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七・列傳第三十九


藝術

冀儁 蔣昇 姚僧垣子最 黎景熙 趙文深 褚該

太祖受命之始,屬天下分崩,于時戎馬交馳,而學術之士蓋寡,故曲藝末技,咸見引納。至若冀儁、蔣昇、趙文深之徒,雖才愧昔人,而名著當世。及剋定鄢、郢,俊異畢集。樂茂雅、蕭吉以陰陽顯,庾季才以天官稱,史元華相術擅奇,許奭、姚僧垣方藥特妙,斯皆一時之美也。茂雅、元華、許奭,史失其傳。季才、蕭吉,官成於隋。自餘紀於此篇,以備遺闕云爾。

冀儁字僧儁,太原陽邑人也。性沉謹,善隸書,特工模寫。魏太昌初,爲賀拔岳墨曹參軍。及岳被害,太祖引爲記室。時侯莫陳悅阻兵隴右,太祖志在平之。乃令儁僞爲魏帝敕書與費也頭,令將兵助太祖討悅。儁依舊敕模寫,及代舍人、主書等署,與真無異。太祖大悅。費也頭已曾得魏帝敕書,及見此敕,不以爲疑。遂遣步騎一千,受太祖節度。

大統初,除丞相府城局參軍,封長安縣男,邑二百戶。從復弘農,戰沙苑,進爵爲子,出爲華州中正。十三年,遷襄樂郡守。尋徵教世宗及宋獻公等隸書。時俗入書學者,亦行束脩之禮,謂之謝章。儁以書字所興,起自蒼頡,若同常俗,未爲合禮。遂啟太祖,釋奠蒼頡及先聖、先師。除黃門侍郎、本州大中正。累遷撫軍將軍、右金紫光祿大夫、都督、通直散騎常侍、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世宗二年,以本官爲大使,巡歷州郡,察風俗,理冤滯。還,拜小御正。尋出爲湖州刺史。性退靜,諸本及北史卷八二冀儁傳「退靜」都作「靜退」(北史脫「性」字)。殿本誤倒。但亦通,今不改。每以清約自處,前後所歷,頗有聲稱。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改封昌樂縣伯。又進爵爲侯,增邑并前一千六百戶。後以疾卒。

蔣昇字鳳起,楚國平河人也。父儁,魏南平王府從事中郎、趙興郡守。

昇性恬靜,少好天文玄象之學。太祖雅信待之,常侍左右,以備顧問。大統三年,「三」原作「二」。諸本及北史卷八九蔣昇傳、御覽卷七三三都作「三」。按竇泰攻潼關,卷二文帝紀及其他紀載都說在大統三年。殿本刻誤,今逕改。東魏將竇泰入寇,濟自風陵,頓軍潼關。太祖出師馬牧澤。時西南有黃紫氣抱日,從未至酉。太祖謂昇曰:「此何祥也?」昇曰:「西南未地,主土。土王四季,秦之分也。今大軍既出,喜氣下臨,必有大慶。」於是進軍與竇泰戰,擒之。自後遂降河東,剋弘農,破沙苑。由此愈被親禮。

九年,高仲密以北豫州來附。太祖欲遣兵援之,又以問昇。昇對曰:「春王在東,熒惑又在井、鬼之分,行軍非便。」太祖不從,軍遂東行。至邙山,不利而還。太師賀拔勝怒,白太祖曰:「蔣昇罪合萬死。」太祖曰:「蔣昇固諫,云出師不利。此敗也,孤自取之,非昇過也。」

魏恭帝元年,以前後功,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高城縣子,邑五百戶。保定二年,增邑三百戶,除河東郡守。尋入爲太史中大夫。以老請致仕,詔許之。加定州刺史。卒於家。

姚僧垣字法衛,張森楷云:「陳書姚察傳(卷二七)『垣』作『坦』。」按南史卷五九姚察傳及冊府宋本卷八五九都作「坦」(明本冊府作「垣」)。但冊府宋本卷七九六也作「垣」。吳興武康人,吳太常信之八世孫也。曾祖郢,宋員外散騎常侍、五城侯。父菩提,梁高平令。嘗嬰疾歷年,乃留心醫藥。梁武帝性又好之,每召菩提討論方術,言多會意,由是頗禮之。

僧垣幼通洽,居喪盡禮。年二十四,即傳家業。梁武帝召入禁中,面加討試。僧垣酬對無滯。梁武帝甚奇之。大通六年,解褐臨川嗣王國左常侍。大同五年,除驃騎廬陵王府田曹參軍。九年,還領殿中醫師。宋本及冊府卷八五九「還」作「追」,百衲本從諸本改作「還」。按僧垣已除驃騎府田曹參軍,不在宮廷,所以說「追」。此字這樣用法,屢見南北史籍,宋本不誤。但作「還」亦通,今不改。時武陵王所生葛修華,宿患積時,方術莫效。梁武帝乃令僧垣視之。還,具說其狀,并記增損時候。梁武帝歎曰:「卿用意綿密,乃至於此,以此候疾,何疾可逃。朕常以前代名人,多好此術,是以每恆留情,頗識治體。「頗」原作「願」。諸本及冊府(同上卷頁)都作「頗」,殿本刻誤,今逕改。今聞卿說,益開人意。」十一年,轉領太醫正,「太」原作「大」。冊府卷八五九、北史卷九0姚增垣傳作「太」,是,今逕改。又明本冊府「十一年」作「十年」,宋本作「十一年」。加文德主帥、直閤將軍。梁武帝嘗因發熱,欲服大黃。僧垣曰:「大黃乃是快藥。然至尊年高,不宜輕用。」帝弗從,遂至危篤。梁簡文帝在東宮,甚禮之。四時伏臘,每有賞賜。太清元年,轉鎮西湘東王府中記室參軍。僧垣少好文史,不留意於章句。時商略今古,則爲學者所稱。

及侯景圍建業,僧垣乃棄妻子赴難。梁武帝嘉之,授戎昭將軍、湘東王府記室參軍。及宮城陷,百官逃散。僧垣假道歸,至吳興,謁郡守張(嶸)〔嵊〕。張森楷云:「『嶸』當作『嵊』,見梁書,此作『嶸』誤。」按張嵊,梁書卷四三、南史卷三一都有傳,侯景亂時正作吳興太守。張說是,今據改。下「嶸」字逕改,不出校記。嵊見僧垣流涕曰:「吾過荷朝恩,今報之以死。君是此邦大族,又朝廷舊臣。今日得君,吾事辦矣。」俄而景兵大至,攻戰累日,郡城遂陷。僧垣竄避久之,乃被拘執。景將侯子鑒素聞其名,深相器遇,因此獲免。及梁簡文嗣位,僧垣還建業,以本官兼中書舍人。子鑒尋鎮廣陵,僧垣又隨至江北。

梁元帝平侯景,召僧垣赴荊州,改授晉安王府諮議。其時雖剋平大亂,而任用非才,朝政混淆,無復綱紀。僧垣每深憂之。謂故人曰:「吾觀此形勢,禍敗不久。今時上策,莫若近關。」冊府明本卷七九六「近關」作「杜門」,宋本作「近門」。按「近關」不可解,疑「近」是「閉」之訛。聞者皆掩口竊笑。梁元帝嘗有心腹疾,乃召諸醫議治療之方。咸謂至尊至貴,不可輕脫,宜用平藥,可漸宣通。僧垣曰:「脈洪而實,此有宿食。非用大黃,必無差理。」梁元帝從之,進湯訖,果下宿食,因而疾愈。梁元帝大喜。時初鑄錢,一當十,乃賜錢十萬,實百萬也。

及大軍剋荊州,僧垣猶侍梁元帝,不離左右。爲軍人所止,方泣涕而去。尋而中山公護使人求僧垣。僧垣至其營。復爲燕公于謹所召,大相禮接。太祖又遣使馳驛徵僧垣,謹(故)〔固〕留不遣。冊府(同上卷頁)、御覽卷七二三「故」作「固」,較長,今據改。謂使人曰:「吾年時衰暮,疹疾嬰沉。今得此人,望與之偕老。」太祖以謹勳德隆重,乃止焉。明年,隨謹至長安。武成元年,授小畿伯下大夫。

金州刺史伊婁穆以疾還京,請僧垣省疾。乃云:「自腰至臍,似有三縛,兩腳緩縱,不復自持。」僧垣爲診脈,處湯三劑。穆初服一劑,上縛即解;次服一劑,中縛復解;又服一劑,三縛悉除。而兩腳疼痺,猶自攣弱。更爲合散一劑,稍得屈申。僧垣曰:「終待霜降,此患當愈。」及至九月,遂能起行。

大將軍、襄樂公賀蘭隆先有氣疾,加以水腫,喘息奔急,坐臥不安。或有勸其服決命大散者,其家疑未能決,乃問僧垣。僧垣曰:「意謂此患不與大散相當。若欲自服,不煩賜問。」因而委去。其子殷勤拜請曰:「多時抑屈,今日始來。竟不可治,冊府、御覽(同上卷頁)「可」作「下」,疑是。意實未盡。」僧垣知其可差,即爲處方,勸使急服。便即氣通,更服一劑,諸患悉愈。

天和元年,加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大將軍、樂平公竇集暴感風疾,精神瞀亂,無所覺知。諸醫先視者,皆云已不可救。僧垣後至,曰:「困則困矣,終當不死。若專以見付,相爲治之。」其家忻然,請受方術。僧垣爲合湯散,所患即瘳。大將軍、永世公叱伏列椿苦利積時,而不廢朝謁。燕公謹嘗問僧垣曰:「樂平、永世俱有痼疾,若如僕意,永世差輕。」對曰:「夫患有深淺,時有剋殺。樂平雖困,終當保全。永世雖輕,必不免死。」謹曰:「君言必死,當在何時?」對曰:「不出四月。」果如其言。謹歎異之。六年,遷遂伯中大夫。

建德三年,文宣太后寢疾,醫巫雜說,各有異同。高祖御內殿,引僧垣同坐,曰:「太后患勢不輕,諸醫並云無慮。朕人子之情,可以意得。君臣之義,言在無隱。公爲何如?」對曰:「臣無聽聲視色之妙,特以經事已多,准之常人,竊以憂懼。」帝泣曰:「公既決之矣,知復何言!」尋而太后崩。其後復因召見,帝問僧垣曰:「姚公爲儀同幾年?」對曰:「臣忝荷朝恩,於茲九載。」帝曰:「勤勞有日,朝命宜隆。」乃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敕曰:「公年過縣車,可停朝謁。若非別敕,不勞入見。」

四年,高祖親戎東討,至河陰遇疾。口不能言;(臉)〔瞼〕垂覆目,張森楷云:「北史(卷九0本傳)作『瞼』,從『目』,是也。」按張說是,今據改。不復瞻視;一足短縮,又不得行。僧垣以爲諸藏俱病,不可並治。軍中之要,莫先於語。乃處方進藥,帝遂得言。次又治目,目疾便愈。末乃治足,足疾亦瘳。比至華州,帝已痊復。即除華州刺史,仍詔隨入京,不令在鎮。宣政元年,表請致仕,優詔許之。是歲,高祖行幸雲陽,遂寢疾。乃詔僧垣赴行在所。內史柳(昇)〔昂〕私問曰張森楷云:「北史『昇』作『昂』,是。此從『升』誤。」按柳昂附卷三二其父敏傳,云:「武帝時爲內史中大夫」,張說是,冊府(同上卷頁)正作「昂」,御覽作「昴」,乃「昂」微誤,今據改。:「至尊貶膳日久,脈候何如?」對曰:「天子上應天心,或當非愚所及。若凡庶如此,萬無一全。」尋而帝崩。

宣帝初在東宮,常苦心痛。乃令僧垣治之,其疾即愈。帝甚悅。及即位,恩禮彌隆。常從容謂僧垣曰:「常聞先帝呼公爲姚公,有之乎?」對曰:「臣曲荷殊私,實如聖旨。」帝曰:「此是尚齒之辭,非爲貴爵之號。朕當爲公建國開家,爲子孫永業。」乃封長壽縣公,邑一千戶。冊命之日,又賜以金帶及衣服等。

大象二年,除太醫下大夫。帝尋有疾,至于大漸。僧垣宿直侍。北史本傳、冊府卷八五九、御覽卷七二三「侍」下有「疾」字,疑當有此字。帝謂隨公曰:「今日性命,唯委此人。」僧垣知帝診候危殆,明本冊府及御覽(同上卷頁)作「僧垣診候,知帝危殆」。宋本冊府同周書。必不全濟。乃對曰:「臣荷恩既重,思在效力。但恐庸短不逮,敢不盡心。」帝頷之。及靜帝嗣位,遷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隋開皇初,進爵北絳郡公。三年卒,時年八十五。遺誡衣白帢入棺,朝服勿斂。靈上唯置香奩,每日設清水而已。贈本官,加荊、湖二州刺史。「二」原作「三」。諸本及北史本傳都作「二」。殿本刻誤,今逕改。

僧垣醫術高妙,爲當世所推。前後效驗,不可勝記。聲譽既盛,遠聞邊服。至於諸蕃外域,咸請託之。僧垣乃搜採奇異,參校徵效者,爲集驗方十二卷,又撰行記三卷,行於世。長子察在江南。

次子最,字士會,幼而聰敏,及長,博通經史,尤好著述。年十九,隨僧垣入關。世宗盛聚學徒,校書於麟趾殿,最亦預爲學士。俄授齊王憲府水曹參軍,掌記室事。特爲憲所禮接,賞賜隆厚。宣帝嗣位,憲以嫌疑被誅。隋文帝作相,追復官爵。最以陪遊積歲,恩顧過隆,乃錄憲功績爲傳,送上史局。

最幼在江左,迄于入關,未習醫術。天和中,齊王憲奏高祖,遣最習之。憲又謂最曰:「爾博學高才,何如王褒、庾信。王、庾名重兩國,吾視之蔑如。接待資給,非爾家比也。爾宜深識此意,勿不存心。且天子有敕,彌須勉勵。」「彌須」原倒作「須彌」。諸本及北史卷九0姚僧垣附子最傳、冊府卷八五九作「彌須」,是,今逕乙正。最於是始受家業。十許年中,略盡其妙。每有人造請,效驗甚多。隋文帝踐極,除太子門大夫。以父憂去官,哀毀骨立。既免喪,襲爵北絳郡公,復爲太子門大夫。

俄轉蜀王秀友。秀鎮益州,遷秀府司馬。及平陳,察至。最自以非嫡,讓封於察,隋文帝許之。秀後陰有異謀,隋文帝令公卿窮治其事。開府慶整、郝偉等北史本傳「偉」作「瑋」。並推過於秀。最獨曰:「凡有不法,皆最所爲,王實不知也。」搒訊數百,卒無異辭。最竟坐誅。時年六十七。論者義之。撰梁後略十卷,行於世。

黎景熙字季明,河間(鄭)〔鄚〕人也,張森楷云:「『鄭』當作『鄚』,河間有『鄚』無『鄭』也。」按御覽卷四0八正作「鄚」。張說是,今據改。少以字行於世。曾祖嶷,魏太武時,從破平涼,有功,賜爵容城縣男,加鷹揚將軍。後爲燕郡守。祖鎮,襲爵,爲員外散騎侍郎。父瓊,太和中,襲爵,歷員外郎、魏縣令,後至鄜城郡守。

季明少好讀書,性強記默識,而無應對之能。其從祖廣,太武時爲尚書郎,善古學。嘗從吏部尚書清河崔玄伯受字義,又從司徒崔浩學楷篆,自是家傳其法。季明亦傳習之,頗與許氏有異。又好占玄象,頗知術數。而落魄不事生業。有書千餘卷。雖窮居獨處,不以飢寒易操。與范陽盧道源爲莫逆之友。

永安中,道源勸令入仕,始爲威烈將軍。魏孝武初,遷鎮遠將軍,尋除步兵校尉。及孝武西遷,季明乃寓居伊、洛。侯景徇地河外,召季明從軍。尋授銀青光祿大夫,加中軍將軍,拜行臺郎中,除黎陽郡守。季明從至懸瓠,察景終不足恃,遂去之。客於潁川,以世路未清,欲優遊卒歲。時王思政鎮潁川,累使召。季明不得已,出與相見。留於內館月餘。太祖又徵之,遂入關。乃令季明正定古今文字於東閣。

大統末,除安西將軍,尋拜著作佐郎。於時倫輩,皆位兼常伯,車服華盛。唯季明獨以貧素居之,而無愧色。又勤於所職,著述不怠。然性尤專固,不合於時。是以一爲史官,遂十年不調。魏恭帝元年,進號平南將軍、右銀青光祿大夫。六官建,爲外史上士。孝閔帝踐阼,加征南將軍、右金紫光祿大夫。時大司馬賀蘭祥討吐谷渾,詔季明從軍。還,除驃騎將軍、右光祿大夫。武成末,遷外史下大夫。

保定三年,盛營宮室。春夏大旱,詔公卿百寮,極言得失。季明上書曰:

臣聞成湯遭旱,以六事自陳。宣王太甚,而珪璧斯竭。豈非遠慮元元,俯哀兆庶。方今農要之月,時雨猶愆,率土之心,有懷渴仰。陛下垂情萬類,子愛群生,覲禮百神,猶未豐洽者,豈或作事不節,有違時令,舉措失中,儻邀斯旱。

春秋,君舉必書,動爲典禮,水旱陰陽,莫不應行而至。孔子曰:「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可不慎乎。」春秋莊公三十一年冬,不雨。五行傳以爲是歲一年而三築臺,奢侈不恤民也。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五行傳以爲時作南門,勞民興役。漢惠帝二年夏,大旱。五年夏,大旱,江河水少,谿澗水絕。五行傳以爲先是發民十四萬六千人城長安。漢武帝元狩三年夏,大旱。五行傳以爲是歲發天下故吏穿昆明池。然則土木之功,動民興役,天輒應之以異。典籍作誡,儻或可思。上天譴告,改之則善。今若息民省役,以答天譴,庶靈澤時降,嘉穀有成,則年登可覬,子來非晚。詩云:「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或恐極陽生陰,秋多雨水,諸本「雨水」都倒作「水雨」。殿本當是依北史卷八二黎景熙傳改。年復不登,民將無覬。如又荐飢,「荐」原作「薦」。諸本及北史本傳都作「荐」,是,今逕改。爲慮更甚。

時豪富之家,競爲奢麗。季明又上書曰:

臣聞寬大所以兼覆,慈愛所以懷眾。「所」原作「可」。諸本及北史本傳都作「所」。按上句云:「寬大所以兼覆」,二句聯文,作「所」是,今逕改。故天地稱其高厚者,萬物得其容養焉。四時著其寒暑者,庶類資其忠信焉。是以帝王者,寬大象天地,忠信則四時。招搖東指,天下識其春。人君布德,率土懷其惠。伏惟陛下資乾御宇,品物咸亨,時乘六龍,自強不息,好問受規,天下幸甚。

自古至治之君,亦皆廣延博訪,詢採芻蕘,諸本「蕘」都作「微」,猶言芻蕘微末。殿本依北史本傳改。但作「蕘」亦通,今不改。置皷樹木,以求其過。頃年亢旱踰時,人懷望歲。陛下爰發明詔,廣求人瘼。同禹、湯之罪己,高宋景之守正。澍雨應時,年穀斯稔。剋己節用,慕質惡華,此則尚矣。然而朱紫仍耀於衢路,綺縠猶侈於豪家;裋褐未充於細民,糟糠未厭於編戶。此則勸導之理有所未周故也。今雖導之以政,齊之以刑,風俗固難以一矣。昔文帝集上書之囊,以作帷帳;惜十家之產,不造露臺;後宮所幸,衣不曳地,方之今日富室之飾,曾不如婢隸之服。然而以身率下,國富刑清,廟稱太宗,良有以也。臣聞聖人久於其道,而天下化成。今承魏氏喪亂之後,貞信未興。宜先「遵五美,屏四惡」,革浮華之俗,抑流競之風,察鴻都之小藝,焚雉頭之異服,無益之貨勿重於時,虧德之器勿陳於側,則民知德矣。

臣又聞之,爲治之要,在於選舉。若差之毫釐,則有千里之失。後來居上,則致積薪之譏。是以古之善爲治者,貫魚以次,任必以能。爵人於朝,不以私愛。簡材以授其官,量能以任其用。官得其材,用當其器,六轡既調,坐致千里。虞、舜選眾,不仁者遠。則庶事康哉,民知其化矣。

帝覽而嘉之。

時外史廨宇屢移,未有定所。季明又上言曰:「外史之職,漢之東觀,儀等石渠,司同天祿。是乃廣內祕府,藏言之奧。帝王所寶,此焉攸在。自魏及周,公館不立。臣雖愚瞽,猶知其非,是以去年十一月中,敢冒陳奏。將降中旨,北史本傳「將」作「特」。按若是「將」字,則中旨尚未降,下文不能以「荏苒一周,未加功力」爲言。疑作「特」是。即遣修營。荏苒一周,未加功力。臣職思其憂,敢不重請。」帝納焉。於是廨宇方立。

天和三年,進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後以疾卒。

趙文深字德本,金石萃編卷三七華嶽頌末署名云:「南陽趙文淵字德本奉敕書。」「文深」作「文淵」,唐人諱「淵」作「深」。南陽宛人也。父遐,以醫術進,仕魏爲尚藥典御。

文深少學楷隸,年十一,獻書於魏帝。立義歸朝,除大丞相府法曹參軍。文深雅有鍾、王之則,筆勢可觀。當時碑牓,唯文深及冀儁而已。大統十年,追論立義功,北史卷八二趙文深傳「十年」作「十二年」。封白石縣男,邑二百戶。太祖以隸書紕繆,命文深與黎季明、沈遐等依說文及字林刊定六體,成一萬餘言,行於世。

及平江陵之後,王褒入關,貴遊等翕然並學褒書。文深之書,遂被遐棄。文深慚恨,形於言色。後知好尚難反,亦攻習褒書,然竟無所成,轉被譏議,謂之學步邯鄲焉。至於碑牓,餘人猶莫之逮。王褒亦每推先之。宮殿樓閣,皆其跡也。遷縣伯下大夫,加儀同三司。世宗令至江陵書景福寺碑,漢南人士,亦以爲工。梁主蕭察觀而美之,賞遺甚厚。天和元年,露寢等初成,文深以題牓之功,增邑二百戶,除趙興郡守。文深雖外任,每須題牓,輒復追之。後以疾卒。

褚該字孝通,河南陽翟人也。晉末,遷居江左。祖長樂,齊竟陵王錄事參軍。父義昌,梁鄱陽王中記室。

該幼而謹厚,有譽鄉曲。尤善醫術,見稱於時。仕梁,歷武陵王府參軍。隨府西上。後與蕭撝同歸國,授平東將軍、左銀青光祿大夫,轉驃騎將軍、右光祿大夫。武成元年,除醫正上士。自許奭死後,該稍爲時人所重,賓客迎候,亞於姚僧垣。天和初,遷縣伯下大夫。五年,進授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該性淹和,不自矜尚,但有請之者,皆爲盡其藝術。時論稱其長者焉。後以疾卒。子士則,北史卷九0褚該傳無「士」字,雙名單稱。亦傳其家業。

時有強練,不知何許人,亦不知其名字。魏時有李順興者,語默不恆,好言未然之事,當時號爲李練。世人以強類練,故亦呼爲練焉。容貌長壯,有異於人。神精𢠳兄,莫之能測。意欲有所論說,逢人輒言。若值其不欲言,縱苦加祈請,亦不相酬答。初聞其言,略不可解。事過之後,往往有驗。恆寄住諸佛寺,好遊行民家,兼歷造王公邸第。所至之處,人皆敬而信之。汲本、局本無「人」字。

晉公護未誅之前,曾手持一大瓠,到護第門外,抵而破之。乃大言曰:「瓠破子苦。」時柱國、平高公侯伏侯龍恩早依隨護,深被任委。強練至龍恩宅,呼其妻元氏及其妾媵并婢僕等,並令連席而坐。諸人以逼夫人,苦辭不肯。強練曰:「汝等一例人耳,何有貴賤。」遂逼就坐。未幾而護誅,諸子並死。龍恩亦伏法,仍籍沒其家。

建德中,每夜上街衢邊樹,大哭釋迦牟尼佛,或至申旦,如此者累日,諸本及北史卷八九強練傳「日」都作「月」。疑殿本刻誤。聲甚哀怜。俄而廢佛、道二教。

大象末,又以一無底囊,歷長安市肆告乞,市人爭以米麥遺之。強練張囊投之,隨即漏之於地。人或問之曰:「汝何爲也?」強練曰:「此亦無餘,但欲使諸人見盛空耳。」至隋開皇初,果移都於龍首山,長安城遂空廢。後亦莫知其所終。

又有蜀郡衛元嵩者,亦好言將來之事,蓋江左寶誌之流。天和中,著詩預論周、隋廢興及皇家受命,並有徵驗。性尤不信釋教,嘗上疏極論之。史失其事,故不爲傳。

史臣曰:仁義之於教,大矣,術藝之於用,博矣。狥於是者,不能無非,厚於利者,必有其害。詩、書、禮、樂所失也淺,故先王重其德。方術技巧,所失也深,故往哲輕其藝。夫能通方術而不詭於俗,習技巧而必蹈於禮者,豈非大雅君子乎。姚僧垣診候精審,名冠於一代,其所全濟,固亦多焉。而弘茲義方,皆爲令器,故能享眉壽,縻好爵。老聃云「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於是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