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八・學校科舉之制


仁宗慶曆四年三月乙亥,詔天下州縣立學,行科舉新法。時范仲淹意欲復古勸學,數言興學校,本行實。詔近臣議,於是宋祁等奏「教不本於學校,事不察於鄉里,則不能核名實。有司束以聲病,學者專於記誦,則不足盡人材。參考衆說,擇其便於今者,莫若使士皆土著而教之於學校,然後州縣察其履行,則學者修飭矣。先策論,則文詞者留心於治亂矣。簡程式,則閎博者得以馳騁矣。問大義,則執經者不專於記誦矣。」帝從之。至是,乃詔曰:「儒者通天地人之理,明古今治亂之原,可謂博矣。然學者不可騁其說,而有司務先聲病章句以拘牽之,則夫豪雋奇偉之士,何以奮焉。士以純明朴茂之美,而無教學養成之法,使與不肖並進,則夫懿德敏行,何以見焉。此取士之甚敝,而學者自以爲患。夫遇人以薄者,不可責其厚也。今朕建學興善以尊大夫之行,更製革敝以盡學者之才。有司其務嚴訓導,精察舉,以稱朕意。學者其務進德修業,無失其時。其令州若縣皆立學,本道使者選部屬官爲教授,員不足,取於鄉里宿學有道業者。士須在學三百日,乃聽預秋試。舊嘗充試者,百日而止。試於州者,令相保任。有匿服、犯刑、虧行、冒名等禁。三場:先策,次論,次詩賦。通考爲去取,而罷帖經、墨義。士通經術願對大義者,試十道。」

夏四月壬子,判國子監王拱宸、田況、王洙、餘靖等言:「漢太學二百四十房,千八百室,生徒三萬人。唐學舍亦千二百間。今取才養士之法盛矣,而國子監才二百楹,制度狹小,不足以容。」詔以錫慶院爲太學,置內捨生二百人。

五月壬申,帝至太學,謁孔子。故事止肅揖,帝特再拜。賜直講孫復五品服。初海陵人胡瑗爲湖州教授,訓人有法,科條纖悉備具,以身率先,雖盛暑,必公服坐堂上,嚴師弟子之禮,視諸生如其子弟,諸生亦信愛如其父兄,從之遊者常數百人。時方尚詞賦,湖學獨立經義治事齋,以敦實學。至是,興太學,詔下湖州取其法,着爲令式。瑗上書請興武學,其略曰:「頃歲吳育已建議興武學,但官非其人,不久而廢。今國子監直講內梅堯臣曾注孫子,大明深義。孫復而下,皆明經旨。臣曾任丹州軍事推官,頗知武事。若使堯臣等兼蒞武學,每日令講論語,使知忠孝仁義之道。講,使知制勝禦敵之術。於武臣子孫中,選有智略者二三百人教習之,則一二十年之間必有成效。臣已撰成武學規矩一卷,進呈。」時議難之。

五年三月,罷科舉新法。范仲淹既去,執政以新定科舉入學預試爲不便,且言:「詩賦聲病易考,而策論汗漫難知,祖宗以來,莫之有改,且得人嘗多矣。」帝下其議,有司請如舊法,乃詔前所更令悉罷之。

神宗熙寧四年二月丁巳,更令科舉法,從王安石議,罷詩賦及明經諸科,專以經義、論、策試士。王安石又謂「孔子作春秋,實垂世立教之大典,當時遊、夏不能贊一詞。自經秦火,煨燼無存。漢求遺書,而一時儒者附會以邀厚賞。自今觀之,一如斷爛朝報,決非仲尼之筆也。儀禮亦然。請自今經筵毋以進講,學校毋以設官,貢舉毋以取士。」從之。時詔議貢舉,咸謂宜變法便,蘇軾獨上議曰:「得人之道在於知人,知人之法在於責實。使君相有知人之名,朝廷有責實之政,則胥吏皁隸未嘗無人,雖因今之法,臣以爲有餘。使君相不知人,朝廷不責實,則公卿侍從嘗患無人,況學校貢舉乎。雖復古之制,臣以爲不足。夫時有可否,物有興廢,使三代聖人復生於今,其選舉亦必有道,何必由學乎。且慶曆固嘗立學矣,天下以太平可待,至於今惟空名僅存。今陛下必欲求德行道藝之士,責九年大成之業,則將變今之理,易今之俗。又當發民力以治宮室,斂民財以養遊士,置學立師而又時簡不帥教者,屏之遠方,徒爲紛紛,其與慶曆之際何異。至於科舉,或曰鄉舉德行而略文章。或曰專取策論而罷詩賦。或欲舉唐故事,採譽望而罷彌封。或曰變經生帖墨而考大義:此數者皆非也。夫欲興德行,在於君人者修身以裕物,審好惡以表俗,若欲設科立名以取之,則是教天下相率而爲僞也。上以孝取人,則勇者割股,怯者廬墓。上以廉取人,則敝車羸馬,惡衣菲食,凡可以中上意者,無所不至。自文章言之,則策論爲有用,詩賦爲無益。自政事言之,則詩賦、論策,均爲無用。然自祖宗以來莫之廢者,以爲設法取士不過如此也。矧自唐至今,以詩賦爲名臣者不可勝數,何負於天下而必欲廢之。」帝喜曰:「吾固疑此,得軾議,釋然矣。」他日,王安石言於帝曰:「今人材乏少,且其學術不一,異論紛然,不能一道德故也。欲一道德則當修學校,欲修學校則貢舉法不可不變。若謂進士科詩賦亦多得人,自緣仕進別無他路,其間不容無賢。若謂科法已善,則未也。今以少壯之士,正當講求天下正理,乃閉門學作詩賦,及其入官,世事皆所未習,此科法敗壞人材,致不如古。」既而中書門下又言:「古之取士皆本學校,道德一於上,習俗成於下,其人材皆足以有爲於世。今欲追復古制則患於無漸,宜先除去聲病、偶對之文,使學者得專意經術,以俟朝廷興建學校,然後講求三代所以教育、選舉之法,施之天下,則庶幾可以復古矣。」於是改法,罷詩賦、帖經、墨義,士各佔治周禮禮記一經,兼論語孟子。每試四場,初本經,次兼經,大義凡十道,次論一首,次策三道。禮部試即增二道。中書撰大義式頒行,試義者須通經有文采,乃爲中格,不但如明經、墨義,粗解章句而已。其殿試則專以策,限千字以上,分五等:第一等、二等賜進士及第,第三等賜進士出身,第四等賜同進士出身,第五等賜同學究出身。舊制,進士入進謝恩銀百兩,至是亦罷之,仍賜錢三千爲期集費。

三月庚寅,始命諸州置學官,率給田十頃贍士,並置小學教授。

冬十月戊辰,立太學生三舍法。宋初,國子生以京朝七品以上子孫應陰者爲之,太學生八品以下子孫及庶人子孫俊異者爲之,試論、策、經義如進士法。及帝即位,垂意儒學,以天下郡縣既皆有學,歲、時、月各有試,程其藝能,以次差升舍,其最優者爲上舍,免發解及禮部試而特賜之第,遂專以此取士。又以慶曆中嘗置太學內捨生二百人,帝漸增至九百人。至是,因言者論太學假錫慶院西北廊甚湫隘,乃盡以錫慶院及朝集院西廡建講書堂四。自主判官外,增置直講爲十員,率二員共講一經,令中書遴選,或主判官奏舉。釐生員爲三等:始入太學爲外舍,定額爲七百人。外舍升內舍,員三百。內舍升上舍,員一百。各執一經,從所講官受學,月考試其業,優等以次升舍,上舍免發解及禮部試,召試賜第。其正、錄、學諭,以上舍生爲之,經各二員。學行卓異者,主判、直講復薦之於中書除官。其後增置八十齋,齋三十人,外舍生至二千人,歲一試,補內捨生。間歲一試,補上舍生,彌封、謄錄如貢舉法。

六年三月己未,置諸路學官,更新學制。有司立爲約束,過於煩密,劉摯上疏曰:「學校爲育材首善之地,教化所從出,非行法之所。雖羣居衆聚,帥而齊之,不可無法,亦有禮義存焉。治天下者遇人以君子、長者之道,則下必以君子、長者之行而應乎上。若以小人、犬豕遇之,彼將以小人、犬豕自爲,而況以此行於學校之間乎。願罷其制。」

丁卯,詔進士、諸科並試明法注官。

乙亥,置律學。詔「士之蒞官,以法從事,今所習非所學,宜置律學。設教授四員,命官、舉人皆得入學習律令。」

九月辛亥,初策武舉之士。先是,武舉試義策於祕閣,武藝於殿前司。又殿試則又試騎射又策於廷。策、武藝俱優爲右班殿直,武藝次優爲三班奉職,又次借職,末等三班差役。初,樞密院修武舉法,不能答策者,答兵書墨義。王安石曰:「武舉而試墨義,何異學究誦書不曉理者,無補於事。先王收勇力之士皆屬於車右者,欲以備禦侮之用,則記誦何所施。」帝從之。至是,始策武舉之士。

八年六月己酉,王安石以所訓釋周禮三經上進,帝謂之曰:「今談經者人人殊,何以一道德。卿所著經義,其頒行,使學者歸一。」遂頒於學官,號曰三經新義。一時學者無不傳習,有司純用以取士。安石又爲字說二十四卷,學者爭傳習之。自是先儒之傳、注悉廢矣。

九年三月甲戌,親策進士,並試律義斷案。

哲宗元祐元年夏四月辛亥,司馬光請立經明行修科,「歲委升朝文臣各舉所知,以勉勵天下,使敦士行,以示不專取文學之意。若所舉人違犯名教,必坐舉主毋赦,則自不敢妄舉,而士之居鄉居家者,立身行已,惟懼玷缺。所謂不言之教,不肅而成,不待學官日訓月察,立賞告訐,而士行自美矣。」於是詔「自今凡遇科舉,令升朝官各舉經明行修之士一人,俟登第日,與升甲。罷謁禁之制。」

五月戊辰,命程頤等修定學制。太學自蔡確起大獄,連引朝士,有司緣此造爲法禁,煩苛凝密,博士諸生,禁不相見,教諭無所施。御史中丞劉摯以爲言。至是,命程頤、孫覺、顧臨同太學長貳看詳修定條制。頤大概以爲「學校,禮義相先之地,而月使之爭,殊非教養之道。請改試爲課,有所未至,則學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置尊賢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鐫解額以去利誘,省繁文以專任委,勵行檢以厚風教。」及置待賓吏師齋,立觀光法,如是者亦數十條。

秋七月癸酉,立十科舉士法。舊制,銓注有格,概拘以法,法可以制平而不可以擇材,故令內外官皆得薦舉。其後被舉者既多,除吏愈難。神宗即位,乃革去奏舉,而概以定格,於是內外舉官法皆罷,但令吏部審官院參議選格。及帝即位,左司諫王巖叟言:「自罷辟舉而用選格,可以見功多而不可以見人才,於是不得已而用其平日之所信,故有踏逐、申差之目。踏逐實薦舉而不與同罪,且選才薦能而謂之踏逐,非雅名也,況委人以權而不容舉其所知,豈爲通術。」遂復內外舉官法。司馬光奏曰:「爲政得人則治,然人之才或長於此而短於彼,雖皋、夔、稷、契,各守一官,中人安可求備。故孔門以四科論士,漢室以數路得人。若指瑕掩善則朝無可用之人,苟隨指任則世無可棄之士。臣備位宰相,職當選官,而識短見狹,士有恬退滯淹,或孤寒遺逸,豈能周知。若專引知識則嫌於私,若止循資序,未必皆才。莫若使有位達官各舉所知,然後克葉至公,野無遺賢矣。欲乞朝廷設十科舉士:一曰行義純固可爲師表科,有官無官人皆可舉。二曰節操方正可備獻納科,舉有官人。三曰智勇過人可備將帥科,舉文武有官人。四曰公正聰明可備監司科,舉知州以上資序。五曰經術精通可備講讀科,有官無官人皆可舉。六曰學問該博可備顧問科,同經術舉人。七曰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同經術舉人。八曰善聽獄訟盡公得實科,舉有官人。九曰善治財賦公私俱便科,舉有官人。十曰練習法令能斷請讞科,舉有官人。應職事官自尚書至給事中、中書舍人、諫議大夫,寄祿官自開府儀同三司至大中大夫,職自觀文殿大學士至待制,每歲須於十科內舉三人,仍具狀保任,中書置籍記之。異時有事須材,即執政按籍視其所嘗被舉科格,隨事試之。有勞,又着之籍。內外官闕,取嘗試有效者隨科授職。所賜告命,仍具所舉官姓名。其人任官無狀,坐以繆舉之罪。所貴人人重慎,所舉得才。」光又言:「朝廷執政惟八九人,若非舊交,無以知其行能,不惟涉徇私之嫌,兼所取至狹,豈足以盡天下之賢才。若採訪譭譽,則情僞萬端,與其聽遊談之言,曷若使之結罪保舉。故臣奏設十科以舉士,其公正聰明可備監司。誠知請囑挾私,所不能無。但有不如所舉,譴責無所寬宥,則不敢妄舉矣。」詔從之。

二年春正月戊辰,詔毋以老子列子命題試士。時科舉罷詞賦,專用王安石經義,且雜以釋氏之說,凡士子自一語以上,非安石新義不得用。學者至不誦正經,唯竊安石之書以幹進,精熟者輒上第,故科舉益弊。呂公著當國,始請禁主司不得以書命題,舉子不得以申、韓、佛書爲學,經義參用古今諸儒說,毋得專取王氏。尋又禁毋得引用王氏字說

夏四月丁未,呂公著請復製科。詔曰:「祖宗設六科之選,策三道之要,以網羅天下賢俊。先皇帝興學校,崇經術,以作新人材,變天下之俗,故科目之設,有所未遑。今天下之士,多通於經術而知所學矣,宜復製策之科,以徠拔俗之才,裨於治道。蓋乃帝王之道,損益趨時,不必盡同,同歸於治而已。今復置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科,自今年爲始。」

四年夏四月戊午,分經義、詩賦爲兩科試士,罷明法科。尚書省請復詩賦,與經義兼行,解經通用先儒傳、注及已說。又言:「舊明法最爲下科,今中者即除司法,敘名反在及第進士上,非是。」乃詔立經義、詩賦兩科,罷試律義。凡詩賦進士,於周禮禮記春秋左傳內,聽習一經。初試本經義一道,義各一道,次試賦及律詩各一首,次試論一首,末試子史、時務策二道,凡四場。其經義進士,須習兩經,以禮記周禮春秋爲大經,公羊榖樑儀禮爲中經,願習二大經者聽,不得偏佔兩中經。初試本經義三道,論語義一道,孟子義一道,次試論、策,亦四場。兩科通定高下,而取解額中分之。各佔其半。專經者以經義定取捨,兼詩賦者以詩賦爲去留,其名次高下,則於策、論參之。自復詩賦,士多鄉習,而專經者十無二三矣。初,司馬光言:「取士之道,當先德行,後文學。就文學言之,經學又當先於詞章。神宗專用經義、論、策取士,此乃復先王令典,百王不易之法。但王安石不當以一傢俬學欲蓋先儒,令天下師生講解。至於律令,皆當官所須,使爲士者果能知道義,自與法律冥合,何必置明法一科,習爲刻薄,非所以長育人材,敦厚風俗也。」至是,遂罷明法科。

六年夏四月乙未,復置通禮科。先開寶中,改鄉貢開元禮通禮。熙寧中,嘗罷試科。至是,禮官以爲言,乃復置以試士。

八年三月庚子,詔御試舉人,復試詩、賦、論三題。中書請御試復用祖宗法,且言:「士子多已改習詩賦,太學生員總三千一百餘人,而不兼詩賦才八十二人耳。」遂下是詔。

紹聖元年閏四月,罷十科舉士法。

五月甲辰,詔進士專習經義,罷習詩賦。三省上言:「今進士純用經術,如詔、誥、章、表等文,皆朝廷官守日用不可闕者,若悉不習試之,何以兼收文學博異之士。」於是改置宏詞科,歲詔進士登科者請試。試者雖多,所取無過五人,詞格超異者,特奏命官。

六月,申除引用王安石字說之禁。二年夏四月丁亥,詔依元豐置律學博士。五月乙巳,命蔡卞詳定國子監三學及外州學制。

徽宗崇寧元年八月甲戌,蔡京請興學貢士,縣學生選考,升諸州學,州學生每三年貢太學,考分三等,入上等補上舍,入中等補下舍下等,入下等補內舍,餘居外舍。諸州、軍解額各以三分之一充貢士。京又請建外學。乃詔即京城南門外營建,賜名辟雍,外圓內方,爲屋千八百七十二楹。太學專處上舍、內捨生,而外學則處外舍生。士初貢至皆入外學,經試補入上舍、內舍,始得進處太學。太學外舍亦令出居外學。於是上舍至二百人,內舍六百人,外舍三千人。

三年九月,罷科舉法。時雖設辟雍太學以待士之升貢者,然州縣猶以科舉貢士。蔡京以爲言,遂詔天下取士悉由學校升貢。其州郡發解,凡試禮部法皆罷,而每歲試上舍生,則差知舉如禮部法雲。

四年五月甲寅,立詞學兼茂科。帝以宏詞科不足以致文學之士,故改立是科。歲附貢士院試,中格則授館職,歲不過五人。

行三舍法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