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溫琪字德潤,宋州下邑人也。世本農家。溫琪身長七尺。少從黃巢爲盜,巢陷長安,以溫琪爲供奉官都知。巢敗,溫琪走滑州,顧其狀貌魁偉,懼不自容,乃投白馬河,流數十里,不死,河上人援而出之。又自經于桑林,桑輒枝折。乃之胙縣,有田父見之曰:「子狀貌堂堂,非常人也!」乃匿于家。後歲餘,聞濮州刺史朱裕募士爲兵,乃往依之。
後事梁,爲開道指揮使,累以戰功爲絳、棣二州刺史。棣州苦河水爲患,溫琪徙于新州以避之,民賴其利。歷齊、晉二州。莊宗攻晉州,踰月不能破,梁末帝嘉溫琪善守,升晉州爲定昌軍,以溫琪爲節度使。坐掠部民妻,爲其夫所訟,罷爲金吾衞大將軍、左龍武統軍。朱友謙以河中叛附于晉,末帝拜溫琪汝州防禦使、河中行營排陣使。遷耀州觀察留後。
莊宗滅梁,見溫琪,曰:「此爲梁守平陽者也!」嘉之,因以耀州爲順義軍,拜溫琪節度使,徙鎮雄武。明宗時來朝,願留闕下,以爲左驍衞上將軍。踰年,明宗謂樞密使安重誨曰:「溫琪舊人,宜與一重鎮。」重誨意不欲與,對以無員闕。佗日,明宗語又及之,重誨曰:「可代者惟樞密使耳。」明宗曰:「可。」重誨不能答。溫琪聞之懼,稱疾不出者累月。已而以爲鎮國軍節度使。廢帝時,以太子太保致仕。
萇從簡,陳州人也。世本屠羊。從簡去事晉爲軍校,力敵數人,善用槊。莊宗用兵攻城,從簡多爲梯頭,莊宗愛其勇,以功累遷步軍都指揮使。莊宗與梁軍對陣,梁軍有執大旗出入陣間者,莊宗登高丘望見之,歎曰:「彼猛士,誰能爲我取之者?」從簡因前請往,莊宗惜之,不許。從簡濳率數騎,馳入梁軍,奪其旗而還,軍中皆鼓噪,莊宗壯之,賜與甚厚。
從簡嘗中流矢,鏃入髀骨,命工取之。工無良藥,欲鑿其骨,人皆以爲不可。從簡遽使鑿之,工遲疑不忍下,從簡叱其亟鑿,左右視者,皆若不勝其毒,而從簡言笑自若。然其爲人剛暴難制,莊宗每屈法優容之。累遷蔡州防禦使。明宗時,歷麟、汝、汾、金四州防禦使。明宗嘗戒之曰:「富貴可惜,然汝不能守也。先帝能貸爾,吾恐不能。」從簡性不可悛,明宗亦不之責。
廢帝舉兵於鳳翔,從簡與諸鎮兵圍之,已而兵潰,從簡東走,被執。廢帝責其不降,從簡曰:「事主不敢二心。」廢帝釋之,拜潁州團練使。晉高祖起兵太原,廢帝將親征,召爲招討副使,從至河陽,拜河陽三城節度使。廢帝還洛陽,從簡即降晉。歷鎮忠武、武寧,入爲左金吾衞上將軍。卒年六十五,贈太師。
從簡好食人肉,所至多潛捕民間小兒以食。許州富人有玉帶,欲之而不可得,遣二卒夜入其家殺而取之。卒夜踰垣,隱木間,見其夫婦相待如賓,二卒歎曰:「吾公欲奪其寶,而害斯人,吾必不免。」因躍出而告之,使其速以帶獻,遂踰垣而去,不知其所之。
張筠,海州人也。世以貲爲商賈。筠事節度使時溥爲宿州刺史。梁兵攻溥取宿州,得筠,愛其辯惠,以爲四鎮客將、長直軍使,累拜宣徽使。末帝分相、澶、衞三州爲昭德軍,以筠爲節度使,由是魏博軍叛附于晉。晉王攻相州,筠棄城走。後以爲永平軍節度使。
梁亡事唐,仍爲京兆尹。從郭崇韜伐蜀,爲劍南兩川安撫使。蜀平,拜河南尹,徙鎮興元。筠嘗有疾,不見將吏,副使符彥琳入問疾,筠又辭不見。彥琳疑筠已死,即請出牌印,筠怒,命左右收彥琳下獄,以其反聞。明宗知彥琳無反狀,召彥琳釋之,陽徙筠爲西京留守,戒守者不內,筠至長安不得入,乃朝京師,以爲左驍衞上將軍。
筠弟籛,當筠爲京兆尹時,以爲牙內指揮使、三白渠營田制置使。筠西伐蜀,留籛守京兆。蜀平,魏王繼岌班師,至興平,而明宗自魏起,京師大亂,籛乃斷咸陽浮橋以拒繼岌,繼岌乃自殺。
初,筠代康懷英爲永平軍節度使,而懷英死,筠即掠其家貲。又於唐故宮掘地,多得金玉。有偏將侯莫陳威者,嘗與溫韜發唐諸陵,分得寶貨,筠因以事殺威而取之。魏王繼岌死渭南,籛悉取其行橐。而王衍自蜀行至秦川,莊宗遣宦者向延嗣殺之,延嗣因盡得衍蜀中珍寶。明宗即位,即遣人捕誅宦者,延嗣亡命,而蜀之珍寶籛又取之。由是兄弟貲皆鉅萬。然筠爲人好施予,以其富,故所至不爲聚斂,民賴以安。而籛嗜酒貪鄙,歷沂、密二州刺史。晉出帝時,以將軍市馬於回鶻,坐馬不中式,有司理其價直,籛性鄙,因鬱鬱而卒。
筠居洛陽,擁其貲,以酒色聲妓自娛足者十餘年,人謂之「地仙」。天福二年,徙居長安。是歲,張從賓作亂,入洛陽,筠遂以免。卒,贈太子少師。
嗚呼,五代反者多矣,吾於明宗獨難其辭!至於魏王繼岌薨,然後終其事也。莊宗遇弒,繼岌以元子握重兵,死于外而不得立,此大事也,而前史不書其所以然。夫繼岌之存亡,於張籛無所利害,籛何爲而拒之不使之東乎?豈其有所使而爲之乎?然明宗於符彥超深以爲德,而待籛無所厚,此其又可疑也。不然,好亂之臣,望風而響應乎?使籛不斷浮橋,而繼岌得以兵東,明宗未必能自立。則繼岌之死,由籛之拒,其所繫者豈小哉!
楊彥詢字成章,河中寶鼎人也。少事青州王師範,師範好學,聚書萬卷,使彥詢掌之。彥詢爲人聰悟,遂見親信。師範降梁,後見殺,彥詢無所歸,乃之魏,事楊師厚爲客將。魏博叛梁入于晉,彥詢因留事晉。莊宗滅梁,以彥詢爲引進副使,奉使吳、蜀,常稱旨。歷德州刺史、羽林將軍。
晉高祖鎮太原,廢帝疑其有貳志,擇諸將之謹厚者佐之,乃以彥詢爲太原節度副使。其後晉高祖以疑見徙,欲拒命不行,以問彥詢,彥詢不敢正言,因曰:「太原之力,能與唐敵否?公其審計之!」高祖反意已決,彥詢亦不復敢言。高祖左右以彥詢異議,欲殺之,高祖遽止之,曰:「惟副使一人,我自保之。」乃免。
是時,高祖乞兵於契丹,契丹耶律德光立高祖于太原,以兵送至河上。彥詢爲宣徽使,數往來虜帳中,德光亦愛其爲人。明年,拜感德軍節度使,「感德軍」,貴池、南監、汪、南昌本同,汲、殿、蜀、鄂、劉校本作「威德軍」。按本史卷六0職方考無此二軍。纂誤補卷三云:「考薛史本傳:『天福二年,出爲鄧州節度。』鄧州于時爲威勝軍,此當是『威勝』之誤。」復入爲宣徽使,又拜安國軍節度使。天福七年,徙鎮鎮國,遭歲大饑,爲政有惠愛。以病風罷爲右金吾衞上將軍。卒年七十四,贈太子太師。
李周字通理,邢州內丘人,唐昭義軍節度使抱真之後也。父矩,遭世亂不仕,嘗謂周曰:「邯鄲用武之地,今世道未平,汝當從軍旅以興吾門。」
周年十六爲內丘捕賊將,以勇聞。是時,梁、晉兵爭山東,羣盜充斥道路,行者必以兵衞。內丘人盧嶽將徙家太原,舍逆旅,傍偟不敢進,周意憐之,爲送至西山。有盜從林中射嶽,中其馬,周大呼曰:「吾在此,孰敢爾邪?」盜聞其聲,曰:「此李周也。」因各潰去。周送嶽至太原,嶽謂之曰:「吾少學星曆,且工相人。子方頤隆準,眉目疏徹,身長七尺,真將相也。吾占天象,晉必有天下,子宜留事晉,以圖富貴。」周以母老辭歸。
是時,梁遣葛從周攻下邢、洺,晉王柵兵青山口,周未知所歸,乃思嶽言,至青山歸晉,晉王以周爲萬勝黃頭軍使。後從征伐常有功。從戰柏鄉,先登,遷匡霸指揮使,守楊劉。周爲將甚勇,其於用兵,善守,能與士卒同甘苦。梁兵攻周,周堅守。久之,周聞母喪奔歸,莊宗遣佗將代周守,幾爲梁兵所破,莊宗遽追周還守之,乃得不破。其後梁人已破德勝,因東擊楊劉,以巨艦絕河,斷晉餉援。周遣人馳趨莊宗求救,請日行百里以赴急,莊宗笑曰:「周爲我守,何憂!」日行六十里,且行且獵,曰:「周非梁將可敵也。」比至,周已絕糧三日。莊宗以巨栰積薪沃油,順流縱火焚梁艦,梁兵解去。莊宗見周勞曰:「微公,諸將爲梁擒矣!」歷相、蔡二州刺史。明宗時,拜武信軍節度使,徙鎮靜難,歷武寧、安遠、永興、宣武四鎮,所至多善政。
晉高祖時,復鎮靜難,罷還。出帝幸澶淵,以周留守東京,還,拜開封尹。卒年七十四,贈太師。
劉處讓字德謙,滄州人也。少爲張萬進親吏,萬進入梁,爲泰寧軍節度使,以處讓爲牙將。萬進叛梁附晉,梁遣劉鄩討之。萬進遣處讓求救于晉,晉王方與梁相拒,未能出兵,處讓乃於軍門截耳而訴曰:「萬進所以見圍者,以附晉故也,奈何不顧其急?苟不出兵,願請死?」晉王壯之,曰:「義士也!」爲之發兵。未渡河,而萬進爲梁兵所敗,處讓因留事晉。
莊宗即位,爲客省使,常使四方,多稱旨。天成中,遷引進使,累遷左驍衞大將軍。廢帝時,魏州軍亂,逐其帥劉延皓,遣范延光招討,以處讓爲河北都轉運使。
晉高祖立,歷宣徽南院使。范延光反,高祖命楊光遠爲招討使,以處讓參其軍事。已而副招討使張從賓叛于河陽,處讓分兵擊破從賓。還,與光遠攻鄴,逾年不能下。其後延光有降意而遲疑,處讓入城,譬以禍福,延光乃出降。
唐制,樞密使常以宦者爲之,自梁用敬翔、李振,至莊宗始用武臣,而權重將相。高祖時,以宰相桑維翰、李崧兼樞密使,處讓與諸宦者心不平之。光遠之討延光也,以晉重兵在己掌握,舉動多驕恣,其所求請,高祖頗裁抑之。處讓爲光遠言:「此非上意,皆維翰、崧等嫉公耳!」光遠大怒。及兵罷,光遠見高祖,訴以維翰等沮己,高祖不得已,罷維翰等,以處讓爲樞密使。
處讓在職,凡所陳述,多不稱旨。處讓丁母憂,高祖遂不復拜樞密使,以其印付中書而廢其職。處讓居喪期年,起復爲彰德軍節度使、右金吾衞上將軍。以疾卒,年六十三,累贈太師。
李承約字德儉,薊門人也。貴池、汪本同,汲、殿、南昌、蜀、鄂、劉校本及薛史卷九0李承約傳作「薊州」。少事劉仁恭,爲山後八軍巡檢使,將騎兵二千人。仁恭爲其子守光所囚,承約以其騎兵奔晉,晉王以爲匡霸指揮使。從破夾寨,戰臨清,以功累遷洺汾二州刺史、潁州團練使。
天成中,邠州節度使毛璋有異志,明宗拜承約涇州節度副使,使往伺璋動靜。承約見璋,諭以禍福。後明宗遣人代璋,璋即時受代。明宗大喜,即拜承約黔南節度使。承約以恩信撫諸夷落,勸民農桑,興起學校。居數年,當代,黔南人詣京師乞留,爲許留一年。召爲左衞上將軍,改左龍武統軍,拜昭義軍節度使,復爲左龍武統軍。
天福二年,遷左驍衞上將軍。數請老,不許。卒年七十五,贈太子太師。
張希崇字德峯,幽州薊人也。少好學,通左氏春秋。劉守光不喜儒士,希崇因事軍中爲偏將,將兵戍平州。其後契丹攻陷平州,得希崇,知其儒者也,以爲盧龍軍行軍司馬。明宗時,盧文進自平州亡歸,契丹因以希崇代文進爲平州節度使,遣其親將以三百騎監之。居歲餘,虜將喜其爲人,監兵稍怠,希崇因與其麾下謀走南歸。其麾下皆言兵多,不可俱亡,懼不得脫,因勸希崇獨去。希崇曰:「虜兵守我者三百騎爾,烹其將,其兵必散走。且平州去虜帳千餘里,使其聞亂而呼兵,則吾與汝等在漢界矣!」眾皆曰善。乃先爲穽,寘以石灰。明日,虜將謁希崇,希崇飲之以酒,殺之穽中,兵皆潰去,希崇率其麾下,得生口二萬南歸。明宗嘉之,拜汝州防禦使。遷靈武節度使。靈州地接戎狄,戍兵餉道,常苦抄掠,希崇乃開屯田,教士耕種,軍以足食,而省轉饋,明宗下詔褒美。希崇撫養士卒,招輯夷落,自回鶻、瓜、沙皆遣使入貢。居四歲,上書求還內地,徙鎮邠寧。
晉高祖入立,復拜靈武節度使,希崇歎曰:「吾當老死邊徼,豈非命邪!」希崇事母至孝,朝夕母食,必侍立左右,徹饌乃敢退。爲將不喜聲色。好讀書,頗知星曆。天福三年,月掩畢口大星,希崇歎曰:「畢口大星,邊將也,我其當之乎!」明年正月卒,贈太師。有子仁謙。
相里金字奉金,并州人也。爲人勇悍,而能折節下士。事晉王爲五院軍隊長。梁、晉戰柏鄉、胡柳,皆有功,遷黃甲指揮使。
同光中,拜忻州刺史。是時,諸州皆用武人,多以部曲主場務,漁蠹公私,以利自入,金獨禁部曲不與事,厚其給養,使掌家事而已。遷隴州防禦使。
廢帝起兵鳳翔,馳檄四隣,四隣未有應者,獨金首遣判官薛文遇見廢帝,往來計事。廢帝即位,德之,拜保義軍節度使。晉高祖起太原,廢帝以金爲太原四面步軍都指揮使。
張廷蘊,開封襄邑人也。少爲宣武軍卒,去事晉,稍遷軍校。常從莊宗征伐,先登力戰,金瘡滿體,莊宗壯之,以爲帳前黃甲二十指揮步軍都虞候、魏博三城巡檢使。是時,莊宗在魏,以劉皇后從行,劉氏多縱其下擾人爲不法,人無敢言者,廷蘊輒收而斬之。
李繼韜叛于潞州,薛史卷三五唐明宗紀載:同光二年四月,「潞州小將楊立叛,帝受詔討之」。通鑑卷二七三略同。按李繼韜已先一年誅死,此當是楊立。莊宗遣明宗爲招討使,元行欽爲都部署,廷蘊爲馬步軍都指揮使,將兵爲前鋒。廷蘊至潞,日已暮,即率兵百餘踰濠登城,城守者不能禦,遂破潞州。明旦,明宗與行欽後至,明宗心頗慊之。廷蘊以功遷羽林都指揮使、申懷沂三州刺史、金潁隴絳四州防禦團練使、左監門衞上將軍。開運中,以疾卒。
廷蘊武人,所識不過數字,而平生重文士。嘗從明宗破梁鄆州,獲判官趙鳳,廷蘊謂曰:「吾視汝貌必儒人,可無隱也。」鳳以實對,廷蘊亟薦於明宗。後鳳貴爲相,數薦廷蘊於安重誨,重誨屢言之,明宗以廷蘊破潞之隙,終恨之,故終不秉髦節。廷蘊素廉,歷七州,卒之日,家無餘貲。
馬全節字大雅,大名元城人也。唐同光中,全節爲捉生指揮使。趙在禮反鄴都,以全節爲馬步軍指揮使。明宗即位,歷博單郢沂四州刺史、金州防禦使。廢帝時,蜀人攻金州,州兵纔數百,全節散家財,與士卒堅守,蜀人去,廢帝召全節,以爲滄州留後。
晉高祖入立,即拜全節橫海軍節度使,徙鎮安遠,代李金全。金全叛附于李昪,高祖發兵三萬,使全節與安審暉討之,金全南奔。昪將李承裕守安州,全節與承裕戰州南,大敗承裕,斬首三千級,生擒千餘人。承裕棄城去,審暉追至雲夢,執承裕及其兵二千人,全節斬千五百人,以其餘兵并承裕獻于京師。承裕謂全節曰:「吾掠城中,所得百萬計,將軍皆取之矣。吾見天子,必訴此而後就刑。」全節懼,因殺承裕,高祖置而不問,徙全節鎮昭義。又徙安國。從杜重威討安重榮,以功徙鎮義武。
自出帝與契丹交惡,全節未嘗不在兵間。開運元年,爲行營都虞候,契丹與晉大軍相距澶、魏之間,全節別攻白團城,破之,虜七百人。克泰州,虜二千人,降其守將晉廷謙。四月,契丹敗于戚城,引兵分道而北,全節敗之于定豐,執其將安暉。七月,徙廣晉尹,留守鄴都。十月,杜重威爲招討使,以全節爲副,大敗契丹于衞村。
全節爲人謙謹,事母至孝,其臨政決事,必問法如何。初,徙廣晉,過元城,衣白襴謁其縣令,州里以爲榮。
皇甫遇,常山真定人也。爲人有勇力,虬髯善射。少從唐明宗征伐,事唐爲武勝軍節度使,所至苛暴,以誅斂爲務,賓佐多解官逃去,以避其禍。
晉高祖時,歷義武、昭義、建雄、河陽四鎮,罷爲神武統軍。契丹入寇,陷貝州,出帝以高行周爲北面行營都部署,遇爲馬軍右廂排陣使。是時,青州楊光遠據城反,出帝乃遣李守貞及遇分兵守鄆州。遇等至馬家渡,契丹方將渡河助光遠,遇等擊敗之,以功拜義成軍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
開運二年,契丹寇西山,遣先鋒趙延壽圍鎮州,杜重威不敢出戰。延壽分兵大掠,攻破欒城、柏鄉等九縣,南至邢州。是時歲除,出帝與近臣飲酒過量,得疾,不能出征,乃遣北面行營都監張從恩會馬全節、安審琦及遇等禦之。從恩等至相州,陣安陽河南,遣遇與慕容彥超率數千騎前視虜。遇渡漳河,逢虜數萬,轉戰十餘里,至榆林,爲虜所圍,遇馬中箭而踣,得其僕杜知敏馬,乘之以戰。知敏爲虜所擒,遇謂彥超曰:「知敏,義士也,豈可失之!」即與彥超躍馬入虜,取之而還。虜兵與遇戰,自午至未,解而復合,益出生兵,勢甚盛。遇戒彥超曰:「今日之勢,戰與走爾,戰尚或生,走則死也。等死,死戰,猶足以報國。」張從恩與諸將怪遇視虜無報,皆謂遇已陷虜矣。已而有馳騎報遇被圍,安審琦率兵將赴之,從恩疑報者詐,不欲往,審琦曰:「成敗天也,當與公共之,雖虜不南來,吾屬失皇甫遇,復何面目見天子!」即引騎渡河,諸軍皆從而北,拒虜十餘里,虜望見救兵來,即解去。遇與審琦等收軍而南,契丹亦皆北去。是時,契丹兵已深入,人馬俱乏,其還也,諸將不能追,而從恩率遇等退保黎陽,虜因得解去。
三年冬,以杜重威爲都招討使,遇爲馬軍右廂都指揮使,屯于中渡。重威已陰送款契丹,伏兵幕中,悉召諸將列坐,告以降虜,遇與諸將愕然不能對。重威出降表,遇等俛首以次自畫其名,即麾兵解甲出降。契丹遣遇與張彥澤先入京師,遇行至平棘,絕吭而死。
嗚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爲死節;晉亡而皇甫遇死,不得爲死事,吾豈無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謀爲多,由子佐其父而弒其祖,可乎?其不戮於斧鉞,爲幸免矣。方晉兵之降虜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解甲,哭聲震天,則降豈其欲哉!使遇奮然攘臂而起,殺重威於坐中,雖不幸不免而見害,猶爲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哉!既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矣,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君子之於人,或推以恕,或責以備。恕,故遷善自新之路廣;備則難得,難得,故可貴焉。然知其所可恕,與其所可貴,豈不又難哉!
安彥威字國俊,代州崞縣人也。少以軍卒隸唐明宗麾下。彥威善射,頗知兵法。明宗鎮天平、宣武、成德,以彥威常爲牙將,以謹厚見信。明宗入立,皇子從榮鎮鄴,彥威爲護聖指揮使。以從榮判六軍,彥威遷捧聖指揮使,領寧國軍節度使。
晉高祖入立,拜彥威北京留守,徙鎮歸德。是時,河決滑州,命彥威塞之,彥威出私錢募民治隄。遷西京留守,遭歲大饑,彥威賑撫饑民,民有犯法,皆寬貸之,饑民愛之,不忍流去。丁母憂,哀毀過制。出帝與契丹隳盟,拜彥威北面行營副都統,彥威悉以家財佐軍用。以疾卒于京師。
彥威與安太妃同宗,出帝事以爲舅,彥威未嘗以爲言。及卒,太妃臨哭,人始知同宗也,當時益稱其慎重。
李瓊,滄州饒安人也。少爲騎將,與晉高祖隸唐明宗麾下。同光二年,契丹犯塞,明宗出涿州,遇契丹,與戰不勝,諸將各稍引去,而晉高祖獨戰不已,契丹漸合而圍之。瓊引高祖衣與俱遯,至劉李河而追兵且及,瓊浮水先至南岸,高祖至河中流,馬踣,瓊以長矛援出之,又以所乘馬與高祖,而步護之,走十餘里,乃得免。
明宗兵變于魏而南,瓊從高祖以三百騎先趨汴州。高祖爲保義軍節度使,以爲牙隊指揮使。高祖建國,以爲護聖都虞候,賜與金帛甚厚,而不與之官爵,瓊亦鬱鬱。久之,拜相、申二州刺史。出帝時,爲棣州刺史。楊光遠反,以書招瓊,瓊拒而不納。遷洺州團練使,又爲護聖右廂都指揮使。
劉景巖,延州人也。其家素富,能以貲交游豪俊。事高萬金爲部曲,其後爲丹州刺史。晉高祖起兵太原,唐廢帝調民七戶出一卒爲義兵。延州節度使楊漢章發鄉民赴京師,將行,景巖遣人激怒之,義兵亂,殺漢章,迎景巖爲留後。晉高祖即位,即拜景巖節度使。
景巖從事熊皦,爲人多智,陰察景巖跋扈難制,懼其有異心,欲以利愚之,因語景巖,以謂邊地不可以久安,爲陳保名享利之策,言邠、涇多善田,其利百倍,宜多市田射利以自厚。景巖信之,歲餘,其獲甚多。景巖使皦朝京師,皦乃言:「景巖不宜在邊,可徙之內地。」乃移景巖邠州,皦入拜補闕,而景巖又徙鎮保義,居未幾,又徙武勝。景巖乃悟皦爲賣己,遂誣奏皦隱己玉帶,皦坐貶商州上津令。皦懼景巖邀害之,道亡,匿山中。
開運三年,景巖罷武勝,以太子太師致仕,居華州。契丹犯京師,以周密鎮延州,景巖乃還故里。而州人逐密,立高允權,允權妻劉氏,景巖孫女子也。景巖良田甲第、僮僕甚盛,党項司家族畜牧近郊,尤富彊,景巖與之往來,允權頗患之。允權妻歲時歸省,景巖謂曰:「高郎一縣令,而有此州,其可保乎?」允權益惡之,而心又利其田宅,乃誣其反而殺之,年八十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