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五十六

起強圉作噩(丁酉),盡暑維大淵獻(己亥)正月,凡二年有奇。


憲宗昭文章武大聖至神孝皇帝中之下

元和十二年(丁酉、八一七年)

1春,正月,甲申,貶袁滋爲撫州刺史。

李愬至唐州,軍中承喪敗之餘,喪,息浪翻。嚴綬慈丘之敗,山南東道未分爲二帥也。旣分爲二帥,而高霞寓敗於鐵城,袁滋代之又敗。士卒皆憚戰,愬知之,有出迓者,愬謂之曰:「天子知愬柔懦,能忍恥,故使來拊循爾曹。至於戰攻進取,非吾事也。」衆信而安之。

愬親行視士卒,行,下孟翻。傷病者存恤之,不事威嚴。或以軍政不肅爲言,愬曰:「吾非不知也。袁尙書專以恩惠懷賊,賊易之,易,弋豉翻,輕易也。聞吾至,必增備,吾故示之以不肅。彼必以吾爲懦而懈惰,然後可圖也。」懈,古隘翻。淮西人自以嘗敗高、袁二帥,敗,補邁翻。帥,所類翻。輕愬名位素微,遂不爲備。爲愬乘虛取蔡張本。考異曰:舊傳曰:「愬沈勇長算,推誠待士,故能用其卑弱之勢,出賊不意。居半歲,知人可用,乃謀襲蔡,表請濟師;詔以河中、鄜坊騎兵二千人益之。」鄭澥平蔡錄曰:「正月二十四日甲申,公至所部。先是,士卒經萬勝、蕭陂、鐵城、新興之敗,人心皆惴恐,不敢言戰。公佯曰:『戰爭非吾所能。』旣而陰召大將計其事。是時,公以表請徑襲元濟,人皆笑其說,乃使觀察判官王擬請師闕下,詔徵義成、河中、鄜坊馬步共二千以補其闕。」據此,則是始至便請益兵。又二月,卽擒丁士良,降吳秀琳,是不待半歲然後知人可用,舊傳恐誤。然愬密謀襲蔡,豈可先洩之,而云「以表請襲元濟,人皆笑其說,」則是人人知之,恐非也。今不取。

2遣鹽鐵副〔章:甲十一行本「副」上有「轉運」二字;乙十一行本同。〕使程异督財賦於江、淮。

3回鶻屢請尙公主,有司計其費近五百萬緡,近,其靳翻。時中原方用兵,故上未之許。二月,辛卯朔,遣回鶻摩尼僧等歸國;摩尼來見二百三十七卷元年。史炤曰:元和初,回鶻再朝獻,始以摩尼至。摩尼至京師,歲往來西市,商賈頗與囊橐爲姦,至是遣歸國也。命宗正少卿李誠使回鶻諭意,以緩其期。

4李愬謀襲蔡州,表請益兵;詔以昭義、河中、鄜坊步騎二千給之。丁酉,愬遣十將馬少良將十餘騎巡邏,十將,軍中小校也。邏,郎佐翻。遇吳元濟捉生虞候丁士良,與戰,擒之。士良,元濟驍將,常爲東邊患;言唐、鄧之東邊也。衆請刳其心,愬許之。旣而召詰之,士良無懼色。愬曰:「眞丈夫也!」命釋其縛。士良乃自言:「本非淮西士,貞元中隸安州,與吳氏戰,爲其所擒,自分死矣,分,扶問翻。吳氏釋我而用之,我因吳氏而再生,故爲吳氏父子竭力。爲,于僞翻。昨日力屈,復爲公所擒,復,扶又翻。亦分死矣,今公又生之,請盡死以報德。」愬乃給其衣服器械,署爲捉生將。

5己亥,淮西行營奏克蔡州古葛伯城。漢書陳留寧陵縣,孟康曰:古葛伯國,今葛鄕是。此必韓弘奏捷也。

6丁士良言於李愬曰:「吳秀琳擁三千之衆,據文城栅,文城栅在蔡州西南一百二十里。按續通典,栅在吳房縣界。爲賊左臂,官軍不敢近者,近,其靳翻。有陳光洽爲之謀主也。光洽勇而輕,輕,牽正翻。好自出戰,請爲公先擒光洽,好,呼到翻。爲,于僞翻;下同。則秀琳自降矣。」降,戶江翻。戊申,士良擒光洽以歸。

7鄂岳觀察使李道古引兵出穆陵關;黃州麻城縣西北有穆陵關,在穆陵山上。甲寅,攻申州,克其外郭,進攻子城。城中守將夜出兵擊之,道古之衆驚亂,死者甚衆。道古,皋之子也。曹成王皋,歷江西、山南等鎭,著功名。

8淮西被兵數年,被,皮義翻。竭倉廩以奉戰士,民多無食,采菱芡魚鱉鳥獸食之,亦盡,芡,巨險翻,今謂之雞頭。相帥歸官軍者前後五千餘戶;帥,讀曰率。賊亦患其耗糧食,不復禁。復,扶又翻。庚申,敕置行縣以處之,未能得其縣,故權置行縣以處來歸之民。處,昌呂翻。爲擇縣令,使之撫養,幷置兵以衞之。

9三月,乙丑,李愬自唐州徙屯宜陽栅。

10郗士美敗於柏鄉,拔營而歸,士卒死者千餘人。

11戊辰,賜程執恭名權。

12戊寅,王承宗遣兵二萬入東光,斷白橋路;東光縣,屬景州。宋白曰:東光,漢舊縣也。故城在縣東二十里,齊天保七年移於今縣東南三十里陶氏故城,隋開皇三年又移於後魏廢勃海舊城。縣西四里有永濟渠,渠上有橋,當自縣通弓高之路。白橋跨永濟渠,在德州長河縣。斷,音短。程權不能禦,以衆歸滄州。渾鎬旣敗,郗士美又敗,程權又退歸,王承宗之才,非諸帥所能制也。

13吳秀琳以文城栅降于李愬。戊子,愬引兵至文城西五里,遣唐州刺史李進誠將甲士八千至城下,召秀琳,城中矢石如雨,衆不得前。進誠還報:「賊僞降,未可信也。」愬曰:「此待我至耳。」卽前至城下,秀琳束兵投身馬足下;愬撫其背慰勞之,勞,力到翻。降其衆三千人。秀琳將李憲有材勇,愬更其名曰忠義而用之,更,工衡翻。悉遷婦女於唐州。〔章:甲十一行本「州」下有「入據其城」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質其家於唐州,則文城之士心不敢懷反側。於是唐、鄧軍氣復振,人有欲戰之志。賊中降者相繼於道,隨其所便而置之;聞有父母者,給粟帛遣之,曰:「汝曹皆王人,勿棄親戚。」衆皆感泣。自此以上李愬事。

官軍與淮西兵夾溵水而軍,諸軍相顧望,無敢渡溵水者。陳許兵馬使王沛先引兵五千渡溵水,據要地爲城,於是河陽、宣武、河東、魏博等軍相繼皆渡,進逼郾城。丁亥,李光顏敗淮西兵三萬於郾城,按宋白續通典:郾城在蔡州西平縣北五十里。敗,補邁翻。走其將張伯良,殺士卒什二三。自此以上攻郾城事。

己丑,李愬遣山河十將董少玢等分兵攻諸栅;其日,少玢下馬鞍山,拔路口栅。時都畿及唐、鄧皆募土人之材勇者爲兵以討蔡,號爲山河子弟,置十將以領之。玢,府巾翻。按唐、蔡交兵,凡境上要地,處處置守,所謂馬鞍山、路口栅,固不可盡詳其處而強爲之註也。夏,四月,辛卯,山河十將馬少良下嵖岈山,嵖,鋤加翻。岈,虛加翻。擒淮西將柳子野。此以上又李愬事。

吳元濟以蔡人董昌齡爲郾城令,質其母楊氏。質,音致。楊氏謂昌齡曰:「順死賢於逆生,順死,謂歸順而死。逆生,謂從逆而生。汝去逆而吾死,乃孝子也;從逆而吾生,是戮吾也。」會官軍圍青陵,絕郾城歸路,青陵在郾城西南。郾城守將鄧懷金謀於昌齡,昌齡勸之歸國。懷金乃請降於李光顏曰:「城人之父母妻子皆在蔡州,請公來攻城,吾舉烽求救,救兵至,公逆擊之,蔡兵必敗,然後吾降,則父母妻子庶免矣。」光顏從之。乙未,昌齡、懷金舉城降,光顏引兵入據之。吳元濟聞郾城不守,甚懼。時董重質將騾軍守洄曲,新書·李光顏傳:洄曲,卽時曲,蓋溵水於此回曲,因以爲名。元濟悉發親近及守城卒詣重質以拒之。此以上又李光顏事。

李愬山河十將嬀雅、田智榮下冶爐城。嬀,居爲翻,姓也。九域志曰:蔡州冶爐城,韓國鑄劍之地,時當在西平界。按新書,冶爐城在嵖岈山東。丙申,十將閻士榮下白狗、汶港二栅。白狗、汶港二栅,皆在蔡州眞陽縣界。蕭梁置西淮州於眞楊白狗堆,後齊廢州爲齊興郡,尋廢郡爲白狗縣,隋開皇初改縣曰懷州,大業初省入眞陽。隋志:眞陽有汶水。癸卯,嬀雅、田智榮破西平。西平,春秋柏國,漢爲西平縣,屬汝南郡,唐屬蔡州。九域志:在州西一百五里。丙午,遊弈兵馬使王義破楚城。楚城在汝陽縣西南,蕭梁置西楚州及汝陽郡於此。

五月,辛酉,李愬遣柳子野、李忠義襲朗山,擒其守將梁希果。

14六鎭討王承宗者事見上卷十一年。兵十餘萬,回環數千里,旣無統帥,又相去遠,期約難壹,由是歷二年無功,千里饋運,牛驢死者什四五。劉總旣得武強,引兵出境纔五里,出境,謂出武強之境。留屯不進,月給度支錢十五萬緡。李逢吉及朝士多言「宜倂力取淮西,俟淮西平,乘其勝勢,回取恆冀,如拾芥耳!」上猶豫,久乃從之。李逢吉等之言,卽韋貫之等之言也。然憲宗有用不用者,前此兵勢未屈,今則兵勢已屈,不得不從也。丙子,罷河北行營,各使還鎭。

15丁丑,李愬遣方城鎭遏使李榮宗擊青喜城,拔之。方城縣,本漢堵陽縣地,後漢改爲順陽,隋改爲方城縣,唐屬唐州。九域志:在州北一百六十里。縣有青臺鎭,此作「青喜」,筆誤也。

愬每得降卒,必親引問委曲,由是賊中險易遠近虛實盡知之。易,弋豉翻,平易也。愬厚待吳秀琳,與之謀取蔡。秀琳曰:「公欲取蔡,非李祐不可,秀琳無能爲也。」祐者,淮西騎將,有勇略,守興橋栅,興橋栅在張柴村東。常陵暴官軍。陵者,加之以氣。暴者,虐之以威。庚辰,祐率士卒刈麥於張柴村,張柴村在文城栅東六十里。帥,讀曰率。愬召廂虞候史用誠,廂虞候,掌左右廂之兵。戒之曰:「爾以三百騎伏彼林中,又使人搖幟於前,幟,昌志翻。若將焚其麥積者。祐素易官軍,易,弋豉翻,輕之也。必輕騎來逐之。爾乃發騎掩之,必擒之。」用誠如言而往,生擒祐以歸。將士以祐曏日多殺官軍,爭請殺之;愬不許,釋縛,待以客禮。

時愬欲襲蔡,而更密其謀,獨召祐及李忠義屛人語,屛,必郢翻,又卑正翻。或至夜分,夜半,爲夜分。他人莫得預聞。諸將恐祐爲變,多諫愬;愬待祐益厚。士卒亦不悅,諸軍日有牒稱祐爲賊內應,且言得賊諜者具言其事。此行營諸軍移文之言。諜,徒協翻。愬恐謗先達於上,己不及救,乃持祐泣曰:「豈天不欲平此賊邪!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勝衆口也。」因謂衆曰:「諸君旣以祐爲疑,請令歸死於天子。」歸死,猶言致尸也。左傳魏絳曰:「請歸死於司寇。」杜預云:致尸於司寇,使戮之。乃械祐送京師,先密表其狀,密表言與祐謀襲蔡之狀。且曰:「若殺祐,則無以成功。」詔釋之,以還愬。愬見之喜,執其手曰:「爾之得全,社稷之靈也!」李愬之期待祐者如此,祐安得不力!乃署散兵馬使,散員兵馬使,未得統兵。散,悉但翻。令佩刀巡警,出入帳中;或與之同宿,密語不寐達曙,有竊聽於帳外者,但聞祐感泣聲。時唐、隨牙隊三千人,牙隊者,節度使牙衞從之隊,猶今之簇帳部。號六院兵馬,皆山南東道之精銳也。時山南東道分爲兩鎭,八州精銳盡抽選赴唐州,使之攻戰。愬又以祐爲六院兵馬使。

舊軍令,舍賊諜者屠其家。舊軍令,先時之軍令也。舍者,停藏之於家也。愬除其令,使厚待之,諜反以情告愬,愬益知賊中虛實。乙酉,愬遣兵攻朗山,淮西兵救之,官軍不利,衆皆悵恨,愬獨歡然曰:「此吾計也!」賊恃勝而不備愬,則愬得以成入蔡之功,其計出此。乃募敢死士三千人,號曰突將,將,卽亮翻。朝夕自敎習之,使常爲行備,欲以襲蔡。會久雨,所在積水,未果。

16閏月,己亥,程异還自江、淮,得供軍錢百八十五萬緡。是年春,程异督財賦於江、淮。

17諫議大夫韋綬兼太子侍讀,每以珍膳餉太子,又悅太子以諧謔;綬,音受。謔,香略翻。上聞之,丁未,罷綬侍讀,觀憲宗之罷韋綬,亦知所謂諭敎者矣。然觀穆宗之臨政也,習與性成,得非所急者固在於選左右歟!尋出爲虔州刺史。舊志:虔州,京師東南四千一十七里。綬,京兆人。史著綬京兆人,以言其生長京邑,習見淫侈,非能以德義經術誘掖東宮。古言沃土之民不才,良有以也。

18吳元濟見其下數叛,數,所角翻。兵勢日蹙,六月,壬戌,上表謝罪,願束身自歸。上遣中使賜詔,許以不死;而爲左右及大將董重質所制,不得出。史言董重質之情。

19秋,七月,大水,或平地二丈。

20初,國子祭酒孔戣爲華州刺史,戣,巨龜翻。華,戶化翻。明州歲貢蚶、蛤、淡菜,蚶、呼甘翻,魁陸也。橫從其理,五味自充,殼如瓦壠者,謂之瓦壠蚶。蛤,葛合翻。蛤小於蚶。蚶殼厚,其理如瓦壠。蛤殼薄,其文如貝。月令云:雀入大水化爲蛤。說文云:百歲燕所化。又云:老伏翼所化。皆非也。蚶、蛤皆生於海瀕潮汐往來舄鹵之地。淡菜,狀如䗒而小,黑殼,脣有鬚如茸,肉甘脆。䗒,蒲幸翻。水陸遞夫勞費,戣奏疏罷之。華州,京畿輔郡,自東南來者,水陸遞夫或經焉。故得言其勞費而罷之。甲辰,嶺南節度使崔詠薨,宰相奏擬代詠者數人,上皆不用,曰:「頃有諫進蚶、蛤、淡菜者爲誰,可求其人與之。」庚戌,以戣爲嶺南節度使。

21諸軍討淮、蔡,四年不克,九年冬始討淮西。饋運疲弊,民至有以驢耕者。牛斃於運轉,民至無以耕。上亦病之,以問宰相。李逢吉等競言師老財竭,意欲罷兵;裴度獨無言,上問之,對曰:「臣請自往督戰。」乙卯,上復謂度曰:復,扶又翻。「卿眞能爲朕行乎!」爲,于僞翻。對曰:「臣誓不與此賊俱生。臣比觀吳元濟表,比,毗至翻。勢實窘蹙,但諸將心不壹,不倂力迫之,故未降耳。若臣自詣行營,諸將恐臣奪其功,必爭進破賊矣。」上悅,丙戌,以度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義節度使,仍充淮西宣慰招討處置使。觀裴度不附羣議,請身督戰,則韓愈平淮西碑推功於度,有以也。處,昌呂翻。又以戶部侍郎崔羣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制下,度以韓弘已爲都統,不欲更爲招討,請但稱宣慰處置使;仍奏刑部侍郎馬總爲宣慰副使,右庶子韓愈爲彰義行軍司馬,判官、書記皆朝廷之選,上皆從之。度將行,言於上曰:「臣若賊滅,則朝天有期;賊在,則歸闕無日。」上爲之流涕。爲,于僞翻;下爲卿同。

八月,庚申,度赴淮西,上御通化門送之。通化門,長安城東面北來第一門。右神武將軍張茂和,茂昭弟也,嘗以膽略自衒於度;衒,熒絹翻。度表爲都押牙,茂和辭以疾,度奏請斬之。上曰:「此忠順之門,茂和父孝忠、兄茂昭鎭易定,比河朔諸鎭爲忠順。爲卿遠貶。」辛酉,貶茂和永州司馬。以嘉王傅高承簡爲都押牙。高承簡爲嘉王傅。蓋嘉王運之子嗣爲嘉王,故置府管。承簡,崇文之子也。

李逢吉不欲討蔡,翰林學士令狐楚與逢吉善,度恐其合中外之勢以沮軍事,翰林學士居禁中,宰相在外朝,恐其中外相應以上罷兵之議。沮,在呂翻。乃請改制書數字,且言其草制失辭;壬戌,罷楚爲中書舍人。

22李光顏、烏重胤與淮西戰,癸亥,敗于賈店。

23裴度過襄城南白草原,淮西人以驍騎七百邀之;鎭將楚丘曹華知而爲備,擊卻之。楚丘,古己氏縣,隋開皇六年改曰楚丘,唐屬宋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七十里。度雖辭招討名,實行元帥事,以郾城爲治所。甲申,至郾城。先是,諸道皆有中使監陳,監,古銜翻。陳,讀曰陣。進退不由主將,勝則先使獻捷,不利則陵挫百端;度悉奏去之,諸將始得專軍事,戰多有功。去,羌呂翻。

24九月,庚子,淮西兵寇溵水鎭,殺三將,焚芻藁而去。

25初,上爲廣陵王,布衣張宿以辯口得幸;及卽位,累官至比部員外郎。唐比部郎屬刑部,掌句諸司百僚俸料、公廨贓贖、調斂徒役、課程逋懸數物,以周知內外之經費而總句之。比,音毗。宿招權受賂於外,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逢吉惡之。惡,烏路翻。上欲以宿爲諫議大夫,逢吉曰:「諫議重任,必能可否朝政,始宜爲之。朝,直遙翻。宿小人,豈得竊賢者之位!必欲用宿,請去臣乃可。」上由是不悅。逢吉又與裴度異議,上方倚度以平蔡;丁未,罷逢吉爲東川節度使。

26甲寅,李愬將攻吳房,吳房,漢縣,屬汝南郡。孟康曰:本房子國,楚靈王遷房於楚;吳王闔廬弟夫槪奔楚,楚封之于此,爲棠谿氏,故曰吳房。今吳房城棠谿亭是唐吳房縣,屬蔡州;平蔡後,改爲遂平縣。諸將曰:「今日往亡。」陰陽家之說,八月以白露後十八日爲往亡,九月以寒露後第二十七日爲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戰,宜出其不意。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擊也。」遂往,克其外城,斬首千餘級。餘衆保子城,不敢出,愬引兵還以誘之,還,音旋,又如字。淮西將孫獻忠果以驍騎五百追擊其背;衆驚,將走,愬下馬據胡牀,胡牀,今謂之交牀,其制本自虜來。隋以讖有胡,改曰交牀。唐猶謂之胡牀。令曰:「敢退者斬!」返旆力戰,獻忠死,考異曰:舊傳「孫忠憲」,今從平蔡錄淮西兵乃退。或勸愬乘勝攻其子城,可拔也。愬曰:「非吾計也。」定計入蔡,不在取吳房。引兵還營。

李祐言於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考異曰:舊·元濟傳「李祐曰:『元濟勁軍多在時曲。』」李光顏傳曰:「董重質棄洄曲軍。」李愬傳云:「分五百人斷洄曲路。」又云:「洄曲子弟歸求寒衣。」然則元濟傳誤,當爲洄曲。余意洄曲蓋卽時曲也。及四境拒守,守,音狩。守州城者皆羸老之卒,可以乘虛直抵其城。比賊將聞之,比,必利翻,及也。元濟已成擒矣。」愬然之。冬,十月,甲子,遣掌書記鄭澥至郾城,密白裴度。度曰:「兵非出奇不勝,常侍良圖也。」澥,胡買翻。李愬檢校左散騎常侍,鎭唐、鄧、隨,故裴度稱之。

27上竟用張宿爲諫議大夫,崔羣、王涯固諫,不聽;乃請以爲權知諫議大夫,許之。宿由是怨執政及端方之士,與皇甫鎛相表裏,譖去之。去,羌呂翻。

28裴度帥僚佐觀築城於沱口,九域志:郾城縣有沱口鎭。沱,徒河翻。董重質帥騎出五溝,邀之,五溝在洄曲之北。帥,讀曰率。大呼而進,呼,火故翻。注弩挺刃,挺,拔也。勢將及度。李光顏與田布力戰,拒之,度僅得入城。賊退,布扼其溝中歸路,賊下馬踰溝,墜壓死者千餘人。

29辛未,李愬命馬步都虞候、隨州刺史史旻留鎭文城,命李祐、李忠義帥突將三千爲前驅,自與監軍將三千人爲中軍,命李進誠將三千人殿其後。殿,丁練翻。軍出,不知所之;愬曰:「但東行!」行六十里,夜,至張柴村,盡殺其戍卒及烽子。唐凡烽候之所,有烽帥、烽副;烽子,蓋守烽之卒,候望警急而舉烽者也。杜佑曰:一烽六人,五人爲烽子,遞知更刻、觀視動靜一人;烽率知文書、符辭、轉牒。據其栅,命士少休,少,詩沼翻。食乾糒,整羈靮,糒,音備,乾飯也。羈,馬絡碩。靮,紖也,音丁曆翻。留義成軍五百人鎭之,以斷〔章:甲十一行本「斷」下有「朗山救兵命丁士良將五百人斷」十三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人」下多一「以」字,云無註本亦無。〕洄曲及諸道橋梁,斷,音短。復夜引兵出門;復,扶又翻。諸將請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諸將皆失色。監軍哭曰:「果落李祐姦計!」時大風雪,旌旗裂,人馬凍死者相望。天陰黑,自張柴村以東道路,皆官軍所未嘗行,人人自以爲必爲;然畏愬,莫敢違。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至蔡州城下也。近城有鵝鴨池,愬令擊之以混軍聲。

自吳少誠拒命,官軍不至蔡州城下三十餘年,德宗貞元二年,吳少誠據蔡州,至是三十二年。故蔡人不爲備。壬申,四鼓,愬至城下,無一人知者。李祐、李忠義钁其城,爲坎以先登,钁,居縛翻,鋤也。壯士從之;守門卒方熟寐,盡殺之,而留擊柝者,使擊柝如故。遂開門納衆,及裏城,亦然,城中皆不之覺。雞鳴,雪止,愬入居元濟外宅。節度使外宅也。或告元濟曰:「官軍至矣!」元濟尙寢,笑曰:「俘囚爲盜耳!曉當盡戮之。」又有告者曰:「城陷矣!」元濟曰:「此必洄曲子弟就吾求寒衣也。」起,聽於廷,聞愬軍號令曰:「常侍傳語。」應者近萬人。近,其靳翻。元濟始懼,曰:「何等常侍,能至於此!」乃帥左右登牙城拒戰。帥,讀曰率。

時董重質擁精兵萬餘人據洄曲。愬曰:「元濟所望者,重質之救耳!」乃訪重質家,厚撫之,遣其子傳道持書諭重質;重質遂單騎詣愬降。

愬遣李進誠攻牙城,毀其外門,得甲庫,取器械。癸酉,復攻之,燒其南門,民爭負薪芻助之,城上矢如蝟毛。愬軍聚射,矢集城上如蝟毛,言其多也。晡時,門壞,元濟於城上請罪,進誠梯而下之。甲戌,愬以檻車送元濟詣京師,德宗貞元二年,吳少誠得蔡州,三世,三十二年而滅。考異曰:舊·愬傳曰:「其月七日,使判官鄭澥告期於裴度。十日夜,以李祐率突將三千爲先鋒,愬自率中軍三千,田進誠以後軍三千殿而行。」元濟傳曰:「十一月,愬夜出軍,令李祐爲前鋒,其十日夜至蔡州城下。」實錄曰:「愬以十月將襲蔡州,先七日,使判官鄭澥告師期於裴度。」按先七日,卽是平蔡錄所云「八日甲子」也;而愬傳誤云「七日」。而又云「十日夜帥軍行」,亦誤。元濟傳「十一月,愬出軍。」尤誤。裴度傳「十月十一日,李愬襲破懸瓠城,擒元濟。」亦誤。按十月戊午朔,韓愈平淮西碑云:「壬申,愬用所得賊將,自文城,因天大雪,疾馳百二十里。」卽十五日也。又曰:「用夜半到蔡,破其門,取元濟以獻。」卽十六日也。實錄「己卯執元濟」,乃奏到日也。今從平蔡錄且告于裴度。是日,申、光二州及諸鎭兵二萬餘人相繼來降。

自元濟就擒,愬不戮一人,凡元濟官吏、帳下、廚廐之卒,皆復其職,使之不疑,推赤心置人腹中。然後屯於鞠場以待裴度。鞠場,毬場也。

30以淮南節度使李鄘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31己卯,淮西行營奏獲吳元濟,光祿少卿楊元卿言於上曰:「淮西大有珍寶,臣能〔張:「能」作「素」。〕知之,往取必得。」元和九年,楊元卿以淮西節度判官入奏,輸誠於朝廷,吳元濟屠其家。今請將命往取淮西珍寶,其情可知也。上曰:「朕討淮西,爲人除害,爲,于僞翻。珍寶非所求也。」

32董重質之去洄曲軍也,李光顏馳入其壁,悉降其衆。庚辰,裴度遣馬總先入蔡州慰撫。辛巳,度建彰義軍節,將降卒萬餘人入城,李愬具櫜鞬出迎,拜於路左。櫜,姑勞翻。鞬,居言翻。櫜以藏弓,鞬以藏箭。鄭玄曰:道左,道東也。余按古者乘車尙左,故迎拜於車下者皆拜于道左。蓋自北而來者以道東爲左,自南而來者以道西爲左,自東西而來者亦隨車之所嚮而分左右也。鄭玄舉一隅耳。故孔穎達正義曰:凡言左右,據南鄕西鄕爲正。蓋南鄕,君道也。西鄕,主道也。度將避之,愬曰:「蔡人頑悖,不識上下之分,數十年矣,悖,蒲妹翻,又蒲沒翻。分,扶問翻。願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史言李愬識度,非當時諸帥所及。

李愬還軍文城,裴度旣入蔡,李愬還軍文城,此皆是識體統處,又非諸帥怙功欲專地爲私利者比也。諸將請曰:「始公敗於朗山而不憂,勝於吳房而不取,事並見上。冒大風甚雪而不止,孤軍深入而不懼,然卒以成功,卒,子恤翻。皆衆人所不諭也,敢問其故?」愬曰:「朗山不利,則賊輕我而不爲備矣。取吳房,則其衆奔蔡,倂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風雪陰晦,則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軍深入,則人皆致死,戰自倍矣。夫視遠者不顧近,慮大者不詳〔章:甲十一行本「詳」作「計」;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作「詳」。〕細,若矜小勝,恤小敗,先自撓矣,何暇立功乎!」衆皆服。余按李愬入蔡,誠爲奇功。史家稱述其與諸將揚榷用兵方略所以取勝之由,遣文命意,實祖韓信戰井陘事所書者。然愬平蔡之事,猶可以發揚,若唐末王式平裘甫事,則又祖李家述平蔡之功者也。若其所敵之堅脆,所規之廣狹,固不可以欺衒識者,文之過實者多,學者其於是察之。橈,奴敎翻。愬儉於奉己而豐於待士,知賢不疑,見可能斷,斷,丁亂翻。此其所以成功也。

裴度以蔡卒爲牙兵,或諫曰:「蔡人反仄者尙多,不可不備。」度笑曰:「吾爲彰義節度使,元惡旣擒,蔡人則吾人也,又何疑焉!」蔡人聞之感泣。裴度平蔡,蔡人不復叛矣,識者知其所以然乎!先是吳氏父子阻兵,吳氏父子,謂少陽、元濟也。先,悉薦翻。禁人偶語於塗,夜不然燭,有以酒食相過從者罪死。盜亦有道,此其以法束下,所以自防也。過,工禾翻。度旣視事,下令惟禁盜賊,〔章:甲十一行本「賊」下有「鬬殺」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餘皆不問,往來者不限晝夜,蔡人始知有生民之樂。解人之束縛,使得舒展四體,長欠大伸,豈不快哉!

甲申,詔韓弘、裴度條列平蔡將士功狀及蔡之將士降者,皆差第以聞。史炤曰:謂將士有功者等差而次第之。余謂當時詔旨旣令弘、度差第平蔡將士之功狀,而蔡之將士歸降者,有降於元濟未就擒之前者,有降於元濟旣就擒之後者,有先嘗拒殺官軍勢窮力屈而降者,有先通誠款欲降而未能自致者,亦令弘、度差第其狀以聞。史炤之說,舉其一而遺其一者也。淮西州縣百姓,給復二年;復,方目翻。除其賦役二年,以優新附之民。近賊四州,免來年夏稅。近賊四州,陳、許、潁、唐也;頻遭蔡人攻剽,又供億官軍,故免來年夏稅亦以優之。官軍戰亡者,皆爲收葬,爲,于僞翻。給其家衣糧五年;其因戰傷殘廢者,勿停衣糧。死者葬其尸,又贍其家,殘廢者養之終身。殘廢,謂因戰傷折腰膂手足,不復爲完人、堪世用者。

十一月,〔章:甲十一行本「月」下有「丙戌朔」三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上御興安門受俘,大明宮南面五門,興安門最在其西。遂以吳元濟獻廟社,斬于獨柳之下。

初,淮西之人劫於李希烈、吳少誠之威虐,不能自拔,久而老者衰,幼者壯,安於悖逆,不復知有朝廷矣。悖,蒲內翻,又蒲沒翻。自少誠以來,遣諸將出兵,皆不束以法制,聽各以便宜自戰,故人人得盡其才。韓全義之敗于溵水也,事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六年。於其帳中得朝貴所與問訊書,少誠束以示衆曰:「此皆公卿屬全義書,屬,之欲翻,託也。云破蔡州日,乞一將士妻女爲婢妾。」由是衆皆憤怒,以死爲賊用;雖居中土,其風俗獷戾考之漢志,汝南戶口爲百郡之最,古人謂汝、潁多奇士,至唐而獷戾乃爾,習俗之移人也。過於夷貊。鳴呼!吾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獷,古猛翻,悍也。貊,莫百翻。故以三州之衆,舉天下之兵環而攻之,環,音宦。四年然後克之。

官軍之克元濟也,李師道募人通使於蔡,察其形勢,牙前虞候劉晏平應募,出汴、宋間,潛行至蔡。元濟大喜,厚禮而遣之。晏平還至鄆,師道屛人而問之,還,音旋。屛,必郢翻,又卑正翻。晏平曰:「元濟暴兵數萬於外,阽危如此,阽,余廉翻,臨危也。而日與僕妾遊戲博奕於內,「奕」,當作「弈」。弈,棋也。晏然曾無憂色。以愚觀之,殆必亡,不久矣!」師道素倚淮西爲援,聞之驚怒,尋誣以他過,杖殺之。以劉晏平之善覘,其智識必有過人者。李師道不能委心歸計以求自安之術,乃怒而殺之,終亦必亡而已矣!

戊子,以李愬爲山南東道節度使,賜爵涼國公;加韓弘兼侍中;李光顏、烏重胤等各遷官有差。

33舊制,御史二人知驛;開元中,令監察御史兼巡傳驛,至二十五年,以監察御史檢校兩京館驛。大曆十四年,兩京以御史一人知館驛,號館驛使。壬辰,詔以宦者爲館驛使。左補闕裴潾諫曰:潾,力珍翻。「內臣外事,職分各殊,分,扶問翻。切在塞侵官之源,塞,悉則翻。絕出位之漸。事有不便,必戒於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聽。

34甲午,恩王連薨。連,代宗子。

35辛丑,以唐、隨兵馬使李祐爲神武將軍,知軍事。會要:乾元四年十月四日,敕左·右羽林、左·右龍武、左·右神武軍文武官,並昇同金吾四衞。唐制,諸衞將軍、大將軍、上將軍,類加以名號而不掌兵;知軍事則掌兵矣。唐、隨,謂當作唐、鄧、隨。

36裴度以馬總爲彰義留後;癸丑,發蔡州。上封二劍以授梁守謙,使誅吳元濟舊將;度至郾城,遇之,復與俱入蔡州,量罪施刑,量,音良。不盡如詔旨,仍上疏言之。

37十二月,壬戌,賜裴度爵晉國公,復入知政事。以馬總爲淮西節度使。

38初,吐突承璀方貴寵用事,爲淮南監軍;李鄘爲節度使,性剛嚴,與承璀互相敬憚,故未嘗相失。承璀歸,吐突承璀六年出爲淮南監軍,九年召還。引鄘爲相;是年十月相李鄘。鄘恥由宦官進,及將佐出祖,出城祖道,謂餞之也。樂作,鄘泣下曰:「吾老安外鎭,宰相非吾任也!」戊寅,鄘至京師,辭疾,不入見,見,賢遍翻。不視事,百官到門,皆辭不見。史言李鄘知恥。

39庚辰,貶淮西降將董重質爲春州司戶。重質爲元濟謀主,屢破官軍;上欲殺之,李愬奏先許重質以不死。

十三年(戊戌、八一八年)

1春,正月,乙酉朔,赦天下。

2初,李師道謀逆命,判官高沐與同僚郭昈、李公度屢諫之。昈,侯古翻。考異曰:新傳又有郭航名。按航,乃牙將,昈所使詣李愿者,非幕僚同諫者也。今從河南記判官李文會、孔目官林英素爲師道所親信,涕泣言於師道曰:「文會等盡心爲尙書憂家事,心爲,于僞翻。反爲高沐等所疾,尙書柰何不愛十二州之土地,十二州,鄆、兗、曹、濮、淄、青、齊、海、登、萊、沂、密也。以成沐等之功名乎!」師道由是疏沐等,出沐知萊州。萊州,古萊子之國,後魏置光州,隋改萊州。會林英入奏事,令進奏吏密申師道云:「沐潛輸款於朝廷。」文會從而構之,師道殺沐,幷因郭昈,凡軍中勸師道效順者,文會皆指爲高沐之黨而囚之。

及淮西平,師道憂懼,不知所爲。李公度及牙將李英曇曇,徒含翻。因其懼而說之,使納質獻地以自贖。說,式芮翻。質,音致。師道從之,遣使奉表,請使長子入侍,幷獻沂、密、海三州。上許之。乙巳,遣左常侍李遜詣鄆州宣慰。

3上命六軍脩麟德殿;右龍武統軍張奉國、大將軍李文悅大將軍,卽右龍武大將軍。以外寇初平,謂淮西初平。營繕太多,白宰相,冀有論諫;裴度因奏事言之。上怒,二月,丁卯,以奉國爲鴻臚卿,壬申,以文悅爲右武衞大將軍,旣出奉國於外朝,文悅又自北門諸衞遷南牙諸衞。臚,陵如翻。充威遠營使。威遠營,亦非北軍也。於是浚龍首池,起承暉殿,土木浸興矣。大明宮東面有東內苑,苑中有龍首殿。龍首池,龍首渠水自城南而注入于此池。宋白曰:龍首殿在右軍。

4李愬奏請判官、大將以下官凡百五十員;上不悅,謂裴度曰:「李愬誠有奇功,然奏請過多。使如李晟、渾瑊,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下,戶嫁翻。

5李鄘固辭相位,戊戌,以鄘爲戶部尙書。以御史大夫李夷簡爲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6初,渤海僖王言義卒,弟簡王明忠立,改元太始;一歲卒,從父仁秀立,改元建興。乙巳,遣使來告喪。

7橫海節度使程權自以世襲滄景,德宗始命程日華爲橫海帥,傳子懷直,爲從兄懷信所逐。懷信死,子權嗣爲帥。與河朔三鎭無殊,內不自安;己酉,遣使上表,請舉族入朝,許之。橫海將士樂自擅,樂,音洛。不聽權去,掌書記林蘊諭以禍福,權乃得出。詔以蘊爲禮部員外郎。

8裴度之在淮西也,布衣柏耆以策干韓愈曰:「吳元濟旣就擒,王承宗破膽矣,願得奉丞相書往說之,說,式芮翻。可不煩兵而服。」愈白度,爲書遣之。承宗懼,求哀於田弘正,請以二子爲質,質,音致。及獻德、棣二州,輸租稅,請官吏。弘正爲之奏請,爲,于僞翻。上初不許;弘正上表相繼,上表,時掌翻。上重違弘正意,乃許之。夏,四月,甲寅朔,魏博遣使送承宗子知感、知信及德、棣二州圖印至京師。

幽州大將譚忠說劉總曰:說,式芮翻。「自元和以來,劉闢、李錡、田季安、盧從史、吳元濟,阻兵馮險,馮,讀曰憑。自以爲深根固蔕,蔕,丁計翻。天下莫能危也。然顧盼之間,身死家覆,皆不自知,此非人力所能及,殆天誅也。況今天子神聖威武,苦身焦思,思,相吏翻。縮衣節食,縮,斂也,短也。以養戰士,此志豈須臾忘天下哉!今國兵駸駸北來,國兵,謂王師也。駸駸,馬行疾貌。趙人已獻城十二,德州領安德、長河、平原、平昌、將陵、安陵六縣。棣州領厭次、滳河、陽信、蒲臺、渤海五縣。程權之退,承宗又取景州之東光,今皆以歸朝廷,故曰獻城十二。忠深爲公憂之。」爲,于僞翻。總泣且拜曰:「聞先生言,吾心定矣。」遂專意歸朝廷。

9戊辰,內出廢印二紐,賜左、右三軍辟仗使。龍武、神武、羽林三軍各分左、右。辟,讀如闢。舊制,以宦官爲六軍辟仗使,如方鎭之監軍,無印。監軍有印,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一年。宋白曰:舊制,內官爲三軍辟仗使,監視刑賞、奏察違謬,猶方鎭之監軍使。及張奉國得罪,至是始賜印,得糾繩軍政,事任專達矣。

10庚戌,〔章:甲十一行本「戌」作「辰」;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作「戌」,按是月甲寅朔,無庚戌。〕詔洗雪王承宗及成德將士,復其官爵。削王承宗官見上卷十一年。

11李師道暗弱,軍府大事,獨與妻魏氏、奴胡惟堪、楊自溫、婢蒲氏、袁氏及孔目官王再升謀之,大將及幕僚莫得預焉。魏氏不欲其子入質,質,音致。與蒲氏、袁氏言於師道曰:「自先司徒以來,有此十二州,李正己初據有十五州。及李納拒命,徐州入于朝廷,德、棣入于朱滔,有十二州而已。先司徒,謂李納也。柰何無故割而獻之!今計境內之兵不下數十萬,不獻三州,不過以兵相加。三州,謂請獻沂、密、海。若力戰不勝,獻之未晚。」師道乃大悔,欲殺李公度,幕僚賈直言謂其用事奴曰:「今大禍將至,豈非高沐冤氣所爲!若又殺公度,軍府其危哉!」乃囚之。遷李英曇於萊州,未至,縊殺之。

李遜至鄆州,師道大陳兵迎之,遜盛氣正色,爲陳禍福,爲,于僞翻。責其決語,決語,決爲一定之說,不依違持兩端。欲白天子。師道退,與其黨謀之,皆曰:「弟許之,弟,與第同。他日正煩一表解紛耳。」師道乃謝曰:「曏以父子之私,且迫於將士之情,故遷延未遣。今重煩朝使,豈敢復有二三!」重,直用翻。朝,直遙翻。使,疏吏翻。復,扶又翻。朝使,謂朝廷所遣使者。遜察師道非實誠,歸,言於上曰:「師道頑愚反覆,恐必須用兵。」旣而師道表言「軍情不聽納質割地。」上怒,決意討之。

賈直言冒刃諫師道者二,輿櫬諫者一,又畫縛載檻車妻子係纍者以獻;師道怒,囚之。史炤曰:孟子曰:係纍其子弟。趙氏云:係纍,縛結也。

五月,丙申,以忠武節度使李光顏爲義成節度使,李光顏自許州徙鎭滑州。謀討師道也。以淮西節度使馬總爲忠武節度使、陳·許·溵·蔡州觀察使。以申州隸鄂岳,光州隸淮南。不復以蔡州爲節鎭。

12辛丑,以知勃海國務大仁秀爲勃海王。

13以河陽都知兵馬使曹華爲棣州刺史,詔以河陽兵〔章:甲十一行本「兵」下有「二千」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送至滳河。滳河,漢千乘濕沃縣地,隋開皇十六年置滳河縣,廢濕沃入焉,唐屬棣州。九域志:在州西南八十里。漢都尉許商鑿此通海,故以商河爲名,後人加水焉。宋白曰:縣南有滳河,因以爲名。會縣爲平盧兵所陷,平盧兵,李師道之兵也。華擊卻之,殺二千餘人,復其縣以聞;詔加橫海節度副使。

14六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15丁丑,復以烏重胤領懷州刺史,鎭河陽。淮西已平,故烏重胤自汝州復還鎭河陽。

16秋,七月,癸未朔,徙李愬爲武寧節度使。

乙酉,下制罪狀李師道,令宣武、魏博、義成、武寧、橫海兵共討之,以宣歙觀察使王遂爲供軍使。遂,方慶之孫也。王方慶,武后聖曆中爲相。歙,書涉翻。

上方委裴度以用兵,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李夷簡自謂才不及度,求出鎭。辛丑,以夷簡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17八月,壬子朔,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涯罷爲兵部侍郎。

18吳元濟旣平,韓弘懼,九月,自將兵擊李師道,圍曹州。

19淮西旣平,上浸驕侈。戶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衞尉卿·鹽鐵轉運〔章:甲十一行本「運」下有「使」字;乙十一行本同。〕程异曉其意,數進羡餘以供其費,史言鎛、异逢君之惡。數,所角翻。羡,弋線翻。由是有寵。鎛又以厚賂結吐突承璀。甲辰,鎛以本官、异以工部侍郎並同平章事,判使如故。皇甫鎛以戶部侍郎相,判度支如故。程异進貳起部以相,鹽鐵轉運使如故。制下,朝野駭愕,至於市井負販者亦嗤之。下,戶稼翻。嗤,丑之翻,笑也。

裴度、崔羣極陳其不可,上不聽。度恥與小人同列,表求自退;不許。度復上疏,復,扶又翻。上,時掌翻。以爲:「鎛、异皆錢穀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置之相位,中外無不駭笑。況鎛在度支,專以豐取刻與爲務,凡中外仰給度支之人無不思食其肉;仰,牛向翻。比者裁損淮西糧料,比,毗至翻,近也。謂討吳元濟時裁損淮西行營諸軍糧料。軍士怨怒;會臣至行營曉諭慰勉,僅無潰亂。今舊將舊兵悉向淄青,謂舊所遣討蔡之將,討蔡之兵,悉遣之討李師道。聞鎛入相,必盡驚憂,知無可訴之地矣。言鎛在度支,減刻糧賜,軍士猶可訴之於廟堂,今旣爲相,無可訴之地矣。程异雖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處煩劇,不宜爲相。處,昌呂翻;下同。至如鎛,資性狡詐,天下共知,唯能上惑聖聰,足見姦邪之極。言憲宗英明且爲所惑,可以見其極姦邪。臣若不退,天下謂臣不知廉恥;臣若不言,天下謂臣有負恩寵。今退旣不許,言又不聽,臣如烈火燒心,衆鏑叢體。所可惜者,淮西盪定,河北底寧,承宗斂手削地,謂獻德、棣二州。韓弘輿疾討賊,謂自將討李師道。豈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處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升平之業,十已八九,何忍還自墮壞,墮,讀曰隳。壞,音怪。使四方解體乎!」上以度爲朋黨,不之省。省,悉景翻。

鎛自知不爲衆所與,益爲巧諂以自固,奏減內外官俸以助國用;給事中崔植封還敕書,極論之,乃止。植,祐甫之弟子也。崔祐甫相德宗,有可稱者。

時內出積年繒帛付度支令賣,鎛悉以高價買之,以給邊軍。其繒帛朽敗,隨手破裂,邊軍聚而焚之。繒,慈陵翻。度因奏事言之,鎛於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內庫所出,臣以錢二千買之,堅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上以爲然。引足於君前,不敬大矣。憲宗溺於利,不惟不察其慢,又且然其言。由是鎛益無所憚。爲鎛得罪張本。程异亦自知不合衆心,能廉謹謙遜,爲相月餘,不敢知印秉筆,時宰相更日知印秉筆。故終免於禍。

20五坊使楊朝汶汶,音問。妄捕繫人,迫以考捶,責其息錢,遂轉相誣引,所繫近千人。捶,止蕋翻。近,其靳翻。中丞蕭俛劾奏其狀,俛,音免。劾,漢書音義戶槪翻,今音戶得翻。裴度、崔羣亦以爲言。上曰:「姑與卿論用兵事,姑,且也。此小事朕自處之。」處,昌呂翻。度曰:「用兵事小,所憂不過山東耳;五坊使暴橫,恐亂輦轂。」橫,戶孟翻。史炤曰:轂者,輻所湊也。京都四方所輻湊,以輦轂取喻。余按漢書,京兆尹率自言待罪輦轂下,謂京兆在天子輦轂之下耳。上不悅,退,召朝汶責之曰:「以汝故,令吾羞見宰相!」冬,十月,賜朝汶死,盡釋繫者。

21上晚節好神仙,好,呼到翻。詔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先爲鄂岳觀察使,以貪暴聞,恐終獲罪,思所以自媚於上,乃因皇甫鎛薦山人柳泌,云能合長生藥。甲戌,詔泌居興唐觀煉藥。合,音閤。唐會要:興唐觀,本司農園地,在長樂坊,開元十八年造。李道古薦柳泌以求媚免罪,不知適足以重罪也,泌旣誅而道古亦貶矣。爲上服泌藥致疾張本。泌,薄必翻,又兵媚翻。

22十一月,辛巳朔,鹽州奏吐蕃寇河曲、夏州。靈武奏破吐蕃長樂州,克其外城。吐蕃長樂州當在靈州黃河外,定遠城之西。夏,戶雅翻。樂,音洛。

23柳泌言於上曰:「天台山神仙所聚,新志:台州唐興縣有天台山,宋朝改唐興縣爲天台縣。天台山在縣西一百一十里。臨海記:天台山超然秀出,山有八重,視之如一,高一萬八千丈,周回八百里。多靈草,臣雖知之,力不能致,誠得爲彼長吏,庶幾可求。」上信之。長,知丈翻。幾,居希翻。丁亥,以泌權知台州刺史,台州,漢回浦縣地,會稽東部都尉理所,光武改回浦爲章安縣,吳分章安置臨海縣,唐武德四年置海州,五年改台州,因天台山爲名。仍賜服金紫。諫官爭論奏,以爲:「人主喜方士,喜,許記翻。未有使之臨民賦政者。」賦,布也。上曰:「煩一州之力而能爲人主致長生,爲,于僞翻。臣子亦何愛焉!」由是羣臣莫敢言。

24甲午,鹽州奏吐蕃遁去。

25壬寅,以河陽節度使烏重胤爲橫海節度使。丁未,以華州刺史令狐楚爲河陽節度使。重胤以河陽精兵三千赴鎭,河陽兵不樂去鄕里,樂,音洛。中道潰歸,又不敢入城,屯于城北,將大掠。令狐楚適至,單騎出,慰撫之,與俱歸。

先是,田弘正請自黎陽渡河,會義成節度使李光顏討李師道,先,悉薦翻。裴度曰:「魏博軍旣渡河,不可復退,復,扶又翻。立須進擊,方有成功。旣至滑州,卽仰給度支,義成節度使治滑州。魏博與滑州以河爲界,兵至滑州爲已出界。唐中世以來,命藩鎭兵征討,已出境,芻糧皆仰給於度支。惟裴度用兵於東平,李德裕用兵於上黨,知其弊,有以制之。徒有供餉之勞,更生觀望之勢。又或與李光顏互相疑阻,益致遷延。一栖不兩雄,又有賓主之形,疑阻或生,何有不有,其患豈止於遷延之役!與其渡河而不進,不若養威於河北。宜且使之秣馬厲兵,俟霜降水落,自楊劉渡河,楊劉鎭在鄆州東北東阿縣,臨河津。直指鄆州,得至陽穀置營,隋置陽穀縣,以陽穀臺爲名,唐屬鄆州。九域志:在州西一百三十里。宋白曰:陽穀縣,本漢須昌縣地,今縣界有須昌故城。則兵勢自盛,賊衆搖心矣。」上文言得至,恐兵有利鈍也。此言賊衆搖心,指其成效也。上從之。是月,弘正將全師自楊劉渡河,距鄆州四十里築壘;此自楊劉直進,不復迂其路至陽穀也。舊史·李師道傳曰:距鄆州九州九十里。田弘正傳曰:四十里。考異曰:河南記云:「營於陽穀西北。」今從實錄賊中大震。

26功德使上言:「鳳翔法門寺塔有佛指骨,法門寺在鳳翔府岐山縣。時功德使言法門寺有護國眞身塔,塔內有釋迦牟尼佛指骨一節。相傳三十年一開,開則歲豐人安。來年應開,請迎之。」十二月,庚戌朔,上遣中使帥僧衆迎之。帥,讀曰率。

27戊辰,以春州司戶董重質爲試太子詹事,委武寧軍驅使,李愬請之也。時徙李愬鎭武寧以討李師道。

28戊寅,魏博、義成軍送所獲李師道都知兵馬使夏侯澄等四十七人,上皆釋弗誅,各付所獲行營驅使,曰:「若有父母欲歸者,優給遣之。朕所誅者,師道而已。」於是賊中聞之,降者相繼。降,戶江翻。

初,李文會與兄元規皆在李師古幕下,師古薨,師道立,薨、立,見二百三十七卷元年。元規辭去,文會屬師道親黨請留。屬,之欲翻。元規將行,謂文會曰:「我去,身退而安全;汝留,必驟貴而受禍。」及官軍四臨,平盧兵勢日蹙,將士喧然,皆曰:「高沐、郭昈、李存爲司空忠謀,爲,于僞翻;下不爲同。師道檢校司空,故稱之。文會奸佞,殺沐,囚昈、存,以致此禍。」師道不得已,出文會攝登州刺史,召昈、存還幕府。

29上常語宰相:語,牛倨翻。「人臣當力爲善,何乃好立朋黨!朕甚惡之。」好,呼到翻。惡,烏路翻。裴度對曰:「方以類聚,物以羣分,易·大傳之言。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勢必相合。君子爲徒,謂之同德;小人爲徒,謂之朋黨;外雖相似,內實縣殊,在聖主辨其所爲邪正耳。」

30武寧節度使李愬與平盧兵十一戰,皆捷。乙〔章:甲十一行本「乙」作「己」;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誤「乙」。〕卯晦,進攻金鄕,克之。金鄕縣,唐屬兗州。宋白曰:金鄕縣本漢東緍縣,今縣理卽古緍國城。陳留風俗傳云:東緍者,故陽武戶牖鄕,後漢於任城縣西南七十五里置金鄕縣,因穿山得金,故曰金鄕。李師道性懦怯,自官軍致討,聞小敗及失城邑,輒憂悸成疾,悸,其季翻。由是左右皆蔽匿,不以實告。金鄕,兗州之要地也,旣失之,其刺史驛騎告急,左右不爲通,爲,于僞翻。師道至竟死不知也。

十四年(己亥、八一九年)

1春,正月,辛巳,韓弘拔考城,殺二千餘人。考城,漢古縣,唐屬曹州。九域志:在汴州東一百八十里。

丙戌,師道所署沭陽令梁洞以縣降于楚州刺史李聽。沭陽,漢廩丘縣,後魏曰沭陽,以其地在沭水之陽也,唐屬海州。九域志:在州西南一百八十里。沭,食聿翻。

2吐蕃遣使者論短立藏等來脩好,未返,好,呼到翻。入寇河曲。上曰:「其國失信,其使何罪!」庚寅,遣歸國。

3壬辰,武寧節度使李愬拔魚臺。魚臺,漢方與縣也。唐屬兗州,寶應元年改爲魚臺,小城北有魯公觀魚臺而名之。觀魚臺,卽春秋魯隱公如棠觀魚之地。元和四年,李師道請移縣於黃臺市。

4中使迎佛骨至京師,上留禁中三日,乃歷送諸寺,王公士民瞻奉捨施,惟恐弗及,有竭產充施者,施,式智翻。有然香臂頂供養者。供,居用翻。養,余亮翻。

刑部侍郎韓愈上表切諫,以爲:「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黃帝以至禹、湯、文、武,皆享壽考,百姓安樂,樂,音洛。當是時,未有佛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見四十五卷永平八年。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捨身爲寺家奴,竟爲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事並見前由此觀之,佛不足信亦可知矣!百姓愚冥,易惑難曉,苟見陛下如此,皆云『天子猶〔章:甲十一行本「猶」上有「大聖」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一心敬信,百姓微賤,於佛豈可更惜身命。』佛本夷狄之人,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恩。假如其身尙在,奉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唐時四夷入朝貢者,皆引見於宣政殿。見,賢遍翻。禮賓一設,唐有禮賓院,凡胡客入朝,設宴于此。元和九年,置禮賓院於長興里之北。宋白曰:屬鴻臚寺。賜衣一襲,衞而出之於境,不令惑衆也。況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豈宜以入宮禁!古之諸侯行弔於國,尙〔章:甲十一行本「尙」下有「令巫祝」三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先以桃茢祓除不祥,曰:君臨臣喪,以巫祝桃茢執戈,惡之也。云:爲有凶邪之氣在側。桃,鬼所惡也。茢,萑苕,可掃除不祥。左傳:魯襄公如楚,楚康王卒,楚人使公親禭,公患之。叔孫穆子曰:「祓殯而禭,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韓愈正引此事。茢,音列,又音例。祓,敷勿翻,又音廢。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視之,巫祝不先,先,悉薦翻。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罪,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有司,投諸水火,永絕根本,斷天下之疑,斷,丁亂翻,一音短。絕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爲,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福,凡有殃咎,宜加臣身。」

上得表,大怒,出示宰相,將加愈極刑。殊死謂之極刑。裴度、崔羣爲言:「愈雖狂,發於忠懇,爲,于僞翻。懇,誠也。宜寬容以開言路。」癸巳,貶愈爲潮州刺史。

自戰國之世,老、莊與儒者爭衡,更相是非。更,一衡翻。至漢末,益之以佛,然好者尙寡。好,呼到翻。晉、宋以來,日益繁熾,自帝王至于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高者論難空有。難,乃旦翻。釋氏之說,談空以難有。獨愈惡其蠹財惑衆,力排之,惡,烏路翻。其言多矯激太過。惟送文暢師序最得其要,曰:「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爲己害也,猶且不免焉。弱之肉,強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邪!」原其所自,則聖人之所以垂世立敎者也。

5丙申,田弘正奏敗淄青兵於東阿,敗,蒲邁翻。東阿,漢古縣,唐屬鄆州。九域志:在州西北六十里。殺萬餘人。

6滄州刺史李宗奭與橫海節度使鄭權不叶,程權旣入朝,以鄭權代鎭橫海。不受其節制;權奏之。上遣中使追之,宗奭使其軍中留己,此謂滄州本州之軍也。表稱懼亂未敢離州。離,力智翻。詔以烏重胤代權,將吏懼,逐宗奭,懼重胤討其黨惡。宗奭奔京師,辛丑,斬于獨柳之下。

7丙午,田弘正奏敗平盧兵於陽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