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以美人計賺兩人,只是一番;周瑜以美人計賺一人,卻有兩番。王允則專用實,周瑜則前虛而後實也:始之詐言入贅,誘其至吳,是虛以美人賺之;繼欲娛其耳目,惑其心志,是實以美人賺之。計亦巧矣!孰知王允賺兩人而皆得,周瑜賺一人而亦失;王允一用而輒得,周瑜兩用而終失乎!
孫夫人房內設兵,而玄德心常凜凜。玄德非畏兵,而畏夫人之兵;亦非畏夫人,而畏好兵之夫人也。每怪今之懼內者,其夫人未嘗好兵,而亦畏之,何也?曰:雖不好兵,而未嘗不好戰;好戰而甚於好兵也。只夫人便是兵,又何必房中設兵而後謂之兵耶?
甚矣,孔明之計之妙也!既借孫權之母、周瑜之丈人爲玄德成婚之助,又即借孫權之妹爲玄德歸荊州之助。不但喬國老、吳國太爲孔明所借,即孫夫人亦爲孔明所借矣。國老可借,國母可借,夫人可借,而荊州大何不可借哉?
孫夫人之配玄德,如齊姜之配重耳,皆丈夫女也。重耳不欲去而齊姜遣之,玄德欲去而孫夫人從之。齊姜聽重耳獨去,不獨去恐去不成;孫夫人與玄德同去,不同去也去不成。重耳之去,齊姜不告於其父;玄德之去,孫夫人不告於其兄。一則殺採桑之女,是英雄手段;一則退攔路之兵,亦是英雄手段。
玄德在車前哀告夫人,涕泣請死,活似婦人乞憐取妍,在丈夫面前放刁模樣。以英雄人作此兒女態,是特孔明之所教耳。不想今日風俗,夫網不振,竟若深得孔明妙計者。第三個錦囊,更不消臥龍先生傳授得也。
呂布送女,送不過去,爲撞著拉親的曹老瞞;孫權追妹,追不轉來,爲遇著接親的諸葛亮。袁術討不成媳婦,止折了一個媒人;孫權殺不得妹夫,乾賠了一個妹子。前後遙遙映射成趣。
老新郎學作婦人腔,宛然弱婿;小媳婦偏饒男子氣,壯矣賢妻。一個向娘子身邊長跪,顧不得膝下有黃金;一個爲丈夫面上生嗔,那怕他軍前排白刃。家將畏主人而尤畏其妹,贅婿之懼內可知;新娘聽丈夫而不聽其兄,女生之向外益信。前日單身入贅,贈嫁的只有趙子龍;今日兩口回門,送親的卻是周公瑾。化難生恩的劉備,闌干貫索,翻成天喜紅鸞;弄巧成拙的周郎,陽錯陰差,引出喪門吊客。此數聯俱絕倒。
卻說玄德見孫夫人房中兩邊槍刀森列,侍婢皆佩劍,不覺失色。管家婆進曰:「貴人休得驚懼:夫人自幼好觀武事,居常令侍婢擊劍爲樂,故爾如此。」今人婦人所樂之兵器,又是一樣。玄德曰:「非夫人所觀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暫去。」管家婆稟覆孫夫人曰:「房中擺列兵器,嬌客不安,今且去之。」孫夫人笑曰:「廝殺半生,尚懼兵器乎?」雖然廝殺半生,卻不曾與女將軍廝殺。命盡撤去,令侍婢解劍伏侍。當夜玄德與孫夫人成親,兩情歡洽。中間藏著無數歡洽。玄德又將金帛散給侍婢,以買其心。不但欲夫人歡洽,并欲侍婢歡洽。妙。先教孫乾回荊州報喜。自此連日飲酒。國太十分愛敬。女婿得岳母喜歡,那得做不起。
卻說孫權差人來柴桑郡報周瑜,說:「我母親力主,已將吾妹嫁劉備。不想弄假成真,此事還復如何?」瑜聞大驚,撮合者乃是令嶽。行坐不安,乃思一計,修密書付來人持回見孫權。權拆書視之。書略曰:
瑜所謀之事,不想反覆如此。既已弄假成真,又當就此用計。劉備以梟雄之姿,有關、張、趙雲之將,更兼諸葛用謀,必非久屈人下者。愚意莫如軟困之於吳中:盛爲築宮室以喪其心志;多送美色玩好以娛其耳目;使分開關、張之情,隔遠諸葛之契,各置一方,然後以兵擊之,大事可定矣。今若縱之,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願明公熟思之。
孫權看畢,以書示張昭。昭曰:「公瑾之謀,正合愚意。劉備起身微末,奔走天下,未嘗受享富貴。今若以華堂大廈,子女金帛,令彼享用,自然疏遠孔明、關、張等,使彼各生怨望,然後荊州可圖也。主公可依公瑾之計而速行之。」前是假用美人計,此卻真用美人計矣。權大喜,即日修整東府,廣栽花木,盛設器用,請玄德與妹居住;又增女樂數十餘人,并金玉錦綺玩好之物。國太只道孫權好意,喜不自勝。爲丈母者,不但望婿女相得,尤喜郎舅相得。玄德果然被聲色所迷,全不想回荊州。已入溫柔鄉矣。
卻說趙雲與五百軍在東府前住,終日無事,玄德太忙,子龍甚閑。只去城外射箭走馬。看看年終。雲猛省:「孔明吩咐三個錦囊與我,教我一到南徐,開第一個;住到年終,開第二個;臨到危急無路之時,開第三個:於內有神出鬼沒之計,可保主公回家。孔明附耳吩咐語,至此方纔補出。此時歲已將終,主公貪戀女色,并不見面,何不拆開第二個錦囊,看計而行?」玄德戀著貼肉的錦被,虧得趙雲有貼肉的錦囊。遂拆開視之。原來如此神策。即日徑到府堂,要見玄德。侍婢報曰:「趙子龍有緊急事來報貴人。」玄德喚入問之。雲佯作失驚之狀第一個錦囊用著喬國老并五百個軍士,第二個錦囊卻只用趙雲一人。曰:「主公深居畫堂,不想荊州耶?」玄德曰:「有甚事如此驚怪?」雲曰:「今早孔明使人來報,說曹操要報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萬,殺奔荊州,甚是危急,請主公便回。」此是錦囊定計。玄德曰:「必須與夫人商議。」雲曰:「若和夫人商議,必不肯教主公回。不如休說,今晚便好起程。遲則誤事!」此是子龍激語。玄德曰:「你且暫退,我自有道理。」雲故意催逼數番而出。妙甚。玄德入見孫夫人,暗暗垂淚。孫夫人曰:「丈夫何故煩惱?」玄德曰:「念備一身飄蕩異鄉,生不能侍奉二親,又不能祭祀宗祖,乃大逆不孝也。今歲旦在邇,使備悒怏不已。」且說三分話。孫夫人曰:「你休瞞我,我已聽知了也!方纔趙子龍報說荊州危急,你欲還鄉,故推此意。」已知其心。玄德跪而告曰:「夫人既知,備安敢相瞞。備欲不去,使荊州有失,被天下人恥笑;欲去,又捨不得夫人:因此煩惱。」前跪丈母,今跪夫人;前在有人處跪,今在無人處跪。此是從來做丈夫的衣缽,今日流傳更廣。夫人曰:「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當相隨。」此時夫人亦是孔明囊中之物矣。玄德曰:「夫人之心,雖則如此,爭奈國太與吳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可憐劉備,暫時辭別。」言畢,淚如雨下。本是要他同去,反說暫時辭別。詐甚,妙甚。孫夫人勸曰:「丈夫休得煩惱。妾當苦告母親,必放妾與君同去。」玄德曰:「縱然國太肯時,吳侯必然阻擋。」是要他瞞著哥哥。孫夫人沈吟良久,乃曰:「妾與君正旦拜賀時,推稱江邊祭祖,不告而去,若何?」玄德又跪而謝曰:「若如此,生死難忘!切勿漏泄。」善哭又善跪,夫人安得不入其玄中。兩個商議已定。玄德密喚趙雲分付:「正旦日,你先引軍士出城,於官道等候。吾推祭祖,與夫人同走。」雲領諾。
建安十五年春正月元旦,吳侯大會文武於堂上。玄德與孫夫人入拜國太。孫夫人曰:「夫主想父母宗祖墳墓,俱在涿郡,晝夜傷感不已。今日欲往江邊,望北遙祭,須告母親得知。」聽著丈夫之語,連母親面前亦無實話。今日此風亦盛。國太曰:「此孝道也,豈有不從?汝雖不識舅姑,可同汝夫前去祭拜,亦見爲婦之禮。」俱在孔明算中。孫夫人同玄德拜謝而出。此時只瞞著孫權。夫人乘車,止帶隨身一應細軟。玄德上馬,引數騎跟隨出城,與趙雲相會。五百軍士前遮後擁,離了南徐,趲程而行。揀元旦回門,既是新春吉日;揀元旦逃走,妙在出其不意。
當日孫權大醉,左右近侍扶入後堂,文武皆散。比及眾官探得玄德、夫人逃遁之時,天色已晚。要報孫權,權醉不醒。及至睡覺,已是五更。妹夫去遠了。次日,孫權聞知走了玄德,急喚文武商議。張昭曰:「今日走了此人,早晚必生禍亂。可急追之。」孫權令陳武、潘璋選五百精兵,無分晝夜,務要趕上拿回。二將領命去了。孫權深恨玄德,將案上玉硯摔爲粉碎。爲破曹而砍案,爲追劉而摔硯。而曹可破,劉不可追,非若甘露寺中之石,可以隨我所願也。程普曰:「主公空有沖天之怒,某料陳武、潘璋必擒此人不得。」權曰:「焉敢違我令!」普曰:「郡主自幼好觀武事,嚴毅剛正,諸將皆懼。既然肯順劉備,必同心而去。所追之將,若見郡主,豈肯下手?」權大怒,掣所佩之劍,喚蔣欽、周泰聽令,曰:「汝二人將這口劍去取吾妹并劉備頭來!違令者立斬!」孫權此時已無兄妹之情,孰知夫人此時止有夫妻之愛。蔣欽、周泰領命,隨後引一千軍趕來。
卻說玄德加鞭縱轡,趲程而行。當夜於路暫歇兩個更次,慌忙起行。看看來到柴桑界首,望見後面塵頭大起,人報:「追兵至矣!」讀至此,爲玄德著急。玄德慌問趙雲曰:「追兵既至,如之奈何?」趙雲曰:「主公先行,某願當後。」轉過前面山腳,一彪軍馬攔住去路。當先兩員大將,厲聲高叫曰:「劉備早早下馬受縛!吾奉周都督將令,守候多時!」讀至此,一發爲玄德著急。原來周瑜恐玄德走脫,先使徐盛、丁奉引三千軍馬於衝要之處紮營等候。時常令人登高遙望,料得玄德若投旱路,必經此道而過。當日徐盛、丁奉瞭望得玄德一行人到,各綽兵器,截住去路。七星壇追孔明之時,此二人分作水旱二路,此處卻都在旱路;前是追在背,此是擋在面前:其勢比前更是可畏。玄德驚慌,勒回馬問趙雲曰:「前有攔截之兵,後有追趕之兵:前後無路,如之奈何?」雲曰:「主公休慌。軍師有三條妙計,多在錦囊之中。已拆了兩個,并皆應驗。今尚有第三個在此,吩咐遇危難之時,方可拆看。今日危急,當拆觀之。」便將錦囊拆開,獻與玄德。前兩個錦囊皆是趙雲自看,第三個錦囊卻送與玄德自看。蓋求夫人須是彼夫去求也。玄德看了,急來車前泣告孫夫人曰:「備有心腹之言,至此盡當實訴。」夫人曰:「丈夫有何言語,實對我說。」玄德曰:「昔日吳侯與周瑜同謀,將夫人招嫁劉備,實非爲夫人計,乃欲幽困劉備而奪荊州耳。奪了荊州,必將殺備。是以夫人爲香餌而釣備也。今香餌既得,金勾可脫。備不懼萬死而來,蓋知夫人有男子之胸襟,必能憐備。妙甚。昨聞吳侯將欲加害,故託荊州有難,以圖歸計。一片心和盤托出。幸得夫人不棄,同至於此。今吳侯又令人在後追趕,周瑜又使人於前截住,非夫人莫解此禍。如夫人不允,備請死於車前,以報夫人之德。」前在丈母面前請死,今又在夫人面前請死。此是從來夫人嚇丈夫妙訣,不意玄德亦作此態。夫人怒曰:「吾兄既不以我爲親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見乎!今日之危,我當自解。」於是叱從人推車直出,捲起車簾,親喝徐盛、丁奉曰:「你二人欲造反耶?」徐、丁二將慌忙下馬,棄了兵器,聲喏於車前曰:「安敢造反?爲奉周都督將令,屯兵在此,專候劉備。」對夫人面呼玄德之名,煞是可惡。孫夫人大怒曰:「周瑜逆賊!我東吳不曾虧負你!玄德乃大漢皇叔,是我丈夫。只此四字,便足壓倒丁、徐二將。我已對母親、哥哥說知回荊州去。因二將爲周瑜所使,故連哥哥亦說在內。今你兩個於山腳去處,引著軍馬攔截道路,意欲劫掠我夫妻財物耶?」竟說他是劫掠,語甚可畏。徐盛、丁奉喏喏連聲,口稱:「不敢。請夫人息怒。這不干我等之事,乃是周都督的將令。」先喝倒了兩個。孫夫人叱曰:「你只怕周瑜,獨不怕我?周瑜殺得你,我豈殺不得周瑜?」把周瑜大罵一場,國太罵周瑜是爲女兒,夫人罵周瑜是爲丈夫。喝令推車前進。徐盛、丁奉自思:「我等是下人,安敢與夫人違拗?」又見趙雲十分怒氣,在徐、丁二人眼中寫一趙雲。若只寫夫人,不寫趙雲,便有遺漏。只得把軍喝住,放條大路教過去。已在孔明算中。
恰纔行不得五六里,背後陳武、潘璋趕到。徐盛、丁奉備言其事。陳、潘二將曰:「你放他過去差矣!且慢埋怨著。我二人奉吳侯旨意,特來追捉他回去。」於是四將合兵一處,趲程趕來。玄德正行間,忽聽得背後喊聲大起。玄德又告孫夫人曰:「後面追兵又到,如之奈何?」夫人曰:「丈夫先行,我與子龍當後。」前既仗夫人爲開路先鋒,今又仗夫人爲斷後猛將。玄德先引三百軍,望江岸去了。子龍勒馬於車傍,將士卒擺開,專候來將。四員將見了孫夫人,只得下馬,叉手而立。夫人曰:「陳武、潘璋,來此何幹?」二將答曰:「奉主公之命,請夫人、玄德回。」不呼劉備而稱玄德,不說追而說請,與徐、丁二將又自不同。夫人正色叱曰:「都是你這夥匹夫,離間我兄妹不睦!不罵孫權,反罵二將,妙甚。我已嫁他人,今日歸去,須不是與人私奔。我奉母親慈旨,令我夫婦回荊州。因二將爲孫權所使,故又不說哥哥,只說母親,妙甚。便是我哥哥來,也須依禮而行。前只罵周瑜,此處并將孫權壓倒。你二人倚仗兵威,欲待殺害我耶?」罵得四人面面相覷,各自尋思:「他一萬年也只是兄妹。更兼國太作主,吳侯乃大孝之人,怎敢違逆母言?明日翻過臉來,只是我等不是。不如做個人情。」又喝倒了兩個。軍中又不見玄德;但見趙雲怒目睜眉,只待廝殺,又在陳、潘二人眼中帶寫趙雲。因此四將喏喏連聲而退。已在孔明算中。孫夫人令推車便行。徐盛曰:「我四人同去見周都督,告稟此事。」四人猶豫未定。忽見一軍如旋風而來,來得聲勢。視之,乃蔣欽、周泰。逐一對差來,只算送[親](的是)高燈旺相耳。二將問曰:「你等曾見劉備否?」四人曰:「早晨過去,已半日矣。」蔣欽曰:「何不拏下?」四人各言孫夫人發話之事。蔣欽曰:「便是吳侯怕道如此,封一口劍在此,吳侯一劍,怎敵孔明三囊。教先殺他妹,後斬劉備。違者立斬!」四將曰:「去之已遠,怎生奈何?」蔣欽曰:「他終是些步軍,急行不上。徐、丁二將軍可飛報都督,教水路棹快船追趕;我四人在岸上追趕:無問水旱之路,趕上殺了,休聽他言語。」於是徐盛、丁奉飛報周瑜;蔣欽、周泰、陳武、潘璋四個領兵沿江趕來。
卻說玄德一行人馬,離柴桑較遠,來到劉郎浦,到了劉郎浦,便不怕孫家港矣。心纔稍寬。沿著江岸尋渡,一望江水彌漫,并無船隻。玄德俯首沉吟。趙雲曰:「主公在虎口中逃出,今已近本界,吾料軍師必有調度,何用猶疑?」玄德聽罷,驀然想起在吳繁華之事,不覺淒然淚下。又將上文回顧,敘事妙品。後人有詩歎曰:
吳蜀成婚此水潯,明珠步帳屋黃金。
誰知一女輕天下,欲易劉郎鼎峙心。
玄德令趙雲望前哨探船隻,忽報後面塵土沖天而起。玄德登高望之,但見軍馬蓋地而來,歎曰:「連日奔走,人困馬乏,追兵又到,死無地矣!」看看喊聲漸近。與檀溪躍馬時一樣危急。正慌急間,忽見江岸邊一字兒拋著拖篷船二十餘隻。趙雲曰:「天幸有船在此!何不速下,棹過對岸,再作區處!」玄德與孫夫人便奔上船。子龍引五百軍亦都上船。只見船艙中一人綸巾道服,大笑而出,曰:「主公且喜!諸葛亮在此等候多時。」接親的來了。船中扮作客人的,皆是荊州水軍。玄德大喜。不移時,四將趕到。孔明笑指岸上人言曰:「吾已算定多時矣。有得他說嘴。汝等回去傳示周郎,教休再使美人局手段。」若要再使,除非再送一個夫人。岸上亂箭射來,船已開的遠了。蔣欽等四將,只好呆看。
玄德與孔明正行間,忽然江聲大振。回頭視之,只見戰船無數,帥字旗下,周瑜自領慣戰水軍,左有黃蓋,右有韓當,勢如飛馬,疾似流星。看看趕上。丈人成就了好事,女婿乾做了冤家。孔明教棹船投北岸,棄了船,盡皆上岸而走,車馬登程。周瑜趕到江邊,亦皆上岸追襲。大小水軍,盡是步行;止有爲首官軍騎馬。周瑜當先,黃蓋、韓當、徐盛、丁奉緊隨。周瑜曰:「此處是那裏?」軍士答曰:「前面是黃州界首。」望見玄德車馬不遠,瑜令并力追襲。豈因玄德畢姻之後,不曾與大舅、姨公會親,故特苦苦追逼耶?一笑。正趕之間,一聲鼓響,山崦內一彪刀手擁出,爲首一員大將,乃關雲長也。又是一個接親的。周瑜舉止失措,急撥馬便走;雲長趕來,周瑜縱馬逃命。正奔走間,左邊黃忠,右邊魏延,兩軍殺出,又是兩個接親的。吳兵大敗。周瑜急急下得船時,岸上軍士齊聲大叫曰:「周郎妙計安天下,陪了夫人又折兵!」前在南郡時,則送了城池又折兵,猶可言也;今陪了夫人又折兵,則大不堪矣。瑜怒曰:「可再登岸,決一死戰!」黃蓋、韓當力阻。瑜自思曰:「吾計不成,有何面目去見吳侯!」項王不曾把虞姬送與別人,猶云「無面見江東父老」;今周郎平白地把夫人送與玄德,更有何面目見江東主人?大叫一聲,金瘡迸裂,倒於船上。眾將急救,卻早不省人事。此時既死,倒省了後文多少氣。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