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梁王來朝。朝,直遙翻。時上未置太子,與梁王宴飲,從容言曰:從,千容翻。 王辭謝,雖知非至言,然心內喜;孔穎達曰:喜者,外竟〔竟 元刻初印本作意。郭立暄:元刻初印本、早印乙本如此,吳本同,陳本作『外境』,胡本改『外竟』。按宋本禮記正義作『外竟』。〕會心之謂。太后亦然。詹事竇嬰班表:詹事,秦官,掌皇后、太子家。應劭曰:詹,省也,給也。臣瓚曰:茂陵書:詹事,秩眞二千石。師古曰:皇后、太子各置詹事,隨其所在以名官。引卮酒進上曰: 太后由此憎嬰;引酒進之,蓋罰爵也。嬰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門籍,出入宮殿門之籍也。請,材性翻,又如字。梁王以此益驕。
洛陽東宮災。洛陽縣,河南郡治所。高祖先居洛陽,因築宮室,有南宮、北宮、東宮。
初,孝文時,吳太子入見,楚漢春秋曰:吳太子,名賢,字德明。見,賢遍翻。得侍皇太子飲、博。吳太子博爭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吳太子,殺之。提,徒計翻。遣其喪歸葬,至吳,吳王慍曰:慍,於問翻。師古曰:怒也。孔穎達曰:慍者,外竟違心之謂;事與心違,所以怒生。 復遣喪之長安葬。吳王由此稍失藩臣之禮,稱疾不朝。朝,直遙翻。京師知其以子故,繫治、驗問吳使者;吳王恐,始有反謀。後使人爲秋請,應劭曰:冬當斷獄,秋先請擇其輕重也。孟康曰:律:春曰朝,秋曰請。如淳曰:濞不自行,使人代己致請禮。索隱曰:音淨;孟說是。文帝復問之,復,扶又翻。使者對曰:師古曰:言赦其已往之事,使得自新也。更,工衡翻。於是文帝乃赦吳使者,歸之,而賜吳王几杖,老,不朝。吳得釋其罪,謀亦益解。然其居國,以銅、鹽故,百姓無賦;索隱曰:吳國有鑄錢、煮鹽之利,故百姓不別徭賦也。卒踐更,輒予平賈;服虔曰:以當爲更卒,出錢三百,謂之過更;自行爲卒,謂之踐更。吳王欲得民心,以爲卒者雇其庸,隨時月予平賈。晉灼曰:謂借人自代爲卒者,官爲出錢雇,其時庸平賈也。師古曰:晉說是。索隱曰:案漢律,卒更有三:踐更、居更、過更也。此言踐更輒與平賈者,謂爲踐更合自出錢,今吳王欲得人心,乃予平賈,官讎之也。予,讀曰與;下同。賈,讀曰價。歲時存問茂材,賞賜閭里;他郡國吏欲來捕亡人者,公共禁弗予。如此者四十餘年。
鼂錯數上書言吳過,可削;文帝寬,不忍罰,以此吳日益橫。鼂,直遙翻。錯,千故翻。數,所角翻。橫,戶孟翻。及帝卽位,錯說上曰: 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雜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由此與錯有郤。難,乃旦翻。郤,與隙同。及楚王戊來朝,錯因言: 詔赦,削東海郡。東海郡,卽秦郯郡,高帝更名。及前年,趙王有罪,削其常山郡;膠西王卬以賣爵事有姦,膠西後改爲高密。削其六縣。
廷臣方議削吳。吳王恐削地無已,因發謀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者,聞膠西王勇,好兵,好,呼到翻。諸侯皆畏憚之,於是使中大夫應高口說膠西王曰:應本自周武王後。左傳曰:邘、晉、應、韓,武之穆也。 王曰: 高曰: 膠西王瞿然駭曰:瞿,居具翻。說文:瞿,遠視貌。師古曰:瞿然,無守之貌。 高曰: 王曰: 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果,乃身自爲使者,至膠西面約之。膠西羣臣或聞王謀,諫曰: 王不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皆許諾。齊王將閭、菑川王賢、膠東王雄渠、濟南王辟光,皆文帝封。濟,子禮翻。
初,楚元王好書,好,呼到翻。與魯申公、穆生、白生俱受詩於浮丘伯;及王楚,以三人爲中大夫。及王,于況翻。穆生不耆酒;元王每置酒,常爲穆生設醴。及子夷王、孫王戊卽位,楚元王交,高祖異母弟。楚子重、子辛皆出於穆王,楚人謂之常設,後乃忘設焉。 ,故楚有穆姓。秦有白乙丙、白圭,楚有白公。浮丘,複姓。夷王,名郢客,元王子。戊,元王孫。師古曰:醴,甘酒,少麯多米,二宿而熟。不耆之耆,讀曰嗜。爲,于僞翻;下同。忘,巫放翻。穆生退,曰: 遂稱疾臥。申公、白生強起之,強,其兩翻。曰: 穆生曰:區區,謂小也。處,昌呂翻。爲,于僞翻。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王戊稍淫暴,太傅韋孟作詩諷諫,不聽,亦去,居於鄒。姓譜:韋姓出顓頊大彭豕韋之後。戊因坐削地事,遂與吳通謀。申公、白生諫戊,戊胥靡之,衣之赭衣,使雅舂於市。晉灼曰:高肱舉杵,正身而舂之。師古曰:爲木杵而手舂,卽今所謂步臼者耳。衣之,於旣翻。休侯富使人諫王。孟子去齊居休。趙岐註曰:休,地名;蓋卽富所封之地。富,楚元王之子,夷王之弟也。王曰: 休侯懼,乃與母太夫人奔京師。臣瓚曰:侯母號太夫人。
及削吳會稽、豫章郡書至,吳王遂先起兵,誅漢吏二千石以下;膠西、膠東、菑川、濟南、楚、趙亦皆反。楚相張尙、太傅趙夷吾諫王戊,戊殺尙、夷吾。趙相建德、內史王悍諫王遂,遂燒殺建德、悍。悍,下罕翻,又侯旰翻。齊王後悔,背約城守。背,蒲妹翻。守,式又翻。濟北王城壞未完,其郎中令劫守,王不得發兵。膠西王、膠東王爲渠率,師古曰:渠,大也。率,所類翻。與菑川、濟南共攻齊,圍臨菑。臨菑,齊都。趙王遂發兵住其西界,欲待吳、楚俱進,北使匈奴與連兵。使,疏吏翻;下同。
吳王悉其士卒,下令國中曰: 凡二十餘萬人。南使閩、東越,使,疏吏翻。閩、東越亦發兵從。從,才用翻。吳王起兵於廣陵,廣陵,吳都。西涉淮,因幷楚兵,發使遺諸侯書,罪狀鼂錯,遺,于季翻。欲合兵誅之。吳、楚共攻梁,破棘壁,索隱曰:按左氏傳,宣公二年,宋華元戰於大棘。杜預曰:在襄邑東南;蓋卽棘壁是也。括地志:大棘故城,在宋州寧陵縣西南七十里。殺數萬人;乘勝而前,銳甚。梁孝王遣將軍擊之,又敗梁兩軍,敗,補邁翻。士卒皆還走。梁王城守睢陽。睢陽,梁都。睢,音雖。
初,文帝且崩,戒太子曰: 及七國反書聞,上乃拜中尉周亞夫爲太尉,將三十六將軍往擊吳、楚,遣曲周侯酈寄擊趙,班志,曲周縣屬廣平國。將軍欒布擊齊;復召竇嬰,拜爲大將軍,使屯滎陽監齊、趙兵。班志,滎陽縣屬河南郡。監,古銜翻。
初,鼂錯所更令三十章,更,工衡翻。諸侯讙譁。讙,許元翻。錯父聞之,從潁川來,錯,潁川人。謂錯曰: 錯曰: 父曰: 遂飲藥死,曰: 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爲名。
上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兵而身居守;守,式又翻。又言:徐、僮二縣皆屬臨淮郡。錯初議削諸侯地以強漢,及七國反,乃欲以徐、僮之旁予吳;是自畔其說,惡得無死乎!予,讀曰與。錯素與吳相袁盎不善,相,息亮翻。錯所居坐,盎輒避;盎所居坐,錯亦避;坐,徂臥翻。兩人未嘗同堂語。及錯爲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爲庶人。吳、楚反,錯謂丞、史曰:班表:御史大夫有兩丞,秩千石;侍御史十五人。 丞、史曰: 錯猶與未決。猶與,卽猶豫也。與,去聲。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爲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口對狀。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爲,于僞翻。入見,賢遍翻。上方與錯調兵食。師古曰:調,計也,計發兵食也。調,徒釣翻。上問盎: 對曰: 上曰: 對曰: 錯曰: 上曰: 盎對曰: 上屛人,獨錯在;盎曰: 乃屛錯。屛,必郢翻。錯趨避東廂,甚恨。上卒問盎,卒,子恤翻;下卒受同。對曰: 於是上默然良久,曰: 盎曰:孰,與熟同。乃拜盎爲太常,中六年,始改奉常爲太常,時盎猶爲奉常也。密裝治行。治,直之翻。後十餘日,上令丞相青、中尉嘉、廷尉歐丞相陶青,中尉嘉,失其姓,廷尉張歐。劾奏錯:少,詩照翻。長,知兩翻。制曰: 錯殊不知。壬子,上使中尉召錯,紿載行市,師古曰:誑云乘車案行市中也。行,下孟翻。錯衣朝衣斬東市。衣朝,上於旣翻,下直遙翻。上乃使袁盎與吳王弟子宗正德侯通使吳。高祖兄仲之子廣封德侯,生通。德,侯國,在泰山界。
謁者僕射鄧公爲校尉,上書言軍事,見上,校,戶敎翻。上書之上,時掌翻。上問曰:不,讀曰否。鄧公曰:拑,其炎翻。復,扶又翻。上曰: 鄧公曰:爲,于僞翻。於是帝喟然長息曰:
袁盎、劉通至吳,吳、楚兵已攻梁壁矣。宗正以親故,先入見,諭吳王,令拜受詔。宗正於濞,猶子之親也。吳王聞袁盎來,知其欲說,說,式芮翻;下同。笑而應曰: 不肯見盎,而留軍中,欲劫使將;將,卽亮翻。盎不肯,使人圍守,且殺之。盎得間,脫亡歸報。聞,古莧翻。
太尉亞夫言於上曰: 上許之。亞夫乘六乘傳,張晏曰:傳車六乘也。乘,繩證翻。傳,張戀翻。余據漢有乘傳、馳傳;文帝之自代入立也,張武等乘六乘傳,今亞夫乘六傳,六乘傳之見於史者二,蓋又與乘傳不同也。將會兵滎陽。師古曰:會兵,謂集大兵。發至霸上,趙涉遮說亞夫曰: 太尉如其計,至洛陽,喜曰:考異曰:史記、漢書皆云: 按孟一游俠之士耳,亞夫得之,何足爲輕重!蓋其徒欲爲孟重名,妄撰此言,不足信也。使吏搜殽、澠間,果得吳伏兵。乃請趙涉爲護軍。
太尉引兵東北走昌邑。昌邑,梁地,後爲山陽郡治所。走,音奏;下同。吳攻梁急,梁數使使條侯求救,條侯不許;班志,勃海郡有脩縣,音條。數,所角翻。使使,上如字,下疏吏翻。又使使愬條侯於上。上使告條侯救梁,亞夫不奉詔,堅壁不出;而使弓高侯等將輕騎兵出淮泗口,韓王信之子頹當自匈奴中來歸,封爲弓高侯。功臣表:弓高屬營陵;地理志,弓高屬河間國。蓋頹當受封於文帝之初,而河間國則三年所置,故志與表異。泗水南入淮,故謂之淮泗口。騎,奇寄翻。絕吳、楚兵後,塞其饟道。塞,悉則翻。饟,古餉字。梁使中大夫韓安國及楚相張尙弟羽爲將軍;羽力戰,安國持重,乃得頗敗吳兵。吳兵欲西,梁城守,不敢西;敗,補邁翻。守,式又翻。卽走條侯軍,會下邑,下邑縣屬梁國。欲戰。條侯堅壁不肯戰;吳糧絕卒飢,數挑戰,終不出。數,所角翻。挑,徒了翻。條侯軍中夜驚,內相攻擊,擾亂至帳下,亞夫堅臥不起,頃之,復定。吳奔壁東南陬,陬,子侯翻,隅也。亞夫使備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吳、楚士卒多飢死叛散,乃引而去。二月,亞夫出精兵追擊,大破之。吳王濞棄其軍,與壯士數千人夜亡走;楚王戊自殺。
吳王之初發也,吳臣田祿伯爲大將軍。田祿伯曰: 吳王太子諫曰: 吳王卽不許田祿伯。
吳少將桓將軍說王曰: 吳王問諸老將,老將曰:老將,卽亮翻;下幷將、爲將同。於是王不用桓將軍計。
王專幷將兵。兵未渡淮,諸賓客皆得爲將、校尉、候、司馬,凡軍行有大將、裨將領軍,皆有部曲;部有校尉,曲有軍候、軍司馬,又有假候、假司馬,皆有副;其別營領屬爲別部司馬。獨周丘不用。周丘者,下邳人,班志,下邳屬東海郡。亡命吳,酤酒無行;行,下孟翻。王薄之,不任。周丘乃上謁,說王曰: 王乃予之。予,讀曰與。周丘得節,夜馳入下邳;下邳時聞吳反,皆城守。至傳舍,召令入戶,使從者以罪斬令,傳,張戀翻。令,力正翻。從,才用翻。遂召昆弟所善豪吏告曰: 出,乃相告,下邳皆下。周丘一夜得三萬人,使人報吳王,遂將其兵北略城邑;比至陽城,兵十餘萬,破陽城中尉軍。漢書作 。城陽國都莒,其地南接下邳之境。班表:王國有中尉,掌武職。比,必寐翻,及也。聞吳王敗走,自度無與共成功, ,度,徒洛翻。卽引兵歸下邳,未至,疽發背死。史言吳王有才不能用,以至於敗。
吳王之棄軍亡也,軍遂潰,往往稍降太尉條侯及梁軍。降,戶江翻。吳王渡淮,走丹徒,班志,丹徒縣屬會稽郡,卽春秋之朱方。括地志:丹徒故城,在潤州丹徒縣東南十八里。南徐州記:秦使赭衣鑿其處,因謂之丹徒,鑿處今在故縣西北六里丹徒峴東南。保東越,欲依東越以自保也。兵可萬餘人,收聚亡卒。漢使人以利啗東越,啗,徒覽翻,餌之也;又徒濫翻,譙[醮]也,食也。東越卽紿吳王出勞軍,勞,力到翻。使人鏦殺吳王,孟康曰:方言:戟謂之鏦。蘇林曰:鏦,音從容之從。師古曰:鏦,謂以矛戟撞殺之。鏦,楚江翻。盛其頭,馳傳以聞。盛,時征翻。傳,張戀翻。吳太子駒亡走閩越。吳、楚反,凡三月,皆破滅,於是諸將乃以太尉謀爲是;然梁王由此與太尉有隙。爲梁王毀短亞夫張本。
三王之圍臨菑也,齊王使路中大夫告於天子。張晏曰:姓路,官爲中大夫。姓譜:路本自帝摯之後。天子復令路中大夫還報,告齊王堅守, 路中大夫至,三國兵圍臨菑數重,無從入。三國將與路中大夫盟曰: 路中大夫旣許,至城下,望見齊王曰: 三國將誅路中大夫。齊初圍急,陰與三國通謀,約未定;會路中大夫從漢來,其大臣乃復勸王無下三國。會漢將欒布、平陽侯等兵至齊,據班史·齊王傳作平陽侯曹襄。史記索隱曰:平陽侯,按表是簡侯曹奇。擊破三國兵。解圍已,句斷。後聞齊初與三國有謀,將欲移兵伐齊。齊孝王懼,飲藥自殺。
膠西、膠東、菑川王各引兵歸國。膠西王徒跣、席藁、飲水謝太后。王太子德曰: 王曰: 弓高侯韓頹當遺膠西王書曰:言膠西王於降與不降之間,欲以何自處,吾待以行事。處,昌汝翻。王肉袒叩頭,詣漢軍壁謁曰: 弓高侯執金鼓見之曰: 王頓首䣛行,䣛,與膝同。對曰: 將軍曰: 乃出詔書,爲王讀之,爲,于僞翻;下同。曰: 王曰: 遂自殺,太后、太子皆死。膠東王、菑川王、濟南王皆伏誅。
酈將軍兵至趙,趙王引兵還邯鄲城守。邯鄲,趙都。酈寄攻之,七月不能下。匈奴聞吳、楚敗,亦不肯入邊。欒布破齊還,幷兵引水灌趙城;城壞,王遂自殺。
帝以齊首善,師古曰:言其初首無逆亂之心。以迫劫有謀,非其罪也,召立齊孝王太子壽,是爲懿王。
濟北王欲自殺,濟北王志,齊悼惠王子,文帝十六年受封。幸全其妻子。齊人公孫玃謂濟北王曰:玃,俱碧翻;康俱縛切。爲,于僞翻。說,式芮翻。公孫玃遂見梁王曰:惟,思也。孝王大說,說,讀曰悅。使人馳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菑川。
河間王太傅衞綰擊吳、楚有功,拜爲中尉。綰以中郎將事文帝,醇謹無他。上爲太子時,召文帝左右飲,而綰稱病不行。文帝且崩,屬上曰: 故上亦寵任焉。屬,之欲翻。
帝欲以吳王弟德哀侯廣之子續吳,以楚元王子禮續楚。德,哀侯廣之子,卽德侯通也。禮時封平陸侯,爲宗正。竇太后曰: 不許吳,許立楚後。乙亥,徙淮陽王餘爲魯王;汝南王非爲江都王,王故吳地;立宗正禮爲楚王;立皇子端爲膠西王,勝爲中山王。中山王,都盧奴。
春,復置關,用傳出入。應劭曰:文帝十三年,除關,無用傳。至此復用傳,以七國新反,備非常。傳,張戀翻。
冬,十月,戊戌晦,月末爲晦。日有食之。李心傳曰:漢景帝四年、中四年皆以冬十月日食,今通鑑書于夏、秋之後,蓋編輯者自志中摘出,不思漢初以十月爲歲首,故誤係之歲末耳。余按此誤劉貢父已言之,通鑑蓋承用漢書·本紀也。
初,吳、楚七國反,吳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發兵應之。其相曰: 王乃屬之。將,卽亮翻;下同。屬,之欲翻,委也;言以兵事委之。相已將兵,因城守,不聽王而爲漢,守,式又翻。爲,于僞翻。漢亦使曲城侯將兵救淮南,晉灼曰:曲城侯,功臣表,蟲達也。師古曰:晉說非。此蟲達之子耳,名捷;達已先薨也。班志,曲城縣屬東萊郡。以故得完。
吳使者至廬江,廬江王不應,而往來使越。使,疏吏翻。至衡山,衡山王堅守無二心。及吳、楚已破,衡山王入朝。上以爲貞信,勞苦之,曰:勞,來到翻。 徙王王於濟北以襃之。王於之王,于況翻。廬江王以邊越,數使使相交,師古曰:邊越者,邊界與越相接。據班志,廬江故淮南,文帝別爲國。廬江水出陵陽東南而北入于江。陵陽縣屬丹楊郡。文帝初分淮南爲廬江國,在江南;若班志之廬江郡則其地盡在江北矣。數,所角翻。徙爲衡山王,王江北。衡山王都六,其地在江北。
春,正月,作陽陵邑。班志,陽陵縣屬馮翊,本弋陽縣。索隱曰:帝豫作壽陵於此,因更縣名;在長安東北四十五里。夏,募民徙陽陵,賜錢二十萬。
初,上爲太子,薄太后以薄氏女爲妃;及卽位,爲皇后,無寵。秋,九月,皇后薄氏廢。
初,燕王臧荼有孫女曰臧兒,嫁爲槐里王仲妻,生男信與兩女而仲死;班志,槐里縣屬扶風,秦之廢丘也,高祖二年更名。更嫁長陵田氏,更,工衡翻。生男蚡、勝。蚡,扶粉翻。文帝時,臧兒長女爲金王孫婦,生女俗。長,知兩翻;下同。臧兒卜筮之,曰: 臧兒乃奪金氏婦,金氏怒,不肯予決;予,讀曰與。決,別也,言不肯與別。師古曰:決,絕也。內之太子宮,生男徹。徹方在身身,與娠同。師古曰:漢史多以娠爲任身字。時,王夫人夢日入其懷。
及帝卽位,長男榮爲太子;其母栗姬,齊人也。長公主嫖欲以女嫁太子,長,知兩翻。嫖,文帝女,景帝之姊。師古曰:年最長,故謂之長公主。余謂帝女稱公主,帝之姊妹稱長公主。嫖降堂邑侯陳午,生女,是爲武帝陳皇后。嫖,匹昭翻。栗姬以後宮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帝,故怒而不許;長公主欲與王夫人男徹,予,讀曰與。王夫人許之。由是長公主日讒栗姬而譽王夫人〔章:甲十五行本「人」下有「男」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之美;譽,音余。帝亦自賢之,又有曩者所夢日符,王夫人之震武帝也,夢日入其懷,所謂符也。計未有所定。王夫人知帝嗛栗姬,嗛,乎監翻,口有所銜也。康曰:恨也。史記曰:帝嘗體不安,屬諸子爲王者於栗姬曰: 栗姬怒,不肯應,言不遜。帝恚,心嗛之而未發也。因怒未解,陰使人趣大行晉灼曰:禮有大行人、小行人,主諡官。臣瓚曰:大行是官名,掌九儀之制以賓諸侯者。師古曰:大行令,本名行人,典客屬官也,後改曰大行令。余按班表,帝中六年改典客曰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改大行令爲大鴻臚,更名行人爲大行令,意其有誤;不然,則追書也。原父曰:史記文、景事最略,漢書則頗有所錄。蓋班氏博採他書成之,故於景帝世謂典客爲鴻臚,行人爲大行。由他書卽武帝時官記景帝世事,班氏失於改革耳,非表誤也。趣,讀曰促。請立栗姬爲皇后。帝怒曰:而,汝也。遂按誅大行。
冬,十一月,己酉,廢太子榮爲臨江王。太子太傅竇嬰力爭不能得,乃謝病免。栗姬恚恨而死。
是歲,以太僕劉舍爲御史大夫,劉舍,高祖功臣桃安侯劉襄之子。襄本項氏,親賜姓。濟南太守郅都爲中尉。濟南王辟光反,國除爲郡。郅,之日翻。風俗通:郅,商時侯國,後以爲氏。
始,都爲中郎將,敢直諫。嘗從入上林,賈姬如廁,賈姬,卽賈夫人,生趙王彭祖、中山王勝。野彘卒來入廁。卒,讀曰猝。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都伏上前曰: 上乃還,彘亦去。太后聞之,賜都金百斤,由此重都。都爲人,勇悍公廉,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悍,下罕翻。遺,于季翻。請謁無所聽。及爲中尉,先嚴酷,先,悉薦翻。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 。師古曰:言其鷙擊之甚。
地震。衡山原都雨雹,大者尺八寸。原都,地名,蓋屬衡山國。雨,王遇翻。
三月,臨江王榮坐侵太廟壖垣爲宮,徵詣中尉府對簿。帝卽位之初,令天下郡國各立太祖、太宗之朝,故臨江王國亦有之。壖,與堧同,而緣翻。師古曰:簿者,獄辭之文書。簿,步戶翻。臨江王欲得刀筆,爲書謝上,師古曰:刀,所以削治書也。古者著書於簡牘,故必用刀焉。而中尉郅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間與臨江王。伺間隙而與之也。魏其侯,竇嬰。班志,魏其,侯國,屬琅邪郡。予,讀曰與。間,古莧翻。臨江王旣爲書謝上,因自殺。竇太后聞之,怒;後竟以危法中都而殺之。師古曰:謂構成其罪。中,竹仲翻。考異曰:史記·本紀:酷吏傳: 成爲中尉在中六年,則後二年所謂郅將軍者,非都也,疑別一人。漢書·紀無郅將軍事。
立皇子越爲廣川王,寄爲膠東王。廣川王彭祖王趙,故立越爲王。膠東王徹爲太子,故立寄爲王。
初,梁孝王以至親有功,梁王以母弟之親,又有破吳、楚之功。得賜天子旌旗,從千乘萬騎,出蹕入警。王寵信羊勝、公孫詭,以詭爲中尉。勝、詭多奇邪計,欲使王求爲漢嗣。栗太子之廢也,太子榮,栗姬之子,故號栗太子。太后意欲以梁王爲嗣,嘗因置酒謂帝曰: 帝跪席舉身曰: 罷酒,帝以訪諸大臣,大臣袁盎等曰:公羊傳之言。由是太后議格,遂不復言。格,音閣,止也。王又嘗上書:甬,余拱翻。朝,直遙翻。袁盎等皆建以爲不可。建,建議也。
梁王由此怨袁盎及議臣,乃與羊勝、公孫詭謀,陰使人刺殺袁盎及他議臣十餘人。刺,七亦翻。賊未得也,於是天子意梁;意梁者,以意測度,知其爲梁所爲也。逐賊,果梁所爲。上遣田叔、呂季主往按梁事,捕公孫詭、羊勝;詭、勝匿王後宮。使者十餘輩至梁,責二千石急。梁相軒丘豹及內史韓安國以下舉國大索,姓譜:楚文王庶子食采於軒丘,其後爲氏。索,山客翻。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 王曰: 安國泣數行下,曰: 王曰: 安國曰: 語未卒,王泣數行而下,卒,子恤翻。行,戶剛翻。謝安國曰: 王乃令勝、詭皆自殺,出之。上由此怨望梁王。
梁王恐,使鄒陽入長安,見皇后兄王信說曰:說,式芮翻;下同。爲,于僞翻;下精爲同。長君曰: 陽曰: 長君曰: 乘間入言之,徼,工堯翻。間,古莧翻。帝怒稍解。
是時,太后憂梁事不食,日夜泣不止,帝亦患之。會田叔等按梁事來還,至霸昌廐,霸昌廐在長安東。括地志:在雍州萬年縣東北三十八里。取火悉燒梁之獄辭,空手來見帝。見,賢遍翻。帝曰: 叔對曰: 上曰: 田叔曰: 上曰: 曰: 上大然之,使叔等謁太后,且曰:恙,余亮翻。太后聞之,立起坐餐,氣平復。
梁王因上書請朝。朝,直遙翻。旣至關,茅蘭說王,使乘布車、從兩騎入,匿於長公主園。服虔曰:茅蘭,孝王大夫。張晏曰:布車,降服自比喪人也,長公主,卽館陶長公主嫖。漢使使迎王,王已入關,車騎盡居外,不知王處。太后泣曰: 帝憂恐。於是梁王伏斧質於闕下謝罪。太后、帝大喜,相泣,復如故,悉召王從官入關。從,才用翻。然帝益疏王,不與同車輦矣。疏,與疎同;下同。帝以田叔爲賢,擢爲魯相。相魯王餘也。
三月,丁巳,立皇子乘爲清河王。高帝置清河郡於齊、趙之間,今以爲王國。
初,上廢栗太子,周亞夫固爭之,不得;上由此疏之。而梁孝王每朝,常與太后言條侯之短。梁王與條侯有隙,見前三年。竇太后曰: 帝讓曰: 竇太后曰:趣,讀曰促。帝曰: 上與丞相議。亞夫曰: 帝默然而止。其後匈奴王徐盧等六人降,降,戶江翻。帝欲侯之以勸後。丞相亞夫曰: 帝曰: 乃悉封徐盧等爲列侯。徐盧,容城侯;賜,桓侯;陸彊,遒侯;僕䵣,易侯;范代,范陽侯;邯鄲,翕侯。䵣,師古音怛。亞夫因謝病。九月,戊戌,亞夫免;以御史大夫桃侯劉舍爲丞相。索隱曰:桃縣屬信都郡。
夏,立皇子舜爲常山王。高帝置常山郡,屬趙國;呂后分爲王國;文帝併爲趙國;今復以王舜。
九月,詔:厭,服也;師古曰:一涉翻,又於涉翻。讞,魚列翻,又魚蹇翻,平議也。
冬,十月,梁王來朝,上疏欲留;上弗許。褚少孫曰:諸侯王朝見天子,漢法凡當四見耳:始到,入,小見。到正月朔旦,奉皮薦璧玉賀正月,法見。後三日,爲王置酒,賜金錢財物。後二日,復入小見,辭去。凡留長安,不過二十日。小見者,燕見於禁門內,飲於省中。王歸國,意忽忽不樂。樂,音洛。
十一〔章:乙十一行本「一」作「二」;本同。〕月,改諸廷尉、將作等官名。時改廷尉爲大理,將作少府爲大匠,奉常爲太常,典客爲大行令,長信詹事爲長信少府,將行爲大長秋,主爵中尉爲都尉。
夏,四月,梁孝王薨。竇太后聞之,哭極哀,不食,曰: 帝哀懼,不知所爲;與長公主計之,乃分梁爲五國,盡立孝王男五人爲王:買爲梁王,明爲濟川王,彭離爲濟東王,定爲山陽王,不識爲濟陰王;梁仍都睢陽。濟川國在陳留、東郡之間。濟東國後入漢爲大河郡,後又爲東平國。山陽國卽山陽郡。濟陰國卽濟陰郡。濟,子禮翻。女五人皆食湯沐邑。奏之太后,太后乃說,爲帝加一餐。說,讀曰悅。爲,于僞翻。孝王未死時,財以巨萬計,及死,藏府餘黃金尙四十餘萬斤,藏,徂浪翻。他物稱是。稱,尺證翻。
上旣減笞法,見上卷元年。笞者猶不全;乃更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定箠令:師古曰:箠,策也,所以擊者也。箠,止蕊翻。箠長五尺,長,直亮翻。其本大一寸,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臋;如淳曰:然則先時笞背也。臋,徒門翻。畢一罪,乃更人。更,工衡翻。自是笞者得全。然死刑旣重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易,以豉翻。
六月,匈奴入鴈門,至武泉,入上郡,取苑馬;鴈門有句注之險。如淳曰:漢儀注:太僕牧師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邊、西邊,以郎爲苑監,官奴婢三萬人,養馬三十萬匹。師古曰:武泉,雲中縣也。養鳥獸通名曰苑,故謂牧馬處曰苑。食貨志:景帝始造苑馬以廣用。吏卒戰死者二千人。隴西李廣爲上郡太守,嘗從百騎出,〔章:甲十五行本「出」下有「卒」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遇匈奴數千騎,見廣,以爲誘騎,誘騎者,見少以誘敵。誘,音酉;下同。皆驚,上山陳。師古曰:爲陳以待廣也。陳,讀曰陣;下同。廣之百騎皆大恐,欲馳還走。廣曰: 廣令諸騎曰: 未到匈奴陣二里所,止,令曰: 其騎曰: 廣曰:師古曰:示以堅牢,令敵意知之。於是胡騎遂不敢擊。有白馬將出,護其兵;師古曰:將之乘白馬者也。護,謂監視之。將,卽亮翻。李廣上馬,與十餘騎奔,射殺白馬將而復還,至其騎中解鞍,令士皆縱馬臥。是時會暮,胡兵終怪之,不敢擊。夜半時,胡兵亦以爲漢有伏軍於旁,欲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平旦,李廣乃歸其大軍。
自郅都之死,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上乃召濟南都尉南陽甯成爲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傑皆人人惴恐。惴,之瑞翻。
城陽共王喜薨。共王喜,文帝前四年嗣父章爵爲王,八年徙王淮陽,後四年復還城陽,至是而薨。共,讀曰恭。
夏,大酺五日,民得酤酒。中三年禁民酤酒,今弛此禁。酺,音蒲。
五月,丙戌,地震。上庸地震二十二日,班志,上庸縣屬漢中郡。壞城垣。壞,音怪。
八月,壬辰,以御史大夫衞綰爲丞相,衞尉南陽直不疑爲御史大夫。姓譜:楚人直弓之後。初,不疑爲郎,同舍有告歸,悞持其同舍郎金去。已而同舍郎覺亡,意不疑;師古曰:疑其盜取。不疑謝有之,師古曰:告云實取。買金償。後告歸者至而歸金,亡金郎大慙。以此稱爲長者,稍遷至中大夫。人或廷毀不疑,師古曰:當廷見之時而毀之。以爲盜嫂。不疑聞,曰: 然終不自明也。
帝居禁中,召周亞夫賜食,獨置大胾,師古曰:胾,大臠。孔穎達曰:熟肉帶骨而臠曰殽;純肉而臠曰胾。胾,側吏翻。無切肉,又不置箸。亞夫心不平,顧謂尙席取箸。應劭曰:尙席,主席者也。上視而笑曰:孟康曰:設胾無箸者,此非不足滿於君所乎?慊恨之也。如淳曰:非故不足君之食具,偶失之也。師古曰:孟說近之。帝言賜君食而不設箸,此由我意,於君有不足乎?亞夫免冠謝上,上曰: 亞夫因趨出。上目送之曰:
居無何,亞夫子爲父買工官尙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少,詩沼翻。爲,于僞翻。楯,食尹翻。如淳曰:工官,官名。張晏曰:被,具也;五百具甲楯也。師古曰:被,被義翻。取庸苦之,不與錢。師古曰:庸,謂賃也;苦,謂極苦使也。余謂亞夫之子無識,苦使其人而不與賃錢,致其懷怨而禍及其父。亞夫之死,雖由景帝之少恩,其子亦深可罪也。庸知其盜買縣官器,怨而上變,告子,上,時掌翻。事連汙亞夫。書旣聞,上下吏。吏簿責亞夫,如淳曰:簿問其辭情。師古曰:簿責者,書之於簿,一一責問之也。汙,烏故翻。下,戶嫁翻。亞夫不對。上罵之曰:孟康曰:言不用汝對,欲殺之也。如淳曰:恐獄吏畏其復用事,不敢折辱也。師古曰:孟說是也。一云:帝責吏,云不勝其任,吾不用汝,故召亞夫令詣廷尉也。召詣廷尉。廷尉責問曰: 亞夫曰: 吏曰: 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歐血而死。
春,以歲不登,禁內郡食馬粟;沒入之。師古曰:食,讀曰飤。以粟食馬者,沒其馬入官。
五月,詔算貲四得官。服虔曰:貲萬錢,算百二十七也。應劭曰:古者疾吏之貪,衣食足知榮辱,限貲十算乃得爲吏;十算,十萬也。賈人有財不得爲吏,廉士無貲又不得官,故減貲四算得官矣。
十二月晦,雷;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晉·天文志:太微,天子廷也,五帝座也,十二諸侯府也。其外蕃,九卿也;南蕃中二星間曰端門,東曰左執法,廷尉象也;西曰右執法,御史大夫象也。左執法之東,左掖門也;右執法之西,右掖門也。東蕃四星:南第一星曰上相,其北東太陽門也;第二星曰次相,其北中華東門也;第三星曰次將,其北東太陰門也;第四星曰上將,所謂四輔也。西蕃四星:第一星曰上將,其北西太陽門也;第二星曰次將,其北中華西門也;第三星曰次相,其北西太陰門也;第四星曰上相,次亦四輔也。月貫天廷中。
甲子,帝崩于未央宮。臣瓚曰:壽四十八。太子卽皇帝位,年十六。尊皇太后爲太皇太后,皇后爲皇太后。
三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爲武安侯,班志,武安縣屬魏郡。又據溝洫志,蚡封武安,而奉邑食清河之鄃。蚡,房吻翻。勝爲周陽侯。史記正義:絳州聞喜縣東二十九里有周陽故城。
班固贊曰:孔子稱:師古曰:此論語載孔子之辭也。言今此時之人,亦夏、殷、周之所馭,以政化淳壹,故能直道而行。傷今不然。信哉!周、秦之敝,罔密文峻,而姦軌不勝。師古曰:不可勝。漢興,掃除煩苛,與民休息;至于孝文,加之以恭儉;孝景遵業。五六十載之間,至於移風易俗,黎民醇厚。師古曰:黎,衆也。醇,不澆雜。周云成、康,漢言文、景,美矣!
漢興,接秦之弊,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四馬一色,謂之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師古曰:以牛駕車也。余據漢時以牛車爲賤,魏、晉以後,王公始多乘牛車。齊民無藏蓋。蘇林曰:無物可蓋藏。天下已平,高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賈,音古。衣,於旣翻。孝惠、高后時,爲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爲吏。量吏祿,度官用,以賦於民。師古曰:纔取足。量,音良。度,徒洛翻。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皆各爲私奉養焉,不領於天子〔章:甲十五行本「子」作「下」;乙十一行本同。〕之經費。師古曰:言各收其所賦稅以自供,不入於國朝之倉廩府庫也。經,常也。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師古曰:中都官,京師諸官府也。歲不過數十萬石。繼以孝文、孝景,清淨恭儉,安養天下,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鉅萬,貫朽而不可校;師古曰:累巨萬,謂數百萬萬也。校,謂計數也。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師古曰:陳,謂久舊也。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而阡陌之間成羣,師古曰:謂田中之阡陌也。乘字牝者擯而不得聚會。孟康曰:皆乘父馬,有牝馬間其間則踶齧,故斥出不得會同。師古曰:言時富饒,恥乘字牝,不必以其踶齧也。守閭閻者食粱肉;爲吏者長子孫,如淳曰:時無事,吏不數轉,至於生長子孫而不轉職也。長,知兩翻。居官者以爲姓號。如淳曰:貨殖傳倉氏、庫氏是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詘〔章:甲十五行本「詘」作「絀」;乙十一行本同。〕辱焉。師古曰:以行義爲先,以愧辱相絀也。行,下孟翻。當此之時,罔疏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幷、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鄕曲。師古曰:恃其豪富則擅行威罰也。斷,丁亂翻。宗室有土、師古曰:謂國之宗姓受封邑土地者也。公、卿、大夫以下,爭于奢侈,室廬、輿服僭于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自是之後,孝武內窮侈靡,外攘夷狄,天下蕭然,財力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