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丁巳,炅衆潰,走保南陽,炅,古迥翻。炅不書姓,承上卷安祿山將攻魯炅事也。炅自潁川走保南陽。考異曰:玄宗實錄云: 今從舊傳。賊就圍之。太常卿張垍薦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徵吳王祗爲太僕卿,垍,其冀翻。夷陵郡,峽州。守,式又翻。上,亦謂玄宗,自靈武卽位後,玄宗稱以巨爲陳留·譙郡太守、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 ,稱肅宗爲 。陳留郡,汴州。譙州,亳州。此二郡太守也。是年升五府經略討擊使爲嶺南節度使,領廣、韶、循、潮、康、瀧、端、新、封、春、勤、羅、潘、高、思[恩]、雷、崖、瓊、振、儋、萬安、軍[藤]二十二州,治廣州。黔中節度使趙國珍、趙國珍,牂柯別部充州蠻酋趙君道之裔。楊國忠兼劍南節度,以國珍有方略,授黔中都督,護五溪十餘年,天下方亂,其所部獨寧。按新書·方鎭表:開元二十六年,黔州置五溪諸州經略使,天寶十四載,增領守捉使,代宗大曆四年,始置辰、溪、巫、錦、業五州都團練守捉觀察處置使,憲宗元和三年,黔州觀察增領涪州,唐末,始於黔州置節鎭。疑此時趙國珍未得建節。至明年,通鑑書置黔中節度,必有所據。南陽節度使魯炅。國珍,本牂柯夷也。牂,音臧。柯,音哥。戊辰,巨引兵自藍田出,趣南陽。趣,七喻翻。賊聞之,解圍走。
令狐潮復引兵攻雍丘。潮與張巡有舊,於城下相勞苦如平生,潮因說巡曰:復,扶又翻。勞,力到翻。說,式芮翻。爲,于僞翻。巡曰: 潮慚而退。
郭子儀、李光弼還常山,還,從宣翻,又音如字。史思明收散卒數萬踵其後。子儀選驍騎更挑戰,驍,堅堯翻。騎,奇寄翻。更,工衡翻。挑,徒了翻。三日,至行唐,卽漢南行唐縣,屬常山郡。九域志:在郡北五十五里。賊疲,乃退。子儀乘之,又敗之於沙河。沙河在新樂、行唐二縣之間。敗,補邁翻。蔡希德至洛陽,安祿山復使將步騎二萬人北就思明,復,扶又翻。將,卽亮翻,又音如字。又使牛廷玠發范陽等郡兵萬餘人助思明,合五萬餘人,而同羅、曳落河居五分之一。子儀至恆陽,思明隨至,恆,戶登翻。子儀深溝高壘以待之;賊來則守,去則追之,晝則耀兵,夜斫其營,賊不得休息。數日,子儀、光弼議曰:考異曰:河洛春秋以此爲光弼語,汾陽家傳作子儀語,蓋二人共議耳。壬午,戰于嘉山,據舊史·安祿山傳:嘉山在常山郡東。魏收地形志:中山郡上曲陽縣有嘉山。上曲陽,卽唐之恆陽也。考異曰:實錄云 ,按長曆,六月癸未朔;壬午,五月二十九日也。汾陽家傳、舊·祿山傳亦云 。河洛春秋云: 今從實錄而改其月。大破之,斬首四萬級,捕虜千餘人。思明墜馬,露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槍歸營,折,而設翻。奔于博陵;光弼就圍之,軍聲大振。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殺賊守將而降。將,卽亮翻;下同。降,戶江翻;下同。考異曰:河洛春秋云: 包諝專欲歸功其父,而他書皆無之。今不取。漁陽路再絕,漁陽,卽謂范陽也。范陽郡,幽州。其後又分置薊州漁陽郡,二郡始各有分界。然范陽節度盡統幽、易、平、檀、嬀、燕等州,賊之根本實在范陽也。唐人於此時多以范陽、漁陽通言之,白居易詩所謂賊往來者皆輕騎竊過,多爲官軍所獲,將士家在漁陽者無不搖心。 ,是以范陽通爲漁陽也。前此顏杲卿以常山返正,漁陽路絕矣;杲卿敗而復通。今郭、李破史思明,故再絕。
祿山大懼,召高尙、嚴莊詬之曰: 尙、莊懼,數日不敢見。田乾眞自關下來,爲尙、莊說祿山曰:爲,于僞翻。說,式芮翻;下密說同。 祿山喜曰: 卽召尙、莊,置酒酣宴,自爲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乾眞小字也。爲,于僞翻。考異曰:祿山事迹作 ,今從唐曆、統紀、舊傳。祿山議棄洛陽,走歸范陽,計未決。
是時,天下以楊國忠驕縱召亂,莫不切齒。又,祿山起兵以誅國忠爲名,王思禮密說哥舒翰,使抗表請誅國忠,說,式芮翻。考異曰:玄宗實錄云: 按翰若回兵誅國忠,則正與祿山無異。思禮勸翰抗表言國忠罪猶不敢,況敢舉兵乎!事必不然。且翰雖心許,他人安得知之!正由翰按兵不進,故國忠及其黨疑懼,恐翰回兵誅之,其實翰無此心也。若果欲誅國忠,則安肯慟哭出關乎!幸蜀記云: 按翰與乾祐方對壘相攻,思禮軍中大將,豈可使齎罵祿山之檄詣乾祐乎!必無此理。今不取。翰不應。思禮又請以三十騎劫取以來,至潼關殺之,翰曰: 或說國忠: 國忠大懼,乃奏:時監牧、五坊、禁苑之卒,率謂之小兒。上許之,使劍南軍將李福德等領之。又募萬人屯灞上,令所親杜乾運將之,將,卽亮翻。名爲禦賊,實備翰也。翰聞之,亦恐爲國忠所圖,乃表請灞上軍隸潼關;六月,癸未,召杜乾運詣關,因事斬之;國忠益懼。
會有告崔乾祐在陜,兵不滿四千,皆羸弱無備,此祿山之用間也。陜,失冉翻。上遣使趣哥舒翰進兵復陜、洛。趣,讀曰促;下以義推。翰奏曰: 郭子儀、李光弼亦上言: 國忠疑翰謀己,言於上,以賊方無備,而翰逗留,將失機會。上以爲然,續遣中使趣之,項背相望。翰不得已,撫膺慟哭;丙戌,引兵出關。逗,音豆。使,疏吏翻。趣,讀曰促。考異曰:幸蜀記曰: 又曰: 按翰若擅殺乾運而奪其軍,則是已反也,朝廷安能趣之出關乎!蓋奏乞以其軍隸潼關,朝廷已許之,翰召乾運受處分,或有所違拒,因託軍法以斬之耳。凌準邠志云:唐曆:舊·翰傳: 今兼采之。
己丑,遇崔乾祐之軍於靈寶西原。靈寶縣更名,見二百十五卷天寶元年。乾祐據險以待之,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庚寅,官軍與乾祐會戰。薄,伯各翻。隘,烏介翻。考異曰:肅宗實錄:舊傳:新傳: 按翰軍旣遇賊,必不留四日然後戰。玄宗實錄: 此近是,今從之。幸蜀記亦然。乾祐伏兵於險,翰與田良丘浮舟中流以觀軍勢,見乾祐兵少,趣諸軍使進。王思禮等將精兵五萬居前,龐忠等將餘兵十萬繼之,翰以兵三萬登河北阜望之,鳴鼓以助其勢。少,始紹翻。趣,讀曰促。將,卽亮翻,又音如字。乾祐所出兵不過萬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卻,官軍望而笑之。乾祐嚴精兵,陳於其後。兵旣交,賊偃旗如欲遁者,官軍懈,不爲備。須臾,伏兵發,賊乘高下木石,擊殺士卒甚衆。道隘,士卒如束,槍槊不得用。翰以氈車駕馬爲前驅,欲以衝賊。日過中,東風暴急,乾祐以草車數十乘塞氈車之前,縱火焚之。乘,繩證翻。塞,悉則翻。考異曰:幸蜀記曰: 今從舊傳。煙焰所被,被,皮義翻。官軍不能開目,妄自相殺,謂賊在煙中,聚弓弩而射之。射,而亦翻。日暮,矢盡,乃知無賊。乾祐遣同羅精騎自南山過,出官軍之後擊之,官軍首尾駭亂,不知所備,於是大敗;或棄甲竄匿山谷,或相擠排入河溺死,囂聲振天地,賊乘勝蹙之。後軍見前軍敗,皆自潰,河北軍望之亦潰。〔章:十二行本「潰」下有「瞬息間兩岸皆空」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河北軍,翰所自將者也。翰獨與麾下數百騎走,自首陽山西渡河入關。首陽山當是首山,衍關外先爲三塹,皆廣二丈,深丈, 字。首山在蒲州河東縣界,與湖城縣之荊山隔河相對。廣,古曠翻。深,式浸翻。人馬墜其中,須臾而滿;餘衆踐之以度,踐,息淺翻。士卒得入關者纔八千餘人。辛卯,乾祐進攻潼關,克之。
翰至關西驛,揭牓收散卒,欲復守潼關。復,扶又翻。蕃將火拔歸仁等以百餘騎圍驛,入謂翰曰: 翰上馬出驛,歸仁帥衆叩頭曰: 翰不可,欲下馬。歸仁以毛縶其足於馬腹,及諸將不從者,皆執之以東。將,卽亮翻;下同。會賊將田乾眞已至,遂降之,俱送洛陽。降,戶江翻。安祿山問翰曰: 翰伏地對曰: 祿山大喜,以翰爲司空、同平章事。謂火拔歸仁曰: 執而斬之。翰以書招諸將,皆復書責之。祿山知不效,乃囚諸苑中。東都苑中也。潼關旣敗,於是河東、華陰、馮翊、上洛防禦使皆棄郡走,河東郡,蒲州。華陰郡,華州。馮翊郡,同州。上洛郡,商州。華,戶化翻。所在守兵皆散。
是日,翰麾下來告急,上不時召見,見,賢遍翻。但遣李福德等將監牧兵赴潼關。及暮,平安火不至,六典:唐鎭戍烽候所至,大率相去三十里。每日初夜,放煙一炬,謂之平安火。時守兵已潰,無人復舉火。上始懼。壬辰,召宰相謀之。楊國忠自以身領劍南,聞安祿山反,卽令副使崔圓陰具儲偫,以備有急投之,相,息亮翻。令,力丁翻。使,疏吏翻。偫,直里翻。至是首唱幸蜀之策。上然之。癸巳,國忠集百官於朝堂,惶懅流涕;朝,直遙翻;下同。懅,巨魚翻,急也。問以策略,皆唯唯不對。唯,于癸翻。國忠曰: 仗下,朝罷,則左右三衞立仗者皆休下。士民驚擾奔走,不知所之,市里蕭條。國忠使韓、虢入宮,勸上入蜀。
甲午,百官朝者什無一二。上御勤政樓,下制,云欲親征,聞者皆莫之信。以京兆尹魏方進爲御史大夫兼置頓使;京兆少尹靈昌崔光遠爲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將軍邊令誠掌宮闈管鑰。託以劍南節度大使潁王璬將赴鎭,令本道設儲偫。璬,公了翻。偫,直里翻。是日,上移仗北內。唐都長安,以太極宮爲西內,大明宮爲東內,興慶宮爲南內,北內當在玄武門內。又以地望言之,則自興慶宮移仗歸大明宮,興慶宮在南,大明宮在北,故亦謂大明宮爲北內。考異曰:幸蜀記: 按賊陷潼關,鑾輿將出,人心已危,豈有更擊鼓燒草以驚之!國忠久蓄幸蜀之謀,見素乃其所引,豈得上前有此爭論!此蓋宋巨欲歸功見素,事乃近誣。今不取。旣夕,命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整比六軍,比,毗寐翻。厚賜錢帛,選閑廐馬九百餘匹,外人皆莫之知。乙未,黎明,上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及親近宦官、宮人出延秋門,延秋門,唐長安禁苑之西門也。程大昌雍祿有漢唐要地參出圖,唐禁苑西北,包漢長安故城。未央宮,唐後改爲通光殿;西出卽延秋門。考異曰:幸蜀記云: 此乙未日事,宋巨誤也。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過左藏,藏,徂浪翻。楊國忠請焚之,曰: 上愀然曰:史記玄宗有君人之言。愀,子小翻。斂,力贍翻。是日,百官猶有入朝者,至宮門,猶聞漏聲,三衞立仗儼然。唐朝會之制:三衞番上,分爲五仗,號衙內五衞。一曰供奉仗,以左、右衞爲之。二曰親仗,以親衞爲之。三曰勳仗,以勳衞爲之。四曰翊仗,以翊衞爲之。五曰散手仗,以親、勳、翊衞爲之。平明,傳點畢,內門開,百官入立班,皇帝升御坐,金吾將軍一人奏左、右廂內外平安,通事舍人贊,宰相、兩省官再拜升殿,內謁者承旨喚仗,左、右羽林將軍勘以木契,自東西閤而入。朝罷,皇帝步入東序門,然後放仗。內外仗隊,七刻乃下。常參輟朝日,六刻卽下。門旣啓,則宮人亂出,中外擾攘,不知上所之。於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竄,山谷細民爭入宮禁及王公第舍,盜取金寶,或乘驢上殿。又焚左藏大盈庫。崔光遠、邊令誠帥人救火,帥,讀曰率。又募人攝府、縣官分守之,殺十餘人,乃稍定。光遠遣其子東見祿山,令誠亦以管鑰獻之。
上過便橋,楊國忠使人焚橋。上曰: 留內侍監高力士,使撲滅乃來。玄宗始置內侍監,秩三品,以高力士及袁思藝爲之。撲,普卜翻。上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諭郡縣置頓。食時,至咸陽望賢宮,咸陽縣,在京城西四十里。望賢宮,在縣東。洛卿與縣令俱逃,中使徵召,吏民莫有應者。日向中,上猶未食,楊國忠自市胡餅以獻。胡餅,今之蒸餅。高似孫曰:胡餅,言以胡麻著之也。崔鴻前趙錄:石虎諱胡,改胡餅曰麻餅。緗素雜記曰:有鬻胡餅者,不曉名之所謂,易其名曰爐餅。以爲胡人所啗,故曰胡餅也。於是民爭獻糲飯,糲,盧達翻,粗也。雜以麥豆;皇孫輩爭以手掬食之,須臾而盡,猶未能飽。考異曰:唐曆:幸蜀記:肅宗實錄:天寶亂離記: 按上九日幸蜀,溫畬云 ,非也。餘則兼采之。上皆酬其直,慰勞之。勞,力到翻。衆皆哭,上亦掩泣。有老父郭從謹進言曰: 上曰: 慰諭而遣之。俄而尙食舉御膳而至,尙,主也。主御膳之官,有奉御,有直長。上命先賜從官, ,一作 。從,才用翻;下時從同。然後食之。令軍士散詣村落求食,期未時皆集而行。夜將半,乃至金城。金城縣,屬京兆,本始平縣,中宗景龍二年送金城公主降吐蕃至此,更名金城,在京城西八十五里。縣令亦逃,縣民皆脫身走,飲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給。時從者多逃,內侍監袁思藝亦亡去。驛中無燈,人相枕藉而寢,貴賤無以復辨。枕,卽任翻。藉,慈夜翻。復,扶又翻。王思禮自潼關至,始知哥舒翰被擒;以思禮爲河西、隴右節度使,卽令赴鎭,收合散卒,以俟東討。
丙申,至馬嵬驛,金人疆域圖:馬嵬驛,在京兆興平縣。將士飢疲,皆憤怒。陳玄禮以禍由楊國忠,欲誅之,因東宮宦者李輔國以告太子,太子未決。會吐蕃使者二十餘人遮國忠馬,訴以無食,國忠未及對,軍士呼曰: 或射之,中鞍。國忠走至西門內,馬嵬驛之西門也。呼,火故翻。射,而亦翻。中,竹仲翻。軍士追殺之,屠割支體,以槍揭其首於驛門外,幷殺其子戶部侍郎暄及韓國、秦國夫人。御史大夫魏方進曰: 衆又殺之。韋見素聞亂而出,爲亂兵所檛,腦血流地。衆曰: 救之,得免。軍士圍驛,上聞諠譁,問外何事,左右以國忠反對。上杖屨出驛門,慰勞軍士,令收隊,軍士不應。上使高力士問之,玄禮對曰: 上曰:處,昌呂翻。入門,倚杖傾首而立。久之,京兆司錄韋諤前言曰:京兆府司錄參軍,正七品上。武德初,改州主簿曰錄事參軍,掌正違失,涖符印;開元元年改曰司錄。 因叩頭流血。上曰: 高力士曰:將,卽亮翻;下同。上乃命力士引貴妃於佛堂,縊殺之。輿尸寘驛庭,召玄禮等人視之。玄禮等乃免冑釋甲,頓首請罪,上慰勞之,勞,力到翻。令曉諭軍士。玄禮等皆呼萬歲,再拜而出,於是始整部伍爲行計。諤,見素之子也。國忠妻裴柔裴柔,故蜀倡也。與其幼子晞及虢國夫人、夫人子裴徽皆走,至陳倉,縣令薛景仙帥吏士追捕,誅之。帥,讀曰率;下同。
丁酉,上將發馬嵬,朝臣惟韋見素一人,乃以韋諤爲御史中丞,充置頓使。朝,直遙翻。使,疏吏翻。將士皆曰: 或請之河、隴,或請之靈武,或請之太原,之,往也。或言還京師。上意在入蜀,慮違衆心,竟不言所向。韋諤曰:考異曰:幸蜀記曰: 今從唐曆。上詢於衆,衆以爲然,乃從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請留,曰: 上爲之按轡久之,乃令太子於後宣慰父老。父老因曰: 須臾,衆至數千人。太子不可,曰: 涕泣,跋馬欲西。還,從宣翻。跋馬者,勒馬使回轉也。跋,蒲撥翻。建寧王倓倓,徒甘翻。與李輔國執鞚諫曰:記曰:凡爲人子,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凊,七政翻。考異曰:舊·宦者傳: 按太子獨還宣慰百姓,良娣不在旁,何以得贊成留計!今不取。天寶亂離記: 此誤也。廣平王俶亦勸太子留。俶,昌六翻。父老共擁太子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馳白上。上總轡待太子,久不至,使人偵之,偵,丑鄭翻。還白狀,上曰: 乃分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廐馬從太子,仗內六廐,飛龍廐爲最上乘馬。且諭將士曰:將,卽亮翻。又諭太子曰: 太子南向號泣而已。上已南邁,而太子留在後,故南向號泣。號,戶刀翻。又使送東宮內人於太子,張良娣在軍中,自此搆建寧之禍。且宣旨欲傳位,太子不受。俶、倓,皆太子之子也。
己亥,上至岐山。岐山縣在扶風郡東北,後周天和四年割涇州鶉觚縣之南界置三龍縣;隋開皇十六年移於岐山南十里,改爲岐山縣;大業九年移於今縣東北八里;唐武德元年移於岐陽縣界張堡壘;七年移理龍尾驛城;貞觀八年又移理石猪驛。或言賊前鋒且至,上遽過,宿扶風郡。士卒潛懷去就,往往流言不遜,陳玄禮不能制,上患之。會成都貢春綵十餘萬匹,至扶風,上命悉陳之於庭,召將士入,臨軒諭之曰: 因泣下霑襟。衆皆哭,曰: 上良久曰: 自是流言始息。玄宗於此,有楚昭王去國諭父老之意。然玄宗之爲是言也,出於不得已。
太子旣留,莫知所適。廣平王俶曰: 皆莫對。建寧王倓曰: 衆皆曰: 至渭濱,遇潼關敗卒,誤與之戰,死傷甚衆。已,乃收餘卒,擇渭水淺處,乘馬涉渡;無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文明元年,分京兆之醴泉、始平、好畤、武功,豳州之永壽縣,置奉天縣,以奉乾陵,在長安西北一百五十里。上,時掌翻。比至新平,比,必寐翻,及也。通夜馳三百里,士卒、器械失亡過半,所存之衆不過數百。新平太守薛羽棄郡走,太子斬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瑴亦走,又斬之。新平郡,豳州。安定郡,涇州。守,手又翻;下同。瑴,訖岳翻。
庚子,以劍南節度留後崔圓爲劍南節度等副大使。辛丑,上發扶風,宿陳倉。
太子至烏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烏氏,漢縣,故墟在彭原東南。據舊書,烏氏,驛名。康曰:是年改烏氏曰保定。余按保定縣本漢安定縣,唐爲涇州治所,在彭原西一百二十里。保定縣固是此年更名,然非烏氏之地。彭原郡,寧州,本北地郡,天寶元年更郡名。氏,音支。獻衣及糗糧。至彭原,募士,得數百人。是日,至平涼,糗,去久翻。平涼郡,原州。閱監牧馬,得數萬匹,又募士,得五百餘人,軍勢稍振。
壬寅,上至散關,散關,在陳倉縣西南。散,蘇旱翻。分扈從將士爲六軍。從,才用翻。將,卽亮翻;下同。使潁王璬先行詣劍南,璬,公了翻。考異曰:肅宗實錄: 今從玄宗實錄。康駢劇談錄: 按玄宗入蜀不自駱谷,康駢誤也。舊·張九齡傳曰: 按其詔,乃德宗贈九齡司徒詔也。張九齡事迹云 。舊傳誤也。壽王瑁等分將六軍以次之。瑁,莫報翻。將,同上音,又音如字。丙午,上至河池郡。河池郡,鳳州。崔圓奉表迎車駕,具陳蜀土豐稔,甲兵全盛。上大悅,卽日,以圓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長史如故。以隴西公瑀爲漢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訪·防禦使。瑀,璡之弟也。長,知兩翻。瑀,音禹。使,疏吏翻。璡,則鄰翻。汝陽王璡,寧王憲之嫡長子。
王思禮至平涼,聞河西諸胡亂,還,詣行在。初,河西諸胡部落聞其都護皆從哥舒翰沒於潼關,故爭自立,相攻擊;而都護實從翰在北岸,不死,又不與火拔歸仁俱降賊。降,戶江翻。上乃以河西兵馬使周泌爲河西節度使,隴右兵馬使彭元耀爲隴右節度使,泌,薄必翻。考異曰:肅宗實錄: 或者玄宗已命以二鎭,二人至靈武見肅宗,又加新命乎?唐曆作 ,今從玄宗實錄。與都護思結進明等俱之鎭,突厥之皋蘭州、興昔府,思結之蹛林州、金水州、賀蘭州、盧山府,皆羈屬河西。又隴右道有突厥州三,府二十七。招其部落。以思禮爲行在都知兵馬使。
戊申,扶風民康景龍等自相帥擊賊所署宣慰使薛總,斬首二百餘級。庚戌,陳倉令薛景仙殺賊守將,克扶風而守之。帥,讀曰率。將,卽亮翻;下同。
安祿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關,凡十日,乃遣孫孝哲將兵入長安,考異曰:肅宗實錄、祿山事迹惟載七月丁卯、己巳,祿山害諸妃、主。諸書皆無賊入長安之日。惟亂離記云: 此書多牴牾,不足爲據。然以月日計之,賊以六月八日破潼關,其入長安必在此月內矣。新傳云: 按玄宗十六日至扶風縣,十七日至扶風郡,若賊駐潼關十日,則於時未能至長安也。又云: 又云: 按舊傳,通儒爲西京留守。徧檢諸書,祿山自反後未嘗至長安,新傳誤也。以張通儒爲西京留守,崔光遠爲京兆尹;使安忠順〔嚴:「忠順」改「守忠」。〕將兵屯苑中,以鎭關中。此西京苑中也。孝哲爲祿山所寵任,尤用事,常與嚴莊爭權;祿山使監關中諸將,監,工銜翻。通儒等皆受制於孝哲。孝哲豪侈,果於殺戮,賊黨畏之。祿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宮女等,每獲數百人,輒以兵衞送洛陽。王、侯、將、相扈從車駕、家留長安者,誅及嬰孩。從,才用翻。陳希烈以晚節失恩,怨上,與張均、張垍等皆降於賊。陳希烈以罷相失職,張均、張垍恨不大用,故皆降賊。祿山以希烈、垍爲相,自餘朝士皆授以官。於是賊勢大熾,西脅汧、隴,南侵江、漢,北割河東之半。得扶風則西脅汧、隴,圍南陽則南侵江、漢。崔乾祐乘潼關之捷,北取河東。汧,口堅翻。然賊將皆粗猛無遠略,旣克長安,以爲得志,日夜縱酒,專以聲色寶賄爲事,無復西出之意,復,扶又翻;下始復同。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
李光弼圍博陵未下,聞潼關不守,解圍而南。史思明踵其後,光弼擊卻之,與郭子儀皆引兵入井陘,留常山太守王俌將景城、河間團練兵守常山。俌,音甫。平盧節度使劉正臣將襲范陽,未至,史思明引兵逆擊之,正臣大敗,棄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餘人。初,顏眞卿聞河北節度使李光弼出井陘,卽斂軍還平原,以待光弼之命。聞郭、李西入井陘,眞卿始復區處河北軍事。處,昌呂翻。
太子至平涼數日,朔方留後杜鴻漸、六城水陸運使魏少遊、朔方所統有三受降城,及豐安、定遠、振武三城,皆在黃河外。節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盧簡金、鹽池判官李涵靈、鹽二州皆有鹽池,故置判官。相與謀曰: 乃使涵奉牋於太子,且籍朔方士馬、甲兵、穀帛、軍須之數以獻之。涵至平涼,太子大悅。會河西司馬裴冕入爲御史中丞,至平涼見太子,亦勸太子之朔方,太子從之。鴻漸,暹之族子;杜暹,開元中爲相。涵,道之曾孫也。道,永安王孝基兄子,嗣孝基後。鴻漸、漪使少遊居後,葺次舍,庀資儲,庀,卑婢翻,具也。自迎太子於平涼北境,說太子曰: 少遊盛治宮室,帷帳皆倣禁中,飲膳備水陸。秋,七月,辛酉,太子至靈武,悉命撤之。史言肅宗以此成興復之功。
甲子,上至普安,普安郡,劍州。憲部侍郎房琯來謁見。見,賢遍翻。上之發長安也,羣臣多不知,至咸陽,謂高力士曰: 對曰: 上曰: 及琯至,上問均兄弟,對曰:帥,讀曰率。逗,音豆。上顧力士曰: 卽日,以琯爲文部侍郎、同平章事。天寶十一載,改刑部曰憲部,吏部曰文部。
初,張垍尙寧親公主,寧親公主自興信徙封,上女也。聽於禁中置宅,寵渥無比。陳希烈求解政務,事見上卷天寶十三載。上幸垍宅,問可爲相者。垍未對。上曰: 垍降階拜舞。旣而不用,故垍懷怏怏,上亦覺之。怏,於兩翻。是時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尙書右丞奕、蕭嵩之子兵部侍郎華、韋安石之子禮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嘗曰: 旣而皆不用。自初張垍以下,史皆追敍前事。斌,音彬。
裴冕、杜鴻漸等上太子牋,請遵馬嵬之命,卽皇帝位,太子不許。上,時掌翻。嵬,五回翻。冕等言曰: 牋五上,將,卽亮翻。復,扶又翻。上,時掌翻。太子乃許之。是日,肅宗卽位於靈武城南樓,羣臣舞蹈,上流涕歔欷。自此以後,凡書上者,皆謂肅宗也。歔,音虛。欷,許旣翻,又音希。尊玄宗爲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至是方改天寶十五載爲至德元載。以杜鴻漸、崔漪並知中書舍人事,裴冕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改關內采訪使爲節度使,徙治安化,以前蒲關防禦使呂崇賁爲之。關內采訪使以京官領,無治所;今改爲節鎭,治安化,領京兆、同、岐、金、商五州。安化縣本隋之弘化縣,天寶元年更名,併更慶州弘化郡爲安化郡。蒲關,卽蒲津關。使,疏吏翻。以陳倉令薛景仙爲扶風太守,兼防禦使;隴右節度使郭英乂爲天水太守,兼防禦使。守,式又翻。天水郡,秦州。時塞上精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慢。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朝,直遙翻。將,卽亮翻。背,蒲妹翻。監,工銜翻。繫於有司。上特原之,歎曰: 勉,元懿之曾孫也。鄭王元懿,高祖之子。旬日間,歸附者漸衆。
張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從上來朔方。時從兵單寡,娣,大計翻。時從,才用翻。良娣每寢,常居上前。上曰: 良娣曰: 至靈武,產子;三日起,縫戰士衣。上止之,對曰: 上以是益憐之。爲良娣挾寵竊權得禍張本。良娣,秩正三品。
丁卯,上皇制: 時琦、珙皆不出閤,惟璘赴鎭。爲璘舉兵作亂張本。置山南東道節度使,領襄陽等九郡。領襄州襄陽郡、鄧州南陽郡、隨州漢東郡、唐州淮安郡、均州武當郡、房州房陵郡、(安州安陸郡、)金州安康郡、商州上洛郡。升五府經略使爲嶺南節度,領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經略使爲黔中節度,領黔中等諸郡。註見上年。黔,音琴。分江南爲東、西二道,東道領餘杭,西道領豫章等諸郡。餘杭郡,杭州。豫章郡,洪州。先是四方聞潼關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輿所在。先,悉薦翻。守,式又翻。乘,繩證翻。彙,秩之弟也。
安祿山使孫孝哲殺霍國長公主霍國長公主,睿宗女,下嫁裴虛己。長,知兩翻。及王妃、駙馬等於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慶宗。安慶宗誅見上卷上年。凡楊國忠、高力士之黨及祿山素所惡者皆殺之,惡,烏路翻。凡八十三人,或以鐵棓揭其腦蓋,棓,蒲項翻。人顖門有骨蓋,其上謂之腦蓋,今方書所云天靈蓋卽其物。流血滿街。己巳,又殺皇孫及郡、縣主二十餘人。
庚午,上皇至巴西;太守崔渙迎謁。隆州巴西郡,先天二年避上皇諱,更名閬州;天寶元年更名閬中郡,更綿州金山郡曰巴西郡。考異曰:肅宗實錄作 ,今從玄宗實錄。次柳氏舊聞:幸蜀記: 按玄宗荒于聲色,幾喪天下,斷酒小善,夫何足言!今不取。上皇與語,悅之,房琯復薦之,復,扶又翻。卽日,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韋見素爲左相。渙,玄暐之孫也。中宗之復辟也,崔玄暐之功列於五王。
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聞,玄宗使與忠王遊。忠王爲太子,泌已長,長,知兩翻。上書言事。玄宗欲官之,不可;使與太子爲布衣交,太子常謂之先生。楊國忠惡之,奏徙蘄春,蘄春郡,蘄州。惡,烏路翻。後得歸隱,居潁陽。武后載初元年,分河南伊闕、嵩陽置武臨縣,開元十五年,更名潁陽,屬河南府。上自馬嵬北行,遣使召之,謁見於靈武。考異曰:舊傳云 ,今從泌子繁所爲鄴侯家傳,云 。見,賢遍翻。上大喜,出則聯轡,寢則對榻,如爲太子時,事無大小皆咨之,言無不從,至於進退將相亦與之議。上欲以泌爲右相,泌固辭,曰: 上乃止。考異曰:舊傳:鄴侯家傳曰: 今從之。
同羅、突厥從安祿山反者屯長安苑中,甲戌,其酋長阿史那從禮帥五千騎,竊廐馬二千匹逃歸朔方,帥,讀曰率;下同。騎,奇寄翻。謀邀結諸胡,盜據邊地。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衆。考異曰:肅宗實錄:舊·崔光遠傳云: 陳翃汾陽王家傳云: 按同羅叛賊,則當西出,豈得復至滻水!此舊傳誤也。若祿山使從禮僞叛,則孝哲何故召之?神威何爲怖死?又必須先送降款於肅宗,如此,則諸將當喜而不恐。賊之陰計,豈徒取河曲熟蕃也!蓋同羅等久客思歸,故叛祿山,欲乘世亂,結諸胡,據邊地耳。肅宗錄所謂 者,欲據河西、朔方兩道,邊猶言 也。肅宗從而招之,必有降者;若云太半,則似太多。今參取諸書可信者存之。
安祿山遣其將高嵩以敕書、繒綵誘河、隴將士,大震關使郭英乂擒斬之。大震關,在隴州汧源縣西隴山。繒,慈陵翻。誘,音酉。
同羅、突厥之逃歸也,長安大擾,官吏竄匿,獄囚自出。京兆尹崔光遠以爲賊且遁矣,遣吏卒守孫孝哲宅。孝哲以狀白祿山,光遠乃與長安令蘇震帥府、縣官十餘人來奔。府,京兆府也。縣,長安、萬年。己卯,至靈武,上以光遠爲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渭北招集吏民;考異曰:天寶亂離記: 按舊·苗晉卿傳: 未嘗受賊官。今不取。以震爲中丞。震,瓌之孫也。蘇瓌事武后、中、睿三朝,歷位台輔。祿山以田乾眞爲京兆尹。侍御史呂諲、右拾遺楊綰、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繼詣靈武;以諲、器爲御史中丞,綰爲起居舍人、知制誥。唐制誥,皆中書舍人掌之。以他官掌制誥者,謂之知制誥。諲,音因。
上命河西節度副使李嗣業將兵五千赴行在,考異曰:段秀實別傳曰: 今從舊傳。嗣業與節度使梁宰謀,且緩師以觀變。綏德府折衝段秀實讓嗣業曰:據新書,秀實自大堆府果毅遷綏德府折衝。李嗣業以戰功,散階轉至特進,故稱之。嗣業大慚,卽白宰如數發兵,以秀實自副,將之詣行在。上又徵兵於安西;行軍司馬李栖筠發精兵七千人,勵以忠義而遣之。
令狐潮圍張巡於雍丘,相守四十餘日,是年五月,令狐潮再攻雍丘。朝廷聲問不通。潮聞玄宗已幸蜀,復以書招巡。復,扶又翻;下後復、敢復同。有大將六人,官皆開府、特進,白巡以兵勢不敵,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賊。巡陽許諾。明日,堂上設天子畫像,帥將士朝之,將,卽亮翻。帥,讀曰率。朝,直遙翻。人人皆泣。巡引六將於前,責以大義,斬之。士心益勸。
城中矢盡,巡縛藁爲人千餘,被以黑衣,夜縋城下,潮兵爭射之,被,皮義翻。縋,馳僞翻。射,而亦翻;下弩射同。久乃知其藁人;得矢數十萬。其後復夜縋人,復,扶又翻;下同。賊笑不設備,乃以死士五百斫潮營;潮軍大亂,焚壘而遁,追奔十餘里。潮慚,益兵圍之。
巡使郎將雷萬春於城上與潮相聞,〔章:十二行本「聞」下有「語未絕」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賊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動。中,竹仲翻。潮疑其木人,使諜問之,乃大驚,諜,達協翻。遙謂巡曰: 巡謂之曰:言叛軍附賊,未識君臣之倫也。焉,於乾翻。未幾,出戰,幾,居豈翻。擒賊將十四人,斬首百餘級。賊乃夜遁,收兵入陳留,不敢復出。
頃之,賊步騎七千餘衆屯白沙渦,九域志:開封中牟縣有白沙鎭。杜預曰:梁國寧陵縣北沙陽亭,春秋之沙隨地也。巡夜襲擊,大破之。還,至桃陵,司馬彪郡國志:東郡燕縣有桃城。燕縣,唐爲滑州胙城縣。遇賊救兵四百餘人,悉擒之。分別其衆,別,彼列翻。嬀、檀及胡兵,悉斬之;滎陽、陳留脅從兵,皆散令歸業。嬀州,漢潘縣地。檀州,漢白檀縣地。續書云:白檀縣,卽右北平。考異曰:張中丞傳: 然則於時已五月初矣。又云: 則是潼關未破也。又巡答潮書: 則是七月十五日丁卯以後也。其曰 ,蓋圍城中傳聞之誤也。又云: 其下乃云: 其日月前後差舛,不可考。蓋李翰亦得於傳聞,不能精審。今但置關破以前事於五月,關破以後事於七月耳。旬日間,民去賊來歸者萬餘戶。
河北諸郡猶爲唐守,爲,于僞翻。常山太守王俌欲降賊,諸將怒,因擊毬,縱馬踐殺之。時信都太守烏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諸將遣使者宗仙運帥父老詣信都,迎承恩鎭常山。承恩辭以無詔命,仙運說承恩曰:說,式芮翻。 承恩不從。仙運又曰: 承恩竟疑不決。承恩,承玼之族兄也。烏承玼見二百十三卷開元二十年。玼,音此,又且禮翻。考異曰:韓愈烏氏先廟碑云: 今從新傳。
是月,史思明、蔡希德將兵萬人南攻九門。旬日,九門僞降,伏甲於城上。思明登城,伏兵攻之;思明墜城,鹿角傷其左脅,夜,奔博陵。
顏眞卿以蠟丸達表於靈武。以眞卿爲工部尙書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討、采訪、處置使,幷致赦書,亦以蠟丸達之。眞卿頒下河北諸郡,處,昌呂翻。下,遐嫁翻。又遣人頒於河南、江、淮。由是諸道始知上卽位於靈武,徇國之心益堅矣。
郭子儀等將兵五萬自河北至靈武,靈武軍威始盛,人有興復之望矣。八月,壬午朔,以子儀爲武部尙書、靈武長史,以李光弼爲戶部尙書、北都留守,武后天授元年以太原爲北都;中宗神龍元年罷;開元十一年復置;天寶元年曰北京;是年復曰北都。並同平章事,餘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間兵五千赴太原。
先是,河東節度使王承業軍政不脩,朝廷遣侍御史崔衆交其兵,尋遣中使誅之;衆侮易承業,先,悉薦翻。易,弋豉翻。光弼素不平。至是,敕交兵於光弼,衆見光弼,不爲禮,又不時交兵,光弼怒,收斬之,軍中股栗。考異曰:肅宗實錄:汾陽家傳:幸蜀記:河洛春秋:邠志:唐曆:河洛春秋又云:舊紀與實錄同。子儀傳:光弼傳: 又云:玄宗實錄:舊紀:子儀、光弼傳皆云 ,無日。諸書言李、郭事不同如此。按歲朔曆,六月癸未朔,與舊紀同。玄宗實錄云壬午,誤也。肅宗實錄 ,朔日也,子儀、光弼皆於嘉山大破賊,領士馬至自河北,以爲某官、某官。蓋壬午乃拜官日,因言已前事耳。汾陽家傳、邠志皆云六月八日破思明,與舊紀同。家傳云勸肅宗卽位,上璽,則恐不然。哥舒翰以六月八日敗,亦須旬日方傳至河北。肅宗七月十三日卽位,若六月二十七班師,七月十三日豈能便達靈武也!河洛春秋,二十五日破賊,與諸事皆不合,恐太後也。今據舊·玄宗紀、汾陽家傳、邠志、唐曆,皆云六月八日破史思明,宜可從。幸蜀記,十一日,玄宗召子儀、光弼,事或如此。但二傳皆云肅宗召之,恐是二人在河北,聞潼關不守,已收軍赴難在道,遇肅宗中使,遂趨靈武。今從舊傳。唐曆拜相在七月二十八日,汾陽家傳二十七日,肅宗實錄八月一日,三書皆不相遠。子儀傳云八月,雖無日,與實錄亦略相應。今從實錄。據舊傳,光弼亦曾到靈武,疑朔方兵盡從肅宗,故光弼但領河北兵赴太原耳。河洛春秋月日尤疏,所云殺王承恩,固守晉陽,必誤也。
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考異曰:玄宗實錄、舊紀皆云 ,肅宗實錄、唐曆、舊紀、長曆皆云 ,今從之。是時上皇尙未知太子卽位於靈武。
北海太守賀蘭進明遣錄事參軍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於上皇,以爲: 上皇悅,卽以琦爲監察御史、江淮租庸使。開元十一年,宇文融除句當租庸地稅使,此租庸使之始也。其後韋堅、楊國忠相繼爲之。
李庭望將蕃、漢二萬餘人東襲寧陵、襄邑,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營,張巡帥短兵三千掩擊,大破之,殺獲太半。庭望收軍夜遁。
癸巳,靈武使者至蜀,七月甲子卽位,至是凡三十日,使者方至蜀。上皇喜曰:復,扶又翻;下不復同。丁酉,制: 己亥,上皇臨軒,命韋見素、房琯、崔渙奉傳國寶玉册詣靈武傳位。考異曰:肅宗實錄:玄宗實錄: 今從舊紀、唐曆。
初,上皇每酺宴,先設太常雅樂坐部、立部,繼以鼓吹、胡樂、敎坊、府·縣散樂、雜戲;太常雅樂,唐初祖孝孫、張文收所定樂也。玄宗分樂爲二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謂之坐部伎。立部八:一、安舞;二、太平樂;三、破陣樂;四、慶善樂;五、大定樂;六、上元樂;七、聖壽樂;八、光聖樂。坐部六:一、燕樂;二、長壽樂;三、天授樂;四、鳥歌萬歲樂;五、龍池樂;六、小破陣樂。鼓吹,鼓吹署令所掌鐃歌鼓吹曲也。胡樂者,龜茲、疏勒、高昌、天竺諸部樂也。敎坊者,內敎坊及棃園法曲也。府縣者,京兆府及長安、萬年兩赤縣。散樂,雜戲也。酺,音蒲。又以山車、陸船載樂往來;山車者,車上施棚閣,加以綵繒,爲山林之狀。陸船者,縛竹木爲船形,飾以繒綵,列入於中,舁之以行。又出宮人舞霓裳羽衣;玄宗時,河西節度使楊敬述獻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凡曲終必遽,惟霓裳羽衣曲終引聲益緩。俚俗相傳,以爲帝遊月宮,見素娥數百,舞于廣庭,帝記其曲,歸製霓裳羽衣舞,非也。又敎舞馬百匹,銜盃上壽;帝以馬百匹,盛飾,分左右,施三重榻,舞傾盃數十曲;壯士舉榻,馬不動。劉昫曰:帝卽內廐,引蹀馬三十匹,爲傾杯樂曲,奮首鼓尾,縱橫應節。又施三層板牀,乘馬而上,抃轉而舞。又引犀象入場,或拜,或舞。五坊使引大象入場,或拜或舞,動容鼓旅,中於音律。安祿山見而悅之,旣克長安,命搜捕樂工,運載樂器、舞衣,驅舞馬、犀、象皆詣洛陽。
臣光曰:聖人以道德爲麗,仁義爲樂;樂,音洛。故雖茅茨土階,惡衣菲食,不恥其陋,惟恐奉養之過以勞民費財。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後患,殫耳目之玩,窮聲技之巧,技,渠綺翻。自謂帝王富貴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後無所踰,非徒娛己,亦以誇人。豈知大盜在旁,已有窺窬之心,卒致鑾輿播越,生民塗炭。卒,子恤翻。乃知人君崇華靡以示人,適足爲大盜之招也。
祿山宴其羣臣於凝碧池,唐六典:洛陽禁苑中有芳樹、金谷二亭,凝碧之池。盛奏衆樂;棃園弟子往往歔欷泣下,棃園弟子見二百十一卷開元二年。賊皆露刃睨之。睨,五計翻,衺視也。樂工雷海清不勝悲憤,勝,音升。擲樂器於地,西向慟哭。祿山怒,縛於試馬殿前,支解之。
祿山聞嚮日百姓乘亂多盜庫物,旣得長安,命大索三日,索,山客翻。幷其私財盡掠之。又令府縣推按,銖兩之物無不窮治,治,直之翻。連引搜捕,支蔓無窮,民間騷然,益思唐室。
自上離馬嵬北行,離,力智翻。民間相傳太子北收兵來取長安,長安民日夜望之,或時相驚曰: 則皆走,市里爲空。賊望見北方塵起,輒驚欲走。京畿豪傑往往殺賊官吏,遙應官軍;誅而復起,復,扶又翻。相繼不絕,賊不能制。其始自京畿、鄜、坊至于岐、隴皆附之,至是西門之外率爲敵壘,西門,謂長安城西門也。賊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關,北不過雲陽,雲陽縣,漢屬馮翊,後魏屬北地郡,隋以來屬京兆。西不過武功。武功縣,漢、晉屬扶風,隋、唐屬京兆。江、淮奏請貢獻之蜀、之靈武者,之,往也。皆自襄陽取上津路抵扶風,上津,漢漢中長利縣地,梁置南洛州,後魏改曰上州;隋廢州爲上津縣,唐屬商州。道路無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九月,壬子,史思明圍趙郡,丙辰,拔之;又圍常山,旬日,城陷,殺數千人。
建寧王倓,性英果,有才略,從上自馬嵬北行,兵衆寡弱,屢逢寇盜;倓自選驍勇,居上前後,血戰以衞士。上或過時未食,倓悲泣不自勝,軍中皆屬目向之。過,古禾翻,又古臥翻。勝,音升。屬,之欲翻;下所屬同。上欲以倓爲天下兵馬元帥,使統諸將東征,帥,所類翻。統,他綜翻。將,卽亮翻。李泌曰: 上曰: 泌曰:謂皆以有定天下功承大統。上乃以廣平王俶爲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考異曰:鄴侯家傳曰: 按汾陽家傳,時郭子儀方北討同羅,未向河東也。鄴侯家傳又曰: 按肅宗溫仁,二公沈勇,必無面叱仆地之事。今不取。倓聞之,謝泌曰:
上與泌出行軍,行,下孟翻。軍士指之,竊言曰:衣,於旣翻;下且衣同。上聞之,以告泌,曰: 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謝,上笑曰:稱,尺證翻。出懷中敕,以泌爲侍謀軍國、元帥府行事長史。創侍謀之官以處泌。泌固辭,上曰: 泌乃受之。置元帥府於禁中,俶入則泌在府,泌入俶亦如之。泌又言於上曰: 上許之。時軍旅務繁,四方奏報,自昏至曉無虛刻,上悉使送府,泌先開視,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門通進,重,直龍翻。凡宮禁、官府門側置輪盤,或遇夜,門已閉,外有急切文書,納諸輪盤,旋轉向內以通之。餘則待明。禁門鑰契,悉委俶與泌掌之。爲泌請還鑰契張本。
阿史那從禮說誘九姓府、六胡州諸胡數萬衆,聚於經略軍北,時九姓胡皆居河曲,猶各帶舊置府號。按舊書·李吉甫傳,經略軍,唐末之宥州是也。天寶移經略軍於靈州城內,以宥州寄治經略軍。元和九年,遂於經略軍故城置宥州六胡州,於郭下置延恩縣。宋白曰:經略軍,在夏州西北三百里。天寶中,王忠嗣奏於榆多勒城置軍。今屬靈武,去靈武六百餘里。說,式芮翻。將寇朔方,上命郭子儀詣天德軍發兵討之。天德軍在大同州。天寶十二年安思順奏廢橫塞軍,請於大同城西築城置軍,玄宗賜名天安軍;乾元後,改爲天德軍。東南至中受降城二百里,西渡河,至豐州百六十里,西至西受降城百八十里,北至磧口三百里,西北至橫塞軍二百里。考異曰:汾陽家傳云: 今從舊·子儀傳。汾陽家傳又云: 按實錄, 戊辰,十七日也。汾陽傳誤。左武鋒使僕固懷恩之子玢別將兵與虜戰,兵敗,降之;旣而復逃歸,懷恩叱而斬之。玢,方貧翻。復,扶又翻。將士股栗,無不一當百,遂破同羅。
上雖用朔方之衆,欲借兵於外夷以張軍勢,張,知兩翻。以豳王守禮之子承寀爲敦煌王,與僕固懷恩使于回紇以請兵。又發拔汗那兵,且使轉諭城郭諸國,北狄逐水草爲行國。西域諸國皆有城郭,故謂之城郭諸國。許以厚賞,使從安西兵入援。李泌勸上: 上從之。戊辰,發靈武。
丙子,上至順化。上改慶州安化郡爲順化郡。韋見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寶册,上不肯受,曰: 羣臣固請,上不許,寘寶册於別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禮。禮記:凡爲人子者,昏定而晨省。奉上,時掌翻。比,毗至翻。省,悉景翻。上以韋見素本附楊國忠,事見上卷天寶十三載、十四載。意薄之;素聞房琯名,虛心待之。琯見上言時事,辭情慷慨,上爲之改容,爲,于僞翻。由是軍國事多謀於琯。琯亦以天下爲己任,知無不爲;〔章:十二行本「爲」下有「專決於胸臆」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諸相拱手避之。
上皇賜張良娣七寶鞍,李泌言於上曰: 良娣自閤中言曰:良娣母家新豐,泌居京兆,故云然。上曰: 遽命撤之。建寧王倓泣於廊下,聲聞於上;聞,音問。上驚,召問之,對曰: 良娣由是惡李泌及倓。爲良娣譖殺倓,泌不自安張本。惡,烏路翻;下亦惡同。
上嘗從容與泌語及李林甫,欲敕諸將克長安,發其冢,焚骨揚灰,泌曰: 上不悅,曰: 對曰: 言未畢,上流涕被面,被,皮義翻。降階,仰天拜曰: 遂抱泌頸泣不已。
南詔乘亂陷越巂會同軍,據清溪關;越巂郡,巂州。會同軍當在越巂會州縣,當瀘津關要路。清溪關,在大定城北。考異曰:唐曆,是月吐蕃陷巂州。新傳,是歲閤羅鳳乘釁取巂州會同軍云云。蓋二國兵共陷巂州也。尋傳、驃國皆降之。新書:尋傳蠻,俗無絲纊,跣履荊棘,不以爲苦。射豪豬,生食其肉。戰,以竹籠頭,如兜鍪。驃,古朱波也,在永昌南二千里,去京師萬四千里,南屬海,北南詔。驃,匹妙翻。降,戶江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