帛以十端爲束。彼戰士見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絕筋折骨,觖,古穴翻。觖望,怨望也。冒,莫北翻。折,而設翻。曾不如一談一笑之功乎!』如此,則士卒解體,陛下誰與衞社稷乎!」帝不聽。

馮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寵。嘗有疾在家,帝謂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馮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竇廣德有賢行,漢文帝以其后弟,恐天下議其私,不敢相也。馮玉何人斯,晉出帝昌言於朝以昭親任之意!臨亂之君,各賢其臣,其此謂乎!玉乘勢弄權,四方賂遺,輻輳其門。遺,唯季翻。由是朝政益壞。史言晉亡形已成。朝,直遙翻。

3唐兵圍建州旣久,是年二月,唐兵攻建州事始見上卷。建人離心。或謂董思安:謂,誨語之也。「宜早擇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誰容我!」衆感其言,無叛者。

丁亥,唐先鋒橋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上元本江寧縣,唐肅宗上元間更名,帶江寧府。遂克建州,閩主延政降。閩自唐末王潮得福建,傳審知、延翰、鏻、昶、曦,至延政而亡。王忠順戰死,董思安整衆奔泉州。史言泉州二將事閩主有始終。

初,唐兵之來,建人苦王氏之亂與楊思恭之重斂,楊思恭重斂事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斂,力贍翻。爭伐木開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縱兵大掠,焚宮室廬舍俱盡;是夕,寒雨,凍死者相枕,枕,職任翻。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問。

4漢主殺韶王弘雅。弘雅,漢主之弟也。

5九月,許文稹以汀州,王繼勳以泉州,王繼成以漳州,皆降於唐。荀子有言:「兼幷易也,堅凝之難。」唐能取閩,不能終有閩也。爲閩叛唐張本。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6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廣充北面行營副招討使。

7殿中監王欽祚權知恆州事。恆,戶登翻。會乏軍儲,詔欽祚括糴民粟。杜威有粟十餘萬斛在恆州,欽祚舉籍以聞。威大怒,表稱:「臣有何罪,欽祚籍沒臣粟!」朝廷爲之召欽祚還,杜威恆州之粟,豈非前者表獻之數乎!使其出於表獻之外,亦掊克軍民所積者耳。舉而籍之,夫何過!朝廷之法,不行於貴近,第能虐貧下以供調度,國非其國矣。爲,于僞翻。還,從宣翻。仍厚賜威以慰安之。

8戊申,置威信軍於曹州。

9遣侍衞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戍澶州。

10乙卯,遣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戍恆州。

11漢主殺劉思潮、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章:十二行本「廷」作「延」;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天福八年,漢主使劉思潮等四人弒其兄弘度而自立,事見二百八十三卷;今又殺四人以除其偪,少,詩照翻。以左僕射王翷〔章:十二行本「翷」作「翻」;乙十一行本同。〕嘗與高祖謀立弘昌,事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七年。出爲英州刺史,英州,漢桂陽郡湞陽縣之地,唐以湞陽縣隸廣州。漢主劉龑分湞陽縣置英州。九域志:廣州北至英州四百二十里。未至,賜死。內外皆懼不自保。

12冬,十月,癸巳,置鎭安軍於陳州。

13唐元敬宋太后殂。

14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爲羽林大將軍。斬楊思恭以謝建人。以楊思恭厚斂也。以百勝節度使王崇文爲永安節度使。崇文治以寬簡,建人遂安。撫寧荒餘,其政當爾。自蓋公授此法於曹參,參以相齊,又以相漢,後人知此法者鮮矣。治,直之翻。

15初,高麗王建用兵吞滅鄰國,頗強大,事見二百八十一卷高祖天福元年。麗,力之翻。因胡僧襪囉言於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爲契丹所虜,請與朝廷共擊取之。」高祖不報。及帝與契丹爲仇,襪囉復言之。襪,望發翻。囉,魯何翻。復,扶又翻。帝欲使高麗擾契丹東邊以分其兵勢;會建卒,子武自稱權知國事,上表告喪,十一月,戊戌,以武爲大義軍使、高麗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國,使,疏吏翻。諭指擊契丹。畏契丹知之,不形諸詔命,以詔指諭之而已。仁遇至其國,其兵極弱,曏者襪囉之言,特建爲誇誕耳,實不敢與契丹爲敵。宋白曰:晉天福中,有西域僧襪囉來朝,善火卜。俄辭高祖,請遊高麗,王建甚禮之。時契丹併勃海之地有年矣,建因從容謂襪囉曰:「勃海本吾親戚之國,其王爲契丹所虜,吾欲爲朝廷攻而取之,且欲平其舊怨。師迴,爲言於天子,當定期兩襲之。」襪囉還,具奏,高祖不報。出帝與契丹交兵,襪囉復奏之。帝遣郭仁遇飛詔諭建,深攻其地以牽脅之。會建已卒,武知國事,與其父之大臣不叶,自相魚肉。內難稍平,兵威未振,且夷人怯懦,襪囉之言,皆建虛誕耳。仁遇還,還,從宣翻。武更以他故爲解。爲說以自解。

16乙卯,吳越王弘佐誅內都監使杜昭達,已未,誅內牙上統軍使明州刺史闞璠。璠,音翻。

昭達,建徽之孫也,杜建徽佐吳越王錢鏐有功。與璠皆好貨。好,呼到翻。錢塘富人程昭悅以貨結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悅爲人狡佞,王悅之,寵待踰於舊將,璠不能平;昭悅知之,詣璠頓首謝罪,璠責讓久之,乃曰:「吾始者決欲殺汝;今旣悔過,吾亦釋然。」昭悅懼,謀去璠。去,羌呂翻。

璠專而愎,國人惡之者衆。〔章:十二行本「衆」下有「王亦惡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愎,蒲逼翻。惡,烏路翻。昭悅欲出璠於外,恐璠覺之,私謂右統軍使胡進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爲本州,使璠不疑,可乎?」進思許之,乃以璠爲明州刺史,進思爲湖州刺史。闞璠,明州人;胡進思,湖州也。璠怒曰:「出我於外,是棄我也。」進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爲!」璠乃受命。旣而復以他故留進思。復,扶又翻。

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母,杜昭達之姑也。昭悅因譖璠、昭達謀奉仁俊作亂,下獄鍛鍊成之。下,戶駕翻。璠、昭達旣誅,奪仁俊官,幽于東府。於是昭悅治闞、杜之黨,凡權任〔章:十二行本「任」作「位」;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與己侔,意所忌者,誅放百餘人,國人畏之側目。爲弘佐誅昭悅張本。治,直之翻。胡進思重厚寡言,昭悅以爲戇,故獨存之。胡進思獨存,所以階錢氏廢立之禍。

昭悅收仁俊故吏愼溫其,愼,姓也,古有愼到。溫其,名也。使證仁俊之罪,拷掠備至。拷,音考。掠,音亮。溫其堅守不屈;弘佐嘉之,擢爲國官。國官,吳越國官也。愼溫其自蕃府吏職擢爲國官。溫其,衢州人也。

17十二月,乙丑,加吳越王弘佐東南面兵馬都元帥。

18辛未,以前中書舍人廣晉陰〔章:十二行本「陰」作「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鵬爲給事中、樞密直學士。唐改魏州爲興唐府,高祖改爲廣晉府。鵬,馮玉之黨也;朝廷每有遷除,玉皆與鵬議之。由是請謁賂遺,充滿其門。遺,惟季翻。

19初,帝疾未平,去年冬,帝有疾,見上卷。會正旦,謂今年正月朔旦。樞密使、中書令桑維翰遣女僕入宮起居太后,女僕,卽女奴也。唐人謂參候爲起居,今人之言猶爾。因問:「皇弟睿近讀書否?」睿,卽重睿也;避帝名,去「重」字。帝聞之,以告馮玉,玉因譖維翰有廢立之志;帝疑之。帝固忌重睿,因桑維翰女僕之問,已疑維翰矣;馮玉又從而譖之,其疑愈不可破矣。

李守貞素惡維翰,惡,烏路翻。馮玉、李彥韜與守貞合謀排之;以中書令行開封尹趙瑩柔而易制,易,以豉翻。共薦以代維翰。丁亥,罷維翰政事,爲開封尹;以瑩爲中書令,李崧爲樞密使、守侍中。維翰遂稱足疾,希復朝謁,杜絕賓客。亦所以遠猜嫌也。復,扶又翻。朝,直遙翻。

或謂馮玉曰:「桑西元老,今旣解其樞務,縱不留之相位,猶當優以大藩,柰何使之尹京,親猥細之務乎?」猥,雜也。玉曰:「恐其反耳。」言所以不授維翰大鎭者,恐其阻兵而反。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縱不自反,恐其敎人耳。」此指維翰贊成晉祖晉陽舉兵之謀。

20楚湘陰處士戴偃,劉昫曰:湘陰,漢羅縣,宋置湘陰縣,唐屬岳州。宋淳化四年,以湘陰縣隸潭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一十五里。爲詩多譏刺,楚王希範囚之;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上書切諫,希範削其官爵。

21唐齊王景達府屬謝仲宣言於景達曰:「宋齊丘,先帝布衣之交,今棄之草萊,不厭衆心。」景達爲之言於唐主曰:厭,於葉翻,伏也;又於豔翻,滿也。爲,于僞翻。「齊丘宿望,勿用可也,何必棄之以爲名!」唐主乃使景達自青陽召之。齊丘隱青陽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

三年(丙午、九四六年)

1春,正月,以齊丘爲太傅兼中書令,但奉朝請,不預政事。奉朝會請召而已。以昭武節度使李建勳爲右僕射兼門下侍郎,與中書侍郎馮延己皆同平章事。建勳練習吏事,而懦怯少斷;延己工文辭,而狡佞,喜大言,多樹朋黨。斷,丁亂翻。喜,許記翻。惟世宦則練習吏事,懦怯少斷,則亦因練習之久而巧於避就者然也。若馮延己所爲,迺少年書生之常態,多大言而少成事,樹朋黨以濟己私。此二種人,皆不可以相也。水部郎中高越,上書指延己兄弟過惡,唐主怒,貶越蘄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於禁中,以翰林學士、給事中常夢錫領之,專典機密,與中書侍郎嚴續皆忠直無私。唐主謂夢錫曰:「大臣惟嚴續中立,然無才,恐不勝其黨,卿宜左右之。」未幾,夢錫罷宣政院,左右,讀爲佐佑。幾,居豈翻。續亦出爲池州觀察使。夢錫於是移疾縱酒,不復預朝廷事。史言正邪雜處,正終爲邪所勝。復,扶又翻。續,可求之子也。嚴可求,徐溫之謀主也。

2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3晉昌節度使兼侍中趙在禮,晉以京兆府爲晉昌軍。更歷十鎭,更,工衡翻。趙在禮起於鄴都,徙義成不行,後歷橫海、泰寧、匡國、天平、忠武、武寧、歸德、晉昌,凡十鎭。所至貪暴,家貲爲諸帥之最。帥,所類翻。帝利其富,三月,庚申,爲皇子鎭寧節度使延煦娶其女。爲,于僞翻。鎭寧軍,澶州。煦,吁句翻。在禮自費緡錢十萬,縣官之費,數倍過之。延煦及弟延寶,皆高祖諸孫,帝養以爲子。

4唐泉州刺史王繼勳致書脩好於威武節度使李弘義。好,呼到翻。弘義以泉州故隸威武軍,怒其抗禮,王繼勳與李弘義同事南唐,弘義雖建節,然比肩事主,固不可脩巡屬之禮。李弘義以此起兵端耳。夏,四月,遣弟弘通將兵萬人代之。

5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州,留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於州下,事見二百八十二卷天福四年。党,底朗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故諸部不敢爲寇;及將罷鎭而縱之。

前彰武節度使王令溫代暉鎭朔方,不存撫羌、胡,以中國法繩之。昔周之封衞,疆以周索,以其地居中國也。其封晉,則疆以戎索,以其地近戎狄也。戎狄不可繩以中國之法尙矣。羌、胡怨怒,〔章:十二行本「怒」下有「皆叛」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競爲寇鈔。鈔,楚交翻。拓跋彥超、石存、也廝褒三族,共攻靈州,殺令溫弟令周。戊午,令溫上表告急。

6泉州都指揮使留從效謂刺史王繼勳曰:「李弘通兵勢甚盛,士卒以使君賞罰不當,當,丁浪翻。莫肯力戰,使君宜避位自省!」省,昔景翻。乃廢繼勳歸私第,留從效立王繼勳見上卷上年。代領軍府事,勒兵擊李弘通,大破之。表聞于唐,唐主以從效爲泉州刺史,召繼勳還金陵,遣將將兵戍泉州。爲留從效遣唐戍將歸張本。徙漳州刺史王繼成爲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許文稹爲蘄州刺史。稹,止忍翻。

7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匈奴須知:狼山寨東北至易州八十里,東南至廣信軍界。土人築堡於山上以避胡寇。堡中有佛舍,尼孫深意居之,以妖術惑衆,妖,於遙翻。言事頗驗,遠近信奉之。中山人孫方簡「孫方諫」,蓋孫方簡後避周太祖皇考諱,遂改名方諫也。考異曰:周世宗實錄「清苑人」。今從漢高祖實錄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姪,不飲酒食肉,事深意甚謹。深意卒,方簡嗣行其術,稱深意坐化,崇信釋氏,而學其學,專一而靜者,其死也,能結趺端坐如生,謂之坐化。嚴飾,事之如生,其徒日滋。曰:宋乾德中,遷其尼枯骨赴京,焚於北郊,妖徒遂息。

會晉與契丹絕好,好,呼到翻。北邊賦役煩重,寇盜充斥,民不安其業。方簡、行友因帥鄕里豪健者,據寺爲寨以自保。契丹入寇,方簡帥衆邀擊,帥,讀曰率。頗獲其甲兵、牛馬、軍資,人挈家往依之者日益衆。久之,至千餘家,遂爲羣盜。懼爲吏所討,乃歸款朝廷。朝廷亦資其禦寇,署東北招收指揮使。

方簡時入契丹境鈔掠,鈔,楚交翻。多所殺獲。旣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則舉寨降於契丹,請爲鄕道以入寇。邊境之上,姦民如此者,不特孫方簡,唐人所謂「兩面」也。降,戶江翻。鄕,讀曰嚮。道,讀曰導。時河北大饑,民餓死者所在以萬數,兗、鄆、滄、貝之間,盜賊蠭起,吏不能禁。

天雄節度使杜威遣元隨軍將劉延翰市馬於邊,方簡執之,獻於契丹。延翰逃歸,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簡欲乘中國凶饑,引契丹入寇,宜爲之備。」爲孫方簡乘中國無主,契丹北歸,入據定州張本。

8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武,得羌、胡心,市馬期年,得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鎭邠州及陝州,陝,失冉翻。入爲侍衞步軍都指揮使、領河陽節度使。暉知朝廷之意,悔離靈武,離,力智翻。乃厚事馮玉、李彥韜,求復鎭靈州。朝廷亦以羌、胡方擾,丙寅,復以暉爲朔方節度使,將關西兵擊羌、胡;以威州刺史藥元福爲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威州,唐之安樂州也。中世沒於吐蕃,大中三年收復,更名威州。梁、唐棄之,晉復置。後周改爲環州,以大河環曲爲名,亦唐初之舊州名也。趙珣聚米圖經:靈州南至環州五百里。按薛,天福四年五月敕,靈州方渠鎭宜升爲威州,割寧州木波、馬嶺二縣隸之;後周改爲環州,顯德四年,降爲通遠軍。

9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壓境。詔以天平節度使、侍衞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爲北面行營都部署,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副之;彰德節度使張彥澤充馬軍都指揮使兼都虞候,義成節度使薊人李殷充步軍都指揮使兼都排陳使;薊,音計。陳,讀曰陣。遣護聖指揮使臨清王彥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營詣刑州。時馬軍都指揮使、鎭安節度使李彥韜方用事,時以陳州置鎭安軍。視守貞蔑如也。守貞在外所爲,事無大小,彥韜必知之,守貞外雖敬奉而內恨之。爲李守貞與杜威降契丹張本。

10初,唐人旣克建州,去年八月,唐克建州。欲乘勝取福州,唐主不許。樞密使陳覺請自往說李弘義,說,式芮翻。必令入朝。宋齊丘薦覺才辯,可不煩寸刃,坐致弘義。唐主乃拜弘義母、妻皆爲國夫人,四弟皆遷官,以覺爲福州宣諭使,厚賜弘義金帛。欲啖李弘義以祿利而誘致之。弘義知其謀,見覺,辭色甚倨,待之疏薄;覺不敢言入朝事而還。爲陳覺興兵攻福州喪敗而還張本。還,從宣翻,又如字。

11秋,七月,河決楊劉,西入莘縣,廣四十里,自朝城北流。莘縣在魏州之東,朝城在魏州東南,相去四十里。廣,古曠翻。

12有自幽州來者,言趙延壽有意歸國;樞密使李崧、馮玉信之,命天雄節度使杜威致書於延壽,具述朝旨,啖以厚利,朝,直遙翻。〔章:十二行本「洛」作「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州軍將趙行實嘗事延壽,遣齎書潛往遺之。延壽復書言:「久處異域,遺,惟季翻。處,昌呂翻。思歸中國。乞發大軍應接,拔身南去。」辭旨懇密。朝廷欣然,復遣行實詣延壽,與爲期約。晉人自此墮趙延壽計中矣。復,扶又翻。

13八月,李守貞言:「與契丹千餘騎遇於長城北,此戰國時燕所築長城也,在涿州固安縣南。薛:李守貞奏大軍至望都縣,相次之至長城北,遇虜轉鬬。轉鬬四十里,斬其酋帥解里,酋,慈秋翻。解,戶買翻。擁餘衆入水溺死者甚衆。」丁卯,詔李守貞還屯澶州。還,從宣翻。

14帝旣與契丹絕好,數召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好,呼到翻。數,所角翻。宴賜甚厚。承福從帝與契丹戰澶州,澶,時連翻。又與張從恩戍滑州。屬歲大熱,屬,之欲翻。遣其部落還太原,畜牧於嵐、石之境。嵐,盧含翻。部落多犯法,劉知遠無所縱捨;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遠之嚴,謀相與遁歸故地。吐谷渾部落旣知朝廷微弱,又畏劉知遠之嚴;然不敢於太原作亂者,憚劉知遠之威略,無所肆其姦,故欲遁歸故地。有白可久者,位亞承福,帥所部先亡歸契丹,帥,讀曰率。契丹用爲雲州觀察使,以誘承福。誘,音酉。

知遠與郭威謀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屬於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承福家甚富,飼馬用銀槽。去,羌呂翻。飼,祥吏翻。威勸知遠誅之,收其貨以贍軍。知遠密表:「吐谷渾反覆難保,請遷於內地。」帝遣使發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陽及諸州。知遠遣威誘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誣承福等五族謀叛,以兵圍而殺之,合四百口,籍沒其家貲。詔褒賞之,吐谷渾由是遂微。五代會要曰:吐谷渾酋長有赫連鐸者,唐咸通中,從太原節度使康承訓平徐方有功,朝廷授振武節度使。復盜據雲中,後唐太祖逐之,乃歸幽州李匡儔;其部落散居蔚州界,互爲君長,其氏不常。有白承福者,自同光初代爲都督,依中山北石門爲栅,莊宗賜其額爲寧朔、奉化兩府,以都督爲節度使,仍賜承福姓李,名紹魯。其畜牧,就善水草,丁壯常數千人。羊馬生息,入市中土,朝廷常存恤之。潞王清泰三年,白可久爲寧朔、奉化留後,始見於史。晉天福元年,高祖以契丹有助立之功,割鴈門以北及幽州之地以賂之,由是吐谷渾部族皆隸於契丹。其後苦契丹之虐政,復爲鎭州節度使安重榮所誘,乃背契丹,率車帳羊馬取五臺路歸國。契丹大怒,以朝廷招納叛亡,遣使責讓。至六年正月,高祖命供奉官張澄等率兵二千,搜索幷、鎭、忻、代四州山谷吐渾,還其舊地;然亦以契丹誅求無厭,心不平之,命漢高祖出鎭太原,潛加慰撫。其年五月,大首領白承福及麾下來朝;九月,又遣首領白可久來朝。少主嗣位,絕契丹之好,數召其酋長入朝,厚加錫賜,每大讌會,皆命列坐於勳臣之次。至開運捍虜於澶州,召承福等帥其部衆從行。屬歲多暑熱,部下多死,復遣歸太原,移帳於嵐、石州。然承福馭下無法,多干軍令。其族白可久,在承福之亞,因牧馬,帥本帳北遁。契丹授以官爵,復遣潛誘承福。承福亦思叛去,事未果。漢祖知之,乃以兵環其部族,擒承福與其族白鐵匱、赫連海龍等五家,凡四百有餘人,伏誅,籍其牛馬,命別部長王義宗統其餘屬。

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坐違法科斂,斂,力贍翻。擅取官麥五百斛造麴,賦與部民。李彥韜素與彥超有隙,發其事,罪應死。彥韜趣馮玉使殺之,趣,讀曰促。劉知遠上表論救。慕容彥超,劉知遠之同產弟,故救之。上,時掌翻。李崧曰:「如彥超之罪,今天下藩侯皆有之。若盡其法,恐人人不自安。」甲戌,敕免彥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16唐陳覺自福州還,至劍州,劍州,卽殷主王延政所置之鐔州也。南唐旣克建州,分延平、建浦、富沙三縣置劍州。至宋混一天下,以蜀中亦有劍州,乃加「南」字爲南劍州。恥無功,恥自詭說李弘義入朝而不能致也。矯詔使侍衞官顧忠召弘義入朝,侍衞官,在人主左右直衞者也,猶盛唐之侍官。自稱權福州軍府事,擅發汀、建、撫、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監軍使馮延魯將之,趣福州迎弘義。趣,七喻翻。延魯先遺弘義書,遺,惟季翻。諭以禍福。弘義復書請戰,遣樓船指揮使楊崇保將州師拒之。一本「州師」「舟師」覺以劍州刺史陳誨爲緣江戰棹指揮使,建溪東流歷劍州至福州,皆大江也,故土人亦謂之爲江。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覺專命,甚怒;羣臣多言:「兵已傅城下,傅,音附。不可中止,當發兵助之。」

丁丑,覺、延魯敗楊崇保於候官,閩及候官二縣,皆治福州郭下。此戰於候官縣界也。敗,補賣翻。戊寅,乘勝進攻福州西關。弘義出擊,大破之,執唐左神威指揮使楊匡鄴。

唐主以永安節度使王崇文爲東南面都招討使,去年十月,唐置永安軍於建州。以漳泉安撫使、諫議大夫魏岑爲東面監軍使,延魯爲南面監軍使,會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義固守第二城。第二重城也。

16馮暉引兵過旱海,至輝德,張洎曰:自威州抵靈州旱海七百里,斥鹵枯澤,無溪澗川谷。輝德,地名,在靈武南。張舜民云:今旱江平卽旱海,在清遠軍北。趙珣聚米圖經曰:鹽、夏、清遠軍間,並係沙漬,俗謂之旱海。自環州出青剛川,本靈州大路。自此過美利寨,漸入平夏,經旱海中,難得水泉。至耀德清邊鎭入靈州。糗糧已盡。糗,去久翻。拓跋彥超衆數萬,爲三陳,扼要路,據水泉以待之。陳,讀曰陣,下同。軍中大懼。暉以賂求和於彥超,彥超許之。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數四,兵未解。藥元福曰:「虜知我飢渴,陽許和以困我耳;若至暮,則吾輩成擒矣。今虜雖衆,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陳者是也。其餘步卒,不足爲患。請公嚴陳以待我,嚴陳者,嚴兵整陳也。我以精騎先犯西山兵,小勝則舉黃旗,大軍合勢擊之,破之必矣。」乃帥騎先進,用短兵力戰。彥超小卻,元福舉黃旗,暉引兵赴之,彥超大敗。馮暉圈養拓跋彥超於靈武城中,彥超固心知其故而懷怨。暉去鎭而彥超得出。彥超旣得出而暉復來,出柙之虎,苟可以肆反噬者,無所不至也。非力戰而尅之,馮暉之威令不可復行於朔方矣。帥,讀曰率。明日,暉入靈州。

17九月,契丹三萬寇河東;壬辰,劉知遠敗之於陽谷,敗,補賣翻。斬首七千級。

18漢劉思潮等旣死,陳道庠內不自安。陳道庠,與劉思潮等同弒漢主弘度也。殺劉思潮等見去年九月。特進鄧伸遺之漢紀按路振九國志,陳道庠父璫,與鄧伸有舊,故然。道庠問其故。伸曰:「憨獠!遺,惟季翻。憨,呼談翻,癡也。獠,盧皓翻,又竹絞翻。此書有誅韓信、醢彭越事,宜審讀之!」漢主聞之,族道庠及伸。

19李弘義自稱威武留後,〔章:十二行本「後」下「有權知閩國事」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更名弘達,奉表請命于晉;李弘義本名仁達,弘義者唐所賜名也;旣叛唐,遂更其名。甲午,以弘達爲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知閩國事。

20張彥澤奏敗契丹於定州北,又敗之於泰州,斬首二千級。敗,補賣翻。

21辛丑,福州排陳使馬捷陳,讀曰陣。引唐兵自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門橋,都指揮使丁彥貞以兵百人拒之。弘達退保善化門,外城再重皆爲唐兵所據。弘達更名達,弘達更名達,以吳越王名上從弘,避之也。重,直龍翻。更,工衡翻。遣使奉表稱臣,乞師於吳越。

22楚王希範知帝好奢靡,好,呼到翻。屢以珍玩爲獻,求都元帥;甲辰,以希範爲諸道兵馬都元帥。

23丙辰,河決澶州臨黃。臨黃,春秋衞河上之邑,漢爲東郡觀縣,有衞宣公新臺。後魏置臨黃縣,唐屬澶州;宋端拱元年,省臨黃入觀城縣。

24契丹使瀛州刺史劉延祚遺樂壽監軍王巒書,請舉城內附。遺,惟季翻。考異曰:歐「高牟翰」。按陷蕃記,前云延祚詐輸誠款,後云大軍至瀛州,偵知蕃將高模翰潛師而出。蓋延祚爲刺史,模翰乃戍將耳。今從陷蕃記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滿千人,乞朝廷發輕兵襲之,己爲內應。又,今秋多雨,自瓦橋以北,積水無際,契丹主已歸牙帳,雖聞關南有變,瀛、莫二州,晉割屬契丹,在瓦橋關南。地遠阻水,不能救也。」巒與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杜威屢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遷獻瀛莫圖。馮玉、李崧信以爲然,欲發大兵迎趙延壽及延祚。先是趙延壽亦詐通款。

先是,侍衞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李守貞數將兵過廣晉,先,昔薦翻。數,所角翻。過,音戈。魏州廣晉府。杜威厚待之,贈金帛甲兵,動以萬計;守貞由是與威親善。守貞入朝,帝勞之曰:勞,力到翻。「聞卿爲將,常費私財以賞戰士。」對曰:「此皆杜威盡忠於國,以金帛資臣,臣安敢掠有其美!」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願與威戮力以清沙漠。」帝由是亦賢之。

及將北征,帝與馮玉、李崧議,以威爲元帥,守貞副之。趙瑩私謂馮、李曰:「杜威國戚,謂尙公主也。貴爲將相,而所欲未厭,心常慊慊,位兼將相,謂居大鎭兼中書令。未厭,未滿所欲也。慊慊,亦不滿之意。慊,苦簟翻。豈可復假以兵權!復,扶又翻。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貞爲愈也。」杜威之心迹,雖趙瑩猶知之。不從。冬,十月,辛未,以威爲北面行營都指揮使,〔章:十二行本作「招討使」;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以守貞爲兵馬都監,監,古銜翻。泰寧節度使安審琦爲左右廂都指揮使,武寧節度使符彥卿爲馬軍左廂都指揮使,義成節度使皇甫遇爲馬軍右廂都指揮使,永清節度使梁漢璋爲馬軍都排陳使,前威勝節度使宋彥筠爲步軍左廂都指揮使,奉國左廂都指揮使王饒爲步軍右廂都指揮使,洺州團練使薛懷讓爲先鋒都指揮使。仍下敕牓曰:「專發大軍,往平黠虜。黠,下八翻。先取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盪平塞北。」又曰:「有擒獲虜主者,除上鎭節度使,賞錢萬緡,絹萬匹,銀萬兩。」談何容易!晉之君臣,恃陽城之捷,有輕視契丹之心。兵驕者敗,自古而然。時自六月積雨,至是未止,軍行及饋運者甚艱苦。

25唐漳州將林贊堯作亂,殺監軍使周承義,劍州刺史陳誨。泉州刺史留從效舉兵逐贊堯,以泉州裨將董思安權知漳州。唐主以思安爲漳州刺史,思安辭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爲南州,命思安及留從效將州兵會攻福州。庚辰,圍之。

福州使者至錢塘,乞師之使。錢塘,吳越國都。吳越王弘佐召諸將謀之,皆曰:「道險遠,難救。」惟內都監使臨安水丘昭券以爲當救。水丘,複姓也。何氏姓苑云:漢有司隸校尉水丘岑。今爲臨安著姓。弘佐曰:「脣亡齒寒,古語多有之。吾爲天下元帥,曾不能救鄰道,將安用之!諸君但樂飽身〔章:十二行本「身」作「食」;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安坐邪!」樂,音洛。壬午,遣統軍〔章:十二行本「軍」下有「使」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張筠、趙承泰將兵三萬,水陸救福州。吳越救福州,自婺、衢至建、劍,順流可至福州。是時劍、建已爲南唐守,此道不可由也。自溫州之平陽渡海浦至福州界,當由此道耳。

先是募兵,久無應者,弘佐命糾之,曰:「糾而爲兵者,糧賜減半。」明日,應募者雲集。弘佐命昭券專掌用兵,昭券憚程昭悅,以用兵事讓之。程昭悅時爲弘佐所寵任,故水丘昭券憚而讓之。弘佐命昭悅掌應援饋運事,而以軍謀委元德昭。德昭,危仔倡之子也。危仔倡見二百六十七卷梁太祖開平三年。

弘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祿賜,其弟牙內都虞候弘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旣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舊錢,謂銅錢。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他國,則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賈,音古。銅禁至嚴,民猶盜鑄,況家有鐺釜,野有鏵犂,犯法必多,三也;鐺,楚耕翻。鏵,戶花翻。鏵,鍫也。閩人鑄鐵錢而亂亡,不足爲法,四也;閩鑄鐵錢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七年及上卷元年。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言鄰國聞之,必將以爲國用空乏而鑄鐵錢。祿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啓無厭之心,六也;厭,於鹽翻。法變而弊,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

26杜威、李守貞會兵於廣晉而北行。李守貞引兵會杜威於魏州,相與北行。威屢使公主入奏,請益兵,公主者,杜威妻宋國長公主,帝之姑也。曰:「今深入虜境,必資衆力。」由是禁軍皆在其麾下,杜威之計,卽趙德鈞請併范延光軍之計也,德鈞不得請而威得請耳。其志圖非望而敗國亡身則一也。而宿衞空虛。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貞權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門洞啓,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契丹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遇契丹於南陽務,敗死。威等聞之,引兵而南。時束城等數縣請降,束城,漢束州縣,隋曰束城,唐屬瀛州。宋熙寧六年,省束城縣爲束城鎭,屬河間縣。威等焚其廬舍,掠其婦女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27己酉,吳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潛入州城。罾,作滕翻,魚網也。福州之人就此罾魚,因以得名。唐兵進據東武門,李達與吳越兵共禦之,不利。自是內外斷絕,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時王崇文雖爲元帥,而陳覺、馮延魯、魏岑爭用事,留從效、王建封倔強不用命,留從效起於泉州,斬黃紹頗,破李弘通,唐人憚其威名;王建封雖本唐將,恃建州先登之功;故皆倔強不用命。倔,其勿翻。強,其兩翻。各爭功,進退不相應。由是將士皆解體,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觀察使杜昌業爲吏部尙書,判省事。先是昌業自兵部尙書判省事,出江州,判省事者,判尙書省事。及還,閱簿籍,撫案歎曰:「未數年,而所〔章:十二行本「所」上有「府庫」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耗者半,言昌業出入之間,未及數年,而府庫之積,已耗其半。其能久乎!」言不能以支久也。史言唐之府庫,耗於用兵。

28契丹主大舉入寇,自易、定趣恆州。趣,七喻翻。恆,戶登翻。杜威等至武強,九域志:武強縣在深州西四十五里。宋白曰:武強,六國時武隧,地屬趙,故城在今縣東北三十里,是爲漢武強縣。郡國縣道記云:古武強縣城,在今縣西南二十五里,是爲晉武強縣。高齊移縣於後魏武邑郡故城,今縣理是也。聞之,將自貝、冀而南。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時在恆州,復,扶又翻。趣,七喻翻。以彥澤爲前鋒。考異曰:備史曰:「彥澤狼子,其心密已變矣,乃通款邪律氏,請爲前導,因促騎說威引軍沿滹沱水西援常山。及至眞定東垣渡,與威通謀,先遣步衆跨水,不之救,致敗,將沮人心以行詭計,因促監者高勳請降於虜。」按彥澤與威若已通款於契丹,則彥澤何故猶奪橋,契丹何故猶議回旋?今不取。甲寅,威等至中度橋,滹沱水逕恆州東南,恆州之人各隨便爲津渡之所。此爲中度者,明上下流各有度也。契丹已據橋,彥澤帥騎爭之,帥,讀曰率。契丹焚橋而退。晉兵與契丹夾滹沱而軍。

始,契丹見晉軍大至,又爭橋不勝,恐晉軍急渡滹沱,與恆州合勢擊之,議引兵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及聞晉軍築壘爲持久之計,遂不去。知晉軍不敢戰也。

29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彥珣將兵討之。

30杜威雖以貴戚爲上將,性懦怯。偏裨皆節度使,自李守貞至宋彥筠皆節度使也。但日相承迎,置酒作樂,罕議軍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轉運使李穀說威及李守貞曰:磁,牆之翻。說,式芮翻。「今大軍去恆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三股木者,用木三條,交股縛之,其下撑開爲三足,以寘水中。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將士斫虜營而入,表裏合勢,虜必遁逃。」諸將皆以爲然,獨杜威不可,遣穀南至懷、孟督軍糧。

契丹以大軍當晉軍之前,潛遣其將蕭翰、通事劉重進將百騎及羸卒,並西山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羸,倫爲翻。並,步浪翻。斷,音短。樵采者遇之,盡爲所掠;有逸歸者,皆稱虜衆之盛,軍中忷懼。翰等至欒城,忷,許勇翻。舊唐書·地理志曰:欒城縣,漢常山郡之開縣也。後魏於開縣古城置欒城縣,屬趙州,唐屬恆州。九域志:欒城縣在恆州南六十三里。范成大北使錄曰:趙州三十里至欒城。金人改趙州爲沃州。城中戍兵千餘人,不覺其至,狼狽降之。契丹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之,棄車驚潰。翰,契丹主之舅也。契丹后族皆以蕭爲氏。歐曰:翰,契丹之大族,其號阿鉢。翰之妹亦嫁契丹主德光。而阿鉢本無姓氏,契丹呼翰爲國舅。旣入汴,將北歸,以爲宣武節度使,李崧爲製姓名曰蕭翰,於是始姓蕭。宋白曰:蕭翰,述律阿鉢之子。

十二月,丁巳朔,李穀自書密奏,具言大軍危急之勢,請車駕幸滑州,遣高行周、符彥卿扈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虜之奔衝;遣軍將關勳走馬上之。高行周、符彥卿,一時名將也。滑、澶及河陽,河津之要也。使晉主能用李穀之言,安得有張彥澤輕騎入汴之禍乎!走馬上之,急報也。宋自寶元、康定以前,凡邊鎭率有走馬承受之官。從,才用翻。澶,時連翻。上,時兩翻。

己未,帝始聞大軍屯中度;甲寅,杜威等至中度;己未,大梁始聞之。強寇深入,諸軍孤危,而驛報七日始達,晉之爲兵可知矣。是夕,關勳至。杜威奏請益兵,詔悉發守宮禁者得數百人,赴之。自古以來,重戰輕防,未有不敗者也。發數百人,不足以增大軍之勢,而重閉之防闕矣。又詔發河北及滑、孟、澤、潞芻糧五十萬詣軍前;五十萬,合束、石之數言之。督迫嚴急,所在鼎沸。辛酉,威又遣從者張祚等來告急,從,才用翻。祚等還,還,從宣翻。爲契丹所獲。自是朝廷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

時宿衞兵皆在行營,人心懍懍,懍,力錦翻。莫知爲計。開封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帝言事;見,賢遍翻。帝方在苑中調鷹,調鷹者,調習之也,使馴狎而附人。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爲然。執政,謂馮玉、李彥韜等。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言晉必亡,宗廟不祀。蓋晉氏之亡,不獨桑維翰知之,通國之人皆知之。

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將,卽亮翻。時符彥卿雖任行營職事,帝留之,使戍荊州口。壬戌,詔以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爲北面都部署,以彥卿副之,共戍澶州;以西京留守景延廣戍河陽,且張形勢。史言三將戍河津,雖張形勢而兵力甚弱。

奉國都指揮使王清言於杜威曰:「今大軍去恆州五里,守此何爲!營孤食盡,勢將自潰。請以步卒二千爲前鋒,奪橋開道,公帥諸軍繼之;得入恆州,則無憂矣。」帥,讀曰率,下同。威許諾,遣清與宋彥筠俱進。清戰甚銳,契丹不能支,勢小卻;諸將請以大軍繼之,威不許。彥筠爲契丹所敗,敗,補賣翻。浮水抵岸得免。〔章:十二行本「免」下有「因退走」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清獨帥麾下陳於水北力戰,互有殺傷,屢請救於威,威竟不遣一騎助之。清謂其衆曰:「上將握兵,將,卽亮翻。坐觀吾輩困急而不救,此必有異志。吾輩當以死報國耳!」衆感其言,莫有退者,至暮,戰不息。契丹以新兵繼之,清及士衆盡死。李穀爲杜威畫計而不行,猶可曰言之易而行之難。至於王清力戰而不救,則其欲賣國以圖己利,心迹呈露,人皆知之矣。由是諸軍皆奪氣。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遙以兵環晉營,環,音宦。內外斷絕,軍中食且盡。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謀降契丹,威潛遣腹心詣契丹牙帳,邀求重賞。契丹主紿之曰:「趙延壽威望素淺,恐不能帝中國。汝果降者,當以汝爲之。」威喜,遂定降計。趙延壽父子以是陷契丹。杜威之才智未足以企延壽,其墮契丹之計,無足怪者。覆轍相尋,豈天意邪!丙寅,伏甲召諸將,出降表示之,使署名。諸將駭愕,莫敢言者,但唯唯聽命。唯,于癸翻。威遣閤門使高勳齎詣契丹,契丹主賜詔慰納之。是日,威悉命軍士出陳於外,陳,讀曰陣。軍士皆踴躍,以爲且戰,威親諭之曰:「今食盡塗窮,當與汝曹共求生計。」因命釋甲。軍士皆慟哭,聲振原野。史言晉軍之心皆不欲降契丹,迫於其帥而從之耳。威、守貞仍於衆中揚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於己。」聞者無不切齒。契丹主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曰:「彼皆汝物也。」杜威以下,皆迎謁於馬前;亦以赭袍衣威以示晉軍,其實皆戲之耳。契丹主非特戲杜威、趙延壽也,亦以愚晉軍。彼其心知晉軍之不誠服也,駕言將以華人爲中國主,是二人者必居一於此。晉人謂喪君有君,皆華人也,夫是以不生心,其計巧矣。然契丹主巧於愚弄,而入汴之後,大不能制河東,小不能制羣盜,豈非挾數用術者有時而窮乎!衣,於旣翻。以威爲太傅,李守貞爲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恆州城下,諭順國節度使王周以己降之狀,周亦出降。戊辰,契丹主入恆州。遣兵襲代州,刺史王暉以城降之。契丹以勝勢脅降代州,而太原不爲之動,以劉知遠、郭威在也。九域志:恆州西北至代州三百四十里。

先是契丹屢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先,悉薦翻。璘,離珍翻。契丹主每過城下,指而歎曰:「吾能吞倂天下,而爲此人所扼!」及杜威旣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誘諭其衆,誘,音酉。衆皆降;璘不能制,遂爲崇美所殺。史言大廈之顚,非一木所能支。璘,邢州人也。

義武節度使李殷,安國留後方太,皆降於契丹。契丹主以孫方簡爲義武節度使,麻荅爲安國節度使,宋白曰:麻荅,本名解里,阿保機之從子也。其父曰撒剌,歸梁,死於汴。以客省副使馬崇祚權知恆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尙書張礪言於契丹主曰:「今大遼已得天下,高祖天福二年,契丹改國號大遼,事見二百八十一卷。中國將相宜用中國人爲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習。苟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猶將失之。」契丹主不從。使契丹主用張礪言,事未可知也。

引兵自邢、相而南,契丹之兵依山南下以臨晉。相,息亮翻。杜威將降兵以從。從,才用翻。或問:杜威不降契丹,晉可保乎!曰:設使杜威藉將士之力,擊退契丹,契丹主歸北完聚,必復南來,晉不能支也。使其間有英雄之才,奮然出力,擊破契丹,使之不敢南向,則負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將士又將扶立以成篡事,石氏必不能高枕大梁,劉知遠亦不可得而狙伺其旁也。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且撫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爲都監。監,古銜翻。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契丹主欲遣遇先將兵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爲將相,敗不能死,忍復圖其主乎!」復,扶又翻;下同。至平棘,平棘,漢古縣,唐帶趙州。九域志曰:平棘故城,春秋棘蒲邑。十三州志云:戰國時改爲平棘。謂從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復南行!」遂扼吭而死。從,才用翻。吭,古郎翻。

張彥澤倍道疾驅,夜渡白馬津。張彥澤以澶、孟有戍兵,故從白馬津渡。壬申,帝始聞杜威等降;是夕,又聞彥澤至滑州,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中計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太原距洛陽一千二百里,洛陽至大梁又二百八十里,就使劉知遠聞命投袂而起,亦無及矣。癸酉,未明,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李彥韜帥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帥,讀曰率。彥澤頓兵明德門外,五代會要曰:明德門,大梁皇城南門。薛:天福三年十月,改大寧宮門爲明德門。城中大擾。

帝於宮中起火,自攜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爲親軍將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契丹主與太后書慰撫之,五代會要曰:大梁皇城之東門爲寬仁門。且召桑維翰、景延廣,帝乃命滅火,悉開宮城門。帝坐苑中,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士范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馮氏,舉族於郊野面縛待罪次。遣男鎭寧節度使延煦,威信節度使延寶,奉國寶一、金印三出迎。」國寶,卽高祖天福三年所制受命寶也。煦,吁句翻。太后亦上表稱「新婦李氏妾」臣妾之辱,惟晉、宋爲然。嗚呼,痛哉!上,時掌翻。

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張彥澤,欲與計事。彥澤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帝復召之,復,扶又翻。彥澤微笑不應。

或勸桑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至天街,宮城正南門外之都街,謂之天街,經途也。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於馬前揖維翰赴侍衞司。揖赴侍衞司,示將囚繫之也。一曰:時張彥澤處侍衞司署舍。維翰知不免,顧謂崧曰:「侍中當國,李崧官侍中。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踞坐見維翰,維翰責之曰:「去年拔公於罪人之中,復領大鎭,授以兵權,謂高祖時朝野皆請誅張彥澤,自涇州罷宿衞;去年桑維翰拔使同禦契丹,復領彰國節度使,帥兵戍常山。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誨,素以佞巧有寵於帝,至是,帝召承誨,欲與之謀,承誨伏匿不至;張彥澤捕而殺之。

彥澤縱兵大掠,貧民乘之,亦爭入富室,殺人取其貨,二日方止,都城爲之一空。爲,于僞翻;下爲主同。彥澤所居山〔章:十二行本「山」上有「寶貨」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積,自謂有功於契丹,張彥澤自以疾驅入汴爲功。晝夜以酒樂自娛,出入騎從常數百人,從,才用翻。其旗幟皆題「赤心爲主」,見者笑之。軍士擒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豎三指,卽驅出斷其腰領。瞋,昌眞翻。豎,而主翻。三指,中指也;示以中指,言中斷之,卽腰斬也。此蓋五代軍中虐帥相仍爲此以示其下,罪之輕重,決於一指屈伸之間。及漢史弘肇掌兵,有抵罪者,弘肇以三指示吏,卽腰斬之,正此類也。彥澤素與閤門使高勳不協,乘醉至其家,殺其叔父及弟,尸諸門首。士民不寒而慄。

中書舍人李濤謂人曰:「吾與其逃於溝瀆而不免,不若往見之。」乃投刺謁彥澤曰:「上書請殺太尉人李濤,謹來請死。」李濤請殺張彥澤事見二百八十三卷高祖天福七年。彥澤欣然接之,謂濤曰:「舍人今日懼乎!」濤曰:「濤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曏使高祖用濤言,事安至此!」彥澤大笑,命酒飲之。飲,於禁翻。濤引滿而去,旁若無人。李濤者,回之族曾孫,明辯有膽氣,固自有種。

甲戌,張彥澤遷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宮中慟哭。帝與太后、皇后乘肩輿,宮人、宦者十餘人步從。從,才用翻。見者流涕。亡國之恥,言之者爲之痛心,矧見之者乎!此程正叔所謂眞知者也。天乎,人乎!帝悉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使人諷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亦分以遺彥澤,遺,唯季翻。彥澤擇取其奇貨,而封其餘以待契丹。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帝,內外不通。帝姑烏氏公主賂守門者,入與帝訣,〔章:十二行本「訣」下有「相持而泣」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歸第自經。氏,音支。按薛,烏氏公主,高祖第十一妹也。帝與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上,時掌翻;下同。皆先示彥澤,然後敢發。

帝使取內庫帛數段,主者不與,曰:「此非帝物也。」又求酒於李崧,崧亦辭以他故不進。又欲見李彥韜,彥韜亦辭不往。帝惆悵久之。當是時,晉朝之臣,已視出帝爲路人,雖惆悵亦何及矣。惆,丑鳩翻。

馮玉佞張彥澤,求自送傳國寶,冀契丹復任用。亡國之臣,其識正如此耳。復,扶又翻。

楚國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迴未與;彥澤詬詈,立載之去。詬,苦候翻,又許候翻。詈,力智翻。

是夕,彥澤殺桑維翰。考異曰:薛「帝思維翰在相時,累貢謀畫,請與虜和,慮戎主到京則顯彰己過,欲殺維翰以滅口,因令張彥澤殺之。」按是時彥澤豈肯復從少帝之命!今不敢。以帶加頸,白契丹主,云其自經。契丹主曰:「吾無意殺維翰,何爲如是!」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契丹牙帳降。二人自澶州來降。契丹主以陽城之戰爲彥卿所敗,詰之。陽城之戰,見上卷上年。敗,補賣翻。詰,去吉翻。彥卿曰:「臣當時惟知爲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主笑而釋之。符彥卿言直,契丹主無以罪也。爲,于僞翻。

已卯,延煦、延寶自牙帳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契丹主賜帝手詔,且遣解里謂帝曰:「孫勿憂,必使汝有噉飯之所。」噉,徒濫翻。帝心稍安,上表謝恩。

契丹以所獻傳國寶追琢非工,又不與前史相應,追,都回翻。其文不與前史相應也。疑其非眞,以詔書詰帝,使獻眞者。李心傳曰:秦璽者,李斯之蟲魚篆也,其圍四寸。按玉璽圖以此璽爲趙璧所刻,璧本卞和所獻之璞,藺相如所奪者是也。余嘗以禮制考之,璧五寸而有好,則不得復刻爲璽,此說謬矣。秦璽至漢謂之傳國璽,自是迄于漢,帝所寶用者,秦璽也;子嬰所封,元后所投,王憲所得,赤眉所上,皆是物也。董卓之亂失之。吳書謂孫堅得之洛陽甄官井中,復爲袁術所奪,徐璆得而上之,殆不然也。若然,則魏氏何不寶用而自刻璽乎﹗厥後歷世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沒于劉、石,永和之世復歸江左者,晉璽也。魏氏有國,刻傳國璽如秦之文,但秦璽讀自右,魏璽讀自左耳。晉有天下,又自刻璽,其文曰:「受命于天,皇帝壽昌。」本書輿服志乃以爲漢所傳秦璽,實甚誤矣。此璽更劉聰、石勒,逮石祗死,其臣蔣幹求援於謝尙,乃以璽送江南,王彪之辯之,亦不云秦璽也。太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于隋代者,慕容燕璽也。晉孝武太元十九年,西燕主永求救於郄恢,併獻玉璽一紐,方闊六寸,高四寸六分,文如秦璽,自是歷宋、齊、梁皆寶之。侯景旣死,北齊辛術得之廣陵,獻之高氏。後歷周、隋,皆誤指爲秦璽,後平江南,知其非是,乃更謂之神璽焉。劉裕北伐,得之關中,歷晉曁陳,復爲隋有者,姚秦璽也。晉義熙十三年,劉裕入關,得傳國璽上之,大四寸,文與秦同,然隱起而不深刻。隋滅陳得此,指爲眞璽,遂以宇文所傳神璽爲非是。識者又謂古璽深刻,以印泥,後人隱起,以印紙,則隱起者非秦璽也,姚氏取其文作之耳。開運之亂,沒于耶律,女眞獲之以爲大寶者,石晉璽也。唐太宗貞觀十六年,刻受命璽,文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後歸朱全忠,及從珂自焚,璽亦隨失。德光入汴,重貴以璽上之,云「先帝所刻」,蓋指敬瑭也。蓋在唐時皆誤以爲秦璽,而秦璽之亡則久矣。今按,「石祗死」,當作「冉閔死」。李心傳之說與唐六典異,今並存之,以俟知者。及周,又製二寶,有司所奏,其說亦祖六典,詳註于後。詰,其吉翻。帝奏:「頃王從珂自焚,事見二百八十卷高祖天福元年。舊傳國寶不知所在,必與之俱燼。此寶先帝所爲,事見二百八十一卷天福三年。羣臣備知。臣今日焉敢匿寶!」乃止。焉,於虔翻。

帝聞契丹主將渡河,欲與太后於前途奉迎;張彥澤先奏之,契丹主不許。有司又欲使帝銜璧牽羊,大臣輿櫬,迎於郊外,先具儀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許。降,戶江翻。又詔晉文武羣官,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並用漢禮。北方謂中國爲漢。有司欲備法駕迎契丹主,契丹主報曰:「吾方擐甲總戎,擐,音宦。太常儀衞,未暇施也。」皆卻之。用太常儀衞,則當改胡服而華服,故言未暇。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卽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蒼猝無所逃伏,不料其遽見捕也。先,昔薦翻。相,息亮翻。趣,七喻翻。往見契丹主於封丘。九域志:封丘縣在大梁北六十里。契丹主詰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爲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辯證,事凡十條。延廣初不服,榮以紙所記語示之,景延廣記其所言以授喬榮,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乃服。每服一事,輒授一籌。至八籌,延廣但以面伏地請死,乃鎖之。

丙戌晦,百官宿於封禪寺。迎契丹主也。封禪寺在大梁城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