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梁紀五

起強圉赤奮若(丁丑)七月,盡屠維單閼(己卯九月,凡二年有奇。


均王中

貞明三年(丁丑、九一七年)

1秋,七月,庚戌,蜀主以桑弘志爲西北面第一招討,王宗宏爲東北面第二招討,己未,以兼中書令王宗侃爲東北面都招討,武信節度使劉知俊爲西北面都招討。以伐岐也。

2晉王以李嗣源、閻寶兵少,未足以敵契丹,辛未,更命李存審將兵益之。

3蜀飛龍使唐文扆居中用事,扆,隱豈翻。張格附之,與司徒、判樞密院事毛文錫爭權。文錫將以女適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庾傳素之子,會親族於樞密院用樂,不先表聞,蜀主聞樂聲,怪之,文扆從而譖之。八月,庚寅,貶文錫茂州司馬,其子司封員外郎詢流維州,籍沒其家;貶文錫弟翰林學士文晏爲榮經尉。榮經,漢嚴道縣地,唐武德四年置榮經縣,屬雅州。九域志:在州南一百一十里。傳素罷爲工部尙書,以翰林學士承旨庾凝績權判內樞密院事。凝績,傳素之再從弟也。同曾祖之弟爲再從弟。從,才用翻。

4〔章:十二行本「清」上有「癸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海、建武節度使劉巖卽皇帝位於番禺,漢書音義:番,音潘;禺,音愚。國號大越,大赦,改元乾亨。以梁使趙光裔爲兵部尙書,節度副使楊洞潛爲兵部侍郎,節度判官李殷衡爲禮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建三廟,追尊祖安仁曰太祖文皇帝,父謙曰代祖聖武皇帝,兄隱曰烈宗襄皇帝;以廣州爲興王府。

5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是年三月,契丹圍幽州,事始見上卷。城中危困。李嗣源、閻寶、李存審步騎七萬會於易州,閻寶班在李存審之下,而先書寶者,嗣源與寶先進屯淶水,而存審繼之也。匈奴須知:淶水西至易州四十里,易州東北至幽州二百二十里。存審曰:「虜衆吾寡,虜多騎,吾多步,若平原相遇,虜以萬騎蹂吾陳,吾無遺類矣。」蹂,人九翻,又徐又翻。陳,讀曰陣。嗣源曰:「虜無輜重,重,直用翻。吾行必載糧食自隨,若平原相遇,虜抄吾糧,抄,楚交翻。吾不戰自潰矣。不若自山中潛行趣幽州,趣,七喻翻。與城中合勢,若中道遇虜,則據險拒之。」甲午,自易州北行,庚子,踰大房嶺,水經註:聖水出上谷郡西南谷,東南流逕大防嶺。又曰:良鄕縣西北有大防山,防水出其南。按易州卽漢上谷郡地。范成大北使錄:自良鄕六十五里至幽州城外。此又驛路也。循澗而東。嗣源與養子從珂將三千騎爲前鋒,距幽州六十里,與契丹遇,契丹驚卻,晉兵翼而隨之。張左右翼而踵其後。契丹行山上,晉兵行澗下,每至谷口,契丹輒邀之,嗣源父子力戰,乃得進。至山口,契丹以萬餘騎遮其前,將士失色;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冑揚鞭,胡語謂契丹曰:「汝無故犯我疆埸,晉王命我將百萬衆直抵西樓,滅汝種族!」此史家以華言譯胡語而筆之於史也。胡嶠入遼記曰:自幽州西北入居庸關,行幾一月乃至上京,所謂西樓也。西樓有邑屋市肆。歐史·四夷附錄曰:契丹好鬼而貴日,每月朔旦東向而拜日;其大會聚、視國事,皆以東向爲尊,西樓門屋皆東向。薛曰:西樓距幽州三千里。埸,音亦。種,章勇翻。因躍馬奮檛,三入其陳,斬契丹酋長一人。檛,側瓜翻。陳,讀曰陣;下同。酋,慈秋翻。長,知兩翻。後軍齊進,契丹兵卻,晉兵始得出。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爲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契丹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契丹人馬死傷塞路。環,音患。射,而亦翻。塞,悉則翻。將至幽州,契丹列陳待之。存審命步兵陳於其後,陳於契丹陳後,將夾擊之也。一曰以騎兵前進,令步兵陳於其後。戒勿動,先令羸兵曳柴然草而進,煙塵蔽天,契丹莫測其多少;因鼓譟合戰,孝審乃趣後陳起乘之,羸,倫爲翻。趣,讀曰促。契丹大敗,席卷其衆自北山去,取古北口路而去。卷,讀曰捲。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兵追之,俘斬萬計。辛丑,嗣源等入幽州,周德威見之,握手流涕。爲虜所困,得救而解,喜極涕流。

契丹以盧文進爲幽州留後,其後又以爲盧龍節度使,文進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帥,讀曰率;下同。晉人自瓦橋運糧輸薊城,九域志:瓦橋北至涿州一百二十里,涿州北至薊城一百二十里。薊,音計。雖以兵援之,不免抄掠。契丹每入寇,則文進帥漢卒爲鄕導,鄕,讀曰嚮。盧龍巡屬諸州爲之殘弊。盧龍諸州,自唐中世以來自爲一域,外而捍禦兩蕃,內而連兵河朔,其力常有餘。及幷於晉,則歲遣糧援繼之而不足,此其故何也?保有一隅者其心力專,廣土衆民其心力有所不及也。云:無田甫田,維莠驕驕。信矣!爲,于僞翻;下爲承、誓爲、爲吾、請爲同。

6劉鄩自滑州入朝,朝議以河朔失守責之,河朔失守事見上卷。朝,直遙翻。九月,落鄩平章事,左遷亳州團練使。當其時不能治也,待其入朝而後責之,失政刑矣。

7冬,十月,己亥,加吳越王鏐天下兵馬元帥。

8晉王還晉陽。自魏州還晉陽。王連歲出征,凡軍府政事一委監軍使張承業,承業勸課農桑,畜積金穀,收市兵馬,徵租行法不寬貴戚,由是軍城肅清,軍城,謂晉陽軍城也。饋餉不乏。王或時須錢蒱博及給賜伶人,而承業靳之,靳,居焮翻,吝惜也。錢不可得。王乃置酒錢庫,令其子繼岌爲承業舞,承業以寶帶及幣馬贈之。王指錢積呼繼岌小名謂承業曰:「和哥乏錢,七哥宜以錢一積與之,帶馬未爲厚也。」張承業第七。晉王以兄事承業,呼之爲七哥。承業曰:「郎君纏頭皆出承業俸祿,唐人凡爲人舞,人則以錢綵寶貨謝之,謂之纏頭。俸,扶用翻。此錢,大王所以養戰士也,承業不敢以公物爲私禮。」王不悅,憑酒以語侵之,承業怒曰:「僕老敕使耳!非爲子孫計,惜此庫錢,所以佐王成霸業也,不然,王自取用之,何問僕爲!不過財盡民散,一無所成耳。」晉王他日率如張承業之言。王怒,顧李紹榮索劍,承業起,挽王衣索,山客翻。挽,武遠翻,引也。泣曰:「僕受先王顧託之命,誓爲國家誅汴賊,朱氏居汴,李氏名其爲賊。若以惜庫物死於王手,僕下見先王無愧矣。先王,謂晉王克用。今日就王請死!」閻寶從旁解承業手令退,承業奮拳毆寶踣地,罵曰:毆,烏口翻。踣,蒲北翻。「閻寶,朱溫之黨,受晉大恩,言閻寶背梁降晉,晉不殺而寵貴之。曾不盡忠爲報,顧欲以諂媚自容邪!」曹太夫人聞之,遽令召王,史書曹太夫人者,以見嫡母劉夫人不可得而令其子。王惶恐叩頭,謝承業曰:「吾以酒失忤七哥,忤,丑故翻。必且得罪於太夫人,七哥爲吾痛飲以分其過。」王連飲四卮,承業竟不肯飲。王入宮,太夫人使人謝承業曰:「小兒忤特進,張承業於時官特進,意亦晉王承制授之也。適已笞之矣。」明日,太夫人與王俱至承業第謝之。史言晉王之在魏,皆張承業足饋餉以輔之;亦內有曹夫人,故承業得行其志。未幾,幾,居豈翻。承制授承業開府儀同三司、左衞上將軍、燕國公。承業固辭不受,但稱唐官以至終身。

掌書記盧質,嗜酒輕傲,嘗呼王諸弟爲豚犬,王銜之;承業恐其及禍,乘間言曰:「盧質數無禮,間,古莧翻。數,所角翻。請爲大王殺之。」王曰:「吾方招納賢才以就功業,七哥何言之過也!」承業起立賀曰:「王能如此,何憂不得天下!」質由是獲免。史言張承業不惟能足兵,且能保護士君子。

晉王元妃衞國韓夫人,次燕國伊夫人,次魏國劉夫人。劉夫人最有寵,書晉宮之次者,以見其宮中貫魚失序。其父成安人,成安,漢斥丘縣,北齊置成安縣,唐屬相州,時屬魏州。九域志:成安在魏州西一百里。以醫卜爲業。夫人幼時,晉將袁建豐掠得之,入于王宮,性狡悍淫妬,悍,下罕翻,又侯旰翻。從王在魏;父聞其貴,詣魏宮上謁,上,時掌翻。王召袁建豐示之。建豐曰:「始得夫人時,有黃鬚丈人護之,此是也。」王以語夫人,語,牛倨翻。夫人方與諸夫人爭寵,以門地相高,恥其家寒微,大怒曰:「妾去鄕時略可記憶,妾父不幸死亂兵,妾守尸哭之而去,今何物田舍翁敢至此!」命笞劉叟于宮門。父且笞之,而何有於君!異日李存渥之事,無足怪也。

9越主巖遣客省使劉瑭使於吳,告卽位,是年八月,劉巖稱帝。且勸吳王稱帝。

10閏月,戊申,蜀主以判內樞密院庾凝績爲吏部尙書、內樞密使。

11十一月,丙子朔,日南至,蜀主祀圜丘。

12晉王聞河冰合,曰:「用兵數歲,限一水不得渡,貞明元年,晉得魏博兵,始窺河上;若以破夾寨爲用兵之始,則已十年矣。今冰自合,天贊我也。」亟如魏州。

13蜀主以劉知俊爲都招討使,見是年七月。諸將皆舊功臣,多不用其命,且疾之,故無成功。伐岐無功也。唐文扆數毀之;數,所角翻。蜀主亦忌其才,嘗謂所親曰:「吾老矣,知俊非爾輩所能馭也。」十二月,辛亥,收知俊,稱其謀粄,斬於炭市。劉知俊懼不見容於梁而奔岐,懼不見容於岐而奔蜀,率亦不爲蜀所容。挾虎狼之性而附人,人必虞其搏噬,其能容之乎!

14癸丑,蜀大赦,改明年元曰光天。

15壬戌,以張宗奭爲天下兵馬副元帥。

16帝論平慶州功,賀瓌平慶州,見上卷上年。丁卯,以左龍虎統軍賀瓌爲宣義節度使、同平章事,尋以爲北面行營招討使。爲賀瓌不能拒晉張本。

17戊辰,晉王畋于朝城。朝城,本漢東武陽縣,後周曰武陽,唐改曰朝城。九域志:朝城縣在魏州東南八十里,又三十里至河。是日,大寒,晉王視河冰已堅,引步騎稍渡。梁甲士三千戍楊劉城,緣河數十里,列栅相望,晉王急攻,皆陷之。進攻楊劉城,使步兵斬其鹿角,負葭葦塞塹,陸佃埤雅曰:葦卽今之蘆,一名葭。葭,葦之未秀者也。雈,卽今之荻,一名蒹。蒹,萑之未秀者也。至秋堅成,謂之萑葦;萑小而葦大。字說曰:蘆謂之葭,其小曰萑;荻謂之蒹,其小曰葦。荻強而葭弱,荻高而葭下。塞,悉則翻。四面進攻,卽日拔之,獲其守將安彥之。

先是,租庸使、戶部尙書趙巖言於帝曰:「陛下踐阼以來,尙未南郊,議者以爲無異藩侯,先,悉薦翻。爲四方所輕。請幸西都行郊禮,遂謁宣陵。」宣陵在河南伊闕縣,故請帝因郊而謁陵。敬翔諫曰:「自劉鄩失利以來,劉鄩敗,見上卷上年。公私困竭,人心惴恐;惴,之睡翻。今展禮圜丘,必行賞賚,是慕虛名而受實弊也。且勍敵近在河上,勍敵,謂晉也。勍,渠京翻。乘輿豈宜輕動!乘,繩證翻。俟北方旣平,報本未晚。」晉書曰:祀者帝王之重事,所以報本反始也。帝不聽。己巳,如洛陽,閱車服,飾宮闕。郊祀有日,聞楊劉失守,道路訛言晉軍已至大梁,扼汜水矣,扼汜水,謂扼虎牢之險也。從官皆憂其家,相顧涕泣;從,才用翻。帝惶駭失圖,遂罷郊祀,奔歸大梁。

18甲戌,以河南尹張宗奭爲西都留守。

19是歲,閩王審知爲其子牙內都指揮使延鈞娶越主巖之女。爲,于僞翻。

四年(戊寅、九一八年)

1春,正月,乙亥朔,蜀大赦,復國號曰蜀。蜀改國號見上卷二年。

2帝至大梁。自洛陽還至大梁。晉兵侵掠至鄆、濮而還。晉拔楊劉,楊劉屬鄆州界,又西則濮州界。鄆,音運。濮,博木翻。敬翔上疏曰:「國家連年喪師,上,時掌翻。喪,息浪翻。疆土日蹙。陛下居深宮之中,所與計事者皆左右近習,豈能量敵國之勝負乎!量,音良。先帝之時,奄有河北,開平之間,幽、滄、鎭、定、魏皆附于梁,故云然。親御豪傑之將,猶不得志。謂夾寨、柏鄕、蓨縣之師皆不得志于晉。今敵至鄆州,陛下不能留意。臣聞李亞子繼位以來,于今十年,開平元年,晉王存勗嗣位,于今十一年。攻城野戰,無不親當矢石,近者攻楊劉,身負束薪爲士卒先,一鼓拔之。陛下儒雅守文,晏安自若,使賀瓌輩敵之,而望攘逐寇讎,非臣所知也。陛下宜詢訪黎老,黎,衆也。別求異策;不然,憂未艾也。臣雖駑怯,駑,音奴。受國重恩,陛下必若乏才,乞於邊垂自效。」疏奏,趙、張之徒言翔怨望,帝遂不用。

3吳以右都押牙王祺爲虔州行營都指揮使,將洪、撫、袁、吉之兵擊譚全播。嚴可求以厚利募贛石水工,故吳兵奄至虔州城下,虔人始知之。虔州水行至吉州,有贛石之險。吳先募水工習於水道,故舟行無礙。註詳見辯誤。贛,音紺。

4蜀太子衍好酒色,樂遊戲。好,呼到翻。樂,五敎翻。蜀主嘗自夾城過,聞太子與諸王鬬雞擊毬喧呼之聲,蜀蓋倣長安之制,附夾城爲諸王宅。歎曰:「吾百戰以立基業,此輩其能守之乎!」由是惡張格,而徐賢妃爲之內主,竟不能去也。張格贊立宗衍,見二百六十八卷乾化二年。惡,烏路翻。去,羌呂翻。信王宗傑有才略,屢陳時政,蜀主賢之,有廢立意;二月,癸亥,宗傑暴卒,蜀主深疑之。

5河陽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將兵數萬攻楊劉城。甲子,晉王自魏州輕騎詣河上;彥章築壘自固,決河水,瀰浸數里,以限晉兵,晉兵不得進。謝彥章,梁之騎將也,懼晉兵之衝突,決河水以限之。幽、幷之突騎非南兵之所能敵,自古然也。瀰,音彌。彥章,許州人也。安彥之散卒多聚於兗、鄆山谷爲羣盜,以觀二國成敗,晉王招募之,多降於晉。降,戶江翻。

6己亥,蜀主以東面招討使王宗侃爲東、西兩路諸軍都統。此伐岐東、西兩路之兵也;東路出寶雞,西路出秦隴。

7三月,吳越王鏐初立元帥府,置官屬。前年梁加錢鏐諸道兵馬元帥,去年又加天下兵馬元帥。

8夏,四月,癸卯朔,蜀主立子宗平爲忠王,宗特爲資王。

9岐王復遣使求好于蜀。岐與蜀絕,見二百六十七卷乾化元年。復,扶又翻。

10己酉,以吏部侍郎蕭頃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11保大節度使高萬金卒。癸亥,以忠義節度使高萬興兼保大節度使,幷鎭鄜、延。太祖改保塞軍爲忠義軍。高萬興,萬金之兄也;兄弟並鎭,今併爲一。

12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光逢告老,己巳,以司徒致仕。

13蜀主自永平末梁乾化元年,蜀改元永平;梁貞明二年,蜀改元通正。得疾,昏瞀,瞀,莫候翻。至是增劇;以北面行營招討使兼中書令王宗弼沉靜有謀,五月,召還,以爲馬步都指揮使。乙亥,召大臣入寢殿,告之曰:「太子仁弱,朕不能違諸公之請,踰次而立之;卽謂張格令諸公署表時事。若其不堪大業,可置諸別宮,幸勿殺之。但王氏子弟,諸公擇而輔之。徐妃兄弟,止可優其祿位,愼勿使之掌兵預政,以全其宗族。」

內飛龍使唐文扆久典禁兵,參預機密,欲去諸大臣,去,羌呂翻。遣人守宮門;王宗弼等三十餘人日至朝堂,不得入見,見,賢遍翻。文扆屢以蜀主之命慰撫之,伺蜀主殂,卽作難。伺,相吏翻。難,乃旦翻。遣其黨內皇城使潘在迎偵察外事,偵,丑鄭翻,伺也。在迎以其謀告宗弼等;宗弼等排闥入,言文扆之罪,以天册府掌書記崔延昌權判六軍事,蜀置天策府,見上卷乾化四年。將罪唐文扆,先奪其判六軍事。召太子入侍疾。丙子,貶唐文扆爲眉州刺史。翰林學士承旨王保晦坐附會文扆,削官爵,流瀘州。在迎,炕之子也。潘炕亦蜀主所親任者也,入筦樞密,出居方鎭。炕,苦浪翻。

丙申,蜀主詔中外財賦、中書除授、諸司刑獄案牘專委庾凝績,都城及行營軍旅之事委宣徽南院使宋光嗣。

丁酉,削唐文扆官爵,流雅州。辛丑,以宋光嗣爲內樞密使,與兼中書令王宗弼、宗瑤、宗綰、宗夔並受遺詔輔政。初,蜀主雖因唐制置樞密使,專用士人,唐制,樞密使本用宦者。及唐文扆得罪,蜀主以諸將多許州故人,蜀主本許州舞陽人,其諸將亦多許人。恐其不爲幼主用,故以光嗣代之。自是宦者始用事。爲蜀以宦者亡張本。

六月,壬寅,〔章:十二行本「寅」下有「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蜀主殂。考異曰:北夢瑣言云:「余聞宗弼親吏曹處琪言:建疑信王暴卒,唐文扆與徐妃、張格陰謀使尙食進雞燒餅因置毒。建疾困,大臣魏弘夫等請誅文扆。建曰:『太子好酒色,若不克負荷,幸無殺之。徐氏兄弟勿與兵權。』言訖,長吁而逝。」劉恕按:舊史貶文扆後二十七日蜀主始殂,疑曹處琪之妄,孫光憲從而記之。癸卯,太子卽皇帝位。名衍,字化源,建幼子也。尊徐賢妃爲太后,衍母也。徐淑妃爲太妃。以宋光嗣判六軍諸衞事。

乙卯,殺唐文扆、王保晦。命西面招討副使王全〔章:十二行本「全」作「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昱殺天雄節度使唐文裔於秦州,貞明二年,蜀主遣唐文裔伐岐,遂鎭秦州。免左保勝軍使領右街使唐道崇官。

14吳內外馬步都軍使、昌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徐知訓,驕倨淫暴。威武節度使、知撫州李德誠史·職方考曰:五代之際外屬之州,揚州曰淮南,宣州曰寧國,鄂州曰武昌,洪州曰鎭南,復州曰武威,杭州曰鎭海,越州曰鎭東,江陵府曰荊南,益州、梓州曰劍南東、西川,遂州曰武信,興元府曰山南西道,洋州曰武定,黔州曰黔南,潭州曰武安,桂州曰靜江,容州曰寧遠,邕州曰建武,廣州曰清海,皆唐故號,更五代無所易,而今因之者也。其餘僭僞改置之名不可悉考而不足道,其因著于今者略註于譜。按歐公之時去五代未遠,十國僭僞自相署置,其當時節鎭之名已無所考,況欲考之於二三百年之後乎!今台州有魯洵作杜雄墓碑云,唐僖宗光啓三年陞台州爲德化軍。洵乃雄吏,時爲德化軍判官者也。又嘉定中黃巖縣永寧江有泅於水者,拾一銅印,其文曰「台州德化軍行營朱記」。宋太祖乾德元年,錢昱以德化軍節度使、本路安撫使兼知台州。台州小郡猶置節度,其他州郡從可知矣。吳之昌化、威武蓋亦置之境內屬城,但不可得而考其地耳。有家妓數十,知訓求之,妓,渠綺翻。德誠遣使謝曰:「家之所有皆長年,長,知兩翻。謂年已長也。或有子,不足以侍貴人,當更爲公求少而美者。」爲,于僞翻。少,詩照翻。知訓怒謂使者曰:「會當殺德誠,幷其妻取之!」

知訓狎侮吳王,無復君臣之禮。嘗與王爲優,自爲參軍,使王爲蒼鶻,總角弊衣執帽以從。優人爲優,以一人幞頭衣綠,謂之參軍;以一人髽角弊衣,如僮奴之狀,謂之蒼鶻。從,才用翻。又嘗泛舟濁河,王先起,知訓以彈彈之。上彈,徒旦翻。下彈,徒丹翻。又嘗賞花於禪智寺,宋白曰:禪智寺在揚州城東,寺前有橋,跨舊官河。知訓使酒悖慢,王懼而泣,悖,蒲沒翻,又蒲妹翻。四座股栗;左右扶王登舟,知訓乘輕舟逐之,不及,以鐵撾殺王親吏。撾,側瓜翻。將佐無敢言者,父溫皆不之知。

知訓及弟知詢皆不禮於徐知誥,以知誥養子也。獨季弟知諫以兄禮事之。爲徐知諫附於知誥以奪知詢金陵張本。知訓嘗召兄弟飲,知誥不至,知訓怒曰:「乞子不欲酒,欲劍乎!」又嘗與知誥飲,伏甲欲殺之,知諫躡知誥足,躡,尼輒翻。知誥陽起如廁,遁去,知訓以劍授左右刁彥能使追殺之;彥能馳騎及於中塗,舉劍示知誥而還,以不及告。還,從宣翻,又如字。還告知訓以追之不及也。余謂楊渥、徐知訓之於知誥,皆知所惡者也。

平盧節度使,同平章事、諸道副都統朱瑾遣家妓通候問於知訓,妓,渠綺翻。知訓強欲私之,瑾已不平。知訓惡瑾位加己上,惡,烏路翻。置靜淮軍於泗州,出瑾爲靜淮節度使,瑾益恨之,然外事知訓愈瑾。瑾有所愛馬,冬貯於幄,夏貯於幬;貯,丁呂翻。幬,徒到翻,今之葛罩、紗罩是也。又直由翻,唐韻曰:單帳也。冬貯於幄,欲其煖也;夏貯於幬,旣欲其涼,且隔蚊蝱。以養人者養畜,可謂愛之過矣。寵妓有絕色;知訓過別瑾,過,音戈。過瑾而言別。瑾置酒,自捧觴,出寵妓使歌,以所愛馬爲壽,知訓大喜。瑾因延之中堂,伏壯士於戶內,出妻陶氏拜之,路振九國志:瑾妻陶氏,雅之女也。知訓答拜,瑾以笏自後擊之踣地,踣,蒲北翻。呼壯士出斬之。瑾先繫二悍馬於廡下,將圖知訓,密令人解縱之,馬相蹄齧,廡,罔甫翻。蹄,大計翻。齧,魚結翻。聲甚厲,以是外人莫之聞。瑾提知訓首出,知訓從者數百人皆散走。瑾馳入府,以首示吳王曰:「僕已爲大王除害。」從,才用翻。爲,于僞翻;下吾爲同。王懼,以衣障面,走入內,曰:「舅自爲之,我不敢知!」吳王行密先娶朱氏,與瑾同姓,因呼之爲舅。瑾曰:「婢子不足與成大事!」以知訓首擊柱,挺劍將出,挺,待鼎翻,拔也。子城使翟虔等已闔府門勒兵討之,乃自後踰城,墜而折足,翟虔,徐溫親將也,使之防衞吳王。翟,直格翻。折,而設翻。顧追者曰:「吾爲萬人除害,以一身任患。」遂自剄。任,音壬。剄,古頂翻。

徐知誥在潤州聞難,揚、潤夾江,相去五十餘里。難,乃旦翻。用宋齊丘策,卽日引兵濟江。考異曰:吳錄九國志、徐鉉江南錄,知訓死,知誥過江,皆無日。江南錄曰:「先主聞亂,卽日以州兵渡江,至廣陵。會瑾自殺,因撫定其衆。」十國紀年·吳史「六月乙卯,瑾殺知訓,踰城自殺。戊午,知誥入揚州代知訓執政。己未,誅瑾黨與。」廣本「戊午,知誥親吏馬仁裕聞知訓死,自蒜山渡,白知誥。知誥卽日帥兵入揚州,撫定吏民。」按揚、潤相去至近,知誥豈得四日然後聞之!今從江南錄。按徐知誥勉就潤州以俟變,本宋齊丘之策也,事見上卷三年。瑾已死,因撫定軍府。時徐溫諸子皆弱,溫乃以知誥代知訓執吳政,沈朱瑾尸於雷塘而滅其族。沈,持林翻。

瑾之殺知訓也,泰寧節度使米志誠從十餘騎問瑾所向,聞其已死,乃歸;宣諭使李儼貧而困,寓居海陵;李儼宣諭淮南,見二百六十三卷唐昭宗天復二年。溫疑其與瑾通謀,皆殺之。嚴可求恐志誠不受命,詐稱袁州大破楚兵,將吏皆入賀,伏壯士於戟門,擒志誠,斬之,幷其諸子。

15壬戌,晉王自魏州勞軍於楊劉,勞,力到翻。自泛舟測河水,其深沒槍。王謂諸將曰:「梁軍非有戰意,但欲阻水以老我師,當涉水攻之。」甲子,王引親軍先涉,諸軍隨之,褰甲橫槍,結陳而進。是日水落,深纔及膝。匡國節度使、北面行營排陳使謝彥章帥衆臨岸拒之,前書河陽節度使謝彥章,此書匡國節度使,蓋自河陽徙匡國也。陳,讀曰陣。帥,讀曰率。晉兵不得進,乃稍引卻,梁兵從之。及中流,鼓譟復進,復,扶又翻。彥章不能支,稍退登岸;晉兵因而乘之,梁兵大敗,死傷不可勝紀,臨岸與涉水者戰,則據高者得其利;俱戰于水中,則勇者勝。此謝彥章之所以敗也。勝,音升。河水爲之赤,彥章僅以身免。是日,晉人遂陷濱河四寨。

16蜀唐文扆旣死,太傅、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張格內不自安,張格附唐文扆見上三年。或勸格稱疾俟命,禮部尙書楊玢自恐失勢,謂格曰:「公有援立大功,謂草表使諸公請立宗衍。不足憂也。」庚午,貶格爲茂州刺史,玢爲榮經尉;吏部侍郎許寂、戶部侍郎潘嶠皆坐格黨貶官。格尋再貶維州司戶,庾凝績奏徙格於合水鎭,九域志:邛州蒲江縣有合水鎭。令茂州刺史顧承郾伺格陰事。王宗侃妻以格同姓,欲全之,謂承郾母曰:「戒汝子,勿爲人報仇,郾,於建翻。爲,于僞翻。他日將歸罪於汝。」承郾從之。凝績怒,因公事抵承郾罪。

秋,七月,壬申朔,蜀主以兼中書令王宗弼爲鉅鹿王,宗瑤爲臨淄王,宗綰爲臨洮王,洮,土刀翻。宗播爲臨潁王,宗裔、宗夔及兼侍中宗黯皆爲琅邪郡王。自典午渡江以來,江左以琅邪之王爲衣冠甲族,故三人皆封琅邪。甲戌,以王宗侃爲樂安王。丙子,以兵部尙書庾傳素爲太子少保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蜀主不親政事,內外遷除皆出於王宗弼。宗弼納賄多私,上下咨怨。宋光嗣通敏善希合,希指迎合也。蜀主寵任之,蜀由是遂衰。有政事則國強,無政事則國衰。衰者亡之漸也,可不戒哉!

17吳徐溫入朝于廣陵,自昇州入朝。疑諸將皆預朱瑾之謀,欲大行誅戮。徐知誥、嚴可求具陳徐知訓過惡,所以致禍之由,溫怒稍解,乃命網瑾骨於雷塘而葬之,徐溫審知罪在其子,故葬朱瑾。責知訓將佐不能匡救,皆抵罪;獨刁彥能屢有諫書,溫賞之。戊戌,以知誥爲淮南節度行軍副使、內外馬步都軍副使、通判府事,考異曰:按十國紀年,六月乙卯,知訓被殺。至此四十四日,吳之政事必有所出。蓋知誥至廣陵卽代知訓執吳政,至此方除官耳。兼江州團練使。以徐知諫權潤州團練事。代知誥也。溫還鎭金陵,總吳朝大綱,朝,直遙翻。自餘庶政,皆決於知誥。

知誥悉反知訓所爲,事吳王盡恭,接士大夫以謙,御衆以寬,約身以儉。以吳王之命,悉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稅,梁旣篡唐,淮南仍稱天祐,至是歲爲天祐十五年。徐知誥蠲天祐十三年以前逋稅,是年以後其逋者徵之。餘俟豐年乃輸之。謂天祐十四年逋租也。求賢才,納規諫,除奸猾,杜請託。於是士民翕然歸心,雖宿將悍夫無不悅服。〔章:十二行本「服」下有「以宋齊丘爲謀主」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史言徐知訓之驕倨淫暴,適爲徐知誥之資。悍,下罕翻,又侯旰翻。先是,吳有丁口錢,又計畝輸錢,錢重物輕,民甚苦之。先,悉薦翻。齊丘說知誥,以爲「錢非耕桑所得,今使民輸錢,是敎民棄本逐末也。請蠲丁口錢;程大昌演繁露曰:今之丁錢,卽漢世算錢也,以其計口輸錢,故亦名口賦也。漢四年初爲算賦。如淳曰: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人百二十爲一算,治庫兵車馬。至文帝時,人多丁衆,則遂取高帝本額歲減三之二,則一口一年輸錢止於四十也。賈捐之曰:文帝偃武行文,民賦四十,丁男三年而一事。如淳曰:常賦歲百二十,歲一事。文帝時天下民多,故出賦四十,凡三歲而一事。此之謂賦,卽高帝時百二十,至此而減爲四十者也;此之謂事,卽古法一歲一丁供役無過三日者是也。民年十五以上,雖未成丁亦輸口錢,所謂民賦四十者也;及已成丁,則每歲當供三日之役者,至此減爲三年而才受一年之役也。唐制:成丁而就役,不役則計日收其庸。末世所謂丁口錢本此。說,式芮翻。自餘稅悉輸穀帛,紬絹匹直千錢者當稅三千。」以直千錢之物,當稅額之三千。或曰:「如此,縣官歲失錢億萬計。」齊丘曰:「安有民富而國家貧者邪!」知誥從之。由是江、淮間曠土盡闢,曠土,空曠不耕之土。桑柘滿野,國以富強。

知誥欲進用齊丘而徐溫惡之,宋齊丘爲徐知誥謀奪徐氏之政,使溫知之,豈特惡之而已。蓋齊丘之爲人,輕佻褊躁,溫以此惡之耳。惡,烏路翻。以爲殿直、軍判官。殿直,使之入直吳殿。軍判官,行軍判官也。知誥每夜引齊丘於水亭屛語,常至夜分,屛語,屛左右而與齊丘密語也。水亭則四旁空闊,無耳屬于垣之虞。夜分,夜半也。屛,必郢翻。或居高堂,悉去屛障,獨置大爐,相向坐,不言,以鐵筯畫灰爲字,隨以匙滅去之,去屛障,所以防左右隱蔽其身而竊窺者。去,羌呂翻。故其所謀,人莫得而知也。

18虔州險固,吳軍攻之,久不下,是年二月,吳攻虔州。軍中大疫,王祺病,吳以鎭南節度使劉信爲虔州行營招討使,未幾,祺卒。幾,居豈翻。譚全播求救於吳越、閩、楚。吳越王鏐以統軍使傳球爲西南面行營應援使,將兵二萬攻信州;統軍使,吳越所置官。楚將張可求將萬人屯古亭,閩兵屯雩都以救之。雩都,漢古縣,唐屬虔州。九域志:在州南一百七十里。信州兵纔數百,逆戰,不利;吳越兵圍其城。刺史周本,啓關張虛幕於門內,召僚佐登城樓作樂宴飲,飛矢雨集,安坐不動;吳越疑有伏兵,中夜,解圍去。吳以前舒州刺史陳璋爲東南面應援招討使,將兵侵蘇、湖,侵蘇、湖以牽制吳越救虔州之兵力。錢傳球自信州南屯汀州。九域志,汀州北至虔州四百八十里。移兵屯汀州,示將救虔也。晉王遣間使持帛書會兵於吳,吳人辭以虔州之難。間,古莧翻。難,乃旦翻。

19晉王謀大舉入寇,周德威將幽州步騎三萬,李存審將滄景步騎萬人,李嗣源將邢洺步騎萬人,王處直遣將將易定步騎萬人,及麟、勝、雲、蔚、新、武等州諸部落奚、契丹、室韋、吐谷渾,皆以兵會之。八月,幷河東、魏博之兵,大閱於魏州。兵莫難於用衆。是舉也,晉兵先敗,周德威父子死焉,晉王特危而後濟耳。蔚,音鬱。

20蜀諸王皆領軍使,彭王宗鼎謂其昆弟曰:「親王典兵,禍亂之本。今主少臣強,纔間將興,少,詩照翻。間,古莧翻。繕甲訓士,非吾輩所宜爲也。」因固辭軍使,蜀主許之,但營書舍、植松竹自娛而已。史言王宗鼎爲保身之謀而無維城之助。

21泰寧節度使張萬進,輕險好亂。好,呼到翻。時嬖倖用事,多求賂於萬進,嬖,卑義翻,又博計翻。萬進聞晉兵將出,己酉,遣使附于晉,且求援。以亳州團練使劉鄩爲兗州安撫制置使,將兵討之。考異曰:莊宗實錄「天祐十五年八月己酉,張萬進歸款。」史·末帝紀「貞明五年三月癸未,削奪張守進官爵,命劉鄩爲制置使;十月下兗州,族守進。」萬進傳云:「貞明四年七月叛,五年冬,拔其城。」劉鄩傳云:「五年,萬進反,冬,拔其城。」莊宗實錄·萬進傳云:「劉鄩攻圍歷年,屠其城。」莊宗列傳云:「天祐十五年八月,萬進歸于我。」均王無實錄多不同,難以爲據,今以莊宗實錄·列傳爲定。

22甲子,蜀順德皇后殂。周氏,蜀主建正室也。

23乙丑,蜀主以內給事王廷紹、歐陽晃、李周輅、朱光葆、宋承薀、田魯儔等爲將軍及軍使,「朱光葆」當作「宋光葆」。薀,音蘊。皆干預政事,驕縱貪暴,大爲蜀患,周庠切諫,不聽。周庠與蜀主建同起於兵間,歷事多矣。晃患所居之隘,夜,因風縱火,焚西鄰軍營數百間,明旦,召匠廣其居;蜀主亦不之問。光葆,光嗣之從弟也。從,才用翻。

24晉王自魏州如楊劉,引兵略鄆、濮而還,循河而上,軍於麻家渡。還,從宣翻。上,時掌翻。麻家渡蓋在濮州界。賀瓌、謝彥章將梁兵屯濮州北行臺村,相持不戰。凡言相持不戰,度其力未足以相勝,而各伺其勢之有可乘者也。

晉王好自引輕騎迫敵營挑戰,危窘者數四,好,呼到翻。挑,徒了翻。窘,巨隕翻。賴李紹榮力戰翼衞之,得免。趙王鎔及王處直皆遣使致書曰:「元元之命繫於王,本朝中興繫於王,本朝,謂唐也。朝,直遙翻。柰何自輕如此!」王笑謂使者曰:「定天下者,非百戰何由得之!安可深居帷房以自肥乎!」晉王此語,謂王鎔也。然王鎔志守祖父業、自豢養而已;晉王則志於滅梁以雪讎恥者也。及梁旣滅,莊宗之志滿矣,馳騁田獵,意以爲不居帷房以自肥,不知以帷房自禍也。

一旦,王將出營,都營使李存審扣馬泣諫曰:「大王當爲天下自重。彼先登陷陳,將士之職也,都營使,都總行營之事,一時署置之官名也。爲,于僞翻;下王爲之同。陳,讀曰陣。存審輩宜爲之,非大王之事也。」王爲之攬轡而還。他日,伺存審不在,策馬急出,顧謂左右曰:「老子妨人戲!」以戰爲戲,何晉王之輕也!至聞嗣源入大梁,又何其衰也歟!伺,相吏翻。王以數百騎抵梁營,謝彥章伏精甲五千於隄下;王引十餘騎度隄,伏兵發,圍王數十重,重,直龍翻。王力戰於中,後騎繼至者攻之於外,僅得出。會李存審救至,梁兵乃退,王始以存審之言爲忠。史言晉王勇而輕,屢經危殆,其得免者幸也。然再危而再免者,皆李存審援兵之力,謂「老子妨人戲」可乎!

25吳劉信遣其將張宣等夜將兵三千襲楚將張可求於古亭,破之;又遣梁詮等〔章:十二行本「等」下有「將兵」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擊吳越及閩兵,二國聞楚兵敗,俱引歸。虔州之勢孤矣。詮,且緣翻。

26梅山蠻寇邵州,梅山蠻居邵州界。宋熙寧五年開置新化縣,在邵州東北二百五十里。楚將樊須擊走之。

27九月,壬午,蜀內樞密使宋光嗣以判六軍讓兼中書令王宗弼,蜀主許之。

28吳劉信晝夜急攻虔州,斬首數千級,不能克;使人說譚全播,取質納賂而還。說,式芮翻。質,音致。還,從宣翻,又如字。徐溫大怒,杖信使者。信子英彥典親兵,溫授英彥兵三千,曰:「汝父居上游之地,將十倍之衆,劉信本鎭洪州。南江自洪州至湖口馬當,而會于大江。廣陵當江之下流,是信所居者上游之地也。時淮南攻虔之兵十倍於虔人。不能下一城,是反也!汝可以此兵往,與父同反!」又使昇州牙內指揮使朱景瑜與之俱,曰:「全播守卒皆農夫,飢窘踰年,妻子在外,重圍旣解,重,直龍翻。相賀而去,聞大兵再往,必皆逃遁,全播所守者空城耳,往必克之。」史言徐溫旣能御將,又能料敵。

29冬,十一月,壬申,蜀葬神武聖文孝德明惠皇帝于永陵,廟號高祖。

30越主巖祀南郊,大赦,改國號曰漢。

31劉信聞徐溫之言,大懼,引兵還擊虔州。先鋒始至,虔兵皆潰,果如徐溫所料。譚全播奔雩都,追執之。唐僖宗光啓元年,譚全播推盧光稠據虔州,中更二姓,及全播自爲之而亡。吳以全播爲右威衞將軍,領百勝節度使。

先是,吳越王鏐常自虔州入貢,至是道絕,吳越自虔州道入貢,詳見上卷二年。今虔州入于吳,故道絕。先,悉薦翻。始自海道出登、萊,抵大梁。此卽閩、越入貢大梁水程也。但吳越必就許浦或定海就舟,水程比閩爲近耳。

32初,吳徐溫自以權重而位卑,說吳王曰:「今大王與諸將皆爲節度使,雖有都統之名,不足相臨制;唐授吳王行密諸道行營都統,其子渥、隆演嗣位,皆宣諭使李儼承制授之。請建吳國,稱帝而治。」王不許。

嚴可求屢勸溫以次子知詢代徐知誥知吳政,知誥與駱知祥謀,出可求爲楚州刺史。可求旣受命,至金陵,見溫,說之曰::說,式芮翻。「吾奉唐正朔,常以興復爲辭。今朱、李方爭,朱氏日衰,李氏日熾。一旦李氏有天下,吾能北面爲之臣乎?不若先建吳國以繫民望。」溫大悅,復留可求復,扶又翻。參總庶政,使草具禮儀。草具建國儀注。知誥知可求不可去,去,羌呂翻。乃以女妻其子續。妻,千細翻。其後嚴續遂相南唐。

33晉王欲趣大梁,趣,七喻翻;下同。而梁軍扼其前,堅壁不戰百餘日。十二月,庚子朔,晉王進兵,距梁軍十里而舍。自麻家渡進兵逼行臺村。

初,北面行營招討使賀瓌善將步兵,排陳使謝彥章善將騎兵,瓌惡其與己齊名。史言賀瓌忌能以誤國事。惡,烏路翻。一日,瓌與彥章治兵於野,治,直之翻。瓌指一高地曰:「此可以立栅。」至是,晉軍適置栅於其上,瓌疑彥章與晉通謀。瓌屢欲戰,謂彥章曰:「主上悉以國兵授吾二人,社稷是賴。今強寇壓吾門,而逗遛不戰,可乎!」彥章曰:「強寇憑陵,利在速戰。今深溝高壘,據其津要,彼安敢深入!若輕與之戰,萬一蹉跌,則大事去矣。」謝彥章欲持久以老晉師,賀瓌欲決勝負於一戰。以此觀之,其智識固有間俟。蹉,七何翻。跌,徒結翻。瓌益疑之,密譖之於帝,與行營馬步都虞候曹州刺史朱珪謀,因享士,伏甲,殺彥章及濮州刺史孟審澄、別將侯溫裕,以謀叛聞。誣謝彥章等以謀叛聞奏於上。審澄、溫裕,亦騎將之良者也。梁之騎將皆死,獨王彥章在耳。丁未,以朱珪爲匡國留後,癸丑,又以爲平盧節度使兼行營馬步副指揮使以賞之。賀瓌爲之請也。

晉王聞彥章死,喜曰:「彼將帥自相魚肉,亡無日矣。將,卽亮翻。帥,所類翻。賀瓌殘虐,失士卒心,我若引兵直指其國都,國都謂大梁。彼安得堅壁不動!幸而一與之戰,蔑不勝矣。」王欲自將萬騎直趣大梁,周德威曰:「梁人雖屠上將,謂殺謝彥章也。其軍尙全,輕行徼利,未見其福。」徼,一遙翻。不從。戊午,下令軍中老弱悉歸魏州,起師趨汴。趨,七喻翻。庚申,毀營而進,衆號十萬。

34辛酉,蜀改明年元曰乾德。

35賀瓌聞晉王已西,自行臺村趨大梁爲自東徂西。亦棄營而踵之。晉王發魏博白丁三萬從軍,以供營栅之役,所至,營栅立成。壬戌,至胡柳陂。胡柳陂在濮州西臨濮縣界。癸亥旦,候者言梁兵自後至矣。周德威曰:「賊倍道而來,未有所舍,我營栅已固,守備有餘,旣深入敵境,動須萬全,不可輕發。此去大梁至近,梁兵各念其家,內懷憤激,不以方略制之,恐難得志。王宜按兵勿戰,德威請以騎兵擾之,使彼不得休息,至暮營壘未立,樵爨未具,乘其疲乏,可一舉滅也。」此周德威所以破王景仁者也。若晉王能用之,賀瓌必不能支,梁事去矣,豈必待李嗣源取東平哉。王曰:「前在河上恨不見賊,今賊至不擊,尙復何待,復,扶又翻。公何怯也!」顧李存審曰:「敕輜重先發,吾爲爾殿後,破賊而去!」重,直用翻。爲,于僞翻。殿,丁練翻。卽以親軍先出。德威不得已,引幽州兵從之,晉王旣先出,周德威若不以兵從之,則爲顧望不進,此誠有不得已者伏。史言其心。謂其子曰:「吾無死所矣。」

賀瓌結陳而至,橫亙數十里。王帥銀槍都陷其陳,陳,讀曰陣;下同。帥,讀曰率。衝盪擊斬,往返十餘里。行營左廂馬軍都指揮使、鄭州防禦使王彥章軍先敗,西走趣濮陽。梁之騎兵先敗走。趣,七喻翻;下同。晉輜重在陳西,望見梁旗幟,驚潰,晉輜重見梁騎兵西嚮,謂其來犯,故驚而潰。入幽州陳,幽州兵亦擾亂,自相蹈藉;藉,慈夜翻。周德威不能制,父子皆戰死。陳旣擾亂,周德威雖勇,一夫敵耳。魏博節度副使王緘與輜重俱行,亦死。

晉兵無復部伍。梁兵四集,勢甚盛。晉王據高丘收散兵,至日中,軍復振。據高丘則散兵望旗聞鼓而集,故其軍復振。復振者,言其師徒已橈敗,復振迅而起也。陂中有土山,賀瓌引兵據之。晉王謂將士曰:「今日得此山者勝,吾與汝曹奪之。」卽引騎兵先登,李從珂與銀槍大將王〔嚴:「王」改「李」;下同。〕建及以步卒繼之,梁兵紛紛而下,遂奪其山。用兵之勢,據高以臨下者勝。晉兵旣奪土山,賀瓌失地利矣。珂,丘何翻。

日向晡,晡,奔謨翻。賀瓌陳於山西,晉兵望之有懼色。諸將以爲諸軍未盡集,不若斂兵還營,詰朝復戰。詰,去吉翻。復,扶又翻。天平節度使、東南面招討使閻寶曰:「王彥章騎兵已入濮陽,言王彥章所領騎兵已敗而西去。山下惟步卒,山下謂土山之下。此卽指言賀瓌陳於山西之兵。向晚皆有歸志,我乘高趣下擊之,破之必矣。今王深入敵境,偏師不利,謂周德威之兵喪敗。若復引退,必爲所乘。復,扶又翻;下同。諸軍未集者聞梁再克,必不戰自潰。凡決勝料敵,惟觀情勢,情勢已得,斷在不疑。斷,丁亂翻。王之成敗,在此一戰;若不決力取勝,縱收餘衆北歸,河朔非王有也。」言晉大舉而敗退,梁兵乘勝渡河,則河朔必望風而歸梁。昭義節度使李嗣昭曰:「賊無營壘,日晚思歸,但以精騎擾之,使不得夕食,俟其引退,追擊可破也。我若斂兵還營,彼歸整衆復來,勝負未可知也。」王建及擐甲橫槊而進擐,音宦。曰:「賊大將已遁,大將指王彥章。王之騎軍一無所失,今擊此疲乏之衆,如拉朽耳。拉,盧合翻。王但登山,觀臣爲王破賊。」王愕然曰:「非公等言,吾幾誤計。」爲,子僞翻。幾,居依翻。嗣昭、建及以騎兵大呼陷陳,呼,火故翻。諸軍繼之,梁兵大敗。元城令吳瓊,貴鄕令胡裝,各帥白丁萬人,於山下曳柴揚塵,鼓譟以助其勢。梁兵自相騰藉,棄甲山積,死亡者幾三萬人。帥,讀曰率。幾,居依翻。裝,證之曾孫也。胡證在唐,歷事憲、穆,位通顯,家富於財。證,音正。是日,兩軍所喪士卒各三之二,皆不能振。此所謂俱傷而兩敗也。喪,息浪翻;下喪吾同。

晉王還營,聞周德威父子死,哭之慟,曰:「喪吾良將,是吾罪也。」以其子幽州中軍兵馬使光輔爲嵐州刺史。晉王悔不用周德威之言,致其戰死,故罪己而擢其子。嵐,盧含翻。

李嗣源與李從珂相失,見晉軍橈敗,橈,奴敎翻。勢屈爲橈。不知王所之,或曰:「王以北渡河矣。」「以」,當作「已」〔章:乙十一行本正作「已」;孔本同。〕嗣源遂乘冰北渡,將之相州。欲自相州歸邢州。相,息亮翻。是日,從珂從王奪山,謂奪土山也。晚戰皆有功。甲子,晉王進攻濮陽,拔之。九域志:濮陽縣在濮州西九十里。按唐志,濮陽屬濮州,九域志爲澶州治所。唐澶州治頓丘縣,宋熙寧六年省頓丘入清豐縣。清豐縣在澶州北六十里,縣有舊州鎭,卽澶州所治頓丘城也。蓋五代以前濮陽在河南,而九域志之濮陽,晉天福四年移就澶州南郭者也。李嗣源知晉軍之捷,復來見王於濮陽,王不悅,曰:「公以吾爲死邪?渡河安之!」嗣源頓首謝罪。王以從珂有功,但賜大鍾酒以罰之;自是待嗣源稍薄。

36初,契丹主之弟撒剌阿撥撒,山割翻。剌,來葛翻。號北大王,謀作亂於其國。事覺,契丹主數之曰:「汝與吾如手足,數,所具翻。兄弟之親,如手如足。而汝興此心,我若殺汝,則與汝何異!」乃囚之期年而釋之。撒剌阿撥帥其衆奔晉,帥,讀曰率。晉王厚遇之,養爲假子,任爲刺史;官之爲刺史,而不釐務。胡柳之戰,以其妻子來奔。

晉軍至德勝渡,德勝渡在濮州北,河津之要也。王彥章敗卒有走至大梁者,曰:「晉人戰勝,將至矣。」頃之,晉兵有先至大梁問次舍者,此亦晉之散兵也。京城大恐。帝驅市人登城,又欲奔洛陽,遇夜而止。敗卒至者不滿千人,傷夷逃散,各歸鄕里,月餘僅能成軍。

五年(己卯、九一九年)

1春,正月,辛巳,蜀主祀南郊,大赦。

2晉李存審於德勝南北〔章:十二行本「北」下有「夾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築兩城而守之。唐澶州治頓丘縣。自築德勝南北城,及晉天福三年遂移澶州及頓丘縣於德勝以防河津,懼契丹南牧。宋景德澶淵之役猶在德勝。熙寧以來,澶州治濮陽,又非石晉所移之地。晉王以存審代周德威爲內外蕃漢馬步總管。晉王還魏州,遣李嗣昭權知幽州軍府事。

3漢主巖立越國夫人馬氏爲皇后,殷之女也。巖逆婦于楚,見卷元年。

4三月,丙戌,蜀北路行營都招討、武德節度使王宗播等自散關擊岐,渡渭水,此寶雞渭河也。破岐將孟鐵山;會大雨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分兵戍興元、鳳州及威武城。威武城在鳳州北,蜀所築也。戊子,天雄節度使、同平章事王宗昱攻隴州,不克。

5蜀主奢縱無度,日與太后、太妃遊宴於貴臣之家,及遊近郡名山,飲酒賦詩,所費不可勝紀。勝,音升。仗內敎坊使嚴旭強取士民女子內宮中,或得厚賂而免之,以是累遷至蓬州刺史。太后、太妃各出敎令賣刺史、令、錄等官,令,縣令。錄,錄事參軍。每一官闕,數人爭納賂,賂多者得之。史言蜀朝政濁亂。

6晉王自領盧龍節度使,周德威死,難其代,且北邊大鎭,士馬強銳,故自領之。以中門使李紹宏提舉軍府事,代李嗣昭。以宦者代功臣,失之矣。紹宏,宦者也,本姓馬,晉王賜姓名,使與知嵐州事孟知祥俱爲〔章:十二行本「爲」下有「河東、魏博」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中門使;知祥又薦敎練使鴈門郭崇韜能治劇,治,直之翻。王以爲中門副使。崇韜倜儻有智略,倜,他狄翻。臨事敢決,王寵待日隆。郭崇韜由此佐晉王滅梁。先是,中門使吳珪、張虔厚相繼獲罪,「吳珪」,薛「吳琪」。先,悉薦翻。及紹宏出幽州,知祥懼禍,稱疾辭位,王乃以知祥爲河東馬步都虞候,自是崇韜專典機密。爲郭崇韜德孟知祥、薦之帥蜀張本。

7詔吳越王鏐大舉討淮南。鏐以節度副大使傳瓘爲諸軍都指揮使,帥戰艦五百艘,自東洲擊吳。自常州東洲出海,復泝江而入以擊吳。帥,讀曰率;下同。艦,戶黯翻。艘,蘇遭翻。吳遣舒州刺史彭彥章及裨將陳汾拒之。

8吳徐溫帥將吏藩鎭請吳王稱帝,吳王不許。夏,四月,戊戌朔,卽吳國王位。大赦,改元武義;建宗廟社稷,置百官,宮殿文物皆用天子禮。以金繼土,唐,土行也。吳欲繼唐,故言以金德王。臘用丑。改諡武忠王曰孝武王,廟號太祖,楊行密初諡武忠王。威王曰景王,楊渥初諡威王。尊母爲太妃;以徐溫爲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諸道都統、鎭海·寧國節度使,守太尉兼中書令、東海郡王,以徐知誥爲左僕射、參政事兼知內外諸軍事,仍領江州團練使,以揚府左司馬王令謀爲內樞[密]使,吳都廣陵,故謂揚州爲揚府。營田副使嚴可求爲門下侍郎,鹽鐵判官駱知祥爲中書侍郎,前中書舍人盧擇爲吏部尙書兼太常卿,前中書舍人,蓋唐官也。掌書記殷文圭爲翰林學士,館驛巡官游恭知制誥,前駕部員外郎楊迢爲給事中。擇,醴泉人;迢,敬之之孫也。敬之,楊憑弟子也。

9錢傳瓘與彭彥章遇;傳瓘命每船皆載灰、豆及沙,乙巳,戰于狼山江。今通州靜海縣南五里有狼山,山外卽大江。絕江南渡,舟行八十里抵蘇州界;自江順流出大海。吳船乘風而進,傳瓘引舟避之,旣過,自後隨之。自後隨之,則風爲傳瓘用。陳侯瑱破王琳亦如此。吳回船與戰,傳瓘使順風揚灰,吳人不能開目;及船舷相接,舷,胡田翻,船邊也。傳瓘使散沙於己船而散豆於吳船,豆爲戰血所漬,吳人踐之皆僵仆。漬,疾智翻。踐,慈演翻。僵,居良翻。傳瓘因縱火焚吳船,吳兵大敗。彥章戰甚力,兵盡,繼之以木,身被數十創,被,皮義翻。創,初良翻。陳汾按兵不救;彥章知不免,遂自殺。傳瓘俘吳裨將七十人,斬首千餘級。吳〔章:十二行本「吳」上有「焚戰艦四百艘」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人誅汾,(叢)[籍]沒家貲,以其半賜彥章家,稟其妻子終身。稟,筆錦翻,給也。

10賀瓌攻德勝南城,百道俱進,以竹笮聯艨艟十餘艘,蒙以牛革,設睥睨、戰格如城狀,窄,才各翻,竹索也。艨艟卽蒙衝,戰艦也。城上短垣謂之睥睨。睥,匹計翻。睨,計翻。橫於河流,以斷晉之救兵,使不得渡。斷,音短。晉王自引兵馳往救之,陳於北岸,不能進;陳,讀曰陣。遣善游者馬破龍入南城,見守將氏延賞,延賞言矢石將盡,陷在頃刻。晉王積金帛於軍門,募能破艨艟者;衆莫知爲計,親將李建及曰:李建及卽王建及,時爲銀槍大將。銀槍,晉王帳前親兵也,故曰親將。建及少事李罕之爲養子,後復姓王,故史或書李建及,或書王建及。「賀瓌悉衆而來,冀此一舉;若我軍不渡,則彼爲得計。今日之事,建及請以死決之。」乃選效節敢死士得三百人,被鎧操斧,被,皮義翻。操,七刀翻。帥之乘舟而進。帥,讀曰率。將至艨艟,流矢雨集,建及使操斧者入艨艟間,斧其竹笮,又以木甖載薪,沃油然火,於上流縱之,木甖,蓋卽韓信舊法漢書註所載者爲之。操,七刀翻。甖,於耕翻。隨以巨艦實甲士,鼓譟攻之。艨艟旣斷,隨流而下,梁兵焚溺者殆半,晉兵乃得渡。瓌解圍走,晉兵逐之,至濮州而還。德勝至濮州九十里。還,從宣翻,又如字。瓌退屯行臺村。

11蜀主命天策府諸將無得擅離屯戍。離,力智翻。五月,丁卯朔,左散旗軍使王承諤、承勳、承會違命,蜀主皆原之。散,悉但翻。原者,赦其罪也。自是禁令不行。

12楚人攻荊南,高季昌求救于吳,吳命鎭南節度使劉信等帥洪、吉、撫、信步兵自瀏陽趣潭州,帥,讀曰率;下同。九域志:瀏陽西南至潭州一百六十里。瀏,力求翻,又音柳。趣,七喻翻。武昌節度使李簡等帥水軍攻復州。自鄂州以水軍攻復州,由大江入漢口,泝漢而上。信等至潭東境,楚兵釋荊南引歸。簡等入復州,執其知州鮑唐。

13六月,吳人敗吳越兵于沙山。敗,補邁翻。

14秋,七月,吳越王鏐遣錢傳瓘將兵三萬攻吳常州,徐溫帥諸將拒之,右雄武統軍陳璋以水軍下海門出其後。海門在今通州東海門縣界,大江至此入海,遵海東南則太湖入海之口,舟行由此入太湖,可以達常州之東洲。壬申,戰于無錫。會溫病熱,不能治軍,治,直之翻。吳越攻中軍,飛矢雨集,鎭海節度判官陳彥謙遷中軍旗鼓于左,取貌類溫者,擐甲冑,號令軍事,溫得少息;俄頃,疾稍間,間,如字。出拒之。時久旱草枯,吳人乘風縱火,吳越兵亂,遂大敗,殺其將何逢、吳建,斬首萬級。傳瓘遁去,追至山南,復敗之。復,扶又翻。敗,補邁翻;下同。陳璋敗吳越于香彎。

溫募生獲叛將陳紹者賞錢百萬,指揮使崔彥章獲之。紹勇而多謀,溫復使之典兵。霍丘之役,陳紹之功居多。溫不討其外叛之罪而念其功,故復使之典兵。

初,衣錦之役,見二百六十八卷乾化三年。吳馬軍指揮曹筠叛奔吳越,指揮之下當有「使」字。徐溫赦其妻子,厚遇之,遣間使告之曰:間,古莧翻。「使汝不得志而去,吾之過也,汝無以妻子爲念。」及是役,筠復奔吳。溫自數昔日不用筠言者三,數,所具翻。而不問筠去來之罪,歸其田宅,復其軍職。筠內愧而卒。史言徐溫能御將。

知誥請帥步卒二千,易吳越旗幟鎧仗,躡敗卒而東,襲取蘇州。躡,尼輒翻。溫曰:「爾策固善;然吾且求息兵,未暇如汝言也。」諸將皆以爲:「吳越所恃者舟楫,今大旱,水道涸,此天亡之時也,宜盡步騎之勢,一舉滅之。」溫歎曰:「天下離亂久矣,民困已甚,錢公亦未易可輕;若連兵不解,方爲諸君之憂。今戰勝以懼之,戢兵以懷之,使兩地之民各安其業,君臣高枕,豈不樂哉!易,以豉翻。戢,則立翻。枕,職任翻。樂,音洛。史言徐溫能保勝安民。多殺何爲!」遂引還。還,從宣翻,又如字。

吳越王鏐見何逢馬,悲不自勝,故將士心附之。勝,音升。史言錢鏐亦能結士心以保其國。錢、楊之勢所以莫能相尙也。寵姬鄭氏父犯法當死,左右爲之請,爲,于僞翻。鏐曰:「豈可以一婦人亂我法,」出其女而斬之。鏐自少在軍中,少,詩照翻。夜未嘗寐,倦極則就圓木小枕,或枕大鈴,寐熟輒欹而寤,名曰「警枕」或枕,職任翻。記·少儀:茵、席、枕、几、熲,鄭氏曰:熲,警枕也。孔穎達云:以經枕外別言穎,穎是穎發之義,故爲警枕。余謂錢鏐枕圓木小枕,或枕大鈴令欹而寤,名曰警枕,彼豈知有禮記註疏哉!英雄之心,雖寤寐之間不忘自警,其闇與古合有如此者。置粉盤于臥內,有所記則書盤中,比老不倦。比,必利翻,及也。或寢方酣,外有白事者,令侍女振紙卽寤。時彈銅丸於樓牆之外,以警直更者。直更者卽持更之卒也。更,工衡翻。嘗微行,夜叩北城門,吏不肯啓關,曰:「雖大王來亦不可啓。」乃自他門入。明日,召北門吏,厚賜之。史言錢鏐之公勤,皆所以保其國。

15丙戌,吳王立其弟濛爲廬江郡公,溥爲丹陽郡公,潯爲新安郡公,澈爲鄱陽郡公,子繼明爲廬陵郡公。

16晉王歸晉陽,以巡官馮道爲掌書記。中門使郭崇韜以諸將陪食者衆,請省其數。晉王與諸將同甘苦,凡食,召諸將侍食,必有不當預而預者,故郭崇韜請省之。省,所景翻,減也。王怒曰:「孤爲效死者設食,爲,于僞翻。亦不得專,可令軍中別擇河北帥,孤自歸太原!」帥,所類翻。卽召馮道令草詞以示衆。道執筆逡巡不爲,逡,七倫翻。曰:「大王方平河南,定天下,崇韜所請未至大過;大,讀曰太。大王不從可矣,何必以此驚動遠近,使敵國聞之,謂大王君臣不和,非所以隆威望也。」會崇韜入謝,王乃止。

17初,唐滅高麗,唐高宗時滅高麗。麗,力知翻,又力兮翻。天祐初,高麗石窟寺眇僧躬乂,聚衆據開州稱王,眇僧,僧之眇目者。此開州,高麗所置,在平壤之東,今高麗以爲國都,謂之開城府,亦曰蜀莫郡;其地左溪右山。眇,彌沼翻。考異曰:薛唐餘錄、歐陽皆云唐末其國自立王,前王姓高氏,後王王建。此據十國紀年號大封國,至是,遣佐良尉金立奇入貢于吳。

18八月,乙未朔,宣義節度使賀瓌卒。以開封尹王瓚爲北面行營招討使。代賀瓌也。瓚,藏旱翻。瓚將兵五萬,自黎陽渡河掩擊澶、魏,至頓丘,遇晉兵而旋。初欲掩其不備,遇晉兵而退。旋,與還同。瓚爲治嚴,令行禁止,治,直吏翻。據晉人上游十八里楊村,據德勝上游也。夾河築壘,運洛陽竹木造浮橋,自滑州饋運相繼。晉蕃漢馬步副總管、振武節度使李存進亦造浮梁於德勝,或曰:「浮梁須竹笮、鐵牛、石囷,竹笮所以維浮梁,鐵牛、石囷所以繫竹笮。囷,區倫翻。我皆無之,何以能成!」存進不聽,以葦笮維巨艦,繫於土山巨木,踰月而成,人服其智。

19吳徐溫遣使以吳王書歸無錫之俘於吳越;吳越王鏐亦遣使請和於吳。無錫之戰,吳兵敗走,徐溫不窮追,講和之計固已定於胸中矣。自是吳國休兵息民,三十餘州民樂業者二十餘年。史言息兵之利。是時吳有揚、楚、泗、滁、和、光、黃、舒、蘄、廬、壽、濠、海、潤、常、昇、宣、歙、池、饒、信、江、鄂、洪、撫、袁、吉、虔等州。吳王及徐溫屢遺吳越王鏐書,勸鏐自王其國;遺,唯季翻。王,于況翻。鏐不從。

20九月,丙寅,詔削劉巖官爵,命吳越王鏐討之。以劉巖稱大號而職貢不入也。鏐雖受命,竟不行。受命者,不逆梁之意;不行者,不肯自弊其力以伐與國;此割據者之常計也。

21吳廬江公濛有材氣,常歎曰:「我國家而爲他人所有,可乎!」徐溫聞而惡之。爲濛見殺張本。惡,烏路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