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議集
 卷九

乞相度開石門河狀

元祐六年三月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謹按史記秦始皇三十六年,東遊至錢塘,臨浙江,水波惡,乃西百二十里從狹中渡。始皇帝以天下之力徇其意,意之所欲出,赭山橋海無難,而獨畏浙江水波惡,不敢徑渡,以此知錢塘江天下之嶮,無出其右者。

臣昔通守此邦,今又忝郡寄,二十年間,親見覆溺無數。自溫、台、明、越往來者,皆由西興徑渡,不涉浮山之嶮,時有覆舟,然尚希少。自衢、睦、處、婺、宣、歙、饒、信及福建路八州往來者,皆出入龍山,沿溯此江,江水灘淺,必乘潮而行。潮自海門東來,勢若雷霆,而浮山峙於江中,與魚浦諸山相望,犬牙錯入,以亂潮水,洄洑激射,其怒自倍,沙磧轉移,狀如鬼神,往往於淵潭中,湧出陵阜十數里,旦夕之間,又復失去,雖舟師、沒人,不能前知其深淺。以故公私坐視覆溺,無如之何,老弱叫號,求救於湍沙之間,聲未及終,已爲潮水卷去,行路爲之流涕而已。縱有勇悍敢往之人,又多是盜賊,利其財物,或因而擠之,能自全者,百無一二,性命之外,公私亡失,不知一歲凡幾千萬。而衢、睦等州,人眾地狹,所產五穀,不足於食,歲常漕蘇、秀米至桐廬,散入諸郡。錢塘億萬生齒,待上江薪炭而活,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此數州薪米常貴。又衢、婺、睦、歙等州及杭之富陽、新城二邑,公私所食鹽,取足於杭、秀諸場,以浮山之嶮覆溺留礙之故,官給腳錢甚厚,其所亡失,與依託風水以侵盜者不可勝數。此最其大者。其餘公私利害,未可以一二遽數。

臣伏見宣德郎前權知信州軍州事侯臨,因葬所生母於杭州之南蕩,往來江濱,相視地形,訪聞父老,參之舟人,反復講求,具得其實。建議: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門,並山而東,或因斥鹵棄地,鑿爲運河。貼黃。石門新河,若出定山之南,則地皆斥鹵,不壞民田。又自新河以北,江水不到,灌以河水,皆可化爲良田。然近江土薄,萬一數十年後,江水轉移,河不堅久。若自石門並山而東,出定山之北,則地堅土厚,久遠無虞。然度壞民田五六千畝,又失所謂良田之利。體問民田之良者,不過畝一千,以錢償之,亦萬餘緡而已。此二者,更乞令監司及所差官詳議其利害。引浙江及谿谷諸水,凡二十二里有奇,以達於江。又並江爲岸,度潮水所向則用石,所不向則用竹。大凡八里有奇,以達於龍山之大慈浦。自大慈浦北折,抵小嶺下,鑿嶺六十五丈,以達於嶺東之古河。因古河稍加浚治,東南行四里有奇,以達於今龍山之運河,以避浮山之嶮。度用錢十五萬貫,用捍江兵及諸郡廂軍三千人,二年而成。臣與前轉運使葉溫叟、轉運判官張璹,躬往按視,皆如臨言。凡福建、兩浙士民,聞臣與臨欲奏開此河,萬口同聲,以爲莫大無窮之利。臣縱欲不言,已爲眾論所迫,勢不得默已。

臣聞之父老,章獻皇后臨朝日,以江水有皇天蕩之嶮,內出錢數十萬貫,築長蘆,起僧舍,以拯溺者。又見先帝以長淮之嶮,賜錢十萬貫、米十萬石,起夫九萬二千人,以開龜山河。今浮山之嶮,非特長蘆、龜山之比,而二聖仁慈,視民如傷,必將捐十五萬緡以平此積嶮也。謹昧死上臨所陳開石門河利害事狀一本,及臣所差觀察推官董華用臨之說,約度功料,貼黃。董華所料,只是約度大數,若蒙朝廷相度可以施行,更乞別差官入細計料。及合用錢物料狀一本,並地圖一面。伏乞降付三省看詳,或召臨赴省面加質問。仍乞下本路監司或更特差官同共相視。若臣與臨言不妄,乞自朝廷擘畫,支賜錢物施行。

臣觀古今之事,非知之難,言之亦易,難在成之而已。臨之才幹,眾所共知。臣謂此河非臨不成。伏望聖慈,特賜訪問左右近臣,必有知臨者。乞專差臨監督此役,不惟救活無窮之性命,完惜不貲之財物,又使數州薪米流通,田野市井,詠歌聖澤,子孫不忘。臣不勝大願,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貼黃。今建此議,不知者必有二難。其一,不過謂浙江浮山之嶮,經歷古今賢哲多矣,若可平治,必不至今日。知此乃巷議臆度,不足取信。只如龜山新河,易長淮爲安流,近日呂梁之嶮,竊聞亦已平治。豈可謂古人偶未經意,便謂今人不可復作。其二,不過謂並江作岸,爲潮水所衝齧,必不能經久。今浙江石岸,亦有成規。自古本用木岸,轉運使張夏始易以石。自龍山以東,江水溢深,石岸立於漲沙之上,又潮頭爲西陵石磯所射,正戰於岸下,而四五十年,隱然不動,雖時有缺壞,隨即修完,人不告勞,官無所費。今自大慈浦以西,江水皆露出石腳,而潮頭自龍山轉向西南,則岸之易成而難壞,非張夏所建東堤之比也。

再乞發運司應副浙西米狀

元祐六年三月二十三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近蒙恩詔,召赴闕庭。竊以浙西二年水災,蘇、湖爲甚,雖訪聞已詳,而百聞不如一見。故自下塘路由湖入蘇,目睹積水未退,下田固已沒於深水,今歲必恐無望,而中上田亦自渺漫,婦女老弱,日夜車畎,而淫雨不止,退寸進尺,見今春晚,並未下種。鄉村闕食者眾,至以糟糠雜芹、蓴食之。又爲積水占壓,薪芻難得,食糟飲冷,多至脹死。並是臣親見,即非傳聞。春夏之間,流殍疾疫必起。逐州去年所糴常平米,雖粗有備,見今州縣出賣,米價不甚翔踴,但鄉村遠處飢羸之民,不能赴城市收糴,官吏欲差船載米下鄉散糶,即所須數目浩瀚,恐不能足用,夏秋之間,必大乏絕。又自今已往,若得淫雨稍止,即農民須趁初夏秧種,車水耕耘之勞,十倍常歲,全藉糧米接濟。見今已自闕食,至時必難施功。縱使天假之年,亦無所望,公私狼狽,理在必然。

臣去歲奏乞下發運司於江東、淮南豐熟近便處糴米五十萬石,準備浙西災傷州、軍般運兌撥,出糶賑濟。尋蒙聖恩行下,云已降指揮令發運司兌撥,令起上供并封樁等錢一百萬貫,趁時糴買斛斗封樁準備移用。送戶部,依已得指揮,餘依浙西鈐轄司所奏施行。聖旨既下,本路具聞,農民欣戴,始有生意。而發運司官吏,全不上體仁聖恤民之意,奏稱淮南、江東米價高貴,不肯收糴。勘會浙西去歲米價,例皆高貴,杭州亦是七十足錢收糴一斗,雖是貴糴,猶勝於無米,坐視民死。今來發運司官吏,親被聖旨,全不依應施行,只以米貴爲詞,更不收糴,使聖主已行之命,頓成空言,飢民待哺之心,中塗失望。卻使指準前年朝旨所撥上供米二十萬石,與本路內出糶不盡米一十六萬七千石有零,充填今來五十萬石數目外,只乞於上供米內更截撥二十萬石,與本路相兼出糶。切緣上件出糶不盡米一十六萬七千餘石,久已樁在本路。臣元奏乞於發運司糴五十萬石之時,已是指準上件米數支用外,合更要五十萬石。今來運司卻將前件聖恩折充今年所賜,吏民聞之,何由心服。臣已累具執奏,未奉朝旨。今來親見數州水災如此,飢殍之勢,極可憂畏。既忝近侍,理合奏聞。豈敢爲已去官,遺患後人,更不任責。

伏望聖慈察臣微誠,垂湣一方,特賜指揮,發運司依元降指揮,除已截撥二十萬石外,更兌撥三十萬石與浙西諸州充出糶借貸。如發運司去年元不收糴,無可兌撥,即乞一面截留上供米充滿五十萬石數目,卻令發運司將封樁一百萬貫錢候今年秋熟日收糴填還。若朝廷不以臣言爲然,待饑饉疾疫大作,方行賑濟,即恐須於別路運致錢米,雖累百萬,亦恐不及於事。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貼黃。發運司奏云:「淮南、宿、亳等州災傷,米價高處七十七文,江東米價高處七十文。」切緣臣元奏,乞於豐熟近便處收糴。訪聞揚、楚之間,穀熟米賤,今來發運司卻引宿、亳等州米價最高處,以拒塞朝旨,顯非仁聖勤恤及臣元奏乞本意。

又貼黃。若依發運司所奏,將出糶不盡一十六萬七千有餘石充數外,猶合撥三十四萬石,方滿五十萬數。今來只撥二十萬石,顯虧元降聖旨一十四萬石。而況上件出糶不盡米,已係前年聖恩所賜,發運司不合指準充數,顯虧三十萬石。

又貼黃。如蒙施行,乞下轉運司多撥數目,與蘇、湖州。如合賑濟,更不拘去年放稅分數施行。

又貼黃。若行下有司,反覆住滯,必不及事。只乞斷自聖心,速降指揮。

杭州召還乞郡狀

元祐六年五月十九日,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前知杭州蘇軾狀奏。右臣近奉詔書及聖旨劄子,不允臣辭免翰林學士承旨恩命及乞郡事。臣已第三次奏乞除臣揚、越、陳、蔡一郡去訖。竊慮區區之誠,未能遽回天意,須至盡露本心,重干聖聽,惶恐死罪!惶恐死罪!

臣昔於治平中,自鳳翔職官得替入朝,首被英宗皇帝知遇,欲驟用臣。當時宰相韓琦以臣年少資淺,未經試用,故且與館職。亦會臣丁父憂去官。及服闋入覲,便蒙神宗皇帝召對,面賜獎激,許臣職外言事。自惟羈旅之臣,未應得此,豈非以英宗皇帝知臣有素故耶?是時王安石新得政,變易法度,臣若少加附會,進用可必。自惟遠人,蒙二帝非常之知,不忍欺天負心,欲具論安石所爲不可施行狀,以裨萬一。然未測聖意待臣深淺,因上元有旨買燈四千碗,有司無狀,虧減市價,臣即上書論奏,先帝大喜,即時施行。臣以此卜知先帝聖明,能受盡言,上疏六千餘言,極論新法不便。後復因考試進士,擬對御試策進士,并言安石不知人,不可大用。先帝雖未聽從,然亦嘉臣愚直,初不譴問。而安石大怒,其黨無不切齒,爭欲傾臣。御史知雜謝景溫,首出死力,彈奏臣丁憂歸鄉日,舟中曾販私鹽。遂下諸路體量追捕當時梢工篙手等,考掠取證,但以實無其事,故鍛煉不成而止。臣緣此懼禍乞出,連三任外補。而先帝眷臣不衰,時因賀謝表章,即對左右稱道。黨人疑臣復用,而李定、何正臣、舒亶三人,構造飛語,醞釀百端,必欲致臣於死。先帝初亦不聽,而此三人執奏不已,故臣得罪下獄。定等選差悍吏皇遵,將帶吏卒,就湖州追攝,如捕寇賊。臣即與妻子訣別,留書與弟轍,處置後事,自期必死。過揚子江,便欲自投江中,而吏卒監守不果。到獄,即欲不食求死。而先帝遣使就獄,有所約敕,故獄吏不敢別加非橫。臣亦覺知先帝無意殺臣,故復留殘喘,得至今日。及竄責黃州,每有表疏,先帝復對左右稱道,哀憐獎激,意欲復用,而左右固爭,以爲不可。臣雖在遠,亦具聞之。古人有言,聚蚊成雷,積羽沈舟,言寡不勝眾也。以先帝知臣特達如此,而臣終不免於患難者,以左右疾臣者眾也。

及陛下即位,起臣於貶所,不及一年,備位禁林,遭遇之異,古今無比。臣每自惟昆蟲草木之微,無以伸報天地生成之德,惟有獨立不倚,知無不言,可以少報萬一。始論衙前差顧利害,與孫永、傅堯俞、韓維爭議,因亦與司馬光異論。光初不以此怒臣,而臺諫諸人逆探光意,遂與臣爲仇。臣又素疾程頤之姦,未嘗假以色詞,故頤之黨人,無不側目。自朝廷廢黜大姦數人,而其餘黨猶在要近,陰爲之地,特未敢發爾。小臣周穜,乃敢上疏乞用王安石配享,以嘗試朝廷。臣竊料穜草芥之微,敢建此議,必有陰主其事者。是以上書逆折其姦鋒,乞重賜行遣,以破小人之謀。因此,黨人尤加忿疾。其後,又於經筵極論黃河不可回奪利害,且上疏爭之,遂大失執政意。積此數事,恐別致禍患。又緣臂痛目昏,所以累章力求補外。

竊伏思念,自忝禁近,三年之間,臺諫言臣者數四,只因發策草麻,羅織語言,以爲謗訕,本無疑似,白加誣執。其間曖昧譖愬,陛下察其無實而不降出者,又不知其幾何矣。若非二聖仁明,洞照肝膈,則臣爲黨人所傾,首領不保,豈敢望如先帝之赦臣乎?自出知杭州二年,粗免人言,中間法外刺配顏章、顏益二人,蓋攻積弊,事不獲已。陛下亦已赦臣,而言者不赦,論奏不已。其意豈爲顏章等哉?以此知黨人之意,未嘗一日不在傾臣,洗垢求瑕,止得此事。

今者忽蒙聖恩召還擢用,又除臣弟轍爲執政,此二事,皆非大臣本意。竊計黨人必大猜忌,磨厲以須,勢必如此。聞命悸恐,以福爲災,即日上章,辭免乞郡。行至中路,果聞弟轍爲臺諫所攻,般出廨宇待罪。又蒙陛下委曲,照見情狀,方獲保全。臣之剛褊,眾所共知,黨人嫌忌,甚於弟轍。豈敢以衰病之餘,復犯其鋒,雖自知無罪可言,而今之言者,豈問是非曲直。竊謂人主之待臣子,不過公道以相知,黨人之報怨嫌,必爲巧發而陰中。臣豈敢恃二聖公道之知,而傲黨人陰中之禍。所以不避煩瀆,自陳入仕以來進退本末,欲陛下知臣危言危行,獨立不回,以犯眾怒者,所從來遠矣。又欲陛下知臣平生冒涉患難危嶮如此,今餘年無幾,不免有遠禍全身之意,再三辭遜,實非矯飾。柳下惠有言:「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臣若貪得患失,隨世俛仰,改其常度,則陛下亦安所用。臣若守其初心,始終不變,則群小側目,必無安理。雖蒙二聖深知,亦恐終不勝眾。所以反復計慮,莫若求去。非不懷戀天地父母之恩,而衰老之餘,恥復與群小計較短長曲直,爲世間高人長者所笑。

伏望聖慈,察臣至誠,特賜指揮執政檢會累奏,只作親嫌回避,早除一郡。所有今來奏狀,乞留中不出,以保全臣子,臣不勝大願。若朝廷不以臣不才,猶欲驅使,或除一重難邊郡,臣不敢辭避,報國之心,死而後已。惟不願在禁近,使黨人猜疑,別加陰中也。干犯天威,謹俟斧鑕。 臣不任祈天請命戰恐殞越之至。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貼黃。臣受聖知最深,故敢披露肝肺,盡言無隱。必致當途怨怒,愈爲身災。君臣不密,周易所戒,故親書奏狀。眼昏字大,又涉不恭,進退惟谷,伏望聖慈寬赦,臣不勝戰恐之至。

撰上清儲祥宮碑奏請狀

元祐六年六月二十六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狀奏。近準敕修蓋上清儲祥宮,將欲了畢,合用修宮記,差臣撰文並書石,今有下項事,合奏請者。

一、竊見上清宮,元係太宗皇帝創建,於慶曆中遺火焚蕩。今欲見元建及遺火年月,乞下史院檢會降下。

一、今來上清儲祥宮,係神宗皇帝賜名,方議修蓋。至元祐中,蒙內出錢物修蓋成就。今欲見先朝所賜錢物并今來內出錢物數目,及係是何庫錢支撥,或係太皇太后皇帝本殿錢物,並乞檢會降下。

一、今欲見神宗皇帝賜名修宮因依,及二聖賜錢修蓋成就意指,乞賜頒示。

一、臣竊見朝廷自來修建寺觀,多是立碑,仍有銘文,於體爲宜。若只作記,即更無銘,未委今來爲碑爲記,乞降指揮。

一、準敕差臣書石,合書篆額人銜位姓名,乞檢會降下。

右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進單鍔吳中水利書狀單鍔書附卷末

元祐六年七月二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狀奏。右臣竊聞議者多謂吳中本江海大湖故地,魚龍之宅,而居民與水爭尺寸,以故常被水患。蓋理之當然,不可復以人力疏治。是殆不然。

臣到吳中二年,雖爲多雨,亦未至過甚,而蘇、湖、常三州,皆大水害稼,至十七八,今年雖爲淫雨過常,三州之水,遂合爲一,太湖、松江,與海渺然無辨者。蓋因二年不退之水,非今年積雨所能獨致也。父老皆言此患所從來未遠,不過四五十年耳,而近歲特甚。蓋人事不修之積,非特天時之罪也。

三吳之水,瀦爲太湖,太湖之水,溢爲松江以入海。海水日雨潮,潮濁而江清,潮水常欲淤塞江路,而江水清駛,隨輒滌去,海口常通,故吳中少水患。昔蘇州以東,官私船舫,皆以篙行,無陸挽者。古人非不知爲挽路,以松江入海,太湖之咽喉不敢鯁塞故也。自慶曆以來,松江始大築挽路,建長橋,植千柱水中,宜不甚礙。而夏秋漲水之時,橋上水常高尺餘,況數十里積石壅土築爲挽路乎。自長橋挽路之成,公私漕運便之,日葺不已,而松江始艱噎不快,江水不快,軟緩而無力,則海之泥沙隨潮而上,日積不已,故海口湮滅,而吳中多水患。近日議者,但欲發民浚治海口,而不知江水艱噎,雖暫通快,不過歲餘,泥沙復積,水患如故。今欲治其本,長橋挽路固不可去,惟有鑿挽路於舊橋外,別爲千橋,橋谼各二丈,千橋之積,爲二千丈,水道松江,宜加迅駛。然後官私出力以浚海口,海口既浚,而江水有力,則泥沙不復積,水患可以少衰。臣之所聞,大略如此,而未得其詳。

舊聞常州宜興縣進士單鍔,有水學,故召問之,出所著吳中水利書一卷,且口陳其曲折,則臣言止得十二三耳。臣與知水者考論其書,疑可施用,謹繕寫一本,繳連進上。伏望聖慈深念兩浙之富,國用所恃,歲漕都下米百五十萬石,其他財賦供饋不可悉數,而十年九澇,公私凋弊,深可湣惜。乞下臣言與鍔書,委本路監司躬親按行,或差強幹知水官吏考實其言,圖上利害。臣不勝區區。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錄進單鍔吳中水利書

竊觀三州之水,爲害滋久,較舊賦之入,十常减其五六。以日月指之,則水爲害於三州,逾五十年矣。所謂三州者,蘇、常、湖也。朝廷屢責監司,監司毎督州縣,又間出使者,尋按舊迹,使講明利害之原。然而西州之官求東州之利,目未嘗歴覧地形之髙下,耳未嘗講聞湍流之所從來,州縣憚其經營,百姓厭其出力,均曰:「水之患,天數也。」按行者,駕輕舟於汪洋之陂,視之茫然,猶擿埴索途,以爲不可治也。間有忠於國,志於民,深求而力究之。然猶知其一而不知其二,知其末而不知其本,詳於此而略於彼。故有曰:「三州之水,咸注之震澤,震澤之水,東入於松江,由松江以至於海。自慶曆以來,吳江築長堤,横截江流,由是震澤之水,常溢而不泄,以至壅灌三州之田。」此知其一偏者也。或又曰:「由宜興而西,溧陽縣之上有五堰者,古所以節宣、歙、金陵九陽江之眾水,由分水、銀林二堰,直趨太平州蕪湖,後之商人,由宣、歙販賣𥱼木,東入二浙,以五堰爲艱阻,因相爲之謀,妄紿官長,以廢五堰,五堰既廢,則宣、歙、金陵九陽江之水,或遇五六月山水暴漲,則皆入於宜興之荆溪,由荆溪而入震澤,蓋上三州之水,東灌蘇、常、湖也。」此又知其一偏者耳。或又曰:「宜興之有百瀆,古之所以洩荆溪之水,東入於震澤也,今已湮塞,而所存者四十九條,疏此百瀆,則宜興之水自然無患。」此亦知其一偏者也。三者之論,未嘗參究,得之既不詳,攻之則易破。以鍔視其迹,自西五堰,東至吳江岸,猶人之一身也,五堰則首也,荆溪則咽喉也,百瀆則心也,震澤則腹也,旁通太湖衆瀆,則脉絡衆竅也,吳江則足也。今上廢五堰之固,而宣、歙、池九陽江之水不入蕪湖,反東注震澤,下又有吳江岸之阻,而震澤之水,積而不洩,是猶有人焉桎其手,縛其足,塞其衆竅,以水沃其口,沃而不已,腹滿而氣絶,視者恬然,猶不謂之已死。今不治吳江岸,不疏諸瀆,以洩震澤之水,是猶沃水於人,不去其手桎,不解其足縛,不决其竅塞,恬然安視而已,誠何心哉?然而百瀆非不可治,五堰非不可復,吳江岸非不可去,蓋治之有先後。且未築吳江岸以前,五堰其廢已久,然而三州之田,尚十年之間,熟有五六,五堰猶未爲大患。自吳江築岸已後,十年之間,熟無一二。欲具驗之,閱三州歲賦所入之數,可以見矣。

且以宜興百瀆言之。古者所以洩西來衆水,入震澤而終歸於海。蓋震澤吐納衆水,今納而不吐。鍔竊視熙寧八年,時雖大旱,然連百瀆之田,皆魚游鱉處之地,低汙之甚也。其田去百瀆無多逺,而田之苗,是時亦皆旱死。何哉?蓋百瀆及旁穿小港瀆,歴年不遇旱,皆爲泥沙堙塞,與平地無異矣。雖去震澤甚邇,民力難以私舉,時官又無留意疏導者,苗卒歸乎槁死。自熙寧八年迄今十四載,其田即未有可耕之日,歲歲訴潦,民益憔悴。昔嘉祐中,邑尉阮洪,深明宜興水利。方是時,吳中水,洪屢上書監司,乞開通百瀆。監司允其請,遂鳩工於食利之民,疏導四十九條,是年大熟。此百瀆之驗歲,水旱皆不可不開也。

宜興所利,非止百瀆而已,東則有蠡河,横亘荆溪,東北透湛瀆,東南接罨畫溪。昔范蠡所鑿,與宜興西蠡運河,皆以昔賢名呼。其蠡河,遇大旱則淺澱,中旱則通流,又有孟徑洩滆湖之水入震澤,其他溝瀆澱塞,其名不可縷舉。夫吳江岸界於吳淞江、震澤之間,岸東則江,岸西則震澤。江之東則大海也,百川莫不趨海。自西五堰之上,衆川由荆溪入震澤,注於江,由江歸於海,地傾東南,其勢然也。慶曆二年,欲便糧運,遂築北隄横,截江流五六十里。致震澤之水常溢而不洩,浸灌三州之田。毎至五六月之間,湍流峻急之時,視之,吳江岸之東水常低,岸西之水不下一二尺,此隄岸阻水之跡,自可覧也。又睹岸東江尾與海相接之處,汙澱茭蘆叢生,沙泥漲塞,而江岸之東自築岸以來,沙漲成一村。昔爲湍流奔湧之地,今爲民居民田,桑棗塲圃。吳江縣由是歲增舊賦不少。雖然增一邑之賦,反損三州之賦,不知幾百倍耶。夫江尾昔無茭蘆壅障流水,今何至此?蓋未築岸之前,源流東下峻急,築岸之後,水勢遲緩,無以滌蕩泥沙,以至增積而茭蘆生矣。茭蘆生則水道狹,水道狹則流洩不快。雖欲震澤之水不積,其可得耶?今欲洩震澤之水,莫若先開江尾茭蘆之地,遷沙村之民,運其所漲之泥,然後以吳江岸鑿其土爲木橋千所,以通糧運。毎橋用耐水土木棒二條,各長二丈五尺,横樑三條,各長六尺,柱六條,各長二丈,除首尾占閣外,可得二丈餘谼道。毎一里,計三百六十步,一里爲橋十所,計除占閣外,可開水面二十三丈,毎三十歩一橋也。一千條橋,共開水面二千丈,計一十一里四十步也。隨橋谼開茭蘆爲港走水,仍於下流又開白蜆、安亭二江,使太湖水由華亭、青龍入海,則三州水患必大衰减。常州運河之北偏,乃江陰縣也。其地勢自河而漸低。上自丹陽,下至無錫,運河之北偏,古有洩水入江瀆一十四條。曰孟瀆、曰黄汀堰瀆、曰東凾港、曰北戚氏港、曰五卸堰港、曰梨溶港、曰蔣瀆、曰歐瀆、曰魏瀆涇、曰支子港、曰蠡瀆、曰牌涇。皆以古人名或以姓稱之,昔皆以洩衆水入運河,立㪷門,又北洩下江陰之江。今名存而實亡。今存者無幾,二浙之糧船不過五百石,運河止可常存五六尺之水,足可以勝五百石之舟。以其一十四處立爲石碶㪷門,毎瀆於岸北先築隄岸,則制水入江。若無隄防,則水泛濫而不制,將見灌浸江陰之民田民居矣。昔熙寧中,有提舉沈披者,輒去五卸堰走運河之水,北下江中,遂害江陰之民田,爲百姓所訟,即罷提舉,亦嘗被罪。始欲以爲利,而適足以害之,此未達古人之智,以智敗事也。竊見近日錢塘進士余黙,兩進三州水利,徒能備陳功力瑣細之事,殊不知本末。惟有言得常州運河晉陵至無錫一十四處置㪷門洩水,北下江陰大江,雖三尺童子,亦知如此可以爲利。然余黙雖能言㪷門一事,合鍔鄙䇿,奈何無法度以制入江之水,行之,則又豈止爲一沈披耶?又睹主簿張寔進狀,言「吳江岸爲阻水之患,涇函不通。」其言然則然矣,雖言吳江岸,而不言措置水之術。蓋古之所創,涇函在運河之下,用長梓木爲之,中用銅輪刀,水衝之,則草可刈也,置在運河底下,暗走水入江。今常州有東西二函地名者,乃此也。昔治平中,提刑元積中開運河,嘗開見函管,但見函管之中皆泥沙,以爲功力甚大,非可易復,遂已。今先開鑿江湖海故道堙塞之處,洩得積水,他日治函管,則可。若未能開故道,而先治函管,是知末而不知本也。竊見常州運河之北偏,皆江陰低下之田,常患積水,難以耕植。今河上爲㪷門,河下築堤防,以管水入江,百姓由是緣此河堤,可以作田圍,此洩水利田之兩端也。宜興縣西有夾苧干瀆,在金壇、宜興、武進三縣之界,東至滆湖及武進縣界,西南至宜興,北至金壇,通接長塘湖,西接五堰。茅山、薛步山水直入宜興之荆溪,其夾苧干,蓋古人亦所以洩長塘湖東入滆湖,洩滆河之水入大吳瀆、塘口瀆、白魚灣、髙梅瀆四瀆及白鶴溪,而北入常州之運河,由運河而入一十四條之港,北入大江。今一十四條之港,皆名存而實亡,累有知利便者獻議朝廷,欲依古開通,北入運河以注大江,自滆湖、長塘湖兩首,各開三分之二,爲彼田户皆豪民,不知利便,惟恐開鑿己田,陰構胥吏,皆柅而不行。元豐之間,金壇長官奏請乞開,朝廷又降指揮,委江東及兩浙兩路監司相度,及近縣官員相視,又爲彼豪民計構不行。倘開夾苧干通流,則西來他州入震澤之水,可以殺其勢,深利於三州之田也。鍔於熙寧八年歲遇大旱,竊觀震澤水退數里,清泉鄉湖乾數里,而其地皆有昔日丘墓、街井、枯木之根,在數里之間,信知昔爲民田,今爲太湖也。太湖即震澤也。以是推之,太湖寛廣,逾於昔時。昔云有三萬六千頃,自築吳江岸,及諸港瀆堙塞,積水不洩,又不知其愈廣幾多頃也。鍔又嘗見低下之田,昔人爭售之,今人爭棄之。蓋積年之水,十無一熟,積空頭之稅,或遇頻年不收,則饑餓丐殍,鬻妻子以償王租,或置其田捨其廬而逋至於酒坊,處在水鄉,沽賣不行,以致敗闕者,比年尤甚。皆緣水傷下田不收故也。鍔又嘗遊下鄉,竊見陂啽之間,亦多丘墓,皆爲魚鼈之宅。且古之塟者,不即髙山,則於平原陸野之間,豈即水穴以危亡魂耶?嘗得唐埋銘於水穴之中,今猶存焉。信夫昔爲髙原,今爲汙澤,今之水不洩如古也。昨熙寧間,檢正張諤命屬吏殿丞劉慤相視,蘇、秀二州海口諸浦瀆,爲沙泥壅塞,將欲疏鑿以决流水。慤相視回申,以謂若開海口諸浦,則東風駕海水倒注,反灌民田。諤謂慤曰:「地傾東南,百川歸海,古人開諸海浦,所以通百川也。若反灌民田,古人何爲置諸浦耶?百川東流則有常,西流則有時,因東風雖致西流,風息則其流亦復歸於海,其勢然也。凡江湖諸浦港,勢亦一同。」慤雖信其如此,然猶有説。蓋以昔視諸浦無倒注之患,而今乃有之。蓋昔無吳江岸之阻,諸浦雖暫有泥沙之壅,然百川湍流浩急,泥沙自然滌蕩,隨流以下,今吳江岸阻絶,百川湍流緩慢,緩慢,則其勢難以蕩滌蕩沙泥,設使今日開之,明日復合。又聞秀州青龍鎮入海諸浦,古有七十二㑹。蓋古之人以爲七十二會曲折宛轉者,蓋有深意,以謂水隨地勢,東傾入海,雖曲折宛轉,無害東流也,若遇東風駕起,海潮汹湧倒注,則於曲折之間有所囘激,而泥沙不深入也。後人不明古人之意,而一皆直之,故或遇東風,海潮倒注,則泥沙隨流直上,不復有阻。凡臨江湖海諸港浦,勢皆如此。所謂今日開之,明日復合者此也。今海浦昔日曲折宛轉之勢,不可不復也。夫利害掛於眉睫之間,而人有所不知。今欲洩三州之水,先開江尾,去其泥沙茭蘆,遷沙上之民;次疏吳江岸爲千橋;次置常州運河一十四處之㪷門石碶堤防,管水入江;次開導臨江湖海諸縣一切港瀆,及開通茜涇。水既洩矣,方誘民以築田圍。昔郟亶嘗欲使民就深水之中,壘成圍岸。夫水行於地中,未能洩積水而先成田圍,以狹水道,當春夏湍流浩急之時,則水常湧行於田圍之上,非止壞田圍,且淹浸廬舍矣,此不智之甚也。欲乞朝廷指揮下兩浙轉運司,擇智力了幹官員,分布諸縣,則不越數月,其工可畢。所有創橋疏通河港置㪷門利便制度,不在規規而言也。

今所畫三州江湖溪海圖一本,但可觀其大略港瀆之名,亦布其一二耳。欲見其詳,莫若下蘇、常、湖諸縣,各畫溪河溝港圖一本,各言某河某瀆通某縣某處,俟其悉上,合而爲一圖,則纎悉若視於指掌之間也。鍔又覩秀州青龍鎮有安亭江一條,自吳江東至青龍,由青龍洩水入海。昔因監司相視,恐走透商稅,遂塞此一江。其江通華亭及青龍。夫籠截商稅利國能有幾耶?堰塞湍流,其害實大。又况措置商稅,不爲難事。竊聞近日華亭、青龍人户,相率陳狀,情願出錢,乞開安亭江。見有狀在,本縣官吏未與施行。近又訪得宜興西滆湖有二瀆,一名白魚灣,一名大吳瀆,洩滆湖之水入運河,由運河入一十四處㪷門下江。其二瀆在塘口瀆之南。又有一瀆名髙梅瀆,亦洩滆湖之水入運河,由運河入㪷門,在吳瀆之南。近聞知蘇州王覿奏請開海口諸浦。鍔竊謂海口諸浦不可開,今開之不逾日,或遇東風,則泥沙又合矣。嘗觀考工記曰:「善溝者,水囓之;善防者,水滛之。」蓋謂上水湍流峻急,則自然下水泥沙囓去矣。今若俟開江尾及䟽吳江岸爲橋,與海口諸浦同時興工,則自然上流東下,囓去諸浦沙泥矣。凡欲疏導,必自下而上。先治下,則上之水無不流,若先治上,則水皆趨下,漫滅下道,而不可施功力。其勢然也。故今治三州之水,必先自江尾海口諸浦,疏鑿吳江岸,及置常州一十四處之㪷門,築堤制水入江,北與吳江兩處分洩積水,最爲先務也。然鍔觀合開三州諸溝瀆,不必全藉官錢,蓋三州之民,憔悴之久,人人樂開,故半可以資食利戸之力也。今略舉其一二。若開江尾疏吳江岸爲橋,遷吳江岸東一村之民開地,復爲昔日之江,置一十四處之㪷門,并築一十四條隄,制水入江。開夾苧干、白鶴溪、白魚灣、大吳瀆、塘口瀆、宜興東蠡河已上,非官錢不可開也。若宜興之横塘、百瀆,蘇州之海口諸浦、安亭江,江陰之季子港、春申港、下港、黄田港、利港,宜興縣之塘頭瀆及諸縣,凡有自古洩水諸溝港濵瀆,盡可資食利户之力也。莫若先下三州及諸縣,抄錄諸道江湖海一切諸港瀆溝濵自古有名者,及供上丈尺之料功力之費,或係官錢,或係食利私力,期之以施工日月,同日開鑿,同日疏放。若或放水有先後,則上水奔湧東下,衝損在下開浚未畢溝港,以故須同日决放也。或者有謂:「昔人創望亭、吕城、奔牛三堰,蓋爲丹陽下至無錫、蘇州,地形東傾。古人創三堰,所以慮運河之水東下不制,是以制堰以節之,以通漕運。自熙寧、治平間,廢去望亭、吕城二堰,然亦不妨綱運者,何耶?」鍔曰:「昔之太湖及西來衆水,無吳江岸之阻,又一切通江湖海故道,未嘗堙塞,故運河之水,常慮走洩入於江湖之間,是以置堰以節之。今自慶曆以來,築置吳江岸,及諸港浦一切堙塞,是以三州之水,常溢而不洩,二堰雖廢,水亦常溢,去堰若無害。今若洩江湖之水,則二堰猶宜先復。不復,則運河將見涸而糧運不可行,此灼然之利害也。又若宜興創市橋,去西津堰。蓋嘉祐中邑尉阮洪上言監司,就長橋東市邑中創一橋,使運河南通荆溪。初開鑿市街,乃見昔日橋柱尚存泥中,咸謂古爲橋於此也。又運河之西口,有古西津堰,今已廢去久矣。且古之廢橋置堰,以防走透運河之水,今也置橋廢堰,以通荆溪,則溪水常倒注入運河之内,今之與古,何利害之相反耶?鍔以爲古無吳江岸,衆水不積,運河髙於荆溪,是以塞橋置堰,以防洩運河之水也。今因吳江岸之阻,衆水積而常溢,倒置運河之内,是以創橋廢堰,見利而不見害也。今若治吳江岸洩衆水,則運河之水,再防走洩,當於北門之外,創一堰可也。其利害蓋如此也。」或又曰:「竊觀諸縣髙原陸野之鄉,皆有塘圩,或三百畆,或五百畆,爲一圩。蓋古之人停蓄水以灌溉民田。以今視之,其塘之外皆水,塘之中未嘗蓄水,又未嘗植苗,徒牧養牛羊畜放鳬雁而已。塘之所創,有何益耶?」鍔曰:「塘之爲塘,是猶堰之爲堰也。昔日置塘蓄水,以防旱歲,今日三州之水,久溢而不洩,則置而爲無用之地。若决吳江岸洩三州之水,則塘亦不可不開以蓄諸水,猶堰之不可不復也。此亦灼然之利害矣。茍堰與塘爲無益,則古人奚爲之耶?蓋古之賢人君子,大智經營,莫不除害興利,出於人之所未到。後之人淺謀管見,不達古人之大智,顛倒穿鑿,徒見其害而未見其利也。若吳江岸止知欲便糧運,而不知遏三州之水,反以爲害。又若廢青龍安亭江,徒知不漏商旅之稅,又不知反狹水道以遏百川。今之人所以戾古者,凡如此也。」鍔初觀無錫縣城内運河之南偏有小橋,由橋而南下,則有小瀆,瀆南透梁溪瀆有小堰,名單將軍堰,自橋至梁溪,其瀆不越百步,堰雖有,亦不渡船筏,梁溪即接太湖。昔所以爲此堰者,恐洩運河之水。昔熙寧八年,是歲大旱,運河皆旱涸,不通舟楫。是時鍔自武林過無錫,因見將軍堰,既不渡舟筏,而開是瀆者,古人豈無意乎?因語邑宰焦千之曰:「今運河不通舟楫,竊觀將軍堰接運河,去梁溪無百步之逺,古人置此堰瀆,意欲取梁溪之水以灌運河。」千之始則以鍔言爲狂,終則然之。遂率民車四十二管,車梁溪之水以灌運河,五日河水通流,舟楫往來。信夫古人經營利害,几一溝一瀆,皆有微意,而今人昧之也。嘗見蘇州之茜涇,昔范仲淹命工開導,以洩積水以入於海。當時諫官不知蘇州患在積水不洩,咸上疏言仲淹走洩姑蘇之水。蓋不知其利,而反以爲害。今茜涇自仲淹之後,未復開鑿,亦久湮塞。鍔存心三州水利,凡三十年矣。毎睹一溝一瀆,未嘗不明古人之微意,其間曲折宛轉,皆非徒然也。鍔今日之議,未始増廣一溝一瀆,其言與圖符合。若非觀地之勢,明水之性,則無以見古人之意。今并圖以獻,惟執事者上之朝廷,則庶幾三州憔悴之民,有望於今日也。

貼黄。其圖畫得草略,未敢進上。乞下有司計㑹單鍔别畫。

一、先開吳江縣江尾茭蘆地。

一、先遷吳江沙上居民,及開白蜆江通青龍鎮,安亭江通海。

一、先去吳江岸土爲千橋。

一、先置常州運河㪷門二十四所,用石碶并築堤,管水入江。

一、次開夾苧干、白鶴溪、白魚灣、塘口瀆、大吳瀆,令長塘湖、滆湖相連,走洩西水入運河,下㪷門入江。

一、次開宜興百瀆,見今只有四十九條,東入太湖。

一、次開蘇州茜涇、白茅、七鴉、福山、梅里諸浦及茜涇。

一、次開江陰下江、黄田、春申、季子、竈子諸港。

一、次開宜興東西蠡河。

一、次根究臨江湖海諸縣,凡洩水諸港瀆,並皆疏鑿。

五堰水利。昔錢舍人公輔爲守金陵,嘗究五堰之利。雖知五堰之利,而不知五堰以東三州之利害。鍔知三州之水利,而未知五堰以西之利害。一日,錢公輔以世所爲五堰之利害,與鍔參究,方知始末利害之議完也。公輔以爲五堰者,自春秋時,吳王闔閭用伍子胥之謀伐楚,始創此河,以爲漕運,春冬載二百石舟而東,則通太湖,西則入長江,自後相傳,未始有廢。至李氏時,亦常通運,而置牛於堰上,挽拽船筏於固城湖之側。又嘗設監官,置廨宇,以收往來之稅。自是河道澱塞,堰埭低狹,虗務添置者,十有一堰。往來舟筏,莫能通行,而水勢遂不復西。及遇春夏大水,江湖泛漲,則園頭、王母、龍潭三澗,合爲一道,而奔衝東來,河之不治,愈可見也。今若開通故道,而存留銀林、分水二堰,則諸堰盡可去矣。所欲存二堰者,蓋本處地勢自銀林堰以西,地形從東迤麗西下,自分水堰以東,地形從西迤麗東下,而其河自西壩至東壩十六里有餘,開淘之際,須隨逐處地形之髙下以濬之,然後江東兩浙可以無大水之患。然銀林堰南則通建平、廣德,北則通溧水、江寜,又當增修高廣,以俟商旅舟船往還之多,可以置官收稅,如前之利。此五堰之所以不可不復也。今莫若治五堰。使上之水不入於荆溪,而由分水、銀林二堰,直趨太平之蕪湖,下治吳江之岸爲千橋,使太湖之水東入於海中,治百瀆之故道,與夫蘇、常、湖三州之有故道旁穿於太湖者。雖不可縷舉,而概可以跡究也。難者曰:「雖復五堰,奈何五堰之側山水東下乎?復堰無益也。」鍔答曰:「由五堰而東注太湖,則有宣、歙、池、廣徳、溧水之水,茍復堰,使上之水不入于荆溪,自餘山澗之水,寜有幾耶?比之未復,十須殺其六七耳。」難者乃服。

辭免撰趙瞻神道碑狀

元祐六年七月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狀奏。準敕,差撰故中散大夫同知樞密院趙瞻神道碑并書者。右臣平生不爲人撰行狀、埋銘、墓碑,士大夫所共知。近日撰司馬光行狀,蓋爲光曾爲亡母程氏撰埋銘。又爲范鎮撰墓誌,蓋爲鎮與先臣洵平生交契至深,不可不撰。及奉詔撰司馬光、富弼等墓碑,不敢固辭,然終非本意。況臣老病廢學,文辭鄙陋,不稱人子所以欲顯揚其親之意。伏望聖慈別擇能者,特許辭免。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再乞郡劄子

元祐六年七月六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聞朝廷以安靜爲福,人臣以和睦爲忠。若喜怒愛憎,互相攻擊,則其初爲朋黨之患,而其末乃治亂之機,甚可懼也。臣自被命入覲,屢以血懇,頻干一郡,非獨顧衰命爲保全之計,實深爲朝廷求安靜之理。而事有難盡言者,臣與賈易本無嫌怨,只因臣素疾程頤之姦,形於言色,此臣剛褊之罪也。而賈易,頤之死黨,專欲與頤報怨。因頤教誘孔文仲,令以其私意論事,爲文仲所奏。頤既得罪,易亦坐去。而易乃於謝表中,誣臣弟轍漏泄密命,緣此再貶知廣德軍,故怨臣兄弟最深。臣多難早衰,無心進取,豈復有意記憶小怨?而易在必報,未嘗一日忘臣。其後召爲臺官,又論臣不合刺配杭州凶人顏章等。以此見易於臣,不報不已。今既擢貳風憲,付以雄權,升沉進退,在其口吻。臣之綿劣,豈勞排擊?觀其意趣,不久必須言臣,并及弟轍。轍既備位執政,進退之間,事關國體,則易必須扇結黨與,再三論奏。煩瀆聖聽,朝廷無由安靜,皆臣愚蠢,不早回避所致。若不早賜施行,使臣終不免被人言而去,則臣雖自顧無罪,中無所愧,而於二聖眷待獎與之意,則似不終。竊惟天地父母之愛,亦必悔之。伏乞檢會前奏,速除一郡,此疏即乞留中,庶以保全臣子。取進止。

貼黃。臣前在南京所奏乞留中一狀,亦乞更賜詳覽施行。

又貼黃。臣從來進用,不緣他人,中外明知。獨受聖眷,乞賜保全,令得以理進退。若不早與一郡,使臣不免被人言而出,天下必謂臣因蒙聖知,故遭破壞,所損不細矣。

又貼黃。臣未請杭州以前,言官數人造作謗議,皆言屢有章疏言臣。二聖曲庇,不肯降出。臣尋有奏狀,乞賜施行,遂蒙付外。考其所言,皆是羅織,以無爲有。只如經筵進朱雲故事云,是離間大臣之類,中外傳笑,以爲聖世乃有此風。今臣若更少留,必須捃拾。似此等事,雖聖明洞照有無,如黨與既眾,執奏不已,則朝廷終亦難違其意,縱未責降,亦須出臣。勢必如此,何如今日因臣親嫌之請,便與一郡,以全二聖始終之恩。若聖慈於臣眷眷不已,不行其言,則必須騰謗,以謂二聖私臣,曲行庇蓋。臣既未能補報萬一,而使浮議上及聖明,死有餘罪矣。伏乞痛賜閔察,早除一郡。

乞將上供封樁斛斗應副浙西諸郡接續糶米劄子

元祐六年七月十二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伏見浙西諸郡二年災傷,而今歲大水,蘇、湖、常三郡水通爲一,農民棲於丘墓,舟筏行於市井。父老皆言,耳目未曾聞見,流殍之勢,甚於熙寧。臣聞熙寧中,杭州死者五十餘萬,蘇州三十餘萬,未數他郡。今既秋田不種,正使來歲豐稔,亦須七月方見新穀。其間饑饉變故,未易度量。吳人雖號柔弱,不爲大盜,而宣、歙之民,勇悍者多,以販鹽爲業,百十爲群,往來浙中,以兵仗護送私鹽。官司以其不爲他盜,故略而不問。今人既無食,不暇販鹽,則此等失業,聚而爲寇,或得豪猾爲之首帥,則非復巡檢縣尉所能辦也。恭惟二聖視民如子,茍有可救,無所吝惜。凡守臣監司所乞,一一應副,可謂仁聖勤恤之至矣。然臣在浙中二年,親行荒政,只用出糶常平米一事,更不施行餘策,而米價不踴,卒免流殍。蓋緣官物有限,饑民無窮,若兼行借貸俵散,則力必不及,中路闕絕,大誤饑民,不免拱手而視億萬之死也。不如倂力一意,專務糶米。若糶不絕,則市價平和,人人受賜。縱有貧民無錢可糴,不免流殍,蓋亦有限量矣。臣昨日得杭州監稅蘇堅書報臣云:杭州日糶三千石,過七月無米可糶,人情汹汹,朝不謀夕,但官場一旦米盡,則市價倍踴,死者不可勝數,變故之生,恐不可復以常理度矣。欲乞聖慈速降指揮,令兩浙運司,限一兩月內,約度浙西諸郡,合糶米斛,酌中數目,直至來年七月終,除見在外,合用若干石,入急遞奏聞。候到,即指揮發運司官吏於轄下諸路封樁,及年計上供錢斛內擘畫應副,須管接續起發赴浙西諸郡糶賣,不管少有闕絕,仍只依地頭元價及量添水腳錢出賣,及賣到米腳錢,並用收買金銀還充上供及封樁錢物。所貴錢貨流通,不至錢荒。所有借貸俵散之類,候出糶有餘,方得施行。似此計置,雖是數目浩瀚,然止於糶賣,不失官本,似易應副。但令浙西官場糶米不絕,直至來年七月終,則雖天災流行,亦不能盡害陛下赤子也。如蒙施行,即乞先降手詔,令監司出榜曉諭軍民,令一路曉然,知朝廷已有指揮,令發運司將上供封樁斛斗,應副浙西諸郡糶米,直至明年七月終。不惟安慰人心,破姦雄之謀,亦使蓄積之家,知不久官米大至,自然趁時出賣,所濟不少。惟望聖明,深湣一方危急,早賜施行。取進止。

貼黃。臣去歲奏乞下發運司於豐熟近便州軍,糴米五百萬石。蒙聖恩依奏施行,仍賜封樁錢一百萬貫,令糴米。而發運司以本路米貴爲詞,不肯收糴。去年若用貴價收糴,不過每斗七十足錢,盡數收糴,猶可得百餘萬石,則今年出糶,所濟不少。其發運司官吏不切遵稟之罪,朝廷未嘗責問。習玩號令,事無由集。今來若行臣言,即乞嚴切指揮,發運司稍有闕誤,必行重責。所貴一方之民,得被實惠,所下號令,不爲空言。

乞擢用程遵彥狀

元祐六年七月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狀奏。右臣竊謂朝廷用人,以行實爲先,以才用爲急。二者難兼,故常不免偏取。而端靜之士,雖有過人之行,應務之才,又皆藏器待時,恥於自獻,朝廷莫得而知之。如臣等輩,固當各舉所聞,以助樂育之意。伏見左朝散郎前簽書杭州節度判官廳公事程遵彥,吏事周敏,學問該洽,文詞雅麗,三者皆有可觀。而事母孝謹,有絕人者。母性嚴甚,遵彥甚宜其妻,而母不悅,遵彥出之。妻既被出,孝愛不衰,歲時伏臘,所以事姑者如未出。而母卒不悅,遵彥亦不再娶,十五年矣。身爲僕妾之役,以事其母,雖前史所傳孝友之士,殆不能過。臣與之同僚二年,備得其實。今替還都下,未有差遣,碌碌眾中,未嘗求人。臣竊惜之。伏望聖慈特賜採察,量材錄用,非獨廣搜賢之路,亦以敦厲孝悌,激揚風俗。若後不如所舉,臣甘伏朝典。謹錄奏聞,伏候敕旨。

乞外補回避賈易劄子

元祐六年七月二十八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自杭州召還以來,七上封章,乞除一郡,又曾兩具劄子,乞留中省覽。傾瀝肝膽,不爲不至,而天聽高遠,不蒙回照。退伏思念,不寒而慄。然臣計之已熟,若干忤天威,得罪分明;不避權要,獲譴曖昧。臣今來甘被分明之罪,不願受曖昧之譴。臣聞賈易購求臣罪,未有所獲。只有法外刺配顏章、顏益一事,必欲收拾砌累,以成臣罪。易前者乞放顏益,已蒙施行。今又乞放顏章。以此見易之心,未嘗一日不在傾臣。只如浙西水災,臣在杭州及替還中路,并到闕以來,累次奏論,詞意懇切。尋蒙聖恩採納施行。而易扇搖臺官安鼎、楊畏,並入文字,以謂回邪之人眩惑朝廷,乞加考驗,治其尤者。宰相以下,心知其非,然畏易之狠,不敢不行。賴給事中封駁,諫官論奏,方持其議。易等但務快其私忿,茍可以傾臣,即不顧一方生靈墜在溝壑。若非給事中范祖禹,諫官鄭雍、姚勔,偶非其黨,猶肯爲陛下腹心耳目,依公論奏。則行下其言,浙中官吏,承望風旨,更不敢以實奏災傷,則億萬性命,流亡寇賊,意外之患,何所不至。陛下指揮執政,擘劃救濟,非不丁寧。而易等方欲行遣官吏,言災傷者,與聖意大異。而執政相顧不言,僶俛行下。顯是威勢已成,上下懾服,寧違二聖指揮,莫違賈易意旨。臣是何人,敢不回避。若不早去,不過數日,必爲易等所傾。一身不足顧惜,但恐傾臣之後,朋黨益眾,羽翼成就,非細故也。不如今日令臣以親嫌善去,中外觀望,於朝廷事體,未有所害。臣之大意,止是乞出,若前來早賜施行,臣本不敢盡言,只爲累章不允,計窮事迫,須至盡述本心,不敢有隱毫末。伏望聖明察其至誠,止是欲得外補,即非無故論說是非,特賜留中省覽,以保全臣子,不勝幸甚。取進止。

辨賈易彈奏待罪劄子

元祐六年八月初四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今月三日,見弟尚書右丞轍爲臣言,御史中丞趙君錫言,秦觀來見君錫,稱被賈易言觀私事,及臣令親情王遹往見君錫,言臺諫等互論兩浙災傷,及賈易言秦觀事。乞賜推究。臣愚惷無狀,常不自揆,竊懷憂國愛民之意。自爲小官,即好僭議朝政,屢以此獲罪。然受性於天,不能盡改。臣與趙君錫,以道義交遊,每相見論天下事,初無疑間。近日臣召赴闕,見君錫崇政殿門,即與臣言老繆非才,當此言責,切望朋友教誨。臣自後兩次見君錫,凡所與言,皆憂國愛民之事。乞問君錫,若有一句及私,臣爲罔上。君錫尋有手簡謝臣,其略云:「車騎臨過,獲聞誨益,諄諄開誘,莫非師保之訓。銘鏤肝肺,何日忘之。」臣既見君錫,從來傾心,以忠義相許,故敢以士君子朋友之義,盡言無隱。又,秦觀自少年從臣學文,詞采絢發,議論鋒起。臣實愛重其人,與之密熟。近於七月末間,因弟轍與臣言賈易等論浙西災傷,乞考驗虛實行遣其尤甚者,意令本處官吏觀望風旨,必不敢實奏行下,卻爲給事中封駁諫官論奏。臣因問弟轍云:「汝既備位執政,因何行此文字?」轍云:「此事眾人心知其非。然臺官文字,自來不敢不行。若不行,即須群起力爭,喧瀆聖聽。」又弟轍因言秦觀言趙君錫薦舉得正字,今又爲賈易所言。臣緣新自兩浙來,親見水災實狀,及到京後,得交代林希、提刑馬瑊及屬吏蘇堅等書,皆極言災傷之狀,甚於臣所自見。臣以此數次奏論,雖蒙聖恩極力拯救,猶恐去熟日遠,物力不足,未免必致流殍。若更行下賈易等所言,則官吏畏懼臺官,更不敢以實言災傷,致朝廷不復盡力救濟,則億萬生齒,便有溝壑之憂。適會秦觀訪臣,遂因議論及之。又實告以賈易所言觀私事,欲其力辭恩命,以全進退。即不知秦觀往見君錫,更言何事。又,是日王遹亦來見臣,云:「有少事謁中丞。」臣知遹與君錫親,自來密熟,因令傳語君錫,大略云:「臺諫、給事中互論災傷,公爲中丞,坐視一方生靈陷於溝壑,略無一言乎?」臣又語遹說與君錫,公所舉秦觀,已爲賈易言了。此人文學議論過人,宜爲朝廷惜之。臣所令王遹與趙君錫言事,及與秦觀所言,止於此矣。二人具在,可覆按也。臣本爲見上件事,皆非國家機密,不過行出數日,無人不知,故因密熟相知議論及之。又欲以忠告君錫,欲其一言以救兩浙億萬生齒,不爲觸忤君錫,遂至於此,此外別無情理者。右臣既備位從官,弟轍以臣是親兄,又忝論思之地,不免時時語及國事。臣不合輒與人言,至煩彈奏。見已家居待罪,乞賜重行朝典。取進止。

辨題詩劄子

元祐六年八月初八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劄子奏。臣今月七日,見臣弟轍與臣言,趙君錫、賈易言臣於元豐八年五月一日題詩揚州僧寺,有欣幸先帝上仙之意。臣今省憶此詩,自有因依,合具陳述。臣於是歲三月六日在南京聞先帝遺詔,舉哀掛服了當,迤邐往常州。是時新經大變,臣子之心,孰不憂懼。至五月初間,因往揚州竹西寺見百姓父老十數人,相與道旁語笑,其間一人以兩手加額,云:「見說好箇少年官家。」其言雖鄙俗不典,然臣實喜聞百姓謳歌吾君之子,出於至誠。又是時臣初得請歸耕常州,蓋將老焉,而淮浙間所在豐熟,因作詩云:「此生已覺都無事,今歲仍逢大有年。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蓋喜聞此語,故竊記之於詩,書之當塗僧舍壁上。臣若稍有不善之意,豈敢復書壁上以示人乎?又其時去先帝上仙已及兩月,決非「山寺歸來」始聞之語,事理明白,無人不知。而君錫等輒敢挾情,公然誣罔。伏乞付外施行,稍正國法。所貴今後臣子不爲仇人無故加以惡逆之罪。取進止。

奏狀

元祐六年八月八日,翰林學士承旨左朝奉郎知制誥兼侍讀蘇軾狀奏。準尚書省劄子,蘇軾元豐八年五月一日於揚州僧寺留題詩一首,八月八日,三省同奉聖旨,令蘇軾具留題因依,實封聞奏。右臣所有前件詩留題因依,臣已於今日早具劄子奏聞訖。乞檢會降付三省施行。謹錄奏聞,伏候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