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紀五

起屠維赤奮若(己丑),盡旃蒙大荒落(乙巳),凡十七年。


赧王下

四十三年(己丑、前二七二年)

1楚以左徒黃歇侍太子完爲質於秦。左徒,楚官名。史記正義曰:蓋今在左右拾遺、補闕之類。質,音致。按去年秦欲與韓、魏伐楚,黃歇上書止之,歸而報楚,楚遂使歇侍太子爲質於秦;爲楚王疾病、歇使太子亡歸楚張本。歇,許竭翻。

2秦置南陽郡。凡山南、水北皆謂之南陽。晉南陽在脩武,以在太行之南,大河之北也。秦置南陽郡,以在南山之南,漢水之北也。

3秦、魏、楚共伐燕。燕,因肩翻。

4燕惠王薨,子武成王立。

四十四年(庚寅、前二七一年)

1趙藺相如伐齊,至平邑。括地志:平邑故城在魏州昌樂縣東北四十里。藺,力刃翻。樂,音洛。

2趙田部吏趙奢收租稅,田部吏,部收田之租稅者也。平原君家不肯出;趙奢以法治之,殺平原君用事者九人。治,直之翻。平原君之家臣用事而不肯出租稅者也。平原君怒,將殺之。趙奢曰:「君於趙爲貴公子,今縱君家而不奉公則法削,法削則國弱,國弱則諸侯加兵,是無趙也。削,侵也,奪也。弱,劣也,懦也。君安得有此富乎!以君之貴,奉公如法則上下平,上下平則國強,國強則趙固,而君爲貴戚,豈輕於天下邪!」邪,音耶。戚,親也。言平原君於趙則王族親戚之貴者也。平原君以爲賢,賢,善也,能也。言之於王。王使治國賦,國賦太平,民富而府庫實。觀此則趙奢豈特善兵哉,可使治國也。治,直之翻。

四十五年(辛卯、前二七〇年)

1秦伐趙,圍閼與。司馬彪:上黨郡涅縣有閼與聚。水經註:上黨沾縣有梁榆城,卽閼與故城。盧諶征艱賦曰:訪梁榆之虛郭,乃閼與之舊平。史記正義曰:閼與在潞州銅鞮縣西北二十里。又儀州和順縣亦有閼與城。儀、潞相近,二所未詳。又閼與山在潞州武安縣西南五十里,趙奢拒秦軍於閼與,卽山北也。河東圖:遼州和順縣,晉大夫梁餘子養邑;秦伐閼與,趙奢救之。是此遼州卽唐之儀州。閼,阿葛翻,又於達翻。康音曷,又音嫣。與,音預,又音余。史記正義曰:閼,於連翻。漢書音義:涅,乃結翻。聚,才喻翻。沾,他兼翻。諶,時壬翻。鞮,丁兮翻。潞,魯故翻。趙王召廉頗、樂乘而問之索隱曰:樂乘,樂毅之宗人也。頗,普河翻。曰:「可救否?」皆曰:「道遠險陿,難救。」陿,與狹同,隘也。問趙奢,趙奢對曰:「道遠險陿,譬猶兩鼠鬬於穴中,將勇者勝。」言將是勇者勝也;將,平聲。或曰:帥勇者則勝;將,去聲。王乃令趙奢將兵救之。去邯鄲三十里而止,令,盧經翻。邯鄲,音寒丹。令軍中曰:「有以軍事諫者死!」令,力正翻。趙奢此令,非以禁約所部,以愚秦軍也。

秦師軍武安西,,武安縣屬魏郡。宋白曰:洺州治永年縣;隋改廣平爲永年,屬武安郡。秦軍勒兵武安西,卽此地。劉昫曰:磁州治滏陽縣,漢武安縣地;隋又置武安縣,亦屬磁州。磁,祥之翻。昫,吁句翻。鼓譟勒兵,武安屋瓦盡振。趙軍中候有一人言急救武安,趙奢立斬之。此軍之中候也。漢北軍中候之官本此。或曰:軍中之候,軍吏也。堅璧二〔章:十二行本「璧」作「壁」;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十二行本「二」上有「留」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十八日不行,復益增壘。復,扶又翻,又音如字。壘,力水翻。秦間入趙軍,趙奢善食遣之。間以報秦將,間,古莧翻。此孫子所謂反間也。食,祥吏翻。將,卽亮翻。秦將大喜曰:「夫去國三十里而軍不行,乃增壘,閼與非趙地也!」趙奢旣已遣間,卷甲而趨,卷,讀曰捲。凡捲舒之卷皆同音。〔章:十二行本「一」作「二」;乙十一行本同。〕日一夜而至,去閼與五十里而軍,軍壘成,秦師聞之,悉甲而往。趙軍士許歷請以軍事諫,趙奢進之。姓譜:許姓本自姜姓,炎帝之後,太嶽之胤;其後以國爲氏。許歷曰:「秦人不意趙至此,其來氣盛,將軍必厚集其陳以待之;陳,讀曰陣。不然,必敗。」趙奢曰:「請受敎!」許歷請刑,趙奢曰:「胥,後令邯鄲。」索隱曰:按胥、須古人通用,今者胥後令,謂胥爲須,須者待也,待後令,謂許歷之言,更不擬誅之,故更待後令也。邯鄲二字,當爲欲戰,謂臨戰之時,許歷復諫也。余謂「胥」語絕,許歷請刑,趙奢令其且待也。蓋謂敢諫者死,邯鄲之令耳,今旣自邯鄲進軍近閼與矣,許歷之諫固在邯鄲之後,不當用邯鄲之令以殺之,故曰後令邯鄲。令,力正翻。邯鄲,音寒丹。奢令,力丁翻。許歷復請諫,曰:「先據北山上者勝,後至者敗。」趙奢許諾,卽發萬人趨之。秦師後至,爭山不得上;趨,七喻翻;又音如字。得上,時掌翻。趙奢縱兵擊秦師,秦師大敗,解閼與而還。還,從宣翻,又音如字。趙王封奢爲馬服君,服虔曰:馬服,猶言服馬也。括地志:邯鄲縣西北有馬服山。與廉、藺同位;以許歷爲國尉。

2穰侯言客卿竈於秦王,穰,人羊翻。使伐齊,取剛、壽以廣其陶邑。括地志:故剛城在兗州龔丘縣。壽,鄆州之縣也。余據唐志:鄆州壽張縣,武德初置壽州。通鑑書此,以發范睢間穰侯之事。間,古莧翻。

初,魏人范睢姓譜:范本陶唐氏之後,隨會爲晉大夫,食采於范,後有[因]氏焉。睢,音雖。從中大夫須賈使於齊,戰國之時,仍周之制,置上、中、下三大夫。漢·百官表:中大夫掌論議。須姓,密須氏之後。風俗通:須姓,太昊之後。蓋本之須句。使,疏吏翻。句,音朐。齊襄王聞其辯口,私賜之金及牛、酒。須賈以爲睢以國陰事告齊也,歸而告其相魏齊。魏齊怒,笞擊范睢,折脅,摺齒。睢佯死,卷以簀,置廁中,使客醉者更溺之,索隱曰:折脅,摺齒,謂擊折其脅,又拉折其齒也。簀,謂葦荻之薄,用之以卷其屍也。余謂簀字從竹,蓋竹爲之,非葦荻之薄也。又謂竹東南之產,北人貴之,自江以北饒葦荻,人率織之以爲薄,寢或以爲薦籍。索隱以葦薄爲簀,習於所見而從俗所呼者耳。相,息亮翻。笞,丑之翻。摺,力答翻。卷,讀曰捲。簀,竹革翻。更,工衡翻。溺,奴弔翻。以懲後,令無妄言者。令,力丁翻。范睢謂守者曰:「能出我,我必有厚謝。」守者乃請棄簀中死人。魏齊醉,曰:「可矣。」范睢得出。魏齊悔,復召求之。令,盧經翻。復,扶又翻,又音如字。魏人鄭安平遂操范睢亡匿,更姓名曰張祿。操,七刀翻。

秦謁者王稽使於魏,謁者,秦官,漢因之。云:主殿上時節威儀。謁者僕射一人爲謁者臺率,其下有給事謁者,有灌謁者。使,疏吏翻。率,讀曰帥。范睢夜見王稽。稽潛載與俱歸,薦之於王,王見之於離宮。離宮,別宮也。范睢佯爲不知永巷而入其中,佯,音羊,古字多作「陽」,詐也。如淳曰:周宣王姜后脫簪珥,待罪永巷,後改爲掖庭。師古曰:永,長也。本謂宮中之長巷也;或曰宮中獄也。王來而宦者怒逐之,曰:「王至!」范睢謬曰:「秦安得王,秦獨有太后、穰侯耳!」謬,靡幼翻,誤也,詐也。穰,人羊翻。王微聞其言,乃屛左右,跽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敎寡人?」對曰:「唯唯。」如是者三。屛,卑郢翻,又卑正翻;後凡屛退之屛皆同音。跽,忌己翻,跪也。唯,于癸翻,蓋應聲也。凡唯諾之唯皆同音。王曰:「先生卒不幸敎寡人邪?」卒,子恤翻,終也。邪,音耶。范睢曰:「非敢然也!睢,音雖。然,猶言如是也。臣,羇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之事,處人骨肉之間,處,昌呂翻。願效愚忠而未知王之心也,此所以王三問而不敢對者也。臣知今日言之於前,明日伏誅於後,然臣不敢避也。且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苟可以少有補於秦而死,此臣之所大願也。少,始紹翻。獨恐臣死之後,天下杜口裹足,莫肯鄕秦耳。」謂天下之士懲睢之死,不敢復言。鄕,讀曰嚮。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是天以寡人溷先生而存先王之宗廟也。溷,謂溷瀆之也。漢陸賈曰「毋久溷公!」卽此義,音戶困翻。毛晃曰:溷,濁也,又汚辱也。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敎寡人,無疑寡人也!」范睢拜,王亦拜。范睢曰:「以秦國之大,士卒之勇,以治諸侯,譬若走韓盧而博蹇兔也,韓盧,天下之駿犬。蹇兔,病足之兔。韓盧搏兔,無不獲者,況蹇兔乎!治,直之翻。而閉關十五年,不敢窺兵於山東者,是穰侯爲秦謀不忠,而大王之計亦有所失也。」穰,人羊翻。爲,于僞翻。王跽曰:「寡人願聞失計!」然左右多竊聽者,范睢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觀王之俯仰。因進曰:「夫穰侯越韓、魏而攻齊剛、壽,非計也。夫,音扶。齊湣王南攻楚,破軍殺將,謂殺唐昩也,見上卷十四年。湣,讀曰閔。將,卽亮翻。再辟地千里,辟,讀曰闢。昩,莫葛翻。而齊尺寸之地無得焉者,豈不欲得地哉?形勢不能有也。諸侯見齊之罷敝,起兵而伐齊,大破之,齊幾於亡,事見上卷三十一年。罷,讀曰疲。幾,居依翻。以其伐楚而肥韓、魏也。今王不如遠交而近攻,得寸則王之寸也,得尺亦王之尺也。今夫韓、魏,中國之處夫,音扶。康曰:處,敞呂翻;余謂處,昌據翻,於世俗常言,音義爲長。而天下之樞也。以門戶爲喻,門戶之闔闢皆由於樞。王若用〔章:十二行本「用」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霸,必親中國以爲天下樞,以威楚、趙,用霸者,請[謂]用霸天下之術。楚強則附趙,趙強則附楚,強者未易柔服,故先親附弱者。易,以豉翻。楚、趙皆附,齊必懼矣,齊附則韓、魏因可虜也。」王曰:「善。」乃以范睢爲客卿,與謀兵事。范睢謀兵事,則三晉受兵禍,而穰侯兄弟皆爲秦所逐矣。

四十六年(壬辰、前二六九年)

1秦中更胡傷攻趙閼與,不拔。更,工衡翻。「胡傷」,意謂卽上卷客卿之「胡陽」。閼,於葛翻,又於連翻。與,音預。

四十七年(癸巳、前二六八年)

1秦王用范睢之謀,使五大夫綰伐魏,拔懷。,懷縣屬河內郡。括地志曰:懷縣在懷州武陟縣西十一里。睢,息隨翻。

四十八年(甲午、前二六七年)

1秦悼太子質於魏而卒。質,音致。卒,子恤翻。

四十九年(乙未、前二六六年)

1秦拔魏邢丘。范睢日益親,用事,因承間說王曰:睢,息隨翻。間,古莧翻。說,式芮翻。「臣居山東時,聞齊之有孟嘗君,不聞有王;聞秦有太后、穰侯,不聞有王。夫擅國之謂王,能利害之謂王,制殺生之謂王。今太后擅行不顧,穰侯出使不報,華陽、涇陽擊斷無諱,夫,音扶。使,疏吏翻。華,戶化翻。斷,丁亂翻;凡斷決之斷皆同音。高陵進退不請,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爲此四貴者下,乃所謂無王也。穰侯使者操王之重,決制於諸侯,剖符於天下,操,七刀翻。謂剖符而出使也。征敵伐國,莫敢不聽;戰勝攻取則利歸於陶,陶,穰侯封邑。戰敗則結怨於百姓而禍歸於社稷。臣又聞之,木實繁者披其枝,披其枝者傷其心;大其都者危其國,左傳:祭仲曰:「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辛伯曰:「大都耦國,亂之本也。」申無宇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衞蒲、戚實出獻公,齊渠丘實殺無知,而陳、蔡、不羹亦殺楚靈王。」此皆大都危國也。傳,直戀翻。祭,則介翻。陸德明:櫟,音立;曼,音萬;羹,音郎。尊其臣者卑其主。如下事之類。淖齒管齊,射王股,擢王筋,懸之於廟梁,宿昔而死。管,掌也。擢,拔也。宿昔,一夕之間也。淖齒弑齊湣王事見上卷三十一年。淖,女敎翻。射,而亦翻。李兌管趙,囚主父於沙丘,百日而餓死。事見上卷二十年。今臣觀四貴之用事,此亦淖齒、李兌之類也。夫三代之所以亡國者,君專授政於臣,縱酒弋獵;其所授者妬賢疾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不爲主計,而主不覺悟,故失其國。夫,音扶。今自有秩以上至諸大吏,漢承秦制,鄕置有秩。漢官曰:鄕戶五千則置有秩,掌一鄕之入。風俗通曰:有秩則田間大夫,言其官裁有秩耳。大吏,謂左、右、中更以上爲吏者也。秩,直乙翻。下及王左右,無非相國之人者,見王獨立於朝,臣竊爲王恐,萬世之後有秦國者,非王子孫也!」相,息亮翻。朝,直遙翻。爲,于僞翻。王以爲然,於是廢太后,逐穰侯、高陵、華陽、涇陽君於關外,以范睢爲丞相,封爲應侯。應,於陵翻,國名;周武王之子封於應,其地在唐安州界。

魏王使須賈聘於秦,應侯敝衣間步而往見之。間步,投間隙徒步而行也。間,古莧翻。須賈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睢,字叔。恙,憂也,病也,又噬蟲善食人心者也。古人相問,率曰無恙。朱熹曰:古者草居,多被噬蟲之毒,故相問曰「無恙乎?」恙,餘亮翻。噬,時制翻。留坐飲食,取一綈袍贈之。綈,田黎翻,厚繒也。袍,步刀翻,長襦也。記·玉藻曰:纊爲繭,縕爲袍。孔穎達曰:純著新綿者爲襺,雜用舊絮者爲袍。遂爲須賈御而至相府,曰:「我爲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怪其久不出,問於門下,門下曰:「無范叔;鄕者吾相張君也。」相,息亮翻。爲,于僞翻。睢更姓名曰張祿,故云然。鄕,讀曰嚮。須賈知見欺,乃膝行入謝罪。膝行,屈膝就地而行,以示跪伏。應侯坐,責讓之,且曰:「爾所以得不死者,以綈袍戀戀尙有故人之意耳!」乃大供具,請諸侯賓客;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於前而馬食之,莝,寸斬之藳,雜豆以飼馬。莝、豆,兩物也。莝,寸臥翻。食,祥吏翻。使歸告魏王曰:「速斬魏齊頭來,不然,且屠大梁!」屠,殺也。自古以來,以攻下城而盡殺城中人爲屠城,亦曰洗城。須賈還,以告魏齊。魏齊奔趙,匿於平原君家。還,從宣翻,又音如字。平原君,趙勝,趙王之貴介弟也,貴盛於趙,以好士聞於諸侯,故魏齊奔歸之而就匿焉。

2趙惠文王薨,子孝成王丹立;以平原君爲相。相,息亮翻。

五十年(丙申、前二六五年)

1秦宣太后薨。九月,穰侯出之陶。薨,呼肱翻。穰,人羊翻。

臣光曰: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災害;事見三卷十年。援,于元翻,手引也。薦白起爲將,見上卷二十三年。將,卽亮翻。南取鄢、郢,東屬地於齊,言拓地東聯於齊也,事並見上卷。鄢,於晚翻。郢,以井翻。屬,之欲翻。使天下諸侯稽首而事秦,稽,音啓。秦益強大者,穰侯之功也。雖其專恣驕貪足以賈禍,賈,音古,言其致禍如商賈之賈物也。凡商賈之賈皆同音。亦未至盡如范睢之言。若睢者,亦非能爲秦忠謀,直欲得穰侯之處,故搤其吭而奪之耳。睢,息隨翻。爲,于僞翻。搤,音厄,說文曰:捉也。吭,音剛,咽也。遂使秦王絕母子之義,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眞傾危之士哉!

2秦王以子安國君爲太子。爲安國君立子異人爲嗣張本。嗣,祥吏翻。

3秦伐趙,取三城。趙王新立,太后用事,求救於齊。齊人曰:「必以長安君爲質。」索隱曰:趙亦有長安,今其地闕。孔衍曰:長安君,惠文王之少子也。史記正義曰:長安君以長安善,故名也。質,音致。索,山客翻。少,始照翻。太后不可。齊師不出,大臣強諫。強諫,猶力諫也。太后明謂左右曰:「復言長安君爲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復,扶又翻。唾,吐臥翻,口液也。明謂左右者,顯言之也。左師觸龍願見太后,太后盛氣而胥之入。胥,待也。言盛氣以待其入也。左師公徐趨而坐,自謝曰:「老臣病足,不得見久矣,竊自恕;而恐太后體之有所苦也,故願望見太后。」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太后不和之色稍解。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春秋時宋國之官有左、右師,上卿也。趙以觸龍爲左師,蓋宂散之官,以優老臣者也。息,子也。祺,音其。宂,而隴翻。散,悉亶翻。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憐愛之,願得補黑衣之缺以衞王宮,昧死以聞!」黑衣,衞士之服也。觸龍先爲其少子言,以發太后之問也。昧死言,忘其死也。少,失照翻,又音小。昧,莫佩翻。太后曰:「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塡溝壑而託之。」幾,居豈翻,謙言死必塡溝壑,願及未死而託少子也。太后曰:「丈夫亦愛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笑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爲媼之愛燕后賢於長安君。」媼,烏浩翻,婦之老者之稱。趙太后之女嫁於燕,故稱之曰燕后。燕,因肩翻。太后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愛其子則爲之計深遠。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而泣,念其遠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則祝之曰:『必勿使反!』豈非爲之計長久,爲子孫相繼爲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王之子孫爲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此其近者禍及身,遠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侯則不善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奉,讀曰俸;凡奉祿之奉皆同音。而挾重器多也。今媼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與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令,力丁翻,使也。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哉?」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爲長安君約車百乘質於齊。爲,于僞翻。乘,繩證翻。質,音致。齊師乃出,秦師退。

4齊安平君田單將趙師以伐燕,取中陽;徐廣曰:「陽」,一作「人」史記正義曰:燕無中陽。括地志:中山故城,一名中人亭,在定州唐縣北四十一里;是時蓋屬燕。將,卽亮翻。燕,因肩翻。又伐韓,取注人。括地志:注城,在汝州梁縣西四十五里。

5齊襄王薨,子建立。建年少,國事皆決於君王后。少,失照翻。

五十一年(丁酉、前二六四年)

1秦武安君伐韓,拔九城,斬首五萬。

2田單爲趙相。「秦武安君」至下文「五十二年」二十二字,胡刻本缺,據章校補;章氏係據十二行本、乙十一行本及孔本。

五十二年(戊戌、前二六三年)

1秦武安君伐韓,取南陽;攻太行道,絕之。秦封白起爲武安君。韓之南陽,卽河內野王之地。班,太行山在野王西北。括地志:在懷州河內縣北四十五里。行,戶剛翻。

2楚頃襄王疾病。疾至於甚曰病。黃歇言於應侯曰:「今楚王疾恐不起,秦不如歸其太子。太子得立,其事秦必重而德相國無窮,是親與國而得儲萬乘也。不歸,則咸陽布衣耳。四十三年,黃歇與楚太子爲質於秦。應,於陵翻。相,息亮翻。乘,繩證翻。歇,許竭翻。楚更立君,必不事秦,更,工衡翻。是失與國而絕萬乘之和,非計也。」應侯以告王。王曰:「令太子之傅先往問疾,反而後圖之。」黃歇與太子謀曰:「秦之留太子,欲以求利也。今太子力未能有以利秦也。令,力丁翻。歇,許竭翻。而陽文君子二人在中。王若卒大命,謂死也。卒,終也,音子恤翻。太子不在,陽文君子必立爲後,太子不得奉宗廟矣。不如亡秦,與使者俱出。逃去爲亡。使,疏吏翻。臣請止,以死當之!」太子因變服爲楚使者御而出關;而黃歇守舍,常爲太子謝病。度太子已遠,歇,許竭翻。守舍者,守楚太子所寓館舍。常爲,于僞翻。度,徒洛翻。乃自言於王曰:「楚太子已歸,出遠矣。歇願賜死!」王怒,欲聽之。應侯曰:「歇爲人臣,出身以徇其主,太子立,必用歇。不如無罪而歸之,言無以罪加歇,而歸之於楚,以結其和親也。應,於陵翻。以親楚。」王從之。黃歇至楚三月,秋,頃襄王薨,考烈王卽位;頃,音傾。秋,卽是年秋。考烈王,卽太子完。以黃歇爲相,封以淮北地,號曰春申君。史記,歇初封春申君,賜淮北十四縣;後徙封江東,因城吳故墟以爲都邑,今蘇州是也。相,息亮翻。

五十三年(己亥、前二六二年)

1楚人納州于秦以平。司馬彪,南郡州陵縣,云:楚考烈王納州于秦,卽其地。

2武安君伐韓,拔野王。上黨路絕,武安君上逸「秦」字。史記正義曰:從太行西北,澤、潞等州皆上黨郡地。釋名云:上黨所治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黨。上黨守馮亭姓譜:畢公高之子食采於馮城,因以命氏。鄭有大夫馮簡子。守,式又翻。與其民謀曰:「鄭道已絕,韓都新鄭,自上黨趣鄭,由野王渡河。今秦拔野王,故鄭道絕。秦兵日進,韓不能應,不如以上黨歸趙。趙受我,秦必攻之;趙被秦兵,必親韓;應,於證翻。被,皮義翻。韓、趙爲一,則可以當秦矣。」乃遣使者告於趙曰:「韓不能守上黨,入之秦,謂韓獻上黨於秦。使,疏吏翻。其吏民皆安於〔章:十一行本「於」作「爲」;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趙,不樂爲秦。爲,于僞翻。樂,音洛;下同。有城市邑十七,城市邑,言邑之有城市者,指言大邑也。願再拜獻之大王!」趙王以告平陽君豹,對曰:「聖人甚禍無故之利。」甚禍者,言甚以爲禍也。王曰:「人樂吾德,何謂無故?」對曰:「秦蠶食韓地,中絕,不令相通,固自以爲坐而受上黨也。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也。毛晃曰:推惡與人曰嫁怨、嫁禍。推,吐雷翻。秦服其勞而趙受其利,雖強大不能得之於弱小,弱小固能得之於強大乎!豈得謂之非無故哉?不如勿受。」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請受之。王乃使平原君往受地,秦有吞天下之心,使趙不受上黨而秦得之,亦必據上黨而攻趙。故趙之禍不在於受上黨而在於用趙括。以萬戶都三封其太守爲華陽君,守,式又翻。以千戶都三封其縣令爲侯,吏民皆益爵三級。馮亭垂涕不見使者,曰:「吾不忍賣主地而食之也!」使,疏吏翻。

五十五年(辛丑、前二六〇年)

1秦左庶長王齕攻上黨,拔之。長,知丈翻。齕,音紇,杜佑恨勿翻;康胡骨切。上黨民走趙。趙廉頗軍於長平。司馬彪:上黨泫氏縣有長平亭。括地志:長平故城,在上黨縣西四十一里。杜佑曰:白起阬趙卒於長平,有頭顱山,築臺於壘中,因山爲臺。宋白曰:秦坑趙卒於長平,今澤州之北高平縣西北二十一里長平故城是也。頗,普何翻。泫,工玄翻。顱,音盧。壘,魯水翻。以按據上黨民。毛晃曰:按,於旰翻,抑也,止也,據也。余謂此據、按二字,按字當以抑止爲義。據,依據也,引援也,拒守也。言廉頗依據上黨地險,引援上黨之民而拒守也。康曰:按,音遏;此義亦通,但按字無遏音。王齕因伐趙。趙軍數戰不勝,數,所角翻。〔章:十二行本「止」作「亡」;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一裨將、四尉。裨將,軍之副將也。尉,軍中諸部都尉也。裨,頻彌翻。將,卽亮翻。趙王與樓昌、虞卿謀,風俗通曰:凡氏之興九事:氏於號者,唐、虞、夏、殷是也;氏於國者,齊、魯、宋、衞是也;氏於事者,巫、卜、陶、匠是也;氏於字者,伯、仲、叔、季是也;氏於諡者,戴、武、宣、穆是也。樓昌請發重使爲媾。媾,音構,和也。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軍矣,雖往請媾,秦將不聽。不如發使以重寶附楚、魏,楚、魏受之,則秦疑天下之合從,從,子容翻。媾乃可成也。」王不聽,使鄭朱媾於秦,秦受之。王謂虞卿曰:「秦內鄭朱矣。」虞卿時爲趙之相。對曰:「王必不得媾而軍破矣。何則?天下之賀戰勝者皆在秦矣。夫鄭朱,貴人也,秦王、應侯必顯重之以示天下。夫,音扶。應,於陵翻。天下見王之媾於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則媾不可得成矣。」旣而秦果顯鄭朱而不與趙媾。史言趙之喪師蹙國,不特以趙括代廉頗之故,亦由不用虞卿之計也。

秦數敗趙兵,廉頗堅壁不出。趙王以頗失亡多而更怯不戰,怒,數讓之。數,所角翻,屢也。敗,補邁翻。應侯又使人行千金於趙爲反間,曰:「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君之子趙括爲將耳!間,古莧翻。將,卽亮翻。廉頗易與,且降矣!」易,弋豉翻。降,戶江翻。趙王遂以趙括代頗將。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鼓瑟耳。鼓瑟者,絃有緩急,調絃之緩急在柱之運轉,若膠其柱,則絃不可得而調,緩者一於緩,急者一於急,無活法矣。括徒能讀其父書傳,不知合變也。」兵以正合,以奇變。傳,直戀翻。王不聽。初,趙括自少時學兵法,以天下莫能當;嘗與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難,少,詩照翻。難,乃旦翻,辯折之也。然不謂善。括母問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言之。易,以豉翻,輕也。使趙不將括則已;若必將之,將,卽亮翻;下同。破趙軍者必括也。」及括將行,其母上書,言括不可使。王曰:「何以?」上,時掌翻。言以何事知其不可使也。對曰:「始妾事其父,時爲將,身所奉飯而進食者以十數,奉,讀曰捧。所友者以百數,王及宗室所賞賜者,盡以與軍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問家事。今括一旦爲將,東鄕而朝,軍吏無敢仰視之者;將,卽亮翻。朝,直遙翻。王所賜金帛,歸藏於家,而日視便利田宅可買者買之。王以爲如其父,父子異心,願王勿遣!」王曰:「母置之,吾已決矣!」置,止也,廢也。置之,言廢置此事,止勿言也。母因曰:「卽如有不稱,妾請無隨坐!」稱,尺證翻。不稱,言不勝任也。隨坐,相隨而坐罪也。觀此,則知古者敗軍之將,罪併及其家。趙王許之。

秦王聞括已爲趙將,乃陰使武安君爲上將軍而王齕爲裨將,令軍中:「有敢泄武安君將者斬!」趙括至軍,悉更約束,齕,恨勿翻。更,工衡翻。易置軍吏,出兵擊秦師。武安君佯敗而走,佯,音羊,詐也。張二奇兵以劫之。劫,勢脅也。說文:人欲去,以力脅止曰劫。趙括乘勝追造秦壁,造,七到翻,詣也。壁堅拒不得入;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之後,又五千騎絕趙壁間。騎,奇寄翻。趙軍分而爲二,糧道絕。武安君出輕兵擊之,趙戰不利,因築壁堅守以待救至。秦王聞趙食道絕,自如河內發民年十五以上悉詣長平,遮絕趙救兵及糧食。如,往也。上,時掌翻。遮者,遮斷其路。齊人、楚人救趙。趙人乏食,請粟于齊,王〔章:十二行本「王」上有「齊」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弗許。周子曰:「夫趙之於齊、楚,扞蔽也,夫,音扶。猶齒之有脣也,脣亡則齒寒;今日亡趙,明日患及齊、楚矣。救趙之務,宜若奉漏甕沃焦釜然。奉,讀曰捧;言惟恐不及也。且救趙,高義也;卻秦師,顯名也;義救亡國,威卻強秦。不務爲此而愛粟,爲國計者過矣!」齊王弗聽。九月,趙軍食絕四十六日,皆內陰相殺食。急來攻〔章:十二行本「攻」下有「秦」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壘,史言急來攻壘,趙括爲計如此耳。下言欲出而不能出,趙括自出而死,其勢可見。欲出爲四隊,四,五復之,不能出。言括欲分其卒爲四隊,更攻秦壘,自一隊至四隊,至五則復之,而不能出也。趙括自出銳卒搏戰,秦人射殺之。射,而亦翻。趙師大敗,卒四十萬人皆降。降,戶江翻。武安君曰:「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爲秦而歸趙。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爲亂。」乃挾詐而盡坑殺之,遺其小者二百四十人歸趙,樂爲,上音洛;下于僞翻,又音如字。四十餘萬人皆死,而獨遺小者二百四十人得歸趙,此非得脫也,白起之譎也。強壯盡死,則小弱得歸者必言秦之兵威,所以破趙人之膽,將以乘勝取邯鄲也;爲應侯所沮,故白起之計不得行耳。譎,古穴翻。邯鄲,音寒丹。應,於陵翻。沮,在呂翻。卒,子恤翻。前後斬首虜四十五萬人;趙人大震。此言秦兵自挫廉頗至大破趙括前後所斬首虜之數耳。兵非大敗,四十萬人安肯束手而死邪!

五十六年(壬寅、前二五九年)

1十月,武安君分軍爲三:王齕攻趙武安、皮牢,拔之。史記正義曰:皮牢故城,在絳州龍門縣西一里。余謂秦兵已至上黨,不應復回攻絳州之皮牢。宋白曰:蒲州龍門縣,秦爲皮氏縣,今縣西一里八十步古皮氏城是也。恐不可以皮氏爲皮牢。司馬梗北定太原,太原,卽漢太原郡地,在上黨西北。盡有上黨地。韓、魏使〔章:十二行本「使」上有「恐」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蘇代厚幣說應侯曰:「武安君卽圍邯鄲乎?」說,式芮翻。邯鄲,音寒丹。曰:「然。」蘇代曰:「趙亡則秦王王矣;秦之稱王自王其國耳,今破趙國則將王天下也。武安君爲三公,君能爲之下乎?雖欲無爲之下,固不得已矣。秦嘗攻韓,圍邢丘,困上黨,四十九年通鑑書秦拔魏邢丘,豈其時邢丘之地固屬韓邪!上黨之民皆反爲趙,天下不樂爲秦民之日久矣。樂,音洛。今亡趙,北地入燕,東地入齊,南地入韓、魏,則君之所得民無幾何人矣。不如因而割之,無以爲武安君功也。」應侯言於秦王曰:「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王聽之,割韓垣雍、趙六城以和,應,於陵翻。司馬彪:河南卷縣有垣雍城,或曰古衡雍。曰:今縣所治城,是也。史記正義曰:垣雍城,在今鄭州原武縣西北七里。雍,於用翻。正月,皆罷兵。觀此,則亦用十月爲歲首,蓋因秦記而書之也。武安君由是與應侯有隙。爲秦殺白起張本。

趙王將使趙郝約事於秦,割六縣。約事,約結和之事也。郝,音釋,徐廣曰:一作「赦」虞卿謂趙王曰:「秦之攻王也,倦而歸乎?王以其力尙能進,愛王而弗攻乎?」王曰:「秦不遺餘力矣,必以倦而歸也。」遺,失也。虞卿曰:「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攻王,王無救矣。」言無救於講和之失計也。趙王計未定,樓緩至趙,趙王與之計之。樓緩曰:「虞卿得其一,不得其二。秦、趙構難而天下皆說,難,乃旦翻。說,讀曰悅。何也?曰:『吾且因強而乘弱矣。』今趙不如亟割地爲和以疑天下,緩謂趙與秦和,則天下疑趙有秦之援,將不敢乘弱而圖之。慰秦之心。不然,天下將因秦之怒,乘趙之敝,瓜分之,趙且亡,何秦之圖乎!」虞卿聞之,復見曰:「危哉樓子之計,是愈疑天下,復,扶又翻,又音如字。卿親謂趙與秦和,則天下愈疑而不肯親趙也。而何慰秦之心哉!獨不言其示天下弱乎?且臣言勿與者,非固勿與而已也;秦索六城於王,而王以六城賂齊。齊,秦之深讎也,索,山客翻。齊自宣、湣以來,親楚而讎秦,孟嘗君嘗率諸侯伐秦至函谷。湣,讀曰閔。其聽王不待辭之畢也。則是王失之於齊而取償於秦,而示天下有能爲也。言趙失地於賂齊,而能攻秦,取其地以償所失。王以此發聲,兵未窺於境,臣見秦之重賂至趙而反媾於王也。從秦爲媾,韓、魏聞之,必盡重王,媾,居候翻。說文:媾,重婚也。引「匪寇婚媾」。夫已婚而夫妻反目而不和,旣而復和者爲媾。此言秦、趙爲寇讎而交兵,至今而復和,故以媾爲言也。重,直隴翻。是王一舉而結三國之親而與秦易道也。」秦脅韓、魏使事秦,趙結韓、魏使親趙,是與秦易道。易,音如字。趙王曰:「善。」使虞卿東見齊王,與之謀秦。虞卿未返,秦使者已在趙矣。求和於趙也。使,疏吏翻。樓緩聞之,亡去。趙王封虞卿以一城。

秦之始伐趙也,魏王問於〔章:十二行本「於」下有「諸」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大夫,皆以爲秦伐趙,於魏便。孔斌曰:斌,悲巾翻。「何謂也?」曰:「勝趙,則吾因而服焉;不勝趙,則可承敝而擊之。」子順曰:「不然。秦自孝公以來,戰未嘗屈,今又屬其良將,良將,謂白起也。屬,之欲翻。將,卽亮翻。何敝之承!」大夫曰:「縱其勝趙,於我何損?鄰之羞,國之福也。」子順曰:「秦,貪暴之國也,勝趙,必復他求,復,扶又翻。吾恐於時魏受其師也。於時,猶言於此時也。先人有言:燕雀處屋,處,昌呂翻。子母相哺,呴呴焉相樂也,哺,音步。呴,或作姁,音況羽翻;康吁句切。樂,音洛。自以爲安矣。竈突炎上,突,陀忽翻。竈窗謂之突。陸德明曰:上,時掌翻,又如字。棟宇將焚,燕雀顏不變,不知禍之將及己也。今子不悟趙破患將及己,可以人而同於燕雀乎!」子順者,孔子六世孫也。孔子生伯魚,伯魚生子思,子思生子上,子上生子家,子家生子京,子京生子高,子高生子順。初,魏王聞子順賢,遣使者奉黃金束帛,聘以爲相。使,疏吏翻。相,息亮翻。子順〔章:十二行本「順」下有「謂使者」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爲治世也,爲,于僞翻。治,直之翻。雖蔬食飲水,吾猶爲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祿,吾猶一夫耳,魏王奚少於一夫!」食,祥吏翻。少,始紹翻。使者固請,子順乃之魏;之,如也,往也。魏王郊迎以爲相。子順改嬖寵之官以事賢才,奪無任之祿以賜有功。嬖,卑義翻,又博計翻。無任之祿,謂不任事而食祿者。諸喪職〔章:十二行本「職」下有「秩」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者咸不悅,乃造謗言。喪,息浪翻。文咨以告子順。文,姓也。越有大夫文種。子順曰:「民之不可與慮始久矣!古之善爲政者,其初不能無謗。子產相鄭,三年而後謗止;左傳:子產相鄭一年,輿人誦之曰:「取我衣冠而褚之,取我田疇而伍之。孰殺子產,吾其與之!」及三年,又誦之曰:「我有子弟,子產誨之;我有田疇,子產殖之。子產而死,誰其嗣之!」褚,丁呂翻。褚,所以貯藏衣物。左傳:鄭賈人欲脫智罃,將寘諸褚中而出。吾先君之相魯,三月而後謗止。今吾爲政日新,雖不能及賢,庸知謗乎!」文咨曰:「未識先君之謗何也?」子順曰:「先君相魯,人誦之曰:『麛裘而芾,投之無戾。芾而麛裘,投之無郵。』及三月,政化旣成,民又誦曰:『裘衣章甫,實獲我所。章甫裘衣,惠我無私。』」麛,鹿子也,以其皮爲裘。曰:一命縕芾、黝珩,再命赤芾、黝珩,三命赤芾、葱珩。大夫以上赤芾、乘軒。戾,罪也。郵,與尤同,過也。章甫,殷冠。孔子曰:「丘長居宋,冠章甫之冠。」古者大夫羔裘以居,狐裘以朝,麛裘而芾,謂芾與麛裘相稱也。刺孔子裘衣而章甫,言孔子相魯能行古之道也。麛,莫兮翻;康綿披切。芾,分勿翻;協韻方蓋翻。戾,郎計翻;康曰:力結切,曲也,音義非。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不異乎聖賢矣。」子順相魏凡九月,陳大計輒不用,乃喟然曰:喟,去貴翻。喟然,發歎之聲。「言不見用,是吾言之不當也。言不當於主,當,丁浪翻。居人之官,食人之祿,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尸,主也。素,空也。尸利,言仕不能行道而主於利也。素餐,言空食君之祿而不能有所爲也。退而以病致仕。致仕,言致其仕事。人謂子順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將何之?山東之國將幷於秦;秦爲不義,義所不入。」遂寢於家。新垣固請子順曰:新垣,姓也。陳留風俗傳:周畢公之後居於梁,爲新垣氏,梁有新垣衍、漢有新垣平是也。「賢者所在,必興化致治。治,直吏翻。今子相魏,未聞異政而卽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順曰:「以無異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無良醫。病不可爲則良醫束手,故無良醫。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義事之,固不獲安;救亡不暇,何化之興!昔伊摯在夏,伊摯,卽伊尹,伊尹五就桀,五就湯。摯,音至。呂望在商,史記曰:太公博聞,嘗事紂;紂無道,去之,游說諸侯,無所遇而卒西歸周西伯。而二國不治,豈伊、呂之不欲哉?勢不可也。治,直吏翻。當今山東之國敝而不振,三晉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齊、楚已屈服矣。燕,因肩翻。以此觀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盡爲秦乎!」自此至秦始皇二十五年幷天下,凡三十八年。

2秦王欲爲應侯必報其仇,爲,于僞翻。應,於陵翻。聞魏齊在平原君所,四十九年魏齊奔趙,匿於平原君家。乃爲好言誘平原君至秦而執之。誘,音酉。遣使謂趙王曰:「不得齊首,吾不出王弟於關!」魏齊窮,抵虞卿,虞卿棄相印,與魏齊偕亡。使,疏吏翻。相,息亮翻。至魏,欲因信陵君以走楚。信陵君意難見之,魏齊怒,自殺。趙王卒取其首以與秦,卒,子恤翻。秦乃歸平原君。九月,五大夫王陵復將兵〔章:十二行本作「將兵復」;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伐趙。復,扶又翻。武安君病,不任行。任,如林翻。不任,謂不堪也。

五十七年(癸卯、前二五八年)

1正月,王陵攻邯鄲,少利,邯鄲,音寒丹。少利,謂兵頗失利也。少,始紹翻。益發卒佐陵;陵亡五校。校,戶敎翻。校,猶部隊也。立軍之法,一人曰獨,二人曰比,三人曰參;比參曰伍,五人爲列,列有頭;二列爲火,十人有長,立火子;五火爲隊,隊五十人,有頭;二隊爲官,官百人,立長;二官爲曲,曲二百人,立候;二曲爲部,部四百人,立司馬;二部爲校,校八百人,立尉;二校爲裨將,千六百人,立將軍;二裨將軍三千二百人,有將軍、副將軍。武安君病愈,王欲使代之。武安君曰:「邯鄲實未易攻也;易,以豉翻。且諸侯之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雖勝於長平,士卒死者過半,國內空,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自秦而攻邯鄲,有大河及王屋、太行諸山之阻。橫度曰絕。趙應其內,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王自命不行,秦王親命之行而不肯行也。乃使應侯請之。武安君終辭疾,不肯行;乃以王齕代王陵。應,於陵翻。齕,恨勿翻。

趙王使平原君求救於楚,平原君約其門下食客文武備具者二十人與之俱,得十九人,餘無可取者。毛遂自薦於平原君。姓譜:毛本自周武王母弟毛公。平原君曰:「夫賢士之處世也,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夫,音扶。毛晃曰:錐,銳也;又器,如鑽。囊,袋也;有底曰囊。處,昌呂翻。見,賢遍翻。今先生處勝之門下三年於此矣,左右未有所稱誦,勝未有所聞,是先生無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留!」以毛遂爲不能而使之留也。毛遂曰:「臣乃今日請處囊中耳!使遂蚤得處囊中,乃脫穎而出,非特其末見而已。」處,昌呂翻。見,賢遍翻。毛晃曰:錐鋩曰穎。平原君乃與之俱,十九人相與目笑之。索隱曰:謂目視而侮笑之。平原君至楚,與楚王言合從之利害,日出而言之,日中不決。毛遂按劍歷階而上,謂平原君曰:「從之利害,兩言而決耳!兩言,謂利與害也。從,子容翻。上,時掌翻。今日出而言,日中不決,何也?」楚王怒叱曰:「胡不下!胡,何也。吾乃與而君言,而,猶汝也。汝何爲者也?」毛遂按劍而前曰:「王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國之衆也。今十步之內,王不得恃楚國之衆也!王之命懸於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也?且遂聞湯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王,于況翻。文王以百里之壤而臣諸侯,豈其士卒衆多哉?誠能據其勢而奮其威也。今楚地方五千里,持戟百萬,此霸王之資也。以楚之強,天下弗能當。白起,小豎子耳,率數萬之衆,興師以與楚戰,一戰而舉鄢、郢,再戰而燒夷陵,事見上卷三十七年。史記正義曰:鄢鄕故城,在襄州率道縣西南九里。安郢城,在荊州江陵縣東北七里。鄢,於幰翻。郢,以井翻。三戰而辱王之先人,謂焚夷楚之陵廟也。此百世之怨而趙之所羞,而王弗之惡焉。合從者爲楚,非爲趙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唯唯,惡,烏路翻。爲,于僞翻。唯,于癸翻。誠若先生之言,謹奉社稷以從。」從,如字。毛遂曰:「從定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謂楚王之左右曰:「取雞、狗、馬之血來!」索隱曰:盟之所用牲,貴賤不同:天子用牛及馬;諸侯用犬及豭;大夫以下用雞。今此總言盟之用血,故云取雞、狗、馬之血來耳。索,山客翻。豭,居牙翻。毛遂奉銅盤而跪進之楚王曰:「王當歃血以定從;索隱曰:歃血,若周禮則用珠盤。奉,讀曰捧。歃,色洽翻,又所甲翻。從,子容翻。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從於殿上。毛遂左手持盤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等相與歃此血於堂下!公等錄錄,所謂『因人成事』者也。」說文:錄錄,隨從之貌,音祿。索隱曰:音六。王劭曰:錄,借字耳。平原君已定從而歸,至於趙,曰:「勝不敢〔章:十二行本「敢」下有「復」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相天下士矣!」相,息亮翻。遂以毛遂爲上客。

於是楚王使春申君將兵救趙,魏王亦使將軍晉鄙將兵十萬救趙。晉,以國爲氏。秦王使謂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諸侯敢救之者,吾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遣人止晉鄙,留兵壁鄴,,鄴縣屬魏郡。名爲救趙,實挾兩端。兩端,名爲救趙,實貳於秦。又使將軍新垣衍間入邯鄲,間入,由間道而入也。間,古莧翻。邯鄲,音寒丹。因平原君說趙王,欲共尊秦爲帝,以卻其兵。齊人魯仲連在邯鄲,聞之,往見新垣衍曰:「彼秦者,棄禮義而上首功之國也。秦以戰而能斬首有功者爲上,故曰上首功。上,尙也。索隱曰:秦法斬首多爲上功,斬一人首則賜爵一級,故謂秦爲上首功之國。彼卽肆然而爲帝於天下,則連有蹈東海而死耳,不願爲之民也!且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耳,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新垣衍怏然不悅怏,於兩翻。曰:「先生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惡,音烏。魯仲連曰:「固也,吾將言之。昔者九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九侯有子而好,獻之於紂,紂以爲惡,醢九侯;醢,呼改翻,肉醬也。鄂侯爭之強,辯之疾,故脯鄂侯;文王聞之,喟然而歎,故拘之牖里之庫百日,欲令之死。司馬彪:河內郡蕩陰縣有牖里城,紂囚文王於此。史記正義曰:其地在蕩陰縣北九里。喟,于貴翻。牖,音酉。令,力丁翻。今秦,萬乘之國也,梁,亦萬乘之國也;俱據萬乘之國,各有稱王之名,奈何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卒就脯醢之地乎!乘,繩證翻。卒,子恤翻。且秦無已而帝,則將行其天子之禮以號令於天下,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不肖而與其所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爲諸侯妃姬,處梁之宮,處,昌呂翻。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新垣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吾請出,不敢復言帝秦矣!」復,扶又翻。考異曰:史記·魯仲連傳云:「新垣衍謝,請出,不敢復言帝秦。秦將聞之,爲却軍五十里。」按仲連所言,不過論帝秦之利害耳,使新垣衍慚怍而去則有之,秦將何預而退軍五十里乎?此亦游談者之誇大也,今不取。垣,于元翻。怍,才各翻。將,卽亮翻。爲,于僞翻。

2燕武成王薨,子孝王立。

3初,魏公子無忌仁而下士,下,遐稼翻。致食客三千人。魏有隱士曰侯嬴,洪氏隸釋漢金鄕守長侯君之碑云:其先出自豳、岐,周文王之後,封於鄭。鄭共仲賜氏曰侯,厥胤宣多,以功佐國。審如是,則侯姓出於侯宣多。嬴,音盈;曹植音羸瘦之羸。年七十,家貧,爲大梁夷門監者。大梁,魏都。夷門,蓋大梁城北門。監,古銜翻。公子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古者乘車,尊者在左;虛左以迎,尊侯生而禮之也。騎,奇寄翻。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直上,時掌翻。上坐之坐,才臥翻。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姓譜:朱本高陽,周封其後於邾;後爲楚所滅,子孫乃去邑氏朱。睥睨,故久立,與其客語,睥睨,不正視也。睥,匹詣翻。睨,硏計翻。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謝客就車,至公子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徧贊賓客,賓客皆驚。索隱曰:贊,告也。謂以侯生徧告賓客。徧,與遍同。及秦圍趙,趙平原君之夫人,公子無忌之姊也,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屬,之欲翻;下乃屬同。讓公子曰:「勝所以自附於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能急人之困也。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縱公子輕勝棄之,獨不憐公子姊邪!」邯鄲,音寒丹。降,戶江翻。邪,音耶。公子患之,數請魏王敕晉鄙令救趙,數,所角翻。令,力丁翻。及賓客辯士游說萬端,王終不聽。公子乃屬賓客說,式芮翻。屬,之欲翻。約車騎百餘乘,欲赴鬬以死於趙;過夷門,見侯生。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乘,繩證翻。從,才用翻。公子去,行數里,心不快,以侯生旣不從行,又不爲之畫計謀也。復還見侯生。侯生笑曰:「臣固知公子之還也!復,扶又翻,又音如字。還,從宣翻,又音如字。今公子無他端而欲赴秦軍,無他端,言無他奇策以發端也。譬如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公子再拜問計。侯嬴屛人曰:「吾聞晉鄙兵符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力能竊之。嘗聞公子爲如姬報其父仇,屛,必郢翻。史記曰:如姬之父爲人所殺,公子使客斬其仇頭以進如姬。屛,卑郢翻。爲,于僞翻;下同。如姬欲爲公子死無所辭。公子誠一開口,則得虎符,虎,威猛之獸,故以爲兵符。漢有銅虎符。奪晉鄙之兵,北救趙,西卻秦,此五伯之功也。」伯,讀曰霸。公子如其言,果得兵符。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孫武子之言。將,卽亮翻。令,力定翻。有如晉鄙合符而不授兵,復請之,則事危矣。復,扶又翻。臣客朱亥,其人力士,可與俱。晉鄙若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請朱亥與俱。至鄴,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吾擁十萬之衆屯於境上,〔章:十二行本「上」下有「國之重任」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椎,直追翻;齊人謂之終葵。鐵椎,以鐵爲之。椎殺,擊殺也;與槌同。公子遂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者,父歸!兄弟俱在軍中者,兄歸!獨子無兄弟者,歸養!」養,羊尙翻;下養上爲養。得選兵八萬人,將之而進。

王齕久圍邯鄲不拔,諸侯來救,戰數不利。齕,恨勿翻。邯鄲,音寒丹。數,所角翻。武安君聞之曰:「王不聽吾計,今何如矣?」白起以爲邯鄲未易攻,而王齕軍果不利,故以爲言。王聞之,怒,強起武安君。強,其兩翻。武安君稱病篤,不肯起。

五十八年(甲辰、前二五七年)

1十月,免武安君爲士伍,遷之陰密。如淳曰:律:有罪失官爵,稱士伍。師古曰:謂奪其爵,令爲士伍;言使從士卒之伍也。班,陰密縣屬安定郡,古密國,所謂「密人不恭」者也。括地志:陰密故城,在涇州鶉觚縣西,古密須氏之國。十二月,益發卒軍汾城旁。汾城,卽漢河東臨汾縣城也,去邯鄲尙遠。秦蓋屯兵於此,爲王齕聲援。括地志:臨汾故城,在絳州正平縣東北三十五里。武安君病,未行,諸侯攻王齕,齕數卻,齕,恨勿翻。數,所角翻。使者日至,使,疏吏翻。王乃使人遣武安君,不得留咸陽中。武安君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水經註:渭水故渠逕安陵南,渠側有杜郵亭,又逕渭城北。秦咸陽,漢之渭城也。史記正義曰:今咸陽縣城,本秦時杜郵也,在雍州西北三十五里。郵,音尤。雍,於用翻。王與應侯、羣臣謀曰:「白起之遷,意尙怏怏有餘言。」怏,於兩翻。王乃使使者賜之劍,武安君遂自殺。秦人憐之,鄕邑皆祭祀焉。

魏公子無忌大破秦師於邯鄲下,王齕解邯鄲圍走。鄭安平爲趙所困,將二萬人降趙,邯鄲,音寒丹。降,戶江翻。應侯由是得罪。鄭安平匿范睢以見王稽,因此入秦爲相,故睢保任安平而用之。今安平降趙,故睢由此得罪。秦法:保任其人而不稱者與同罪。應,於陵翻。

公子無忌旣存趙,遂不敢歸魏,與賓客留居趙,使將將其軍還魏。將,卽亮翻。還,從宣翻,又音如字。趙王與平原君計,以五城封公子。趙王掃除自迎,執主人之禮,引公子就西階。公子側行辭讓,從東階上,記·曲禮:主人就東階,客就西階。客若降等,則就主人之階。上,時掌翻。自言辠過,辠,古罪字。秦始皇以「辠」字近「皇」字,改爲「罪」以負於魏,無功於趙。趙王與公子飲至暮,口不忍獻五城,以公子退讓也。趙王以鄗爲公子湯沐邑。師古曰:凡言湯沐邑,謂以其賦稅供湯沐之具也。鄗,呼各翻。魏亦復以信陵奉公子。杜佑曰:信陵君邑于今宋州寧陵縣。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隱於博徒,薛公隱於賣漿家,處,昌呂翻。姓譜:薛本自黃帝,任姓之後,裔孫奚仲居薛,歷夏、殷、周,六十四代爲諸侯,後因氏焉。欲見之,兩人不肯見;公子乃間步從之游。平原君聞而非之。公子曰:「吾聞平原君之賢,故背魏而救趙。今平原君所與遊,徒豪舉耳,間,古莧翻。背,蒲妹翻。索隱曰:謂豪者舉之。不求士也。以無忌從此兩人遊,尙恐其不我欲也,平原君乃以爲羞乎!」爲裝欲去。爲裝者,爲行裝也。平原君免冠謝,乃止。

平原君欲封魯連,以其折新垣衍言帝秦也。使者三返,終不肯受。使,疏吏翻。又以千金爲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士,〔章:十二行本「下」下有「之」字;「士」下有「者」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爲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爲人之爲,于僞翻。難,乃旦翻。卽有取,〔章:十二行本「取」下有「者」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是商賈之事也!」賈音古;下同。〔章:十二行本「遂」上有「而連不忍爲也」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復,扶又翻。

2秦太子之妃曰華陽夫人,蓋食湯沐邑於華陽,因以爲號。華,戶化翻。無子;夏姬生子異人。異人質於趙;秦數伐趙,趙人不禮之。夏,戶雅翻。質,音致。數,所角翻。異人以庶孽孫質於諸侯,車乘進用不饒,張晏曰:孺子曰孽子。何休曰:孽子,賤子也,非嫡正之子曰孽。師古曰:孽,庶子也。唐韻曰:猶木之有孽生也。異人於秦太子爲庶子,於秦王爲庶孽孫。孽,魚列翻。索隱曰:進者,財也,宜依小顏讀爲賮,古字多假借用之。進,音才刃翻。居處困不得意。

陽翟大賈呂不韋適邯鄲,見之,曰:「此奇貨可居!」賈,音古。邯鄲,音寒丹。賈人居積滯貨,伺時以牟利,以異人方財貨也。乃往見異人,說曰:「吾能大子之門!」說,式芮翻。異人笑曰:「且自大君之門!」不韋曰:「子不知也,吾門待子門而大。」異人心知所謂,乃引與坐,深語。不韋曰:「秦王老矣。太子愛華陽夫人,夫人無子,子之兄弟二十餘人,子傒有秦〔章:十二行本「秦」作「承」;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國之業,華,戶化翻;下同。子傒,蓋秦太子之子,愛而居長者。康曰:傒,胡啓切。余謂「傒」字卽左傳高傒之傒。陸德明曰:傒,音兮。士倉又輔之。姓譜:士姓,晉士蔿之後。子居中,不甚見幸,久質諸侯。太子卽位,子不得爭爲嗣矣。」質,音致。嗣,祥吏翻。異人曰:「然則柰何?」不韋曰:「能立適嗣者,獨華陽夫人耳。適,讀曰嫡;下爲適同。不韋雖貧,請以千金爲子西遊,立子爲嗣。」異人曰:「必如君策,請得分秦國與君共之。」不韋乃以五百金與異人,令結賓客。復以五百金買奇物玩好,復,扶又翻。好,呼到翻。自奉而西,見華陽夫人之姊,而以奇物獻於夫人,因譽子異人之賢,譽,音余。賓客徧天下,常日夜泣思太子及夫人,曰:「異人也以夫人爲天!」夫人大喜。不韋因使其姊說夫人曰:說,式芮翻。「夫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夫,音扶。今夫人愛而無子,不以繁華時蚤自結於諸子中賢孝者,舉以爲適,適,讀曰嫡。卽色衰愛弛,雖欲開一言,尙可得乎!今子異人賢,而自知中子,中,讀曰仲。不得爲適,夫人誠以此時拔之,是子異人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也,則終身有寵於秦矣。」夫人以爲然,承間言於太子曰:間,古莧翻。「子異人絕賢,毛晃曰:絕,奇冠也,相去遼遠也。來往者皆稱譽之。」因泣曰:「妾不幸無子,願得子異人立以爲子〔章:十二行本「子」作「嗣」;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以託妾身!」太子許之,與夫人刻玉符,約以爲嗣,因厚餽遺異人,嗣,祥吏翻。遺,于季翻。而請呂不韋傅之。異人名譽盛於諸侯。

呂不韋娶邯鄲諸〔章:十二行本無「諸」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姬絕美者與居,「娶」字當從史記「取」。邯鄲,音寒丹。知其有娠,應劭曰:娠,震動懷任之意。左傳曰:邑姜方娠。孟康曰:娠,音身,漢書「娠」多作「身」,古今字也。師古曰:孟說是也。漢書皆以娠爲任身字。邑姜方震,自爲震動之震,不作娠。異人從不韋飲,見而請之。不韋佯怒,旣而獻之,孕期年而生子政,佯,音羊。期,讀曰朞。蓋任身十二月而生也。子政是爲始皇。爲呂不韋以此賈禍張本。異人遂以爲夫人。邯鄲之圍,趙人欲殺之,異人與不韋行金六百斤予守者,予,讀曰與。脫亡赴秦軍,遂得歸。異人楚服而見華陽夫人,楚服,爲楚人之服。或曰:楚楚,盛服也。夫人曰:「吾楚人也,當自子之。」因更其名曰楚。更,工衡翻。

五十九年(乙巳、前二五六年)

1秦將軍摎伐韓,摎,史記正義紀虬翻。康曰:居由切。取陽城、負黍,斬首四萬。伐趙,取二十餘縣,斬首虜九萬。赧王恐,背秦,與諸侯約從,將天下銳師出伊闕攻秦,令無得通陽城。從,子容翻。將,卽亮翻。令,力丁翻。秦王使將軍摎攻西周,赧王入秦,頓首受罪,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受其獻,歸赧王於周。是歲,赧王崩。皇甫謐曰:周凡三十七王,八百六十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