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雖大,其化均也;天地釋名云:天,顯也,高顯在上也;又坦也,坦然高遠也;地,底也,其體底下,載萬物也。禮統云:天地者,元氣之所生,萬物之祖也。易說云:元氣初分,清輕上爲天,濁重下爲地。萬物雖多,其治一也; 均於不爲而自化也。 夫二儀生育,覆載無窮,形質之中,最爲廣大;而新新變化,其狀不殊,念念遷謝,實惟均等,所謂亭之也。故云天地與我並生。其治直吏反。注同,下官治並注亦同。人卒雖眾,其主君也。 一以自得爲治。 夫四生萬物,其類最繁,至於率性自得,斯理唯一,所謂毒之也。故又云萬物與我爲一。〔校:《南華真經注疏》校記引道藏褚伯秀本「主也」上有「爲之」二字。〕 黔首卒隸,其數雖多,主而君者,一人而已。無心因任,允當斯位。人卒尊忽反。君原於德而成於天, 天下異心,無心者主也。君原原,本也。故曰,玄古之君天下,无爲也,天德而已 以德爲原,無物不得。得者自得,故得而不謝,所以成天也。 原,本也。夫君主人物,必須以德爲宗;物各自得,故全成自然之性。〔校:趙諫議本已作止。〕矣。 任自然之運動。 玄,遠也。古之君,謂三皇已前帝王也。言玄古聖君,無爲而治天下也,葢何爲哉!此引古證今,成天德之義也。
以道觀言而天下之君正,非邪也似嗟反。本又作爲。以道觀分而君臣之義明, 無爲者,自然爲君,非邪也。 以虛通之理,觀應物之數,而無爲因任之君,不用邪僻之言者,故理當於正道。◎家世父曰:言者,名也。正其君之名,天下自然聽命焉。故曰名之必可言也,一衷諸道而已矣。以道觀能而天下之官治, 各當其分,則無爲位上,有爲位下也。 夫君道無爲,而臣道有事,尊卑勞逸,理固不同。譬如首自居上,足自居下,用道觀察,分義分明。以道汎觀而萬物之應備。 官各當其所能則治矣。 夫官有高卑,能有優劣,能受職則物無私得,是故天下之官治也。故通於天地者,德也; 無爲也,則天下各以其無爲應之。 夫大道生物,性情不同,率己所以,悉皆備足,或走或飛,咸應其用,不知所以,豈復措心!故以理徧觀,則庶物之應備。行於萬物者,道也; 萬物莫不皆得,則天地通。 通,同也。同兩儀之覆載,與天地而俱生者,德也。〔校:闕誤引江南古藏本此二句作故通於天者道也,順於地者徳也,行於萬物者義也。〕上治人者,事也; 道不塞其所由,則萬物自得其行矣。 至理無塞,恣物往來,同行萬物,故曰道也。能有所藝者,技也。 使人人自得其事。 雖則治人,因其本性,物各率能,咸自稱適,故事事有宜而天下治也。技也其綺反。注、下同。技兼於事,事兼於義,義兼於德,德兼於道,道兼於天。 技者,萬物之末用也。 率其本性,自有藝能,非假外爲,故眞技術也。技便無用。雖行於義,不可乖德;雖有此德,理須法道虛通;雖曰虛通, 終歸自然之術。 斯乃理事相包,用不同耳。是故示本能攝末,自淺之深之義。故曰,古之畜天下者,无欲而天下足,无爲而萬物化, 夫本末之相兼,猶手臂之相包,故一身和則百節皆適,天道順則本末俱暢。 兼,帶也,濟也,歸也。夫藝能之技?必 須 帶事 。不帶於事,技術何施也!事苟失宜,淵靜而百姓定。 夫兼天所以無爲,兼道所以無欲。故古之帝王養畜羣庶者,何爲哉?葢無欲而蒼生各足,無爲而萬物自化也。記曰:「通於一而萬事畢。 一人垂拱而玄默,百姓則比屋而可封。故老經云我好靜而民自正。記曰書名也,云老子所作。无心得而鬼神服。」 一,道也。夫事從理生,理必包事,本能攝末,故知一,萬事畢。語在西升經,莊子引以爲證。 一無爲而羣理都舉。 夫迹混人間之事,心證自然之理,而窮原徹際,妙極重玄者,故在於顯則爲人物之所歸,處於幽則爲神鬼之所服。
夫子曰:「夫道,覆載萬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夫子司馬云:莊子也。一云:老子也。此兩夫子曰,元嘉本皆爲别章,崔本亦爾。覆載芳富反。洋洋音羊,〔陳林羣校:「洋」,據釋文原文改作「羊」。〕又音詳。不刳口吴反,又口侯反。崔本作軒,云:寬悦之貌。而去起吕反。无爲爲之之謂天, 有心則累其自然,故當刳而去之。 夫子者,老子也。莊子師老君,故曰夫子也。刳,去也,洒也。虛通之道,包羅無外,二儀待之以覆載,萬物得之以化生,何莫由斯,最爲物本。歎洋洋之美大,以勗當世之君王,可不法道之無爲,洗去有心之累者邪!无爲言之之謂德, 不爲此爲,而此爲自爲,乃天道。 無爲爲之,率性而動也。天機自張,故謂之天。此不爲爲也。愛人利物之謂仁, 不爲此言,而此言自言,乃真德。 寂然無說而應答無方,譬縣鏡高堂,物來斯照,語默不殊,故謂之德也。此不言而言者也。〔校:「措」,《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作「惜」。又謂輯要本作「順」。〕其性命,故謂之仁也。不同同之之謂大, 此任其性命之情也。 慈若雲行,愛如雨施,心無偏執,德澤弘普,措行不崖異之謂寬, 萬物萬形,各止其分,不引彼以同我,乃成大耳。 夫刻彫眾形,而性情各異,率其素分,僉合自然,任而不割,故謂之大也。有萬不同之謂富。 玄同彼我,則萬物自容,故有餘。 夫韜光晦跡,而混俗揚波,若樹德不異於人,立行豈殊於物!而心無崖際,若萬頃之波,林藪蒼生,可謂寬容矣。故執德之謂紀, 我無不同,故能獨有斯萬。 位居九五,威誇萬乘,任庶物之不同,順蒼生之爲異,而羣性咸得,故能富有天下也。〔校:「已前」,《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己有」。〕之德行者,可謂羣物之綱紀也。德成之謂立, 德者,人之綱要。 能持已前循於道之謂備, 非德而成者,不可謂立。 德行既成,方可立功而濟物也。循音旬,或作脩。不以物挫志之謂完。 夫道非偏物也。 循,順也。能順於虛通,德行方足。挫作卧反。君子明於此十者,則韜乎其事心之大也, 內自得也。 挫,屈也。一毁譽,混榮辱,不以世物屈節,其德完全。明〔校:「肆」,《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明」。據之改。〕於已前十事,則能包容物務,心性寬大也。韜吐刀反。廣雅云:藏也。◎俞樾曰:郭注未得事字之義。事心,猶立心也,言其立心之大也。禮記郊特牲篇鄭注曰:事,猶立也。釋名曰:事,倳也;倳,立也。並其證也。如郭注,則是心足以容事而非事心矣。吕氏春秋論人篇,事心乎自然之塗,亦以事心連文,義與此同,足證郭注之誤。沛乎其爲萬物逝也。 心大,故事無不容也。 韜,包容也。君子賢人,沛普貝反。字林云:流也。物逝崔本逝作啓,云:開也。滂沛普旁反。若然者,藏金於山,藏 德澤滂沛,任萬物之自往也。 逝,往也。心性寬閒,德澤滂沛,故爲羣生之所歸往也。〔校:闕誤引張君房本藏作沈。〕珠於淵,不利貨財, 不貴難得之物。 若如前行,便是無爲,既不羨於榮華,故不貴於寶貨。是以珠生於水,不索故藏之於淵;金出於山,不求故韜之於岳也。不近貴富; 乃能忘我,況貨財乎! 雖得珠玉,尚不貪以資身;常用貨財,豈復將爲利也!不近附近之近。不樂壽,不哀夭 自來寄耳,心常去之遠也。 寄去寄來,不哀不樂,故外疏遠乎軒冕,內不近乎富貴也。不樂音洛。縣解上音玄,下音蟹。:不榮通,不醜窮; 所謂縣解。 假令壽年延永,不以爲樂,性命夭促,不以爲哀。尚不以措意,榮辱之情,豈容介懷!不拘一世之利以爲己私分, 忘壽夭於胸中,況窮通之間哉! 富貴榮達,不以爲榮華;貧賤窒塞,不以爲醜辱。壽夭不以王天下爲已處顯。 皆委之萬物也。 光臨宇宙,統御天下,四海珍寶,總繫一人而行,不利貨財,委之萬國,豈容拘束入己,用爲私分也!不以王于況反。下王德並同。顯則明, 忽然不覺榮之在身。 覆育黔黎,王領天下,而推功於物,忘其富貴,故不以己大而榮顯也。〔校:趙諫議本已作止。〕 明,彰也。雖坐汾陽,喪其天下,必也顯智,豈曰韜光也!萬物一府,死生同狀。」 不顯則默而已。蛻然始銳反,又音悦。 蛻然無所在也。 忘於物我,故萬物可以爲一府;冥於變化,故死生同其形狀。死生無變於己,況窮通夭壽之間乎!
夫子曰:「夫道,淵乎其居也,漻乎其清也。鬚眉。淵則歎其居寂以深澄,漻則歎其雖動而恆絜也。本亦作君字者。漻李良由反,徐力蕭反,廣雅下巧反,云:清貌。金石不得,无以鳴。 至理深玄,譬猶淵海,漻然清絜,明燭故金石有聲,不考不鳴。 聲由寂彰。 鳴由寂彰,應由真起也。猶至人之心,實懷聖德,物若不感,無由顯應。前託淵水以明至道,此寄金石以顯聖心。萬物孰能定之! 因以喻體道者物感而後應也。 考,擊也。夫金石之內,素藴宮商,若不考擊,終無聲響。亦夫王德之人,素逝而恥通於事, 應感無方。 喻彼明鏡,方茲虛谷,物來斯應,應而無心。物既脩短無窮,應亦方圓無定。◎家世父曰:淵穆澄清之中,而天機自動焉。夫機之動也,有所以動之者也,而動無常。金石無常矣,而韶夏濩武,由所動而樂生焉,所以動之者,物莫能定也。矜,任真而往,既抱朴以清高,故羞通於物務。非好呼報反。立之本原而知通於神。 任素而往耳,非好通於事也。 素,真也。逝,往也。王德不驕不而知音智。注同。故其德廣, 本立而知不逆。 神者,不測之用也。常在理上,往而應物也。不測之神,知通於物,此之妙用,必資於本。欲示本能起用,用不乖本義也。其心之出,有物採之。 任素通神,而後彌廣。 夫清素無爲,任真而往,神知通物,而恆立本原,用不乖體,動不傷寂。德行如是,豈非大中之道耶!示和而不唱,不爲物先。故形非道不生,生非德不明。 物採之而後出耳,非先物而唱也。 採,求也。夫至聖虛懷,而物我斯應,自非物求聖德,無由顯出聖心。聖心之出,良由物採。欲存形窮生,立德明道,非王德者邪! 形者,七尺之身;生者,百齡之命;德者,能澄之智;道者,可通之境也。道能通生萬物,故非道不生;德能鑒照理原,故非德不明。老經云,道生之,德畜之也。蕩蕩乎!忽然出,勃然動,而萬物從之乎!此謂王德之人。 存,任也。窮,盡也。任形容之妍醜,盡生齡之夭壽,立盛德以匡時,用至道以通物。能如是者,其唯王德乎!由〔校:王孝魚改「猶」爲「由」,而《南華真經注疏》改「猶」爲「獨」。〕具眾美,故爲王德也。視乎冥冥,聽乎无聲。 忽,勃,皆無心而應之貌。動出無心,故萬物從之,斯蕩蕩矣。故能存形窮生,立德明道而成王德也。 蕩蕩,寬平之名。忽,勃,無心之貌。物感而動,逗機而出,因循任物,物則從之。冥冥之中,獨見曉焉;无聲之中,獨聞和焉。 至道深玄,聖心凝寂,非色不可以目視,絶聲不可以耳聽。故深之又深而能物焉, 若夫視聽而不寄之於寂,則有闇昧而不和也。 雖復冥冥非色,而能陶甄萬象;乃云寂寂無響,故能諧韻八音。欲明從體起用,功能如是者也。神之又神而能精焉; 窮其原而後能物物。 即有即無,即寂即應,遣之又遣,故深之又深。既而窮理盡性,故能物眾物也。〔校:「遣」,《南華真經注疏》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達」。〕既而非測非不測,亦非非不測,乃是神之精妙。故其與萬物接也,至无而供其求, 極至順而後能盡妙。疏神者,不測之名。應寂相即,有無洞遣,而供音恭,本亦作恭。確苦學反。斯音賜,又如字。時騁而要其宿,大小,長短,脩遠。」 我確斯而都任彼,則彼求自供。 遣之又遣,乃曰至無。而接物無方,隨機稱適,千差萬品,求者即供,若縣鏡高堂,物來斯照也。 皆恣而任之,會其所極而已。 騁,縱也。宿,會也。若夫體故至無,所以隨求稱適,故能順時因任,應物多方,要在會歸而不滯一。故或大或小,乍短乍長,乃至脩遠,恣其來者,隨彼機務,悉供其求,應病以藥,理無不當。
黃帝遊乎赤水之北,登乎崑崙之丘而南望,還〔校:趙諫議本還作旋。〕歸,遺其玄珠。赤水李云:水出崑崙山下。還歸音旋。玄珠司馬云:道真也。◎慶藩案:文選劉孝標廣絶交論注引司馬云:赤水,水〔校:水字依胡刻本文選注改。〕假名,玄珠,喻道也。與釋文異。使知索之而不得, 此寄明得真之所由。 赤是南方之色,心是南方之藏。水性流動,位在北方。譬迷心緣鏡,闇無所照,故言赤水北也。崑丘,身也。南是顯明之方,望是觀見之義,玄則疏遠之目,珠乃珍貴之寶。欲明世間羣品,莫不身心迷妄,馳騁耽著,無所覺知,闇似北方,動如流水,迷真喪道,實此之由。今欲返本還源,祈真訪道,是以南望示其照察,還歸表其復命,故先明失真之處,後乃顯得道之方。所顯方法,列在下文。使知音智。注及下皆同。索之所白反。下同。使離朱索之而不得, 言用知不足以得真。 索,求也。故絶慮不可以心求也。使喫詬索之而不得也。 非色,不可以目取也。喫口懈反。詬口豆反。司馬云:喫詬,多力也。◎家世父曰:廣韻:喫,同𡁒。𡁒,聲也;詬,怒也,怒亦聲也。集韻云喫詬力諍者是也。知者以神索之,離朱索之形影矣,喫詬索之聲聞矣,是以愈索而愈遠也。象罔者,若有形,若無形,故曰眸而得之。即形求之不得,去形求之亦不得也。釋文引司馬云,喫詬,多力也,誤。乃使象罔,象罔得之。 聰明喫詬,失真愈遠。 喫詬,言辨也。離言不可以辨索。黃帝曰:「異哉!象罔乃可以得之乎?」 罔象,無心之謂。離聲色,絶思慮,故知與離朱自涯而反,喫詬言辨,用力失真,唯罔象無心,獨得玄珠也。〔陳林羣校:《南華眞經注疏》此句爲:「罔象即眞也」。〕 離婁迷性,恃明目而喪道,軒轅悟理,歎罔象而得珠。勖諸學生,故可以不離形去智,黜聰隳體也。 明得真者非用心也,象罔然即真也。
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王倪徐五兮反。被衣音披。 已上四人,並是堯時隱士,厭穢風塵,懷道抱德,清廉潔己,不同人世,堯知其賢,欲讓天下。莊生示有承稟,故具列其師資也。
堯問於許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 謂爲天子。要之一遥反。注同。 欲因其師以要而使之。 配,合也。藉,因也。堯云:「齧缺之賢者,有合天位之德,庶因王倪,遥能屈致。」情事不決,故問許由。
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圾本又作岌,五急反,又五合反。郭李云:危也。齧缺之爲人也,聰明叡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 圾,危也。 殆,近也。圾,危也。若要齧缺,讓萬乘,危亡之徵,其則不遠也。〔校:「遠」,《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並作「達」。〕德行性識,所作過人;其跡既彰,必以爲患。危亡之狀,列在已下。給數音朔。而又乃以人受天。 聰敏過人,則使人跂之,屢傷於民也。 叡,聖也。給,捷也。敏,速也。夫聖人治天下也,冕旒垂目,黈纊塞耳,所以杜聰明,不欲多聞多見。今齧缺乃內懷聖知,外眩聰明,詞鋒捷辯,計數弘遠,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 用知以求復其自然。 物之喪真,其日已久,乃以心智之術,令復其初,故自然之性失之遠矣。在去起吕反。於强其丈反。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无天, 夫過生於聰知,而又役知以禁之,其過彌甚矣。故曰,無過在去知,不在於强禁。 過之所由生者,知也。言齧缺但知審禁蒼生之過患,而不知患生之由智也。方且本身而異形, 若與之天下,彼且遂使後世任知而失真。 若與天位,令御羣生,必運乎心智,伐乎天理,則物皆喪己,無復自然之性也。方且如字。凡言方且者,言方將有所爲也。方且尊知而火馳, 夫以萬物爲本,則羣變可一而異形可同。斯跡也,將遂使後世由己以制物,則萬物乖矣。 方,將也。夫聖人無心,因循任物。今齧缺以己身爲本,引物使歸,令天下異形,從我之化。物之失性,實此之由,後世之患,自斯而始也。方且爲緒使, 賢者當位於前,則知見尊於後,奔競而火馳也。 夫不能忘智以任物,而尊知以御世,遂將徇跡,捨己效人,馳驟奔逐,其速如火矣。方且爲物絯, 將興後世事役之端。 緒,端也。使,役也。不能無爲,而任知御物,後世勞役,自此爲端。物絯徐户隔反,廣雅公才反,云:束也。與郭義同。今用廣雅音。◎家世父曰:釋文引廣雅云,絯,束也。疑絯當爲該。廣韻:該,備也,兼也。漢書律曆志該藏萬物,太玄經萬物該兼。緒使者,其緒餘足以役使羣倫。物絯者,其機緘足以包羅萬物。方且四顧而物應, 將遂使後世拘牽而制物。 絯,礙也。不能用道以通人,方復任智以礙物也。上〔校:上字依宋本改。〕務。 方將顧盼四方,撫安萬國,令彼之氓黎,應我之化法。令應力呈反。方且應眾宜, 將遂使後世指麾以動物,令應方且與物化 將遂使後世不能忘善,而利仁以應宜也。 用一己之知,應眾物之宜,既非無心,未免危殆矣。而未始有恆。 將遂使後世與物相逐,而不能自得於內。 將我己知,施與物眾,令庶物從化,物既失之,我亦未得也。夫何足以配天乎?雖然,有族,有祖, 此皆盡當時之宜也,然今日受其德,而明日承其弊矣,故曰未始有恆。 以智理物,政出多門,前荷其德,後遭其弊,既乖淳古,所以無恆。流〔校:「混」,《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作「流」。據之改。〕俗之中,罕其輩類,故志尚清遐,良可效耳。◎家世父曰:族者,比類之跡也。祖者,生物之原也。從其比類而合之,則萬物統於一,而主宰夫物者羣生之歸也;從其生物之原而求之,則萬物託始於無,而生物者枝流之衍也。未究乎生物之原,而竊竊焉比類以求合,而治亂繇以生,君臣之禍繇以起矣。可以爲眾父,而不可以爲眾父父。 其事類可得而祖效。 族,藪也。夫齧缺隱居山藪,高尚其志,不能混跡,未足配天。而有爲無爲,有無一時,動寂相即,故可爲君中之君,父中之父。所爲窮理盡性,玄之又玄,而爲眾父之父,故其宜矣。故郭注云,眾父父者所以跡也。治,亂之率也, 眾父父者,所以跡也。 父,君也。言齧缺高尚無爲,不夷乎俗,雖其道可述,適可爲眾人之父,而未可爲父父也。父父者,堯也。夫堯寄坐萬物之上,而心馳乎姑射之山,往見四子之時,即在汾陽之地。是以即寂而動,即動而寂,無爲有爲,治亂直吏反。注同。之率色類反。注同。又色律反。北面之禍也, 言非但治主,乃爲亂率。 率,主也。若用智理物,當時雖治,於後必亂。二塗皆以智爲率。南面之賊也。」 夫桀紂非能殺賢臣,乃賴聖知之跡以禍之。 桀紂賴聖知以殺賢臣,故聖知是北面之禍也。殺君音試。本又作弒,音同。 田桓非能殺君,乃資仁義以賊之。 田桓資仁義以殺主,故仁義南面之賊。注云,田桓非能殺君,乃資仁義以賊之。
堯觀乎華。華封人曰:「嘻,聖人!請祝聖人。」華胡化反,又胡花反。司馬云:地名也。封人司馬云:守封疆人也。曰嘻音熙。請祝之又反,又州六反。 華,地名也,今華州也。封人者,謂華地守封疆之人也。嘻,歎聲也。封人見堯有聖人之德,光臨天下,請祝願壽富,多其男子。
「使聖人壽。」堯曰:「辭。」「使聖人富。」堯曰:「辭。」「使聖人多男子。」堯曰:「辭。」 夫富壽多男子,實爲繁撓,而能體之者,不廢無爲。故寄彼二人,明茲三患。辭讓之旨,列在下文。
封人曰:「壽,富,多男子,人之所欲也。女獨不欲,何邪?」女獨音汝。後同。 前之三事,人之大欲存焉。女獨致辭,有何意謂?
堯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是三者,非所以養德也,故辭。」 夫子嗣扶疏,憂懼斯重;財貨殷盛,則事業實繁;命壽延長,則貽困辱。三者未足養無爲之德,適可以益有爲之累,所以並辭。
封人曰:「始也我以女爲聖人邪,今然君子也。天生萬民,必授之職。多男子而授之職,則何懼之有! 我始言女有無雙照,便爲體道聖人;今既舍有趣無,適是賢人君子也。富而使人分之,則何事之有! 物皆得所而志定也。 天地造化爲萬物,各有才能,量才授官,有何憂懼!夫聖人,鶉居 寄之天下,故無事也。 百姓豐饒,四海殷實,寄之羣有而不以私焉,斯事無爲也。鶉音淳。居鶉居,謂無常處也。又云:如鶉之居,猶言野處。而鷇食, 無意而期安也。鷇口豆反。食爾雅云:生哺,鷇。鷇食者,言仰物而足也。◎盧文弨曰:舊生譌主,今改正。鳥行而无彰; 仰物而足。 鶉,䳺鶉也,野居而無常處。鷇者,鳥之子,食必仰母而足。聖人寢處儉薄,譬彼䳺鶉;供膳裁充,方茲鷇鳥。既無心於侈靡,豈有情於滋味乎!天下有道,則與物皆昌; 率性而動,非常跡也。 彰,文跡也。夫聖人灰心滅智而與物俱冥,猶如鳥之飛行,無蹤跡而可見也。天下无道,則脩德就閒; 猖狂妄行而自蹈大方也。 運屬清夷,則撫臨億兆;物來感我,則應時昌盛。郭注云猖狂妄行,恐乖文旨。就閒音閑。注同。千歲厭世,去而上僊; 雖湯武之事,苟順天應人,未爲不閒也。故無爲而無不爲者,非不閒也。 時逢擾亂,則混俗韜光,脩德隱跡,全我生道,嘉遁閒居,逍遥遁世。所謂隱顯自在,用捨隨時。通〔校:通字依王叔岷說改。〕之變,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故云厭世而上僊也。 夫聖人達生死之不二,通變化之爲一,故能盡天年之脩短,厭囂俗以消升。何必鼎湖之舉,獨爲上僊,安期之壽,方稱千歲!上僊音仙。乘彼白雲,至於帝鄉; 夫至人極壽命之長,任窮三患莫至,身常无殃;則何辱之有!」 氣之散,無不之。 精靈上升,與太一而冥合,乘雲御氣,屆於天地之鄉。來〔校:「來從」,《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來從」二字互乙。據之改。〕非有,殃辱之事,曾何足云! 三患,前富壽多男子也。夫駕造物而來往,乘變化而遨遊,三患本自虛無,七尺從
封人去之。堯隨之,曰:「請問。」 請言既訖,封人於是去之。堯方悟其非,所以請問。
封人曰:「退已!」〔校:闕誤引江南古藏本已作紀。〕 所疑已決,宜速退歸。
堯治天下,伯成子高立爲諸侯。堯授舜,舜授禹,伯成子高辭爲諸侯而耕。伯成子高通變經云:老子從此天地開闢以來,吾身一千二百變,後世得道,伯成子高是也。禹往見之,則耕在野。禹趨就下風,立而問焉,曰:「昔堯治天下,吾子立爲諸侯。堯授舜,舜授予,而吾子辭爲諸侯而耕,敢問,其故何也?」 伯成子高,不知何許人也,葢有道之士。 唐虞之世,南面稱孤,逮乎有夏,退耕於野。出處頓殊,有何意謂?
子高曰:「昔堯治天下,不賞而民勸,不罰而民畏。今子賞罰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後世之亂自此始矣。 夫賞罰者,所以著勸畏也。而堯以無爲爲治,物物從其化,故百姓不待其褒賞而自勉行善,無勞刑罰而畏惡不爲。此顯堯之聖明,其德如是。夫子闔行邪?无落吾事!」俋俋乎耕而不顧。 盛行賞罰,百姓猶不仁,至德既衰,是以刑書滋起,故知將來之亂,從此始矣。問,〔校:「閒」,《南華真經注疏》從補正本作「問」。據之改。〕是以雖有天下而不與焉,斯乃有而無之也。故考其時而禹爲最優,計其人則雖三聖,故一堯耳。時無聖人,故天下之心俄然歸啓。夫至公而居當者,付天下於百姓,取與之非己,故失之不求,得之不辭,忽然而往,侗然而來,是以受非毁於廉節之士而名列於三王,未足怪也。莊子因斯以明堯之弊,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況後世之無聖乎!寄遠跡於子高,便〔校:趙諫議本便作使。〕棄而不治,將以絶聖而反一,遺知而寧極耳。其實則未聞也。夫莊子之言,不可以一途詰,或以黃帝之跡秃堯舜之脛,豈獨貴堯而賤禹哉!故當遺其所寄,而録其絶聖棄智之意焉。 闔,何不也。落,廢也。俋俋,耕地之貌。伯成謂禹爲夫子。「夫子何不行去耶!莫廢我農事。」於是用力而耕,不復顧盼也。夫三聖相承,葢無優劣,但澆淳異世,故其跡不同。郭注云弊起於堯而釁成於禹者,欲明有聖不如無聖,有爲不及無爲,故尚遠跡,〔校:「尚遠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高遠寄迹」。又謂道藏成疏本「尚」作「高」。〕以明絶聖棄智者耳。闔本亦作盍,胡臘反。無落落,猶廢也。俋俋徐於執反,又直立反。李云:耕貌。一云:耕人行貌。又音秩,又於十反。字林云:勇壯貌。治成直吏反。能閒閒廁之閒。不與音豫。侗音洞,又音同。 夫禹時三聖相承,治成德備,功美漸去,故史籍無所載,仲尼不能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泰初易說云:氣之始也。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 無有,故無所名。 泰,太;初,始也。元氣始萌,謂之太初,言其氣廣大,能爲萬物之始本,故名太初。太初之時,惟有此無,未有於有。有既未有,名將安寄!故無有無名。者道也,有一之名而無萬物之狀。物得以生,謂之德; 一者,有之初,至妙者也,至妙,故未有物理之形耳。夫一之所起,起於至一,非起於無也。然莊子之所以屢稱無於初者,何哉?初者,未生而得生,得生之難,而猶上不資於無,下不待於知,突然而自得此生矣,又何營生於已生以失其自生哉! 一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閒,謂之命; 夫無不能生物,而云物得以生,乃所以明物生之自得,任其自得,斯可謂德也。 德者,得也,謂得此也。夫物得以生者,外不資乎物,內不由乎我,非無非有,不自不他,不知所以生,故謂之德也。有分符問反。無閒如字。◎家世父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物得其生,所謂繼之者善也,未有德之名也。至凝而爲命,而性含焉,所謂成之者性也。命立而各肖乎形,踐形而乃反乎性,各有儀則,盡性之功也。莊生於此葢亦得其恍惚。留動而生物,物成生理,謂之形; 雖未有形質,而受氣以有素分,然且此分脩短,慤乎更無閒隙,故謂之命。留動留,或作流。形體保神,各有儀則,謂之性。 留,靜也。陽動陰靜,氤氲升降,分布三才,化生萬物,物得成就,生理具足,謂之形也。性脩反德,德至同於初。 夫德形性命,因變立名,其於自爾一也。 體,質;保,守也。稟受形質,保守精神,形則有醜有妍,神則有愚有智。既而宜循軌則,各自不同,素分一定,更無改易,故謂之性也。同乃虛,虛乃大。 恆以不爲而自得之。 率此所稟之性,脩復生初之德,故至其德處,同於太初。合喙鳴; 不同於初,而中道有爲,則其懷中故爲有物也,有物而容養之德小矣。 同於太初,心乃虛豁;心既虛空,故能包容廣大。喙丁豆反,又充芮喜穢二反。喙鳴合,與天地爲合。 無心於言而自言者,合於喙鳴。 喙,鳥口也。心既虛空,跡復冥物,故其說合彼鳥鳴。鳥鳴既無心於是非,聖言豈有情於憎愛!其合緡緡,若愚若昏, 天地亦無心而自動。 言既合於鳥鳴,德亦合於天地。天地無心於覆載,聖人無心於言說,故與天地合也。緡緡武巾反。是謂玄德,同乎大順。 坐忘而自合耳,非照察以合之。 緡,合也。聖人內符至理,外順羣生,唯跡與本,罄無不合,故曰緡緡。是混俗揚波,同塵萬物,既若愚迷,又如昏暗。又解:既合喙鳴,又合天地,亦是緡緡。 德玄而所順者大矣。 總結已前,歎其美盛。如是之人,可謂深玄之德,故同乎太初,大順天下也。
夫子問於老耼曰:「有人治道若相放,可不可,然不然。夫子仲尼也。相方如字,又甫往反。本亦作放,甫往反。注同。〔校:世德堂本作相放,甫往反,注同。本作作方,如字,又甫往反。〕强以其兩反。辯者有言曰,『離堅白若縣宇。 若相放效,强以不可爲可,不然爲然,斯矯其性情也。 師於老耼,所以每事請答。汎論無的,故曰有人。布行政化,使人效放,以己制物,物失其性,故己之可者,物或不可,己之然者,物或不然,物之可然,於己亦爾也。縣音玄。宇,司馬云:辯明白若縣室在人前也。易見以豉反。』若是則可謂聖人乎?」 言其高顯易見。 堅白,公孫龍守白論也。孔穿之徒,堅執此論,當時獨步,天下無敵。今辯者云:我能離析堅白之論,不以爲辯,雄辯分明,如縣日月於區宇。故郭注云言其高顯易見也。 結前問意。「如是之人,得爲聖否?」
老耼曰:「是胥易技係勞形怵心者也。技係其綺反。執留 胥,相也。言以是非更相易奪,用此技藝係縛其身,所以疲勞形體,怵惕心慮也。此答前問意。技,有本或作枝字者,言是非易奪,枝分葉派也。〔校:趙諫議本留作狸。〕之狗成思,猿狙之便自山林來。跳攫便捷,故失其常處。狸,有本作𤠑者,竹鼠也。執留如字。本又作𤠑,音同。一本作狸,〔校:𤠑字狸字依釋文本改。〕亦如字。司馬云:𤠑,〔校:𤠑世德堂本作狸,此依釋文原本。〕竹鼠也。一云:執留之狗,謂有能故被留係,成愁思也。◎家世父曰:釋文,留如字,一本作狸,司馬云,狸,竹鼠也。疑狸不當爲鼠。秋水篇騏驥驊驑一日而馳千里,捕鼠不如狸狌,非鼠可知。如司馬說,字當作䶉。說文:𪕚,竹鼠也。埤雅:一名竹䶉。郭璞山海經注其音如留牛,亦引此文執留之狗爲證,則此本作畱。然山海經自謂留牛,此自謂竹鼠,亦未宜混而一之。司馬一云,執留之狗,謂有能故被留繫。說文:留,止也,謂繫而止之。熟玩文義,言狗留繫思,脱然以去。猿狙之在山林,號爲便捷矣,而可執之以來,皆失其性者也。於執狸之說無取,當從司馬後說。猿音袁。狙七徐反。之便婢面反,徐扶面反。司馬云:言便捷見捕。丘,予告若,而所不能聞與而所不能言。凡有首有趾无心无耳者眾, 言此皆失其常然也。「成思」當爲「來田」之譌;「自山林來」宜爲「來藉」之譌。 猿狙,獮猴也。執捉狐狸之狗,多遭係頸而獵,既不自在,故成愁思。猿猴本居山林,逶迤放曠,爲有形者與无形无狀而皆存者盡无。 首趾,猶始終也。無心無耳,言其自化。 若,而,皆汝也。首趾,終始也。理絶言辯,故不能聞言也。又不可以心慮知,耳根聽,故言無心無耳也。凡有識無情,皆曰終始,故言眾也。咸不能以言說,悉不可以心知,汝何多設猿狙之能,高張懸寓之辯,令物效己,豈非過乎!其動,止也;其死,生也;其廢,起也。此又非其所以也。 言有形者善變,不能與無形無狀者並存也。故善治道者,不以故自持也,將順日新之化而已。 有形者,身也;無形者,心也。汝言心與身悉存,我以理觀照,盡見是空也。有治在人, 此言動止死生,盛衰廢興,未始有恆,皆自然而然,非其所用而然,故放之而自得也。 時有動靜,物有死生,事有興廢,此六者,自然之理,不知所以然也。豈關人情思慮,倣效能致哉!但任而順物之自當也。由主敎。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爲忘己。 不在乎主自用。 人各率性而動,天機自張,非〔校:所字依趙本刪。〕有哉? 豈惟物務是空,抑亦天理非有。唯事與理,二種皆忘,故能造乎非有非無之至也。復何扶又反。忘己之人,是之謂入於天。」 天物皆忘,非獨忘己,復何 人之所不能忘者,己也,己猶忘之,又奚識哉!斯乃不識不知而冥於自然。 入,會也。凡天下難忘者,己也,而己尚能忘,則天下有何物足存哉!是知物我兼忘者,故冥會自然之道也。◎家世父曰:有首有趾,人物之所同也;無心而不能慮事,若鳥獸是也;無耳而不能聞聲,若蟲魚是也。其動止,其死生,其廢起,一皆天地之化機也。化機之在天地,不窮於物,無形無狀,推移動盪天地之中者,皆化機也。而有治在人,人其多事矣乎!强物以從治,不如忘己而聽諸物之適然也。◎慶藩案:此言唯忘己之人能與天合德也。管子白心篇尹注:天地,忘形者也。能效天地者,其唯忘己乎!與此同意。
將閭葂見季徹曰:「魯君謂葂也曰:『請受敎。』辭不獲命,既已告矣,未知中否,請嘗薦之。〔校:「爾」,《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言」。〕恐不折中,敢陳〔校:「陳」,《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將」。〕所告,試獻吾賢。必不合〔校:《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補「合」字。據之補。〕宜,幸希鍼艾。將一本作蔣。閭力於反。葂字亦作莬,音免,又音晚,郭音問。將閭葂,人姓名也。一云:姓將閭,名莬。或云:姓蔣,名閭葂也。季徹人姓名也,葢季氏之族。魯君或云:定公。知中丁仲反。吾謂魯君曰:『必服恭儉,拔出公忠之屬而无阿私,民孰敢不輯!」 薦,獻也。蔣閭及季,姓也。葂,徹,名也。此二賢未知何許人也,未詳所據。魯君,魯侯也,伯禽之後,未知的是何公。魯公見葂,請受治國之術,雖復辭不得免君之命,遂告魯君爲政之道。當時率爾,不輯音集。爾雅云:和也。又側立反。郭思魚反。』 阿,曲也。孰,誰也。輯,和也。夫爲政之道,先須躬服恭敬,儉素清約,然後拔擢公平忠節之人,銓衡質直無私之士,獻可替否,共治百姓,則蕃境無虞,域中清謐,民歌擊壤,誰敢不和!
季徹局局然笑曰:「若夫子之言,於帝王之德,猶螳蜋之怒臂以當車軼,則必不勝任矣。局局其玉反。一云:大笑之貌。螳螂音堂郎。車軼音轍。◎慶藩案:釋文軼音轍,是也。轍,車轍也。古轍字通作軼。戰國策車軼之所至,注:軼,音轍。(說文無轍篆,轍即徹也。)史記文帝紀結軼於道,注亦音轍。漢書文帝紀作結轍,是其證。不勝音升。注同。且若是,則其自爲處危,其觀臺 必服恭儉,非忘儉而儉也;拔出公忠,非忘忠而忠也。故雖無阿私,而不足以勝矯詐之任也。 局局,俛身而笑也。夫必能恭儉,拔出公忠,此皆僞情,非忘淡者也。故以此言爲南面之德,何異乎螳蜋怒臂以敵車轍!用小擬大,故不能任也。自爲遽其據反。本又作處。◎盧文弨曰:今本作處。觀臺古亂反。注同。多,物將往, 此皆自處高顯,若臺觀之可覩也。 夫恭儉公忠,非能忘淡,適自顯燿以炫眾。人既高危,必遭隳敗,猶如臺觀峻聳,處置危縣,雖復行李觀見,而崩毁非久。投跡者眾。」 將使物不止於本性之分,而矯跂自多以附之。 觀臺高迥,人競觀之,立行自多,物爭歸湊。◎家世父曰:觀臺多,言使民觀象受法,其事繁也。郭象以危其觀臺斷句,恐誤。 亢足投跡,不安其本步也。 顯燿動物,物不安分,故舉足投跡,企踵者多也。
蔣閭葂覤覤然驚曰:「葂也汒若於夫子之所言矣。覷覷許逆反,又生責反。或云:驚懼之貌。汒若本或作芒。武剛反,郭武蕩反。雖然,願先生之言其風也。」 覷覷,驚貌也。汒,無所見也。乍聞高議,率爾驚悚,思量不悟,所以汒然矣。 風,敎也。我前所陳,深爲乖理,所願一言,庶爲法敎。◎俞樾曰:風當讀爲凡,猶云言其大凡也。風本從凡聲,故得通用。
季徹曰:「大聖之治天下也,摇蕩民心,使之成敎易俗,舉滅其賊心而皆進其獨志,若性之自爲,而民不知其所由然。〔校:「悶」,《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泛」〕然無跡,履性自爲而不知所由,皆云我自然矣。(舉,皆也)。〔校:舉皆也三字係釋文誤入,依趙諫議本刪。〕 夫聖人〔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補「人」字。據之補。〕治天下,大順羣生,乘其自摇而作法,因其自蕩而成敎;是以敎成而跡不顯,俗易而物不知,皆除滅其賊害之心,而進脩獨化之志。不動於物,故若性之自爲;率性而動,故不知其所由然也。舉,皆也。舉滅舉,皆也。悶然音門。若然者,豈兄堯舜之敎民,溟涬然弟之哉? 夫志各有趣,不可相效也。故因其自摇而摇之,則雖摇而非爲也;因其自蕩而蕩之,則雖蕩而非動也。故其賊心自滅,獨志自進,敎成俗易,悶豈兄元嘉本作豈足。溟亡頂反。涬户頂反。欲同乎德而心居矣。」 溟涬,甚貴之謂也。不肯多謝堯舜而推之爲兄也。 溟涬,甚貴之謂也。若前方法,以敎蒼生,則治合淳古,物皆得性,詎須獨貴堯舜而推之爲兄邪!此意揖讓之風,不讓唐虞矣。 居者,不逐於外也,心不居則德不同也。 居,安定之謂也。夫心馳分外,則觸物參差;虛夷靜定,則萬境唯一。故境之異同,在心之靜亂耳。是以欲將堯舜同德者,必須定居其心也。
子貢南遊於楚,反於晉,過漢陰,見一丈人方將爲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校:「汎」,《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伉」,當從。〕答。其抑揚詞調,具在文中。莊子因託二賢以明稱混沌。圃布户反,又音布,園也。李云:菜蔬曰圃。畦户〔校:户字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改。〕圭反。李云:埒中曰畦。說文云:五十畝曰畦。隧音遂。李云:道也。甕烏送反。字亦作瓮。搰搰苦骨反,徐李苦滑反,郭忽滑反。用力貌。一音胡没反。子貢曰:「有 水南曰陰,種蔬曰圃,埒中曰畦。隧,地道也。搰搰,用力貌也。丈人,長者之稱也。子貢南遊荊楚之地,塗經漢水之陰,遂與丈人更相汎〔校:闕誤引張君房本有下有機字。〕械於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有械户戒反。字林作械。〔校:械疑𢬿字之誤。〕李云:器械也。浸子鴆反。司馬云:灌也。 械,機器也。子貢既見丈人力多而功少,是以敎其機器,庶力少功多。輒進愚誠,未知欲否?
爲圃者卬〔校:趙諫議本卬作仰。〕而視之曰:「柰何?請其方法也。卬而音仰。本又作仰。」曰:「鑿木爲機,後重前輕,挈手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爲 柰何,猶如何,〔校:闕誤引張君房本爲作桔。〕槔。挈水口節反。若抽敕留反。李云:引也。司馬崔本作流。數如所角反,徐所録反。泆湯音逸。本或作溢。李云:疾速如湯沸溢也。司馬本作佚蕩,亦言其往來數疾如佚蕩。佚蕩,唐佚也。槔本又作橋,或作皋,同。音羔,徐居橋反。司馬李云:桔槔也。」爲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爲也。」 機,關也。提挈其水,灌若抽引,欲論數疾,似泆湯之騰沸,前輕後重,即今之所用桔槔也。〔校:「縣」,《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係」。〕境,生滅不定。不定者,至道不載也,是以羞而不爲。此未體真脩,故抱一守白者也。吾師謂老子也。 夫用時之所用者,乃純備也。斯人欲脩純備,而抱一守古,失其旨也。 夫有機關之器者,必有機動之務;有機動之務者,必有機變之心。機變存乎胸府,則純粹素白不圓備矣。純粹素白不圓備,則精神縣
子貢瞞然慚,俯而不對。瞞武版反,又亡安反。字林云:目眥平貌。李作㥏,天典反,慚貌。一音門,又亡干反。司馬本作憮,音武。崔本作撫。 瞞,羞怍之貌也。既失所言,故不知何答也。
有閒,爲圃者曰:「子奚爲者邪?」 有閒,俄頃也。奚,何也。問子貢:「汝是誰門徒?作何學業?」
曰:「孔丘之徒也。」 答,宣尼之弟子也。◎慶藩案:一切經音義二十五引司馬云:徒,弟子也。釋文闕。
爲圃者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於于以葢眾,獨弦哀歌以賣名聲於天下者乎?於于並如字。本或作唹吁,音同。司馬云:夸誕貌。一云:行仁恩之貌。以葢眾司馬本葢作善。◎家世父曰:應帝王,其卧徐徐,其覺于于。說文:于,於也,象氣之舒。是於于字同,於于,猶于于也。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庶幾乎! 於于,佞媚之謂也。言汝博學贍聞,擬似聖人,諂曲佞媚,以葢羣物;獨坐弦歌,抑揚哀歎,執斯聖跡,賣彼名聲,歷聘諸國,徧行天下。墮許規反。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无乏吾事!」 不忘不墮,則無庶幾之道。 幾,近也。汝忘遺神氣,墮壞形骸,身心既忘,而後庶近於道。無乏乏,廢也。 而,汝也。乏,闕也。夫物各自治,則天下理矣;以己理物,則大亂矣。如子貢之德,未足以治身,何容應聘天下!理宜速往,無廢吾業。
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卑陬走侯反,徐側留反。李云:卑陬,愧懼貌。一云:顔色不自得也。頊頊本又作旭旭,許玉反。李云:自失貌。 卑陬,慚怍之貌。頊頊,自失之貌。既被詆訶,顔色自失,行三十里,方得復常。
其弟子曰:「向之人何爲者邪?夫子何故見之變容失色,終日不自反邪?」向之許亮反。本又作鄉,音同。後倣此。 反,復也。子貢之門人謂賜爲夫子也。「向見之人,脩何藝業,遂使先生一覩,容色失常,竟日崇朝,神氣不復?」門人怪之,所以致問。
曰:「始吾以爲天下一人耳,不知復有夫人也。 謂孔丘也。復有扶又反。夫人音符。下夫人同。吾聞之夫子,事求可,功求成。用力少,見功多者,聖人之道。 昔來稟學,宇內唯夫子一人;今逢丈人,道德又更深遠,所以卑慚不能自得也。既未體乎真假,實謂賢乎仲尼也。用〔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故」下補「用」字。據之補。〕力少而見功多者,則是適時能遂之機。子貢述昔時所聞,以爲聖人之道。今徒不然。執道者德全,德全者形全,形全者神全。神全者,聖人之道也。託生與民並行而不知其所之,汒乎淳備哉!功利機巧必忘夫人之心。 聖人之道,即用百姓之心耳。 夫事以適時爲可,功以能遂爲成。故汒乎莫剛反。之心心,或作道。若夫人者,非其志不之,非其心不爲。雖以天下譽之,得其所謂,謷然不顧;以天下非之,失其所謂,儻然不受。天下之非譽,无益損焉,是謂全德之人哉!我之謂風波之民。」 此乃聖王之道,非夫人道也。子貢聞其假修之說而服之,未知純白者之同乎世也。 今丈人問余,則不如此。言執持道者則德行無虧,德全者則形不虧損,形全者則精神專一。神全者則寄跡人間,託生同世,雖與羣物並行,而不知所往,芒昧深遠,不可測量。故其操行淳和,道德圓備,不可以此功利機巧語其心也。斯乃聖人之道,非假修之術。子貢未悟,妄致斯談。是誕慢之容,儻是無心之貌。丈人志氣淳素,不任機巧,心懷寡欲,不務有爲。縱令舉世贊譽,稱爲有德,知爲無益,曾不顧盼;舉世非毁,聲名喪失,達其無損,都不領受;既毁譽不動,可謂全德之人。夫水性雖澄,逢風波起,我心不定,類彼波瀾,故謂之風波之民也。郭注云,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爲全德。子貢之迷没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譽之音餘,下同。謷然五羔反。司馬本作警。儻然本亦作黨。司馬本作㒉,同。勑蕩反,郭吐更反。 此宋榮子之徒,未足以爲全德。子貢之迷没於此人,即若列子之心醉於季咸也。 謷
反於魯,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脩渾沌氏之術者也;非真渾沌氏之術也。渾胡本反。沌徒本反。背今音佩。識其一,不知其二; 以其背今向古,羞爲世事,故知其非真渾沌也。 子貢自魯適楚,反歸於魯,以其情事,咨告孔子。夫渾沌者,無分别之謂也。既背今向古,所以知其向古而不移也。不知其二,謂不能順今而適變。之易以豉反。治其內,而不治其外。 徒識脩古抱灌之朴,而不知因時任物之易也。 識其一,謂夫明白入素,无爲復朴,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者,汝將固驚邪? 夫真渾沌,都不治也,豈以其外內爲異而偏有所治哉! 抱道守素,治內也;不能隨時應變,不治外也。必驚也。◎俞樾曰:固讀爲胡。胡固皆從古聲,故得通用。汝將胡驚邪,言汝與真渾沌遇則不驚也。郭注曰,故與世同波而不自失,則雖遊於世俗而泯然無跡,豈必使汝驚哉!正得其意。古書胡字或以故字爲之。管子侈靡篇,公將有行,故不送公,墨子尚賢中篇,故不察尚賢爲政之本也,皆以故爲胡之證。禮記哀公問篇鄭注曰:固,猶故也。是以固爲胡,猶以故爲胡矣。且渾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 此真渾沌也,故與世同波而不自失,則雖遊於世俗而泯然無跡,豈必使汝驚哉! 夫心智明白,會於質素之本;無爲虛淡,復於淳朴之原。悟真性而抱精淳,混囂塵而遊世俗者,固當江海蒼生,林藪萬物,鳥獸不駭,人豈驚哉!而言汝將固驚者,明其不〔陳林羣校:《南華真經注疏》此句爲:「彼世俗所識者,特識其迹耳!」蓋從道藏褚伯秀本補「彼世俗」三字,並改「常」作「特」。〕 夫渾沌無心,妙絶智慮,假令聖賢時〔校:「特」,《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時」。據之改。〕達,亦何足識哉!明恍惚深玄,故推之於情意之表者也。 在彼爲彼,在此爲此,渾沌玄同,孰識之哉?所識者常識其跡耳。
諄芒將東之大壑,適遇苑風於東海之濱。諄郭之倫反,又述倫反。芒本或作汒,武剛反。李云:望之諄諄,察之芒芒,故曰諄芒。一云:姓名也。或云:霧氣也。大壑火各反。李云:大壑,東海也。苑風本亦作宛。徐於阮反。李云:小貌,謂遊世俗也。一云:苑風,人姓名。一云:扶摇大風也。之濱音賓。◎慶藩案:釋文苑亦作宛,苑宛字同也。淮南俶真篇形苑而神壯,高誘注:苑,枯病也,苑讀南陽宛之宛。苑風曰:「子將奚之?」 諄,淳也。苑,小風也,亦言是扶摇大風也。濱,涯;大壑,海也。諄芒苑風,皆寓言也。莊生寄此二人,明於大道,故假爲賓主,相值海涯。 奚,何也。之,往也。借問諄芒,有何游往。
曰:「夫大壑之爲物也,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吾將遊焉。」酌焉一本作取焉。 夫大海泓宏,深遠難測,百川注之而不溢,尾閭泄之而不乾。以譬至理,而其義亦然。故雖寄往滄溟,實乃游心大道也。
苑風曰:「夫子无意於横目之民乎?願聞聖治。」横目之民李云:倮蟲之屬,欲令其治之也。願聞本或依司馬本作問,下同。聖治直吏反。下皆同。 五行之內,唯民横目,故謂之横目之民。且諄芒東游,臨於大壑,觀其深遠,而爲治方。苑風既察此情,因發斯問:「夫子豈無意於黔首?願聞聖化之法也。」
諄芒曰:「聖治乎?官施而不失其宜,拔舉而不失其能,官施始支反,又始智反。司馬云:施政布敎,各得其宜。畢見其情事而行其所爲, 施令設官,取得宜便,拔擢薦舉,不失才能。如此則天下太平,彝倫攸敍,聖治之術,在乎茲也。行言自爲而天下化, 皆因而任之。 夫所乖舛,事業多端,是以步驟殊時,澆淳異世。故治之者莫先任物,必須覩見其情事而察其所爲,然後順物而行,則無不當也。手撓顧指,四方之民莫不俱至,此之謂聖治。」 使物爲之,則不化也。 所有施行之事,敎令之言,咸任物自爲,而不使物從己。如此,則宇內蒼生自然從化。手撓而小反,又而了反。司馬云:動也。一云:謂指麾四方也。顧指如字。向云:顧指者,言指麾顧盼〔校:盼字依釋文原本改。〕而治也。或音頤。本亦作頤,以之反,謂舉頤指揮也。◎慶藩案:手撓顧指,二義對文。注指麾承手撓言,顧盼承顧指言,故疏以動手舉目分釋四字。如向云顧指者言指麾顧盼,失其義矣。顧指,目顧其人而指使之。左思吴都賦搴旗若顧指,劉逵注:謂顧指如意。此言顧指,與漢書貢禹傳目指氣使同義。(師古注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 言其指麾顧眄而民各至其性也,任其自爲故。 撓,動也。言動手指揮,舉目顧眄,則四方款附,萬國來朝。聖治功能,其義如是。有本作頤字者,言用頤指揮,四方皆服。此中凡有三人:一聖,二德,三神。以上聖治,以下次列德神二人。
曰:「德人者,居无思,行无慮,不藏是非美惡。 率自然耳。 妙契道境,得無所得,故曰德人。德人凝神端拱,寂爾無思,假令應物行化,曾無謀慮。美惡烏路反。四海之內共利之之謂悦,共給之之爲安; 無是非於胸中而任之天下。 懷道抱德,物我俱忘,豈容藴蓄是非,包藏善惡邪!以普天慶悦,率土安寧。◎慶藩案:謂悦與爲安對文。謂,猶爲也。古謂爲字同義互用。怊乎若嬰兒之失其母也,儻乎若行而失其道也。 無自私之懷也。 夫德人惠澤弘博,徧覃羣品,故貨財將四海共同,資給與萬民無别,是怊乎音超。字林云:悵也。徐尺遥反,郭音條。儻乎敕黨反。司馬本作㒉。財用有餘而不知其所自來,飲食取足而不知其所從,此謂德人之容。」 夫嬰兒失母,心怊悵而無所依;行李迷途,神儻莽而無所據。用斯二事,以況德人也。之〔校:《南華真經注疏》從校記引道藏褚伯秀本、焦竑本補「之」字,成疏亦有「之」字。〕跡也,故曰容。 寡欲止分,故財用有餘;不貪滋味,故飲食取足;性命無求,故不知所從來也。都〔校:「都」,《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總」。〕結前義,故云德人之容。德人之容羊凶反。或云:依注當作客。 德者,神人
「願聞神人。」 願聞所以跡也。 德者,神人之跡耳,願聞所以跡也。
曰:「上神乘光,與形滅亡,此謂照曠。 乘光者乃無光。 乘,用也。光,智也。上品神人,用智照物,雖復光如日月,即照而亡,隳體黜聰,心形俱遣,是故與形滅亡者也。致命盡情,天地樂而萬事銷亡, 無我而任物,空虛無所懷者,非闇塞也。 智周萬物,明逾三景,無幽不燭,豈非曠遠!天地樂音洛。注同。銷亡徐音消。萬物復情,此之謂混冥。」 情盡命至,天地樂矣。事不妨樂,斯無事矣。 窮性命之致,盡生化之情,故寄天地之間而未嘗不逍遥快樂。既達物我虛幻,是以萬事銷亡。混冥胡本反。 情復而混冥無跡也。 夫忘照而照,照與三景高明;忘生而生,生將二儀並樂。故能視萬物之還原,覩四生之復命,是以混沌無分而冥同一道也。
門无鬼與赤張滿稽觀於武王之師。門无鬼司馬本作無畏,云:門,姓;無畏,字也。赤張滿本或作蒲。稽古兮反。李云:門,赤張,氏也。无鬼,滿稽,名也。赤張滿稽曰:「不及有虞氏乎!故離此患也。」 門與赤張,姓也。无鬼,滿稽,名也。二千五百人爲師,師,眾也。武王伐紂,兵渡孟津,時則二人共觀。 離,遭也。虞舜以揖讓御時,武王以干戈濟世。而揖讓干戈,優劣懸隔。以斯商度,至有不及之言。而兵者不祥之器,故遭殘殺之禍也。
門无鬼曰:「天下均治而有虞氏治之邪?其亂而後治之與?」均治直吏反。下及注均治並同。之與音餘。本又作邪。復何扶又反。下章注同。 言二聖俱以亂故治之,則揖讓之與用師,直是時異耳,未有勝負於其間也。 均,平也。若天下太平,物皆得理,則何勞虞舜作法治之!良由堯年將減,其德日衰,故讓重華,令其緝理也。
赤張滿稽曰:「天下均治之爲願,而何計以有虞氏爲!有虞氏之藥瘍也, 均治則願各足矣,復何爲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以爲君哉!許无鬼之言是也。 宇內清夷,志願各足,則何須計有虞氏之德而推之爲君!此領悟无鬼之言,許其有理也。瘍音羊。李云:頭創也。言創以喻亂,求虞氏藥治之。司馬云:疕瘍也。◎王引之曰:藥,古讀曜,(說見唐韻正。)聲與療相近。方言:愮,療治也。江湘郊會謂醫治之曰愮,或曰療。注:愮,音曜。與藥古字通。故申鑒俗嫌篇云:藥者,療也。襄三十一年左傳不如吾聞而藥之也。家語正論篇同,王肅注:藥,療也。詩大雅板篇,不可救藥,韓詩外傳藥作療。藥療字,古同義通用。患創初良反。秃而施髢,病而求醫。 天下皆患創亂,故求虞氏之藥。 瘍,頭瘡也。夫身上患創,故求醫療,亦猶世逢紛擾,須聖人治之。是以不病則無醫,不亂則無聖。秃吐木反。髢大細反。司馬云:髲也。又吐帝反。郭〔校:郭下疑脱作髦二字。〕音毛。李云:髦,髮也。孝子操藥以脩慈父,其色燋然,聖人羞之。 鬢髮如雲,不勞施髢;幸無疾恙,豈假醫人!是知天下清平,無煩大聖。此之二句,總結前旨也。〔校:闕誤引張君房本羞之作所羞也。〕操藥七刀反。燋然將遥反,又音樵。 明治天下者,非以爲榮。 操,執也。脩,理也。燋然,憔悴貌。夫孝子之治慈父,既不伐其功績;聖人之救禍亂,豈務矜以榮顯!事不得已,是故羞之。
至德之世,不尚賢,不使能; 賢當其位,非尚之也。 夫不肖與賢,各當其分,非尚之以别賢。上如標枝, 能者自爲,非使之也。 巧拙習性,不相夸企,非尚而使之。如標方小反,徐方遥反,又方妙反。言樹杪之枝無心在上也。校胡孝反,李音較。一本作枝。◎盧文弨曰:今本校作枝。民如野鹿; 出物上而不自高也。 君居民上,恬淡虛忘,猶如高樹之枝,無心榮貴也。之〔校:《南華真經注疏》從校記引道藏褚伯秀本、焦竑本補「之」字。據之補。〕而自得也。 上既無爲,下亦淳樸,譬彼野鹿,絶君臣〔校:「王」,《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臣」。據之改。〕之禮也。端正而不知以爲義,相愛而不知以爲仁, 放實而不知以爲忠,當而不知以爲信, 端直其心,不爲邪惡,豈識裁非之義!率乎天理,更相親附,寧知偏愛之仁者也!蠢動而相使,不以爲賜。 率性自然,非由知也。 率性成實,不知此實爲忠;任真當理,豈將此當爲信!蠢郭處允反,動也。是故行而 用其自動,故動而不謝。 賜,蒙賴也。蠢動之物,即是精爽之類,更相驅使,理固自然。譬彼股肱,方茲耳目,既無心於爲造,豈有情於蒙賴!無爲理物,其義亦然。無〔校:無字依宋本及各本改。〕迹,主〔校:主字依道藏本改。〕能任其自行,故無跡也。 君民淳樸,上下和平,率性而動,故無跡之可記。事而無傳。」無傳丈專反。 各止其分,故不傳敎於彼也。 方之首足,各有職司,止其分內,不相傳習。跡既昧矣,事亦滅焉。
孝子不諛其親,忠臣不諂其君,臣子之盛也。不諛羊朱反,郭貽附反。不諂敕檢反。親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子;君之所言而然,所行而善,則世俗謂之不肖臣。而未知此其必然邪? 善事父母爲孝。諛,僞也。諂,欺也。不以正求人謂之諂。爲臣爲子,事父事君,不諂不諛,盡忠盡孝,此乃臣子之盛德也。其〔校:《南華真經注疏》從校記引道藏褚伯秀本、焦竑本補「其」字。據之補。〕不肖耳,未知至當正在何許。 不肖,猶不似也。君父言行,不擇善惡,直致隨時,曾無諫爭之心,故世俗之中,實爲不肖,未知正理的在何許也。不肖音笑。世俗之所謂然而然之,所謂善而善之,則不謂之道 此直違俗而從君親,故俗謂〔校:趙諫議本道作導,下同。〕諛之人也。然則俗故嚴於親而尊於君邪?於〔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補「於」字。東里山人按:正文「尊於君」,郭注「言俗不爲尊嚴於君親」,則有「於」字是,據之補。〕君父!之道音導。下同。◎慶藩案:道人即諂人也。漁父篇曰,希意道言謂之諂,道與諂同義。荀子不苟篇非諂諛也,賈子先醒篇君好諂諛而惡至言,韓詩外傳並作道諛。諂與道,聲之轉。豈有背音佩。謂己道人,則勃然作色;謂己諛人,則怫然作色。 言俗不爲尊嚴於君親而從俗,俗不謂之諂,明尊嚴不足以服物,則服物者更在於從俗也。是以聖人未嘗獨異於世,必與時消息,故在皇爲皇,在王爲王,豈有背俗而用我哉! 嚴,敬也。此明違從不定也。世俗然善,則諫爭是也。夫違俗從親,謂之道諛,而違親從俗,豈非諂佞耶!且有逆有順,故見是見非,而違順既空,未知正在何處,又違親從俗,豈謂尊嚴則勃步忽反。謂己諛人本又作眾人。下同。司馬云:眾人,凡人也。則怫符弗反,郭敷謂反。而終身道人也,終身諛人也, 世俗遂以多同爲正,故謂之道諛,則作色不受。合譬飾辭聚眾也,是終始本末不相 亦不問道理,期於相善耳。 勃,怫,皆嗔貌也。道,達也,謂其諂佞以媚君親也。言世俗之人,謂己諂佞,即作色而怒,不受其名,而終身道諛,舉世皆爾。〔校:闕誤引張君房本相下有罪字。〕坐。〔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夫」字後補「能」字。〕合於譬喻,飾於浮詞,人皆競趨,故以聚眾,能保其終始,合其本末;眾既從之,故不相罪坐也。譬,本有作璧字者,言合珪璧也。相坐才卧反。注同。垂衣裳,設采色,動容貌,以媚一世,而不自謂道諛,與夫人之爲徒,通是非,而不自謂眾人,愚之至也。 夫合譬飾辭,應受道諛之罪,而世復以此得人以此聚眾亦爲從俗者,恆不見罪坐也。 夫爲〔校:《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補「爲」字。據之補。〕徒黨,更相彼此,通用是非,自謂殊於眾人,可謂愚癡之至。與夫音符。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 世皆至愚,乃更不可不從。 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上衣下裳,以象天地,紅紫之色,間而爲彩,用此華飾,改動容貌,以媚一世,浮僞之人,不謂道諛,翻且從君諂佞。此乃與夫流俗之人而愚惑也。大愚惑者,凡俗也,心識闇鄙,觸境生迷,所以竟世終身不覺悟也。不解音蟹,又佳買反。不靈本又作無靈。司馬云:靈,曉也。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不可得也。不亦悲乎! 夫聖人道同而帝王殊跡者,誠世俗之惑不可解,故隨而任之。 解,悟也。靈,知也。知其愚惑者,聖人也。隨而任之,故非祈嚮許亮反。司馬云:祈,求也。◎俞樾曰:祈字無義。司馬云,祈,求也。則但云予雖祈嚮足矣。郭注云,雖我有求嚮至道之情,則又增出情字,殆皆非也。祈疑所字之誤,言天下皆惑,予雖有所嚮往,不可得也。祈所字形相似,故誤耳。下同。 天下都惑,雖我有求嚮至道之情而終不可得。故堯舜湯武,隨時而已。 適,往也。致,至也。惑,迷也。祈,求也。夫三人同行,一人迷路,所往之方,猶自可至,惑少解多故也;二人迷則神勞而不至,迷勝悟劣故也。今宇內皆惑,莊子雖求向至道之情,無由能致,故可悲傷也。
大聲不入於里耳,大聲司馬云:謂咸池六英之樂也。折楊皇荂,則嗑然而笑。 非委巷之所尚也。〔校:「焉」,《南華真經注疏》從道藏成疏本、輯要本作「然」。〕而睡,聞鄭衞新聲,欣然而喜,即其事也。折楊之列反。皇荂況于反,又撫于反。本又作華,音花。司馬本作里華。嗑然許甲反。李云:折楊皇華,皆古歌曲也。嗑,笑聲也。本又作嗌,烏邈反。司馬本作榼。嘖曲仕責反。本又作嗑。是故高言不止於眾人之心, 俗人得嘖曲,則同聲動笑也。 大聲,謂咸池大韶之樂也,非下里委巷之所聞。折楊皇華,葢古之俗中小曲也,玩狎鄙野,故嗑然動容,同聲大笑也。昔魏文侯聽於古樂,怳焉至言不出,俗言勝也。 不以存懷。 至妙之談,超出俗表,故謂之高言。適可藴羣聖之靈府,豈容止於眾人之智乎!大聲不入於里耳,高言固不止於眾心。以二缶鍾惑,而所適不得矣。 此天下所以未曾用聖而常自用也。 出,顯也。至道之言,淡而無味,不入委巷之耳,豈止眾人之心!而流俗之言,飾詞浮僞,猶如折楊之曲,喜聽者多。俗說既其當塗,至言於乎隱蔽,故齊物云,言隱於榮華。以二缶鍾缶應作垂,鍾應作踵,言垂腳空中,必不得有之適也。司馬本作二垂鍾,云:鍾,注意也。所適司馬云:至也。◎家世父曰:釋文缶應作垂,鍾應作踵,言垂腳空中,必不得有所適也。司馬本作二垂鍾。今案說文:缶,瓦器也,所以盛酒漿。鍾,酒器也。小爾雅:釜二有半謂之藪,藪二有半謂之缶,缶二謂之鍾。缶鍾皆量器也,缶受四斛,鍾受八斛。以二缶鍾惑,謂不辨缶鍾二者所受多寡也,持以爲量,茫乎無所適從矣。上文一人惑,二人惑,據人言之;此以二缶鍾惑,據事言之。盡人皆惑,而誰與明之!操量器而惑,不足與定數。舉天下之大而皆惑也,誰與舉而指之!自分兩義。◎俞樾曰:二缶鍾之文,未知何義。釋文云,缶應作垂,鍾應作踵,言垂腳空中,必不得有之適也。此於莊子之意不合。所適,謂所之也。郭注曰,各自信據,故不知所之,是也。如陸氏說,則以適爲適意之適,當云不得其適,不當云所適不得也。今案鍾當作踵,而二則一字之誤,缶則企字之誤。企下從止,缶字俗作𦈢,其下亦從止,兩形相似,因致誤耳。文選歎逝賦注引字林曰:企,舉踵也。一切經音義十五引通俗文曰:舉踵曰企。然則企踵猶舉踵也。人一企踵,不過步武之間耳,然以一企踵惑,則已不得其所適矣。故下云,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所嚮,其庸可得邪!以天下惑,極言其地之大;以一企踵惑,極言其地之小也。上文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所嚮,不可得也。以天下對二人言,則以人之多寡言;此以天下對一企踵言,則以地之廣狹言。一企踵誤爲二缶鍾,則不得其義矣。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嚮,其庸可得邪! 各自信據,故不知所之。 踵,足也。夫迷方之士,指北爲南,而二惑既生,垂腳不行,一人亦無由獨進,欲達前所,其可得乎!此復釋前惑者也。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故莫若釋之而不推。 夫二人垂踵,所適尚難,況天下皆迷,如何得正!故雖有求向之心,其用固不可得。此釋前不亦悲乎,傷歎既深,所以鄭重。而强其丈反。下注同。不推,誰其比憂! 即而同之。 釋,放也。迷惑既深,造次難解,而强欲正者,又是一愚,莫若放而不推,則物我安矣。舍〔校:舍字依趙諫議本改。〕得當時之適,不强推之令解也,則相與無憂於一世矣。 比,與也。若任物解惑,棄而不推,則彼此逍遥,憂患誰與也!比憂毗志反。司馬本作鼻,云:始也。趣令力呈反,下同。令解音蟹。厲之人夜半生其子,遽取火而視之,汲汲然唯恐其似己也。 趣厲音賴,又如字。◎家世父曰:厲之人夜半生其子,别出一義以收足上意。以己同俗,亦喜俗之同乎己,不知其非也。厲者生子,而懼其似己,於此顧不求同焉,惟自知其厲也。然則其同於俗也,與其强己以同於厲無以異也,而懵然不辨其非,亦唯其不知焉而已。遽巨據反。本或作蘧,音同。汲汲音急。苛役音河。 厲,惡人也。言天下皆不願爲惡,及其爲惡,或迫於苛役,或迷而失性耳。然迷者自思復,而厲者自思善,故我無爲而天下自化。 厲,醜病人。遽,速也。汲汲,匆迫貌。言醜人半夜生子,速取火而看之,情意匆忙,恐其似己。而厲醜惡之甚,尚希改醜以從妍,欲明愚惑之徒,豈不厭迷以思悟耶!釋之不推,自無憂患。
百年之木,破爲犧尊,青黃而文之,其斷在溝中。比犧尊於溝中之斷,則美惡有間矣,其於失性一也。犧音羲,又素河反。◎慶藩案:毛傳曰:犧尊有沙飾也。〔校:也字依毛傳原文改。〕(見詩閟宮篇。)鄭司農曰:犧尊飾以翡翠。(見周官司尊彝注。)後鄭曰:犧讀如沙,(見禮明堂位正義。)刻畫鳳凰之象於尊,其羽形婆娑然。王念孫引高注淮南俶真篇曰:犧尊,猶疏鏤之尊。然則犧尊者,刻而畫之〔校:之字依經義述聞改。〕爲眾物之形,在六尊之中,最爲華美。故古人言文飾之盛者,猶舉犧尊。今案或曰有沙飾者,或曰飾以翡翠,或曰刻畫鳳凰之象於尊,或曰疏鏤之尊,說雖不同,其於雕鏤之義則一。至阮諶禮圖云:犧尊飾以牛,於尊腹之上畫爲牛之形,則因犧從牛,望文生義矣。其斷徒亂反。下同。本或作故。跖與曾史,行義有間矣,然其失性均也。 犧,刻作犧牛之形,以爲祭器,名曰犧尊也。間,别。既削刻爲牛,又加青黃文飾,其一斷棄之溝瀆,不被收用。若將此兩斷相比,則美惡有殊,其於失喪木性一也。此且起譬也。且夫失性有五 此合譬也。桀跖之縱凶殘,曾史之行仁義,雖復善惡之跡有别,而喪真之處實同。:一曰五色亂目,使目不明; 迷情失性,抑乃多端,要且而言,其數有五。二曰五聲亂耳,使耳不聰; 五色者,青黃赤白黑也,流俗躭貪,以此亂目,不能見理,故曰不明也。三曰五臭薰鼻,困惾中顙; 五聲,謂宮商角徵羽也。淫滯俗聲,不能聞道,故曰不聰。壅塞〔校:「刻賊」,《南華真經注疏》從輯要本作「壅塞」。據之改。〕不通也。言鼻躭五臭,故壅塞不通而中傷顙額也。外書呼香爲臭也。故易云其臭如蘭;道經謂五香,故西升經云香味是冤也。困如字。本或作悃,音同。惾子公反。郭音俊,又素奉反。李云:困惾,猶刻賊不通也。中丁仲反。顙桑蕩反。四曰五味濁口,使口厲爽; 五臭,謂羶薰香鯷腐。惾,塞也,謂濁口本又作噣,音同。◎慶藩案:大雅思齊箋曰:厲,病也。逸周書諡法篇曰:爽,傷也。(廣雅同。)使口厲爽,病傷滋味也。(見淮南精神篇。高誘注作爽傷,文子九守篇作使口生創,皆後人妄改。)五曰趣舍滑心,使性飛揚。 五味,謂酸辛甘苦鹹也。厲,病;爽,失也。令人著五味,穢濁口根,遂使鹹苦成痾,舌失其味,故言厲爽也。滑心李音骨。本亦作噣。此五者,皆生之害也。 趣,取也。滑,亂也。順心則取,違情則舍,撓亂其心,使自然之性馳競不息,輕浮躁動,故曰飛揚也。而楊墨乃始離跂自以爲得,非吾所謂得也。 總結前之五事,皆是伐命之刀,害生之斧,是生民之巨害也。離力智反。〔校:依世德堂本及釋文原本改。〕跂丘豉反。夫得者困,可以爲得乎?則鳩鴞之在於籠也,亦可以爲得矣。 離跂,用力貌也。言楊朱墨翟,各擅己能,失性害生,以此爲得,既乖自然之理,故非莊生之所得也。籠〔校:「寵」,《南華真經注疏》作「籠」。按正文亦作「籠」,據之改。〕之中,偁其自得者也!且夫趣舍聲色以柴其內,皮弁鷸冠搢笏紳修以約其外, 夫仁義禮法約束其心者,非真性者也。既僞其性,則遭困苦。若以此困而爲得者,則何異乎鳩鴞之鳥在樊〔校:「搢笏」,《南華眞經注疏》作「插笏」。〕約束其外形,背無爲之道,乖自然之性,以此爲得,何異鳩鴞也!鷸尹必反,徐音述。本又作鶐,音同,鳥名也。一名翠,似燕,紺色,出鬱林,取其羽毛以飾冠。◎慶藩案:說文:鷸,知天將雨鳥也。案鷸即翠鳥也。禮記:知天文冠鷸。玉篇、爾雅、釋文、漢書五行志,鷸並聿述二音。匡謬正俗曰:案鷸水鳥,天將雨即鳴,古人以其知天時,乃爲象此鳥之形,使掌天文者冠之。鷸,音聿。亦有術音,故禮之衣服圖及蔡邕獨斷謂爲術氏冠,亦因鷸音轉爲術耳。此釋文鷸又作鶐。案漢書輿服志引記曰知天者冠述,說苑修文篇作冠鉥,葢因鷸有述音,故或作鶐,或作述,或作鉥耳。笏音忽。紳音申,帶也。內支盈於柴柵,外重纆繳,睆睆然在纆繳之中而自以爲得,則是罪人交臂歷指而虎豹在於囊檻,亦可以爲得矣。 皮弁者,以皮爲冠也。鷸者,鳥名也,似鶩,紺色,出鬱林;取其翠羽飾冠,故謂之鷸冠。此鳥,知天文者爲之冠也。搢,插也。笏,猶珪,謂插笏也。紳,大帶也。脩,長裙也。此皆以飾朝服也。夫浮僞之徒,以取舍爲業,故聲色諸塵柴塞其內府,衣冠搢笏〔校:「紳搢」,《南華真經注疏》作「搢紳」。〕約束於外形,取譬繳繩。既外內困弊如斯,而自以爲得者,則何異有罪之人,交臂歷指,以繩反縛也!又類乎虎豹遭陷,困於囊檻之中,憂危困苦,莫斯之甚,自以爲得,何異此乎!柴柵楚格反,郭音策。外重直龍反。纆音墨,繳音灼,郭古弔反。睆睆環版反,又户鰥反。李云:窮視貌。一云:眠目貌。交臂歷指司馬云:交臂,反縛也。歷指,猶歷樓貌。檻户覽反。 支,塞也。盈,滿也。柵,籠也。纆繳,繩也。睆睆,視貌也。夫以取舍塞滿於內府,故方柴柵;紳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