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七十

起上章困敦(庚子)十一月,盡玄黓攝提(壬寅)四月,凡一年有奇。


僖宗惠聖恭定孝皇帝中之上

廣明元年(庚子、八八〇年)

1十一月,河中都虞候王重榮作亂,剽掠坊市俱空。重,直龍翻。剽,匹妙翻。

2宿州刺史劉漢宏怨朝廷賞薄,漢宏降見上卷七月。賞盜而盜怨其賞薄,彼固有以窺朝廷也。甲寅,以漢宏爲浙東觀察使。爲漢宏爲錢鏐所滅張本。

3詔河東節度使鄭從讜以本道兵授諸葛爽及代州刺史朱玫,使南討黃巢。玫,莫杯翻。乙卯,以代北都統李琢爲河陽節度使。代北已定,李琢內徙,亦以備黃巢也。

4初,黃巢將渡淮,豆盧瑑請以天平節鉞授巢,黃巢初求天平節,豆盧瑑欲以是中其欲。俟其到鎭討之。盧攜曰:「盜賊無厭,厭,於鹽翻。雖與之節,不能止其剽掠,剽,匹妙翻。不若急發諸道兵扼泗州,汴州節度使爲都統,賊旣前不能入關,必還掠淮、浙,偷生海渚耳!」從之。旣而淮北相繼告急,攜稱疾不出,考異曰:驚聽錄曰:「宰臣豆盧琢奏:『緣淮南九驛便至泗州,恐高駢固守城壘,不遮截大寇;黃巢必若過淮,落寇之計。又徵兵不及,須且誘之,請降節旄,授鄆州節度使,候其至止,討亦不難。』宰臣盧攜言之不可,奏以『黃巢爲國之患久矣,昨與江西節制,擁節而行,攻劫荊南。卻奪其節,但徵諸道驍勇,把截泗州,』因此不發內使,罷建雙旌,乃發使臣諸道而去。尋汴州、徐州兩道告急到京,報黃巢過淮,盧攜託疾不出。」按朝廷未嘗以江西節與巢,借使與之,安可復奪!此驚聽錄不足信也。京師大恐。庚申,東都奏黃巢入汝州境。

5辛酉,以王重榮權知河中留後,以河中節度使同平章事李都爲太子少傅。以王重榮作亂不能制,故召李都,以河中授之。

6汝鄭把截制置都指揮使齊克讓奏黃巢自稱天補大將軍,轉牒諸軍云,「各宜守壘,勿犯吾鋒!吾將入東都,卽至京邑,自欲問罪,無預衆人。」言自欲問罪於朝廷,於衆人無預也。上召宰相議之。豆盧瑑、崔沆請發關內諸鎭及兩神策軍守潼關。壬戌,日南至。上開延英,對宰相泣下。大盜將至,無以禦之,君相相對灑泣,果何益哉!觀軍容使田令孜奏:「請選左右神策軍弓弩手守潼關,臣自爲都指揮制置把截使。」上曰:「侍衞將士,不習征戰,恐未足用。」令孜曰:「昔安祿山搆逆,玄宗幸蜀以避之。」崔沆曰:「祿山衆纔五萬,比之黃巢,不足言矣。」豆盧瑑曰:「哥舒翰以十五萬衆不能守潼關,事見玄宗肅宗紀今黃巢衆六十萬,而潼關又無哥舒之兵。若令孜爲社稷計,三川帥臣皆令孜腹心,謂陳敬瑄、楊師立、牛勗也。帥,所類翻。比於玄宗則有備矣。」上不懌,僖宗雖曰童昏,此時此意,豈不知高枕京邑之爲樂,越在草莽之爲可憂也哉!禍至而後憂之,則無及矣。古之明主居安而思危,所以能常有其安也。謂令孜曰:「卿且爲朕發兵守潼關。」爲,于僞翻。是日,上幸左神策軍,親閱將士。令孜薦左軍馬軍將軍張承範、右軍步軍將軍王師會、左軍兵馬使趙珂。珂,丘何翻。上召見三人,見,賢遍翻。以承範爲兵馬先鋒使兼把截潼關制置使,師會爲制置關塞糧料使,珂爲句當寨栅使,句,古候翻。當,丁浪翻。令孜爲左右神策軍內外八鎭及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等使,飛龍使楊復恭爲副使。

癸亥,齊克讓奏:「黃巢已入東都境,臣收軍退保潼關,於關外置寨。將士屢經戰鬬,久乏資儲,州縣殘破,人煙殆絕,東西南北不見王人,凍餒交逼,兵械刓弊,刓,吾官翻,鈍也。各思鄕閭,恐一旦潰去,乞早遣資糧及援軍。」上命選兩神策弩手得二千八百人,令張承範等將以赴之。將,卽亮翻。

丁卯,黃巢陷東都,留守劉允章帥百官迎謁;巢入城,勞問而已,帥,讀曰率。勞,力到翻。閭里晏然。允章,迺之曾孫也。劉迺見二百三十卷德宗興元元年。允章可謂忝厥祖矣。田令孜奏募坊市人數千以補兩軍。

辛未,陝州奏東都已陷。壬申,以田令孜爲汝、洛、晉、絳、同、華都統,將左、右軍東討。左、右神策軍。陝,失冉翻。華,戶化翻。是日,賊陷虢州。九域志:虢州東北至陝州八十五里。

7以神策將羅元杲爲河陽節度使。羅元杲亦田令孜之腹心。

8以周岌爲忠武節度使。周岌旣殺薛能,遂以忠武節授之。岌,逆及翻。初,薛能遣牙將上蔡秦宗權調發至蔡州,調,徒弔翻。自元和末,廢彰義軍,以蔡州屬忠武軍,故得而調發之。聞許州亂,託云赴難,難,乃旦翻。選募蔡兵,遂逐刺史,據其城。及周岌爲節度使,卽以宗權爲蔡州刺史。爲秦宗權以蔡州稱兵僭號張本。

9乙亥,張承範等將神策弩手發京師。將,卽亮翻。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稟賜,稟,給也。稟賜,猶言給賜也。但華衣怒馬,怒馬者,鞭之以發其怒而疾馳也。憑勢使氣,未嘗更戰陳;更,工衡翻。陳,讀曰陣。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唐置病坊於京城以養病人。會要:開元五年,宋璟等奏:「悲田病坊,從長安已來置使專知,乞罷之。」至二十二年,京城乞兒有疾病,分置諸寺病坊。至德二年,兩京市各置普救病坊。病坊之置,其來久矣。往往不能操兵。操,七刀翻。是日,上御章信門樓臨遣之。考異曰:新傳曰:「帝餞令孜章信門,賚遺豐優。」按令孜雖爲招討都統,賜節賚物,其實不離禁闥,是日所遣者承範等耳。新傳云餞令孜,誤也。承範進言:「聞黃巢擁數十萬之衆,鼓行而西,齊克讓以飢卒萬人依託關外,復遣臣以二千餘人屯於關上,又未聞爲饋餉之計,以此拒賊,臣竊寒心。願陛下趣諸道精兵早爲繼援。」趣,讀曰促。上曰:「卿輩第行,兵尋至矣!」丁丑,承範等至華州。會刺史裴虔餘徙宣歙觀察使,軍民皆逃入華山,城中索然,華,戶化翻。索,昔各翻。州庫唯塵埃鼠迹,賴倉中猶有米千餘斛,軍士裹三日糧而行。

十一月,庚辰朔,承範等至潼關,搜菁中,菁中,草茂密處也。史炤曰:林菁。得村民百許,使運石汲水,爲守禦之備;與齊克讓軍皆絕糧,士卒莫有鬬志。是日,黃巢前鋒軍抵關下,白旗滿野,不見其際,克讓與戰,賊小卻,俄而巢至,舉軍大呼,聲振河、華。呼,火故翻。華,戶化翻。華山臨河。言黃巢軍聲之盛,撼振河山也。克讓力戰,自午至酉始解,士卒飢甚,遂諠譟,燒營而潰,克讓走入關。關左有谷,平日禁人往來,以榷征稅,榷,訖岳翻。謂之「禁阬」。賊至倉猝,官軍忘守之,忘,巫放翻。潰兵自谷而入,谷中灌木壽藤茂密如織,灌木,叢生之木。壽藤,卽今之萬歲藤。一夕踐爲坦塗。承範盡散其輜囊以給士卒,輜囊,謂輜重、囊橐也。輜重,隨軍之物。囊橐,私裝也。遣使上表告急,稱:「臣離京六日,離,力智翻。甲卒未增一人,餽餉未聞影響。到關之日,巨寇已來,以二千餘人拒六十萬衆,外軍飢潰,蹋開禁阬。蹋,與踏同。臣之失守,鼎鑊甘心;朝廷謀臣,愧顏何寄!或聞陛下已議西巡,謂議幸蜀。苟鑾輿一動,則上下土崩。臣敢以猶生之軀奮冒死之語,願與近密及宰臣熟議,〔章:十二行本「議」下有「未可輕動」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近密,謂兩中尉、兩樞密。急徵兵以救關防,則高祖、太宗之業庶幾猶可扶持,幾,居依翻。使黃巢繼安祿山之亡,微臣勝哥舒翰之死!」

辛巳,賊急攻潼關,承範悉力拒之,自寅及申,關上矢盡,投石以擊之。關外有天塹,賊驅民千餘人入其中,掘土塡之,塹,七豔翻。掘,其月翻。塡,亭年翻。須臾,卽平,引兵而度。夜,縱火焚關樓俱盡。承範分兵八百人,使王師會守禁阬,比至,比,必利翻。賊已入矣。壬午旦,賊夾攻潼關,關上兵皆潰,師會自殺,承範變服帥餘衆脫走。至野狐泉,遇奉天援兵二千繼至,承範曰:「汝來晚矣!」博野、鳳翔軍還至渭橋,博野軍,卽穆宗長慶二年李寰帥以歸京師之兵也,見二百四十二卷。帥,讀曰率。見所募新軍衣裘溫鮮,新軍,卽田令孜所募坊市人以補兩軍者也。怒曰:「此輩何功而然,我曹反凍餒!」遂掠之,更爲賊鄕導鄕,讀曰嚮。以趣長安。趣,七喻翻。

賊之攻潼關也,朝廷以前京兆尹蕭廩爲東道轉運糧料使;廩稱疾,請休官,貶賀州司戶。賀州,漢蒼梧郡之臨賀縣,吳置臨賀郡,唐置賀州,京師東南四千一百三十里。

黃巢入華州,留其將喬鈐守之。鈐,其廉翻。河中留後王重榮請降於賊。降,戶江翻。癸未,制以巢爲天平節度使。

甲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尙書左丞王徽爲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戶部侍郎裴淯爲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以盧攜爲太子賓客、分司。田令孜聞黃巢已入關,恐天子責己,乃歸罪於攜而貶之,薦徽、澈爲相。是夕,攜飲藥死。澈,休之從子也。裴休見二百四十九卷宣宗大中六年。

百官退朝,聞亂兵入城,布路竄匿。布路,分路也。朝,直遙翻。令孜帥神策兵五百奉帝自金光門出,帥,讀曰率;下同。長安城西面三門,北來第一門曰開遠門,第二門曰金光門,第三門曰延平門。惟福、穆、澤、壽四王及妃嬪數人從行,從,才用翻;下皆同。百官皆莫知之。上奔馳晝夜不息,從官多不能及。車駕旣去,軍士及坊市民競入府庫盜金帛。

晡時,黃巢前鋒將柴存入長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帥文武數十人迎巢於霸上。巢乘金裝肩輿,其徒皆被髮,約以紅繒,衣錦繡,執兵以從,甲騎如流,輜重塞塗,被,皮義翻。衣,於旣翻。騎,奇寄翻。重,直龍翻。塞,悉則翻。千里絡繹不絕。民夾道聚觀,尙讓歷諭之曰:「黃王起兵,本爲百姓,爲,于僞翻。非如李氏不愛汝曹,汝曹但安居無恐。」巢館于田令孜第,其徒爲盜久,不勝富,館,古玩翻。勝,音升。見貧者,往往施與之。施,式豉翻。居數日,各出大掠,焚市肆,殺人滿街,巢不能禁;尤憎官吏,得者皆殺之。

10上趣駱谷,趣,七喻翻。鳳翔節度使鄭畋謁上於道次,考異曰:續寶運錄「戊子,帝至駱谷壻水驛,乃下詔與牛顓、楊師立、陳敬瑄,云今月七日,已次駱谷壻水驛。」按此月庚辰朔,戊子九日,而詔云七日,「九」誤爲「七」也。實錄「辛卯,車駕次鳳翔,鄭畋候謁於路。」舊·畋傳云候駕於斜谷。新紀「辛卯,次鳳翔。丁酉,至興元。」按甲申上離長安,辛卯始次鳳翔,太緩,丁酉已至興元,太速。又路出駱谷則不過鳳翔及斜谷。蓋車駕涉鳳翔之境,而畋往見耳,非鳳翔與斜谷也。實錄「賊以數萬衆西追車駕。」而不言追不及,又不言爲誰所拒而還。諸書皆無之。今不取。請車駕留鳳翔。上曰:「朕不欲密邇巨寇,且幸興元,徵兵以圖收復。卿東扞賊鋒,西撫諸蕃,糾合鄰道,勉建大勳。」畋曰:「道路梗澁,奏報難通,請得便宜從事。」許之。戊子,上至壻水,九域志:洋州興道縣有壻水鎭,相傳云仙人唐公昉盡室升天,其壻不得偕升,遂以名水;誕矣。詔牛勗、楊師立、陳敬瑄,諭以京城不守,且幸興元,若賊勢猶盛,將幸成都,宜豫爲備擬。

庚寅,黃巢殺唐宗室在長安者無遺類。辛卯,巢始入宮。壬辰,巢卽皇帝位于含元殿,畫皁繒爲袞衣,擊戰鼓數百以代金石之樂。登丹鳳樓,下赦書;國號大齊,改元金統。謂廣明之號,去唐下體而著黃家日月,以爲己符瑞。著,側略翻。言「唐」字去「肀」「口」而著「黃」字爲「廣」字,合「日」「月」「明」字也。唐官三品以下悉停任,四品以下位如故。以妻曹氏爲皇后。考異曰:實錄巢傳,立妻曲氏爲皇后。今從新傳以尙讓爲太尉兼中書令,趙璋兼侍中,崔璆、楊希古並同平章事,孟楷、蓋洪爲左右僕射、知左右軍事,蓋,古盍翻。黃巢自以其軍分左右耳。費傳古爲樞密使。費,父沸翻,姓也。以太常博士皮日休爲翰林學士。陸游老學菴筆記曰:該聞錄言皮日休陷黃巢爲翰林學士,巢敗,被誅;今唐書取其事。按尹師魯作大理寺丞皮子良墓誌稱:「曾祖日休,避廣明之難,徙籍會稽,依錢氏,官太常博士,贈禮部尙書。祖光業,爲吳越丞相。父璨,爲元帥府判官。三世皆以文雄江東。」據此,則日休未嘗陷黃巢爲其翰林學士被誅也。小說謬妄,無所不有。師魯文章傳世,且剛正有守,非欺後世者。璆,邠之子也,〔嚴:改「邠」爲「郾」。〕崔邠,郾之兄也,德宗朝爲右補闕,嘗論裴延齡,有直聲。「子」恐當作「孫」時罷浙東觀察使,在長安,巢得而相之。璆之在浙東也,固與巢信使往來,又爲之表奏朝廷。

諸葛爽以代北行營兵屯櫟陽,黃巢將碭山朱溫屯東渭橋,碭山在漢碭縣界,後魏置安陽縣,治麻城,隋開皇十八年改名碭山,唐屬宋州。九域志:在單州東南九十里。碭,徒郎翻。朱溫始此。巢使溫誘說之,說,式芮翻。爽遂降於巢。溫少孤貧,與兄昱、存隨母王氏依蕭縣劉崇家,崇數笞辱之,五代史,溫凶悍無賴,崇患太祖慵惰不作業,數笞責之。獨崇母憐之,時時自爲櫛沐,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也,宜善遇之。」數,所角翻。崇母獨憐之,戒家人曰:「朱三非常人也,汝曹善遇之。」朱溫第三。巢以諸葛爽爲河陽節度使,爽赴鎭,羅元杲發兵拒之,士卒皆棄甲迎爽,元杲逃奔行在。

11鄭畋還鳳翔,召將佐議拒賊,皆曰:「賊勢方熾,宜且從容以俟兵集,從,千容翻。從容,舒徐不迫之貌。言欲以緩圖之。乃圖收復。」畋曰:「諸君勸畋臣賊乎!」因悶絕仆地,甃傷其面,鄭畋以將佐怠於勸王,忠憤之氣一時鬱勃,至於悶絕而僵仆於地,故甃傷其面。甃,則救翻,甓也。自午至明旦,尙未能言。會巢使者以赦書至,監軍袁敬柔與將佐序立宣示,代畋草表署名以謝巢。監軍與巢使者宴,樂奏,將佐以下皆哭,使者怪之,幕客孫儲曰:「以相公風痹不能來,故悲耳。」痹,必至翻。民間聞者無不泣。畋聞之曰:「吾固知人心尙未厭唐,賊授首無日矣!」乃刺指血爲表,遣所親間道詣行在,刺,七亦翻;下同。間,古莧翻。召將佐諭以逆順,皆聽命,復刺血與盟,復,扶又翻。然後完城塹,繕器械,訓士卒,密約鄰道合兵討賊,鄰道皆許諾發兵,會於鳳翔。時禁兵分鎭關中者尙數萬,禁兵分鎭關中,卽神策八鎭兵也。聞天子幸蜀,無所歸,畋使人招之,皆往從畋,畋分財以結其心,軍勢大振。

12丁酉,車駕至興元,詔諸道各出全軍收復京師。悉所統之軍皆行,謂之全軍。

13己亥,黃巢下令,百官詣趙璋第投名銜者,復其官。名銜,題官位姓名也。豆盧瑑、崔沆及左僕射于琮、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濛、刑部侍郎李漙、京兆尹李湯扈從不及,匿民間,巢搜獲,皆殺之。廣德公主曰:「我唐室之女,誓與于僕射俱死!」執賊刃不置,賊幷殺之。發盧攜尸,戮之於市。將作監鄭綦、庫部郎中鄭係義不臣賊,舉家自殺。唐屢更喪亂,至于廣明,舉家殉國猶不乏人,恩義交結之素也。左金吾大將軍張直方雖臣於巢,多納亡命,匿公卿於複壁;巢殺之。

14初,樞密使楊復恭薦處士河間張濬,拜太常博士,處,昌呂翻。遷度支員外郎。黃巢逼潼關,濬避亂商山。上幸興元,道中無供頓,漢陰令李康以騾負糗糧數百馱獻之,漢陰,漢中安陽縣地,晉武帝改爲安康縣,唐至德二載更名漢陰縣,屬金州。九域志:在州西北一百六十五里。馱,徒何翻。以驢馬負物爲馱。唐遞馱,每馱一百斤。從行軍士始得食。上問康:「卿爲縣令,何能如是?」對曰:「臣不及此,乃張濬員外敎臣。」上召濬詣行在,拜兵部郎中。唐諸司郎中,從五品上;員外郎,從六品上。

15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聞長安失守,號哭累日,號,戶高翻。不俟詔命,舉軍入援,遣二千人間道詣興元衞車駕。

16黃巢遣使調發河中,調,徒釣翻。前後數百人,吏民不勝其苦。勝,音升。王重榮謂衆曰:「始吾屈節以紓軍府之患,屈節,謂臣賊也。紓,商居翻,緩也。今調財不已,又將徵兵,吾亡無日矣!不如發兵拒之。」衆皆以爲然,乃悉驅巢使者殺之。巢遣其將朱溫自同州,弟黃鄴自華州,合兵擊河中,重榮與戰,大破之,獲糧仗四十餘船,遣使與王處存結盟,引兵營於渭北。考異曰:舊·王處存傳曰:「時李都守河中,降賊。會王重榮斬僞使,通使於處存,乃同盟誓,營於渭北。時巢賊僭號,天下藩鎭多受其僞命,惟鄭畋守鳳翔,鄭從讜守太原,處存、王重榮首倡義舉。俄而鄭畋破賊前鋒,王鐸自行在至,故諸鎭翻然改圖,以出勤王之師。」按鐸中和二年始至,於時未也。王重榮傳曰:「初,重榮爲河中馬步都虞候,巢賊據長安,蒲帥李都不能拒,稱臣於賊,賊僞授重榮節度副使。重榮以賊徵求無已,欲拒之,都曰:『吾兵微力寡,絕之立見其患,願以節鉞假公。』翌日,都歸行在,重榮知留後事,乃斬賊使,求援鄰藩。」北夢瑣言曰:「重榮始爲牙將,黃巢犯闕,元戎李都奉僞,畏重榮黨附者多,因薦爲副使。一日,忽謂都曰:『令公助賊,陷一邦於不忠,而又日加箕斂,衆口紛紜,倐忽變生,何以遏也?』遽命斬其僞使。都無以對,因以軍印授重榮而去。及都至行在,朝廷又以前京兆尹竇潏間道至河中代都,重榮迎之。潏前爲京兆尹,有慘酷之名,時謂之『垜疊』。及至,翌日,進軍校于庭,謂曰:『天子命重臣作鎭將,遏賊衝,安可輕議斥逐令北門出乎!且爲惡者必一兩人而已,爾等可言之。』潏不知軍校皆重榮之親黨也,衆皆不對。重榮乃屛肅佩劍歷階而上,謂潏曰:『爲惡者非我而誰!』遂召潏之僕吏控馬及階,請依都前例,乃云『速去!』潏不敢仰視,躍馬復由北門而出。」新傳取之。按十一月辛亥朔,重榮已作亂,掠坊市。辛酉,以重榮爲留後,都爲太子少傅,則都已去河中矣。及黃巢犯闕,都何嘗奉僞,亦未嘗聞以潏代都。今不取。

17陳敬瑄聞車駕出幸,遣步騎三千奉迎,表請幸成都。時從兵浸多,興元儲偫不豐,偫,丈里翻。田令孜亦勸上;上從之。

中和元年(辛丑、八八一年)是年七月方改元。

1春,正月,車駕發興元。加牛勗同平章事。陳敬瑄以扈從之人驕縱難制,從,才用翻。有內園小兒先至成都,唐時給役於坊廐及內園者,皆謂之小兒。遊於行宮,笑曰:「人言西川是蠻,今日觀之,亦不惡!」敬瑄執而杖殺之,考異曰:新傳曰:「敬瑄殺五十人,尸諸衢。」錦里耆舊傳曰:「有內園小兒三箇連手行遶行宮,數內一人笑云云。巡者亂打,執之。敬瑄咄之曰:『今日且欲棒殺汝三五十輩,必不令錯。』」按三五十輩者,敬瑄語也,非實殺五十人也。新傳誤。由是衆皆肅然。敬瑄迎謁於鹿頭關。辛未,上至綿州,東川節度使楊師立謁見。東川治梓州,北至綿州一百六十八里。見,賢遍翻。壬申,以工部侍郎、判度支蕭遘同平章事。

2鄭畋約前朔方節度使唐〔章:十二行本「唐」作「田」;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弘夫、涇原節度使程宗楚同討黃巢。巢遣其將王暉齎詔召畋,畋斬之,遣其子凝績詣行在,凝績追及上於漢州。自綿州西南至漢州一百九十里。

3丁丑,車駕至成都,自漢州西南至成都八十五里。館於府舍。館,古玩翻。就西川府舍爲行宮。

4上遣〔章:十二行本「遣」下有「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使趣高騈討黃巢,趣,讀曰促。道路相望,騈終不出兵。上至蜀,猶冀騈立功,詔騈巡內刺史及諸將有功者,自監察至常侍,聽以墨敕除訖奏聞。

5裴澈自賊中奔詣行在。時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遺樂朋龜謁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爲翰林學士。張濬先亦拜令孜。令孜嘗召宰相及朝貴飲酒,朝,直遙翻。濬恥於衆中拜令孜,乃先謁令孜謝酒。及賓客畢集,令孜言曰:「令孜與張郎中清濁異流,嘗蒙中外,中外,謂與之相表裏。旣慮玷辱,何憚改更,更,工衡翻。今日於隱處謝酒則又不可。」濬慚懼無所容。

6二月,乙〔嚴:「乙」改「己」。〕卯朔,以太子少師王鐸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7丙申,加鄭畋同平章事。

8加淮南節度使高騈東面都統,加河東節度使鄭從讜兼侍中,依前行營招討使。代北監軍陳景思考異曰:實錄「景斯」,今從薛居正五代史帥沙陀酋長李友金及薩葛、安慶、吐谷渾諸部入援京師。帥,讀曰率。酋,慈由翻。長,知兩翻。薩,桑葛翻。至絳州,將濟河;絳州刺史瞿稹,亦沙陀也,瞿,權俱翻。稹,止忍翻。謂景思曰:「賊勢方盛,未可輕進,不若且還代北募兵。」遂與景思俱還鴈門。

9以樞密使楊復光爲京西南面行營都監。

10黃巢以朱溫爲東南面行營都虞候,將兵攻鄧州;三月,辛亥,陷之,執刺史趙戒,〔章:十二行本「戒」作「戎」;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因戍鄧州以扼荊、襄。九域志:鄧州南至襄州一百八十里,襄州南至荊州四百五十七里。

11壬子,加陳敬瑄同平章事。甲寅,敬瑄奏遣左黃頭軍使李鋋將兵擊黃巢。西川黃頭軍,崔安潛所置也,事始見上卷乾符六年。鋋,時延翻。

12辛酉,以鄭畋爲京城四面諸軍行營都統。賜畋詔:「凡蕃、漢將士赴難有功者,難,乃旦翻。並聽以墨敕除官。」畋奏以涇原節度使程宗楚爲副都統,前朔方節度使唐弘夫爲行軍司馬。黃巢遣其將尙讓、王播帥衆五萬寇鳳翔,「王播」新書「王璠」畋使弘夫伏兵要害,自以兵數千,多張旗幟,疏陳於高岡。陳,讀曰陣。賊以畋書生,輕之,鼓行而前,無復行伍,行,戶剛翻。伏發,賊大敗於龍尾陂,舊書皆作「龍尾坡」,惟舊紀「陂」。鳳翔府岐山縣,唐初治張堡,武德七年移治龍尾城,在平陽故城之東北。斬首二萬餘級,伏尸數十里。

13有書尙書省門爲詩以嘲賊者,尙讓怒,應在省官及門卒,悉抉目倒懸之;抉,於決翻。大索城中能爲詩者,索,山客翻。盡殺之,識字者給賤役,凡殺三千餘人。

14瞿稹、李友金至代州,募兵踰旬,得三萬人,皆北方雜胡,屯於崞西,代州崞縣之西也。崞,音郭。獷悍暴橫,獷,古猛翻。悍,下罕翻,又侯幹翻。橫,戶孟翻。稹與友金不能制。友金乃說陳景思曰:說,式芮翻。「今雖有衆數萬,苟無威信之將以統之,終無成功。吾兄司徒父子,勇略過人,爲衆所服;驃騎誠奏天子赦其罪,召以爲帥,李國昌以平龐勛功檢校司徒。驃騎,唐制武散階極品。唐自高力士以來,宦官多官至驃騎,故以稱景思。則代北之人一麾響應,狂賊不足平也!」景思以爲然,遣使詣行在言之;詔如所請。友金以五百騎齎詔詣達靼迎之,李克用入達靼,見上卷廣明元年。李克用帥達靼諸部萬人赴之。考異曰:實錄「陳景斯齎詔入達靼召李克用,軍屯蔚州。克用因大掠鴈門以北軍鎭。」薛居正五代史「先是,景思與李友金發沙陀諸部五千騎南赴京師。友金,卽武皇之族父也。中和元年二月,友金軍至絳州,將渡河,刺史瞿稹謂景思曰:『巢賊方盛,不如且還代北,徐圖利害。』四月,友金旋軍鴈門,瞿稹至代州,半月之間,募兵三萬,營於崞縣之西,其軍皆北邊五部之衆,不閑軍法,瞿稹、李友金不能制。友金謂景思云云,景思然之,促奏行在。天子乃以武皇爲鴈門節度使,仍令以本軍討賊。李友金發五百騎齎詔召武皇於達靼,武皇卽帥達靼諸部萬人趨鴈門。」按景思請赦國昌父子,而獨克用至者,蓋國昌已老,獨使克用來耳。是歲,克用但攻掠太原,又陷忻、代二州。明年十二月,始自忻、代留後除鴈門節度使。蓋此際止赦其衆,復爲大同防禦使。及陷忻、代,自稱留後,朝廷再召之,始除鴈門。薛誤也。新表「中和二年,以河東忻、代二州隸鴈門節度,更大同節度爲鴈門節度,治代州。」此其證也。

15羣臣追從車駕者稍集成都,南北司朝者近二百人,朝,直遙翻。近,其靳翻。諸道及四夷貢獻不絕,蜀中府庫充實,與京師無異,賞賜不乏,士卒欣悅。

16黃巢得王徽,逼以官,徽陽瘖,不從;月餘,逃奔河中,遣人間道奉絹表詣行在。間,古莧翻。詔以徽爲兵部尙書。

17前夏綏節度使諸葛爽復自河陽奉表自歸,去年黃巢入關,諸葛爽降之。卽以爲河陽節度使。

18宥州刺史拓跋思恭,開元十六年,以六胡州殘人置宥州,乾元元年,理經略軍,後移治長澤縣。長澤,漢朔方郡三封縣地。考異曰:歐陽修五代史「拓跋思敬」,意謂薛避國諱耳。按舊唐書實錄皆作「思恭」實錄「天復二年九月,武定軍節度使李思敬以城降王建。思敬本姓拓跋,鄜夏節度使思恭、保大節度使思孝之弟也。思孝致仕,以思敬爲保大留後,遂升節度,又徙武定軍。」新唐書·党項傳曰:「思恭爲定難節度使,卒,弟思諫代爲節度。思孝爲保大節度,以老,薦弟思敬爲保大留後,俄爲節度。」然則思恭、思敬乃是兩人。思敬後附李茂貞,或賜國姓,故更姓李。修合以爲一人,誤也。本党項羌也。新書:党項以姓別爲部落,而拓跋氏最強。糾合夷、夏兵會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於鄜州,同盟討賊。夏,戶雅翻。鄜,音夫。

奉天鎭使齊克儉遣使詣鄭畋求自效。甲子,畋傳檄天下藩鎭,合兵討賊。時天子在蜀,詔令不通,天下謂朝廷不能復振,及得畋檄,爭發兵應之。賊懼,不敢復窺京西。復,扶又翻。

19夏,四月,戊寅朔,加王鐸兼侍中。

20以拓跋思恭權知夏綏節度使。爲拓跋氏強盛遂跨據西夏張本。

21黃巢以其將王玫爲邠寧節度使,邠州通塞鎭將朱玫起兵誅之,玫,莫杯翻。讓別將李重古爲節度使,自將兵討巢。

是時,唐弘夫屯渭北,王重榮屯沙苑,王處存屯渭橋,拓跋思恭屯武功,鄭畋屯盩厔。弘夫乘龍尾之捷,進薄長安。

壬午,黃巢帥衆東走,程宗楚先自延秋門入,長安苑城有門,西出謂之延秋門。弘夫繼至,處存帥銳卒五千夜入城。帥,讀曰率;下同。坊市民喜,爭讙呼出迎官軍,讙,讀曰喧。或以瓦礫擊賊,礫,狼狄翻。或拾箭以供官軍。宗楚等恐諸將分其功,不報鳳翔、鄜夏,句斷。軍士釋兵入第舍,掠金帛、妓妾。妓,渠綺翻。處存令軍士繫白𢄼爲號,𢄼,詢趨翻,繒頭也;以約髮謂之頭𢄼。坊市少年或竊其號以掠人。賊露宿霸上,宿無室廬曰露宿。詗知官軍不整,詗,翾正翻,又火迥翻。且諸軍不相繼,引兵還襲之,自諸門分入,大戰長安中,宗楚、弘夫死,考異曰:舊紀新傳皆云弘夫敗在二年二月,驚聽錄唐年補錄新紀實錄皆在此年四月。新紀日尤詳,今從之。軍士重負不能走,是以甚敗,死者什八九。處存收餘衆還營。

丁亥,巢復入長安,怒民之助官軍,縱兵屠殺,流血成川,謂之洗城。於是諸軍皆退,賊勢愈熾。

賊所署同州刺史王溥、華州刺史喬謙、商州刺史宋巖聞巢棄長安,皆率衆奔鄧州,朱溫斬溥、謙,釋巖,使還商州。

22庚寅,拓跋思恭、李孝昌與賊戰於土〔章:十二行本「土」作「王」;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熊校同。〕橋,不利。

23詔以河中留後王重榮爲節度使。

24賊衆上黃巢尊號曰承天應運啓聖睿文宣武皇帝。

25有雙雉集廣陵府舍,占者以爲野鳥來集,城邑將空之兆。高騈惡之,惡,烏路翻。乃移檄四方,云將入討黃巢,悉發巡內兵八萬,舟二千艘,旌旗甲兵甚盛。五月,乙〔章:十二行本「乙」作「己」;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未,出屯東塘。東塘在今揚州城東,卽今灣頭至宜陵一帶塘岸也。艘,蘇遭翻。考異曰:妖亂志曰:「自五月十一日出東塘,至九月六日歸府,九十餘日,禳雉雊之變也。」按五月十二日至九月六日,乃是一百六十三日,非九十餘日。今從舊傳諸將數請行期,數,所角翻。騈託風濤爲阻,或云時日不利,竟不發。

26李克用牒河東,稱奉詔將兵五萬討黃巢,令具頓遞,緣道設酒食以供軍爲頓,置郵驛爲遞。鄭從讜閉城以備之。克用屯於汾東,從讜犒勞,犒,口到翻。勞,力到翻。給其資糧,累日不發。克用自至城下大呼,呼,火故翻。求與從讜相見,從讜登城謝之。癸亥,復求發軍賞給,復,扶又翻。從讜以錢千緡、米千斛遺之。遺,唯季翻。甲子,克用縱沙陀剽掠居民,剽,匹妙翻。城中大駭。從讜求救於振武節度使契苾璋,契,期訖翻。璋引突厥、吐谷渾救之,破沙陀兩寨,克用追戰至晉陽城南,璋引兵入城,沙陀掠陽曲、榆次而歸。

27黃巢之克長安也,忠武節度使周岌降之。去年十一月授周岌忠武節,十二月而黃巢克長安。岌嘗夜宴,急召監軍楊復光,先是以楊復光爲忠武監軍,屯鄧州,扼賊右衝。巢旣陷長安,遣朱溫屯鄧州,復光遂至許州依周岌,故召之夜宴。左右曰:「周公臣賊,將不利於內侍,不可往。」唐內侍省以內侍監爲之長,內侍爲貳,故左右以稱復光。復光曰:「事已如此,義不圖全。」卽詣之。酒酣,岌言及本朝,朝,直遙翻。復光泣下,良久,曰:「丈夫所感者恩義耳!公自匹夫爲公侯,柰何捨十八葉天子而臣賊乎!」自高祖至僖宗十八世。岌亦流涕曰:「吾不能獨拒賊,故貌奉而心圖之。今日召公,正爲此耳。」爲,于僞翻。因瀝酒爲盟。史炤曰:以酒滴瀝也。是夕,復光遣其養子守亮殺賊使者於驛。

時秦宗權據蔡州,不從岌命,復光將忠武兵三千詣蔡州,說宗權同舉兵討巢。說,式芮翻。宗權遣其將王淑將兵三千從復光擊鄧州,逗留不進,復光斬之,倂其軍,分忠武八千人爲八都,遣牙將鹿晏弘、晉暉、王建、韓建、張造、李師泰、龐從等八人將之。考異曰:劉恕十國紀年上云八都,而下止有王建等七人姓名,諸書不可考故也。王建始此。王建,舞陽人;韓建,長社人;晏弘、暉、造、師泰,皆許州人也。復光帥八都與朱溫戰,敗之,帥,讀曰率。敗,補邁翻。遂克鄧州,逐北至藍橋而還。藍橋在藍田關南。還,從宣翻,又如字。

28昭義節度使高潯會王重榮攻華州,克之。

29六月,戊戌,以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都統如故。

30李克用遇大雨,〔章:十二行本「雨」下有「己亥」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引兵北還,陷忻、代二州,因留居代州。考異曰:唐末見聞錄「六月三十日,沙陀軍卻回,收卻忻、代州。」太祖紀年錄「遇大雨,六月二十三日,班師鴈門。」薛居正五代史紀年錄同。按忻、代先屬河東,中和二年始割隸鴈門。今從見聞錄實錄鄭從讜遣敎練使論安等軍百井以備之。

31邠寧節度副使朱玫屯興平,興平縣在長安西八十五里。余靖曰:周丈丘,今之興平。黃巢將王播〔嚴:「播」改「璠」。〕圍興平,玫退屯奉天及龍尾陂。

32西川黃頭軍使李鋋將萬人,鞏咸將五千人鞏,姓也。周卿士鞏簡公,晉大夫鞏朔。屯興平,爲二寨,與黃巢戰,屢捷;陳敬瑄遣神機營使高仁厚將二千人益之。神機營,亦崔安潛置,事見上卷乾符六年。

33秋,七月,丁巳,改元,赦天下。改元中和。

34庚申,以翰林學士承旨、兵部侍郎韋昭度同平章事。

35論安自百井擅還,鄭從讜不解鞾衫斬之,滅其族。鞾,與靴同。考異曰:唐末見聞錄「六月三十日,沙陀收卻忻、代州,使司差敎練使論安、軍使王蟾、高弁、回鶻、吐蕃等軍於百井下寨守禦。當月內,論安等拔寨,卻迴到府。」按當月內,卽三十日也。一日之中,不容有爾許事,必非也。又曰:「至七月十四日,相公排飯大將等,於坐上把起論安,不脫靴,於毬場內處置,族滅其家。又差都頭溫漢臣將兵依前於百井下寨。當月內,契苾尙書領兵馬卻歸振武。」今從之。更遣都頭溫漢臣將兵屯百井。契苾璋引兵還振武。

36初,車駕至成都,蜀軍賞錢人三緡。田令孜爲行在都指揮處置使,每四方貢金帛,輒頒賜從駕諸軍無虛日,〔章:十二行本「日」作「月」;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熊校同。〕不復及蜀軍,復,扶又翻。蜀軍頗有怨言。丙寅,令孜宴土客都頭,土軍,蜀軍。客軍,從駕諸軍。唐之中世,以諸軍總帥爲都頭。至其後也,一部之軍謂之一都,其部帥呼爲都頭。以金杯行酒,因賜之,諸都頭皆拜而受。西川黃頭軍使郭琪獨不受,起言曰:「諸將月受俸料,豐贍有餘,常思難報,豈敢無厭!俸,扶用翻。厭,於鹽翻。顧蜀軍與諸軍同宿衞,而賞賚懸殊,頗有觖望,觖,古穴翻,怨望。恐萬一致變。顧軍容減諸將之賜以均蜀軍,使土客如一;則上下幸甚!」令孜默然有間,曰:間,如字。「汝嘗有何功?」對曰:「琪生長山東,長,知兩翻。征戍邊鄙,嘗與党項十七戰,契丹十餘戰,契,欺訖翻。金創滿身,創,初良翻。又嘗征吐谷渾,傷脇腸出,線縫復戰。」復,扶又翻。令孜乃自酌酒於別樽以賜琪。琪知其毒,不得已,再拜飲之;歸,殺一婢,吮其血以解毒,吐黑汁數升,吮,如兗翻。吐,土故翻。遂帥所部作亂,帥,讀曰率。丁卯,焚掠坊市。令孜奉天子保東城,閉門登樓,命諸軍擊之。琪引兵還營,陳敬瑄命都押牙安金山將兵攻之,琪夜突圍出,奔廣都,隋改廣都縣爲雙流縣,唐龍朔二年復分雙流置廣都縣,屬成都府。九域志:在府西四十五里。從兵皆潰,從,才用翻。獨廳吏一人從,息於江岸。琪謂廳吏曰:「陳公知吾無罪;然軍府驚擾,不可以莫之安也。汝事吾能始終,今有以報汝。汝齎吾印劍詣陳公曰:『郭琪走渡江,我以劍擊之,墜水,尸隨湍流下矣;得其印劍以獻。』陳公必據汝所言,牓懸印劍於市以安衆。汝當獲厚賞,吾家亦保無恙。吾自此適廣陵,歸高公,言欲奔揚州歸高騈也。後數日,汝可密以語吾家也。」語,牛倨翻。遂解印劍授之而逸。廳吏以獻敬瑄,果免琪家。

上日夕專與宦者同處,議天下事,待外臣殊疏薄。處,昌呂翻。外臣,謂外廷之臣,宰相以下百執事皆是也。庚午,左拾遺孟昭圖上疏,以爲:「治安之代,遐邇猶應同心;治,直吏翻。多難之時,中外尤當一體。難,乃旦翻。去冬車駕西幸,不告南司,遂使宰相、僕射以下悉爲賊所屠,謂豆盧瑑、崔沆及于琮等也。獨北司平善。況今朝臣至者,皆冒死崎嶇,遠奉君親,所宜自茲同休等戚。伏見前夕黃頭軍作亂,陛下獨與令孜、敬瑄及諸內臣閉城登樓,並不召王鐸已下及收朝臣入城;翌日,又不對宰相,又不宣慰朝臣。翌日,明日也。臣備位諫官,至今未知聖躬安否,況疏宂乎!宂,而隴翻,散也。儻羣臣不顧君上,罪固當誅;若陛下不恤羣臣,於義安在!夫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非北司之天下;天子者,四海九州之天子,非北司之天子。北司未必盡可信,南司未必盡無用。豈天子與宰相了無關涉,朝臣皆若路人!如此,恐收復之期,尙勞聖慮,尸祿之士,得以宴安。臣躬被寵榮,被,皮義翻。職在裨益,雖遂事不諫,而來者可追。」二語皆本之論語疏入,令孜屛不奏。屛,必郢翻。辛未,矯詔貶昭圖嘉州司戶,遣人沈於蟇頤津,蟇頤山在眉州眉山東七里,山狀如蟇頤,因名。山臨江津,今有孟拾遺祠。蟇,謨加翻。聞者氣塞而莫敢言。天子殺諫臣者,必亡其國。以閹官而專殺諫臣,自古以來未之有也。此不特害于而國,實亦凶于而身。是以唐未亡而令孜之身先亡也。塞,悉則翻。

37鄜延節度使李孝昌、權夏州節度使拓跋思恭屯東渭橋,黃巢遣朱溫拒之。

以義武節度使王處存爲東南面行營招討使,以邠寧節度副使朱玫爲節度使。

38八月,己丑夜,星交流如織,或大如杯椀,至丁酉乃止。

39武寧節度使支詳新書·方鎭表,懿宗咸通十一年,復徐州節鎭,賜號感化軍。自此迄於天復,未嘗復武寧舊額。以下文以感化留後時溥爲節度使證之,武寧誤也,當作「感化」遣牙將時溥、陳璠將兵五千入關討黃巢,璠,孚袁翻。二人皆詳所獎拔也。溥至東都,矯稱詳命,召師還,與璠合兵,屠河陰,掠鄭州而東。及彭城,詳迎勞,犒賞甚厚。璠,音番。勞,力到翻。溥遣所親說詳曰:說,式芮翻。「衆心見迫,請公解印以相授。」詳不能制,出居大彭館,溥自知留務。璠謂溥曰:「支僕射有惠於徐人,不殺,必成後悔。」溥不許,送詳歸朝。朝,直遙翻。璠伏甲於七里亭,亭去彭城七里,因名。幷其家屬殺之。詔以溥爲武寧留後。溥表璠爲宿州刺史,璠到官貪虐,溥以都將張友代還,殺之。

40楊復光奏升蔡州爲奉國軍,以秦宗權爲防禦使。壽州屠者王緒與妹夫劉行全聚衆五百,盜據本州,月餘,復陷光州,復,扶又翻;下同。自稱將軍,有衆萬餘人;秦宗權表爲光州刺史。固始縣佐王潮世率以縣丞爲縣佐。唐制,諸縣丞、簿、尉之下有司功佐、司倉佐、司戶佐、司兵佐、司法佐、司士佐,皆縣佐也。路振九國志:王潮少爲縣佐史。或者傳寫逸「史」字歟?及弟審邽、審知皆以材氣知名,緒以潮爲軍正,使典資糧,閱士卒,信用之。王潮兄弟始此,爲潮廢緒張本。

41高潯與黃巢將李詳戰于石橋,石橋,卽晉將王鎭惡破秦兵處。潯敗,奔河中,詳乘勝復取華州。是年五月,高潯克華州。巢以詳爲華州刺史。

42以權知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爲節度使。

43宗正少卿嗣曹王龜年自南詔還,驃信上表款附,請悉遵詔旨。龜年使南詔,見上卷廣明元年六月。上,時掌翻。

44〔章:十二行本「李」上有「九月」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孝昌、拓跋思恭與尙讓、朱溫戰于東渭橋,不利,引去。史言諸鎭之勤王者,皆以師老遷延引退。

45初,高騈與鎭海節度使周寶俱出神策軍,騈以兄事寶。及騈先貴有功,浸輕之;旣而封壤相鄰,數爭細故,遂有隙。淮南與鎭海軍鄰壤,止一江爲界耳。數,所角翻。騈檄寶入援京師,寶治舟師以俟之,治,直之翻。怪其久不行;訪諸幕客,或曰:「高公幸朝廷多故,有幷吞江東之志,聲云入援,其實未必非圖我也!宜爲備。」寶未之信,使人覘騈,殊無北上意。覘,丑廉翻。上,時掌翻。自淮南而北向勤王爲北上。會騈使人約寶面會瓜洲議軍事,寶遂以言者爲然,辭疾不往,且謂使者曰:「吾非李康,高公復欲作家門功勳以欺朝廷邪!」高崇文斬李康,事見二百三十七卷憲宗之元和元年。騈怒,復遣使責寶,「何敢輕侮大臣?」復,扶又翻。寶詬之曰:「彼此夾江爲節度使,汝爲大臣,我豈坊門卒邪!」詬,古候翻,又許候翻。寶自言與駢等夷,非有貴賤之異也。長安城中百坊,坊皆有垣有門,門皆有守卒。由是遂爲深仇。

騈留東塘百餘日,詔屢趣之,趣,讀曰促。騈上表,託以寶及浙東觀察使劉漢宏將爲後患。辛亥,復罷兵還府,其實無赴難心,但欲禳雉集之異耳。難,乃旦翻。禳,如羊翻,厭除也。

46高騈召石鏡鎭將董昌至廣陵,欲與之俱擊黃巢。昌將錢鏐說昌曰:說,式芮翻。「觀高公無討賊心,不若以扞禦鄕里爲辭而去之。」昌從之,騈聽昌還。會杭州刺史路審中將之官,行至嘉興,嘉興,漢由拳縣,吳改名,唐屬蘇州,在州西南百四十里。昌自石鏡引兵入杭州,審中懼而還。昌自稱杭州都押牙、知州事,遣將吏請於周寶。寶不能制,表爲杭州刺史。

48臨海賊杜雄陷台州。

48辛酉,立皇子震爲建王。

49昭義十將成麟殺高潯,成麟因高潯石橋敗退而殺之。引兵還據潞州;天井關戍將孟方立起兵攻麟,殺之。考異曰:實錄「澤潞牙將劉廣據潞州叛,天井關戍將孟方立帥戍卒攻廣,殺之,自稱留後,仍移軍額於邢州。初,高潯援京師,廣帥師至陽平,謀爲亂,不行,還據潞州,自稱留後,用法嚴酷,三軍畏之。方立乘虛襲殺焉。」又曰:「貶昭義節度使高潯爲端州刺史。」中和三年實錄又曰:「初,孟方立殺高潯自立。」薛居正五代史·方立傳曰:「中和二年,爲澤州天井關戍將,時黃巢犯關輔,州郡易帥有同博弈。先是,沈詢、高湜相繼爲昭義節度,怠於軍政,及有歸秦、劉廣之亂,方立見潞帥交代之際,乘其無備,率戍兵徑入潞州,自稱留後。」新紀「八月,昭義軍節度使高潯及黃巢戰于石橋,敗績,十將成麟殺潯,入于潞州。九月,己巳,昭義軍戍將孟方立殺成麟,自稱留後。」方立傳惟以成麟爲成鄰,餘如新紀。按乾符二年實錄「十月,昭義軍亂,逐節度使高湜,貶湜象州司戶。」柳玭傳「貶高要尉」。三年十一月,詔魏博韓簡云:「劉廣逐帥擅權」云云。是廣逐湜,擅據潞州也。薛史·孟方立傳亦云沈詢、髙湜怠於軍政,致有歸秦、劉廣之亂,是廣亂在前也。舊紀「九月,高潯牙將劉廣擅還據潞州。是月,潯天井關戍將孟方立攻廣,殺之,自稱留後,貶潯端州刺史。」此蓋舊紀誤,實錄因之。薛史·方立傳曰:「見潞帥交代之際,帥兵入潞州。」不言何帥交代,若不逐帥,何能據州!事無所因,殊爲疏略。舊紀恐是誤以高湜事爲高潯事。實錄此云殺廣,明年又云殺潯,自相違。新紀皆云成麟殺潯,方立斬麟,月日事實頗詳,必有所出。今從之。方立,汧〔章:十二行本「汧」作「邢」;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州人也。

50忠武監軍楊復光屯武功。

51永嘉賊朱褒陷溫州。宋白曰:溫州永嘉郡,漢會稽郡之東境,後漢永和四年置永寧縣,晉明帝立永寧郡,尋屬永嘉郡,隋平陳,廢郡,唐武德六年置嘉東州,貞觀元年廢州,以縣屬栝州,上元二年分栝州之永嘉、安固二縣置溫州,以溫嶠嶺爲名。

52鳳翔行軍司馬李昌言將本軍屯興平。時鳳翔倉庫虛竭,犒賞稍薄,糧饋不繼,昌言知府中兵少,因激怒其衆,冬,十月,引軍還襲府城。鄭畋登城與士卒言,其衆皆下馬羅拜曰:「相公誠無負我曹。」畋曰:「行軍苟能戢兵愛人,爲國滅賊,亦可以順守矣。」逐帥爲逆取,討賊以取旌節爲順守。爲,于僞翻。乃以留務委之。卽日西赴行在。

53天平節度使、南面招討使曹全晸與賊戰死,軍中立其兄子存實爲留後。

54十一月,乙巳,孟楷、朱溫襲鄜、夏二軍於富平,二軍敗,奔歸本道。二軍,李孝昌、拓跋思恭之軍也。

55鄭畋至鳳州,自鳳翔西至鳳州三百九十五里。累表辭位;詔以畋爲太子少傅、分司。以李昌言爲鳳翔節度行營招討使。

56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裴澈爲鄂岳觀察使。

57加鎭海節度使周寶同平章事。

58遂昌賊盧約陷處州。吳孫權赤烏二年,分太末立平昌縣,晉武帝改曰遂昌,唐武德八年併入松陽,景雲元年復置遂昌縣,屬處州。九域志:在州西二百四十里。按溫、處二州本晉永嘉一郡之地,隋爲栝州永嘉郡,唐武德置栝州,又分置東嘉州,始分爲二州。東嘉州後爲溫州;栝州改爲處州,避德宗名也。

59十二月,江西將閔勗戍湖南,還,過潭州,逐觀察使李裕,自爲留後。考異曰:實錄新傳「閔頊」。今從程匡袤唐補紀

60以感化留後時溥爲節度使。

61賜夏州號定難軍。難,乃旦翻。

62初,高騈鎭荊南,乾符五年,騈鎭荊南。補武陵蠻雷滿爲牙將,領蠻軍,從騈至淮南,逃歸,聚衆千人,襲朗州,殺刺史崔翥,翥,章恕翻。詔以滿爲朗州留後。歲中,率三四引兵寇荊南,入其郛,焚掠而去,大爲荊人之患。

陬溪人周岳嘗與滿獵,爭肉而鬬,欲殺滿,不果。陬溪,當在武陵界。陬,側鳩翻。聞滿據朗州,亦聚衆襲衡州,逐刺史徐顥,詔以岳爲衡州刺史。石門〔章:十二行本「門」下有「洞」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蠻向瓌亦集夷獠數千攻陷灃州,殺刺史呂自牧,自稱刺史。吳分零陽縣置天門郡,隋廢爲石門縣,唐屬灃州。九域志:在州西九十二里。

63王鐸以高騈爲諸道都統無心討賊,自以身爲首相,發憤請行,懇款流涕,至於再三;上許之。懇款,懇誠也。相,息亮翻。

二年(壬寅、八八二年)

1春,正月,辛亥,以王鐸兼中書令,充諸道行營都都統,考異曰:舊紀「中和元年七月,鐸爲都統。十二月,帥師三萬至京畿,屯於盩厔。」舊·鐸傳亦在元年。唐年補錄「元年十一月,乙巳,制以鐸爲都統。十二月,乙亥,鐸屯盩厔。」續寶運錄「元年八月,鐸拜天下都統。」唐補紀「中和元年四月,高駢帥師駐泊東塘,自五月出府,九月卻歸。朝廷卽以鐸都統諸道兵馬,收復長安。」鐸爲都統,諸書年月不同如此。新紀「二年正月辛亥,王鐸爲諸道行營都都統,高駢罷都統。」實錄四月答高駢詔,罷都統當在此年。今從實錄新紀舊·駢傳云:「僖宗知駢無赴難意,乃以鐸爲京城四面諸道行營兵馬都統,韋昭度領江淮鹽鐵轉運使。駢旣失兵柄,又落利權,攘袂大詬,累上章論列,語詞不遜。」按駢罷都統,依前爲諸道鹽鐵轉運使,五月方罷。北夢瑣言曰:「王鐸初鎭荊南,黃巢入寇,望風而遁。他日,將兵潼關,黃巢令人傳語云:『相公儒生,且非我敵,無汚我鋒刃,自取敗亡也。』後到成都行朝,拜諸道都統。所以高駢上表,目之爲敗軍之將也。」按鐸自荊南喪師貶官,未嘗將兵潼關。皮光業見聞錄,爲都統在此年二月,亦誤。又舊紀新傳,鐸止爲都統。新紀作都都統,實錄初除及罷時皆爲都統,中間多云都都統。又西門思恭爲都都監。按時諸將爲都統者甚多,疑鐸爲都都統是也。權知義成節度使,俟罷兵復還政府。高騈但領鹽鐵轉運使,罷其都統及諸使。聽王鐸自辟將佐,以太子少師崔安潛爲副都統。辛未,以周岌、王重榮爲都都統左右司馬,諸葛爽及宣武節度使康實爲左右先鋒使,時溥爲催遣綱運租賦防遏使。綱運自江、淮來者,皆由徐州巡內,故以溥任此職。以右神策觀軍容使西門思恭爲諸道行營都都監。又以王處存、李孝昌、拓跋思恭爲京城東北西面都統,以楊復光爲南面行營都監使。又以中書舍人鄭昌圖爲義成節度行軍司馬,給事中鄭畯爲判官,直弘文館王摶爲推官,畯,祖峻翻。摶,徒官翻。司勳員外郎裴贄爲掌書記。昌圖,從讜之從祖兄弟;畯,畋之弟;摶,璵之曾孫;王璵以祠禱歷事玄肅,見前贄,坦之子也。裴坦見二百五十一卷懿宗咸通十年。又以陝虢觀察使王重盈爲東面都供軍使。重盈,重榮之兄也。陝,失冉翻。重,直龍翻。

2黃巢以朱溫爲同州刺史,令溫自取之。二月,同州刺史米誠奔河中,溫遂據之。爲朱溫以同州歸國張本。

3己卯,以太子少傅、分司鄭畋爲司空兼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召詣行在,軍務一以咨之。以王鐸判戶部事。

4朱溫寇河中,王重榮擊敗之。敗,補邁翻。

5以李昌言爲京城西面都統,朱玫爲河南都統。朱玫時鎭邠寧,安得出關東統河南諸鎭!此河南,蓋自龍門河東至蒲津一帶大河南岸也。

6涇原節度使胡公素薨,軍中請命於都統王鐸,承制以大將張鈞爲留後。

7李克用寇蔚州,蔚,紆勿翻。三月,振武節度使契苾璋奏與天德、大同共討克用。詔鄭從讜與相知應接。

8陳敬瑄多遣人歷縣鎭詗事,詗,翾正翻,又火迥翻。謂之尋事人,所至多所求取。有二人過資陽鎭,時蓋置鎭於資州資陽縣。後魏分資中置資陽縣,以其地在資水之陽也。九域志:資陽在資州西北一百二十里。獨無所求。鎭將謝弘讓邀之,不至;自疑有罪,夜,亡入羣盜中。明旦,二人去,弘讓實無罪也。捕盜使楊遷誘弘讓出首而執以送使,首,式又翻;下同。送使,送之節度使府也。使,疏吏翻。云討擊擒獲,以求功。敬瑄不之問,杖弘讓脊二十,釘於西城二七日,煎油潑之,又以膠麻掣其瘡,釘,丁定翻。二七,十四日也。潑,普活翻。掣,尺列翻。備極慘酷,見者冤之。又有邛州牙官阡能,邛,渠容翻。考異曰:張𩇕錦里耆舊傳「千能」。句延慶錦里耆舊傳「忓能」續寶運錄「玕能」實錄新傳「阡能」。按北夢瑣言,安仁士豪阡能。云:姓纂無此,蓋西南夷之種。今從之。因公事違期,避杖,亡命爲盜,楊遷復誘之。復,扶又翻。能方出首,聞弘讓之冤,大罵楊遷,發憤爲盜,驅掠良民,不從者舉家殺之,踰月,衆至萬人,立部伍,署職級,職級,謂牙前將吏自押牙、孔目官而下,分職各有等級。橫行邛、雅二州間,攻陷城邑,所過塗地。先是,蜀中少盜賊,先,悉薦翻。少,詩沼翻。自是紛紛競起,州縣不能制。敬瑄遣牙將楊行遷將三千人,胡洪略、莫匡時各將二千人以討之。

9以右神策將軍齊克儉爲左右神策、內外八鎭兼博野、奉天節度使。

10賜鄜坊軍號保大。鄜,音夫。

11夏,四月,甲午,加陳敬瑄兼侍中。

12赫連鐸、李可舉與李克用戰,不利。

13初,高騈好神仙,好,呼到翻。有方士呂用之坐妖黨亡命歸騈,騈厚待之,補以軍職。妖,於遙翻。用之,鄱陽茶商之子也,鄱陽,漢古縣,唐帶饒州,古縣在今縣東界。久客廣陵,熟其人情,爐鼎之暇,爐鼎,所以鍊金石,化丹砂爲金銀之類。頗言公私利病,故騈愈奇之,稍加信任。騈舊將梁纘、陳琪、馮綬、董瑾、俞公楚、姚歸禮素爲騈所厚,用之欲專權,浸以計去之,騈遂奪纘兵,族琪家,綬、瑾、公楚、歸禮咸見疏。

用之又引其黨張守一、諸葛殷共蠱惑騈。守一本滄、景村民,去,羌呂翻。張守一蓋居滄、景二州間。以術干騈,無所遇,窮困甚,用之謂曰:「但與吾同心,勿憂不富貴。」遂薦於騈,騈寵待埒於用之。埒,龍輟翻,等也。殷始自鄱陽來,用之先言於騈曰:「玉皇以公職事繁重,輟左右尊神一人佐公爲理,公善遇之;欲其久留,亦可縻以人間重職。」明日,殷謁見,詭辯風生,騈以爲神,補鹽鐵劇職。騈嚴潔,甥姪輩未嘗得接坐。殷病風疽,史炤曰:疽,千余切,又子與切,痒病。一本從「疒」,從「旦」,音多但翻,又音旦;釋云,瘡也。搔捫不替手,膿血滿爪,騈獨與之同席促膝,傳杯器而食。左右以爲言,騈曰:「神仙以此試人耳!」騈有畜犬,搔,爬也。捫,摸也。替,廢也。畜,吁玉翻。聞其腥穢,多來近之。近,其靳翻。騈怪之,殷笑曰:「殷嘗於玉皇前見之,道家謂天帝爲玉皇大帝。別來數百年,猶相識。」騈與鄭畋有隙,用之謂騈曰:「宰相有遣劍客來刺公者,刺,七亦翻。今夕至矣!」騈大懼,問計安出。用之曰:「張先生嘗學斯術,可以禦之。」騈請於守一,守一許諾。乃使騈衣婦人之服,衣,於旣翻。潛於他室,而守一代居騈寢榻中,夜擲銅器於階,令鏗然有聲,又密以囊盛彘血,鏗,丘耕翻。盛,時征翻。彘,豕也。灑於庭宇,如格鬬之狀。及旦,笑謂騈曰:「幾落奴手!」幾,居希翻。騈泣謝曰:「先生於騈,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寶。有蕭勝者,賂用之,求鹽城監,鹽城,漢鹽瀆縣地,久無城邑,唐武德七年置鹽城縣,有監[鹽?]亭一百二十三,有監,屬楚州。九域志:縣在州東南二百四十里。騈有難色,用之曰:「用之非爲勝也,爲,于僞翻。近得上仙書云,有官〔章:十二行本「官」作「寶」;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熊校同。〕劍在鹽城井中,須一靈官往取之。以勝上仙左右之人,欲使取劍耳。」騈乃許之。勝至監數月,函一銅匕首以獻,用之見,稽首曰:稽,音啓。「此北帝所佩,得之,則百里之內五兵不能犯。」騈乃飾以珠玉,常置坐隅。坐,徂臥翻。用之自謂磻溪眞君,謂守一赤松子,殷乃葛將軍,勝乃秦穆公之壻也。各以其姓傅會以爲仙。磻,蒲官翻。

用之又刻青石爲奇字云:「玉皇授白雲先生高騈。」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騈得之,驚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脩功著,將補眞官,計鸞鶴不日當降此際。用之等謫限亦滿,必得陪幢節,同歸上清耳!」用之自言與守一、殷等本皆神仙,以謫降在人間,限期旣滿,當復升天,列於仙官。又道家之說,有太清、玉清、上清,是爲三清之境。幢,傳江翻。是後,騈於道院庭中刻木鶴,時著羽服跨之,著,陟略翻。日夕齋醮,鍊金燒丹,費以巨萬計。

用之微時,依止江陽后土廟,貞觀十八年,分江都置江陽縣,與江都俱在揚州郭下。后土廟,今揚州城東南隅蕃釐觀是也。然揚州古城在蜀岡之上,北連雷塘,今城周世宗所徙,則此時后土廟在揚州城外也。宋白曰:宋武帝分江都縣置廣陵縣;隋初,改爲江陽縣,以處江之正北,故曰江陽。舉動祈禱。及得志,白騈崇大其廟,極江南工材之選,每軍旅大事,以少牢禱之。少,詩照翻。用之又言神仙好樓居,用漢方士語。好,呼到翻。說騈作迎仙樓,說,式芮翻。費十五萬緡,又作延和閣,高八丈。高,居傲翻。

用之每對騈呵叱風雨,仰揖空際,云有神仙過雲表。騈輒隨而拜之。然常厚賂騈左右,使伺騈動靜,共爲欺罔,騈不之寤。伺,相吏翻。左右小有異議者,輒爲用之陷死不旋踵,但潛撫膺鳴指,鳴指,卽彈指也。口不敢言。騈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決於用之,退賢進不肖,淫刑濫賞,騈之政事於是大壞矣。

用之知上下怨憤,恐有竊發,請置巡察使,騈卽以用之領之,募險獪者百餘人,縱橫閭巷間,獪,古外翻。縱,子容翻。謂之「察子」,民間呵妻詈子,靡不知之。用之欲奪人貨財,掠人婦女,輒誣以叛逆,搒掠取服,搒,音彭。掠,音亮。殺其人而取之,所破滅者數百家,道路以目,將吏士民雖家居,皆重足屛氣。重,直龍翻。屛,必郢翻。

用之又欲以兵威脅制諸將,請選募諸軍驍勇之士二萬人,號左、右莫邪都。邪,讀曰耶。駢卽以張守一及用之為左、右莫邪軍使,署置將吏如帥府,器械精利,衣裝華潔,每出入,導從近千人。從,才用翻。近,其靳翻。

用之侍妾百餘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輒留三司綱輸其家。三司綱,謂戶部、度支、鹽鐵所發綱運輸朝廷者。

用之猶慮人泄其姦謀,乃言於騈曰:「神仙不難致,但恨學者不能絕俗累,累,良瑞翻。故不肯降臨耳!」騈乃悉去賓客,〔章:十二行本作「姬妾」;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去,羌呂翻。謝絕人事,賓客將吏皆不得見;有不得已見之者,皆先令沐浴齋祓,祓,敷勿翻,又方廢翻,祓除穢惡也。然後見,拜起纔畢,已復引出。由是用之得專行威福,無所忌憚,境內不復知有騈矣。爲畢師鐸討用之殺駢張本。復,扶又翻。

14王鐸將兩川、興元之軍屯靈感寺,涇原屯京西,易定、河中屯渭北,邠寧、鳳翔屯興平,保大、定難屯渭橋,難,乃旦翻。忠武屯武功,官軍四集。黃巢勢已蹙,號令所行不出同、華。黃巢將朱溫時據同州,李詳據華州,故號令之行止此二州。華,戶化翻。民避亂皆入深山築栅自保,農事俱廢,長安城中斗米直三十緡。賊賣〔章:十二行本「賣」作「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人於官軍以爲糧,官軍或執山寨之民鬻之,人直數百緡,以肥瘠論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