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計中之人,必度彼之爲何如人而後中之,則未有不中者也;又度彼之料我爲何如人而後中之,則未有不中者也。蓋彼方自以爲智,而我即中之以其智,則正迎乎彼之意中;彼方料我之智,而我反中之以我之愚,則又出乎彼之意外:如孔明之料曹操於華容是也。夫舉火於此而伏兵於彼,則智人之所爲,而爲彼之所知;舉火在此而伏兵即在此,此愚人之匠爲,而爲彼之不及料。操固熟知有兵家虛實之法,而又熟知孔明之知有兵家虛實之法,此其所以爲孔明所中歟!
或疑關公之於操,何以欲殺之於許田,而不殺之於華容?曰:吾爲朝廷斬賊,忠也;華容之不殺,義也。順逆不分,不可以爲忠;恩怨不明,不可以爲義。如關公者,忠可千霄,義亦貫日,真千古一人。懷惠者,小人之情;報德者,烈士之志。雖其人之大奸大惡,得罪朝廷,得罪天下,而後能不害我,是即我之知己也。我殺我之知己,此在無意氣丈夫則然,豈血性男子所肯爲乎?使關公當日以公義滅私恩,曰:吾爲朝廷斬賊,吾爲天下除凶,其誰曰不宜?而公之心,以爲他人殺之則義,獨我殺之則不義,故寧死而有所不忍耳。曹操可以釋陳宮而不釋,關公可以殺曹操而不殺,是關公之仁異於曹操。蔡邕哭董卓而王允罪之,關公釋曹操而孔明諒之,則孔明之見高於王允矣。
孔明既知關公之不殺操,則華容之役,何不以翼德、子龍當之?曰:孔明知天者也。天未欲殺操,則雖當之以翼德、子龍,必無成功。故孔明之使關公者,所以成關公之義;而其不使翼德、子龍者,亦以掩翼德、子龍之短也。然則關公之釋操,非公釋之,而孔明釋之;又非孔明釋之,而實天釋之耳。
前回寫江中之火,此回寫岸上之火;前回止寫周郎之火,此回續寫孔明之火。前回是寫帆櫓之風,此回是寫林木之風;前回是寫孔明之以風助火,此回是寫孔明之以火繼風。而至於風止火息之後,又有風之餘勢、火之餘威以點綴之。於風之後而遇雨,火之後而見煙,煙與雨正風與火之餘也。且其後文又有與前文相反者:衣甲盡濕,又當燥之以風;軍士乏食,又當炊之以火。蓋即一回之中,而前之風爲害,後之風爲利;前之火爲仇,後之火又爲恩云。
操之習水戰而鑿池於北方,其名則玄武也,其象則習坎也。而龐統進之以勾陳,周郎則應之以朱雀;孔明當之以重巽,周郎則應之以重離。至於走彝陵、奔華容,則又爲螣蛇之驚,白虎之凶,明夷之於行不食,旅人之先笑後號矣。
曹操於舟中舞槊之時,既大笑;今在華容敗走之前,又大笑。前之笑是得意,後之笑是強顏;前之笑是適己,後之笑是罵人;前之笑既樂極生悲,後之笑又非苦中得樂。前之笑與後之笑都無是處,千古而下,又當笑其所笑。
曹操前哭典韋,而後哭郭嘉,哭雖同而所以哭則異。哭典韋之哭,所以感眾將士也;哭郭嘉之哭,所以愧眾謀士也。前之哭勝似賞,後之哭勝似打。不謂奸雄眼淚,既可作錢帛用,又可作梃杖用。奸雄之〔奸〕,真是奸得可愛。
卻說當夜張遼一箭射黃蓋下水,救得曹操登岸,尋著馬匹走時,軍已大亂。捨大舟就小舟,又捨水路奔旱路,寫一時倉忙之甚。韓當冒煙突火來攻水寨,忽聽得士卒報導:「後梢舵上一人,高叫將軍表字。」韓當細聽,但聞高叫:「義公救我!」當曰:「此黃公覆也!」急教救起。見黃蓋負箭著傷,咬出箭杆,箭頭陷在肉內。韓當急爲脫去濕衣,用刀剜出箭頭,扯旗束之,脫自己戰袍與黃蓋穿了,先令別船送回大寨醫治。原來黃蓋深知水性,故大寒之時,和甲墮江,也逃得性命。黃蓋苦肉於前,又苦肉於後,勇不避難,極寫其忠。
卻說當日滿江火滾,喊聲震地。左邊是韓當、蔣欽兩軍從赤壁西邊殺來,右邊是周泰、陳武兩軍從赤壁東邊殺來,先鋒已去,將四隊水軍合作兩隊。正中是周瑜、程普、徐盛、丁奉大隊船隻都到。此是中軍一隊。火須兵應,兵仗火威。此正是三江水戰,赤壁鏖兵。曹軍著槍中箭、火焚水溺者,不計其數。後人有詩曰:
魏吳爭鬥決雌雄,赤壁樓船一掃空。
烈火初張照雲海,周郎曾此破曹公。
山高月小水茫茫,追歎前朝割據忙。
南士無心迎魏武,東風有意便周郎。
不說江中鏖兵。且說甘寧令蔡中引入曹寨深處,寧將蔡中一刀砍於馬下,只蔡中、蔡和兩人,卻有樣殺法。妙。就草上放起火來。第一隊旱軍出現。呂蒙遙望中軍火起,也放十數處火接應甘寧。第三隊旱軍出現。潘璋、董襲分頭放火吶喊。第五隊、第六隊旱軍出現。四下裏鼓聲大震。前已寫過水軍,此處寫旱軍,卻又先寫四隊。曹操與張遼引百餘騎,在火林內走,火林二字甚新。看前面無一處不著。正走之間,毛玠救得文聘,引十數騎到。韓當救黃蓋,即敘在前;毛玠救文聘,補敘在後:筆法甚變。操令軍尋路。張遼指道:「只有烏林,地面空闊可走。」操徑奔烏林。正走間,背後一軍趕到,大叫:「曹賊休走!」火光中現出呂蒙旗號。在曹操眼中看出,帶寫火光之盛。操催軍馬向前,留張遼斷後,抵敵呂蒙。卻見前面火把又起,從山谷中擁出一軍,大叫:「淩統在此!」第四隊旱軍出現,卻在淩統口中叫出。曹操肝膽皆裂。忽刺斜裏一彪軍到,大叫:「丞相休慌!徐晃在此!」彼此混戰一場,奪路望北而走。忽見一隊軍馬屯在山坡前,徐晃出問,乃是袁紹手下降將馬延、張顗,有三千北地軍馬,列寨在彼;當夜見滿天火起,未敢轉動,恰好接著曹操。兩個替死鬼來了。操教二將引一千軍馬開路,其餘留著護身。操得這枝生力軍馬,心中稍安。馬延、張顗二將飛騎前行。不到十里,喊聲起處,一彪軍出。爲首一將,大呼曰:「吾乃東吳甘興霸也!」甘寧忽沒忽現,分兩番寫,極其聲勢。馬延正欲交鋒,早被甘寧一刀斬於馬下。張顗挺槍來迎,寧大喝一聲,顗措手不及,被寧手起一刀,翻身落馬。後軍飛報曹操。操此時指望合淝有兵救應,不想孫權在合淝路口,望見江中火光,知是我軍得勝,便教陸遜舉火爲號;太史慈見了,與陸遜合兵一處,衝殺將來。又是兩路旱軍。○周瑜調撥第二隊是太史慈,今卻於末後出現。敘得參差有致。操只得望彝陵而走。路上撞見張郃,操令斷後。
縱馬加鞭,走至五更,回望火光漸遠,操心方定,不是寫曹操脫火,正是寫火勢猛烈。問曰:「此是何處?」左右曰:「此是烏林之西,宜都之北。」操見樹木叢雜,山川險峻,乃於馬上仰面大笑不止。且不要笑,理會哭著。諸將問曰:「丞相何故大笑?」操曰:「吾不笑別人,單笑周瑜無謀,諸葛亮少智。若是吾用兵之時,預先在這裏伏下一軍,如之奈何?」不要忙,孔明已先合著你意了。說猶未了,兩邊鼓聲震響,火光竟天而起,前是周郎之火,此是孔明之火。前是孔明以風助火,此是孔明以火繼風。驚得曹操幾乎墜馬。嚇殺。刺斜裏一彪軍殺出,大叫:「我趙子龍奉軍師將令,在此等候多時了!」前孔明所撥第一隊於此出現。操教徐晃、張郃雙敵趙雲,自己冒煙突火而去。子龍不來追趕,只顧搶奪旗幟。曹操得脫。
天色微明,黑雲罩地,東南風尚不息。前寫風是在有火處寫,此寫風又在無火處寫。忽然大雨傾盆,濕透衣甲。可謂「水火既濟」。操與軍士冒雨而行,諸軍皆有饑色。操令軍士往村落中劫掠糧食,尋覓火種。火能爲利,亦能爲害。方脫其害,又求其利。前則遍地是火,此處卻要尋覓,亦火之有盛必有衰也。方欲造飯,後面一軍趕到。操心甚慌。原來卻是李典、許褚保護著眾謀士來到。寫曹軍七零八落,陸續湊合。敘法絕佳。操大喜,令軍馬且行,問:「前面是那裏地面?」人報:「一邊是南彝陵大路,一邊是北彝陵山路。」操問:「那裏投南郡江陵去近?」軍士稟曰:「取南彝陵過葫蘆口去最便。」操教走南彝陵。行至葫蘆口,軍皆饑餒,行走不上;馬亦困乏,多有倒於路者。操教前面暫歇。馬上有帶得鑼鍋的,也有村中掠得糧米的,便就山邊揀乾處埋鍋造飯,割馬肉燒吃。回思橫槊賦詩之時,真所謂昨日今朝大不同。盡皆脫去濕衣,於風頭吹曬。馬皆摘鞍野放,咽咬草根。操坐於疏林之下,仰面大笑。宜哭又笑,想亦哭不得而笑耳。眾官問曰:「適來丞相笑周瑜、諸葛亮,引惹出趙子龍來,又折了許多人馬。恰像笑出來的。如今爲何又笑?」操曰:「吾笑諸葛亮、周瑜畢竟智謀不足。若是我用兵時,就這個去處,也埋伏一彪軍馬,以逸待勞;我等縱然脫得性命,也不免重傷矣。彼見不到此,我是以笑之。」不要忙,孔明又合著你意了。正說間,前軍後軍一齊發喊。又笑出一個來了。操大驚,棄甲上馬。眾軍多有不及收馬者。早見四下火煙布合,山口又是孔明之火。此時不消尋覓火種矣。一軍擺開,爲首乃燕人張翼德,橫矛立馬,大叫:「操賊走那裏去!」此是孔明所撥第二隊出現。諸軍眾將見了張飛,盡皆膽寒。許褚騎無鞍馬來戰張飛。張遼、徐晃二將,縱馬也來夾攻。兩邊軍馬混戰做一團。操先撥馬走脫,諸將各自脫身。張飛從後趕來。操迤邐奔逃,追兵漸遠,回顧眾將多已帶傷。
正行間,軍士稟曰:「前面有兩條路,請問丞相從那條路去?」操問:「那條近?」軍士曰:「大路稍平,卻遠五十餘里。小路投華容道,卻近五十餘里;只是地窄路險,坑坎難行。」操令人上山觀望,回報:「小路山邊有數處煙起;大路并無動靜。」操教前軍便走華容道小路。不向無火處走,反向有煙處走,想尚燒得不快活也。諸將曰:「烽煙起處,必有軍馬,何故反走這條路?」操曰:「豈不聞兵書有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諸葛亮多謀,故使人於山僻燒煙,使我軍不敢從這條山路走,他卻伏兵在大路等著。吾料已定,偏不教中他計!」不要忙,卻已中他計了。諸將皆曰:「丞相妙算,人不可及。」且慢贊著。遂勒兵走華容道。此時人皆饑倒,馬盡困乏,焦頭爛額者扶策而行,中箭著槍者勉強而走。衣甲濕透,個個不全;此時又巴不得以火烘之矣。軍器旗幡,紛紛不整。大半皆是彝陵道上被趕得慌,只騎得禿馬,鞍轡衣服,盡皆拋棄。正值隆冬嚴寒之時,其苦何可勝言。極寫曹操狼狽,以襯關公釋放之義。操見前軍停馬不進,問是何故。回報曰:「前面山僻路小,因早晨下雨,坑塹內積水不流,泥陷馬蹄,不能前進。」前苦於火,今苦於水。操大怒,前大笑,笑得不情;此大怒,怒得無理。叱曰:「軍旅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豈有泥濘不堪行之理!」傳下號令,教老弱中傷軍士在後慢行,強壯者擔土束柴,搬草運蘆,填塞道路;務要即時行動,如違令者斬。眾軍只得都下馬,就路傍砍伐竹木,填塞山路。操恐後軍來趕,令張遼、許褚、徐晃引百騎執刀在手,但遲慢者便斬之。既死於敵之火,又死於我之刀,操軍幾無孑遺矣。此時軍已饑乏,眾皆倒地,操喝令人馬踐踏而行,死者不可勝數,號哭之聲,於路不絕。操怒曰:「生死有命,何哭之有?如再哭者立斬!」只許自己笑,不許別人哭。三停人馬:一停落後,一停填了溝壑,一停跟隨曹操。過了險峻,路稍平坦。操回顧止有三百餘騎隨後,并無衣甲袍鎧整齊者。八十三萬大軍,只剩得三百餘騎。操催速行,眾將曰:「馬乏矣,只好少歇。」操曰:「趕到荊州將息未遲。」又行不到數里,操在馬上揚鞭大笑。第三番又笑。一發笑得可笑。眾將問:「丞相何又大笑?」操曰:「人皆言周瑜、諸葛亮足智多謀,以吾觀之,到底是無能之輩。若使此處伏一旅之師,吾等皆束手受縛矣。」有此一句,乃見下文關公之義。
言未畢,一聲炮響,兩邊五百校刀手擺開,爲首大將關雲長,提青龍刀,跨赤兔馬,截住去路。又笑出一個來了。今番出此人來,一但笑不得,哭亦哭不得矣。操軍見了,亡魂喪膽,面面相覷。操曰:「既到此處,只得決一死戰!」眾將曰:「人縱然不怯,馬力已乏,安能復戰?」程昱曰:「某素知雲長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淩弱;恩怨分明,信義素著。丞相舊日有恩於彼,今只親自告之,可脫此難。」不但孔明能料雲長,程昱亦能料之。操從其說,即縱馬向前,欠身謂雲長曰:「將軍別來無恙?」雲長亦欠身答曰:「關某奉軍師將令,等候丞相多時。」不罵操賊,而稱丞相,便有不殺之意。操曰:「曹操兵敗勢危,到此無路,望將軍以昔日之情爲重。」可謂哀鳴。雲長曰:「昔日關某雖蒙丞相厚恩,然已斬顏良,誅文醜,解白馬之圍,以奉報矣。今日之事,豈敢以私廢公?」今日之事,君事也。此庾公對孺子之語耳,關公效之,便有不殺之意。操曰:「五關斬將之時,還能記否?此事在白馬解圍之後,則公之未及報也。大丈夫以信義爲重。將軍深明春秋,豈不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乎?」公明春秋,即以春秋動之。小人之乞憐於君子,必不以小人之情動君子,而必以君子之道望君子也。雲長是個義重如山之人,想起當日曹操許多恩義,與後來五關斬將之事,如何不動心?又見曹軍惶惶皆欲垂淚,一發心中不忍。妙在不言處寫。於是把馬頭勒回,謂眾軍曰:「四散擺開。」這個分明是放曹操的意思。操見雲長回馬,便和眾將一齊沖將過去。雲長回身時,曹操已與眾將過去了。雲長大喝一聲,眾軍皆下馬,哭拜於地。雲長愈加不忍。正猶豫間,張遼縱馬而至。雲長見了,又動故舊之情,張遼無言,關公亦無言,都妙在不言處寫。長嘆一聲,并皆放去。一喝一歎,寫得有勢有情。後人有詩曰:
曹瞞兵敗走華容,正與關公狹路逢。
只爲當初恩義重,放開金鎖走蛟龍。
曹操既脫華容之難,行至穀口,回顧所隨軍兵,止有二十七騎。三百餘騎殘兵,又只剩得二十七人。比及天晚,已近南郡,火把齊明,一簇人馬攔路。此處尚有火之餘威。操大驚曰:「吾命休矣!」操之見火而驚,如牛之望月而喘也。只見一群哨馬沖到,方認得是曹仁軍馬,操纔安心。曹仁接著,言:「雖知兵敗,不敢遠離,只得在附近迎接。」操曰:「幾與汝不相見也!」於是引眾入南郡安歇。隨後張遼也到,說雲長之德。操點將校,中傷者極多,操皆令將息。曹仁置酒與操解悶,眾謀士俱在座。操忽仰天大慟,宜哭反笑,宜笑反哭,奸雄哭笑,與人不同。眾謀士曰:「丞相於虎窟中逃難之時,全無懼怯;今到城中,人已得食,馬已得料,正須整頓軍馬復仇,何反痛哭?」操曰:「吾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遂捶胸大哭曰:「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哭死的與活的看,奸甚。○周郎知二蔡之詐,并非有人往江北探來;曲操信黃蓋之真,自是有人到江東報去。拾僞書之蔣幹,有誰請到江東?獻連環之士元,問孰引歸江北?不當哭郭嘉,還該笑自己。眾謀士皆默然自慚。次日,操喚曹仁曰:「吾今暫回許都收拾軍馬,必來報仇。汝可保全南郡。吾有一計,密留在此,非急休開,急則開之。依計而行,使東吳不敢正視南郡。」爲後文周瑜中箭伏線。仁曰:「合淝、襄陽,誰可保守?」操曰:「荊州託汝管領;襄陽吾已撥夏侯惇守把;合淝最爲緊要之地,吾令張遼爲主將,樂進、李典爲副將,保守此地。但有緩急,飛報將來。」爲後文孫權戰張遼伏線。操分撥已定,遂上馬引眾奔回許昌。荊州原降文武各官,依舊帶回許昌調用。曹仁自遣曹洪據守彝陵、南郡,以防周瑜。以上放下曹操,以下接敘關公。
卻說關雲長放了曹操,引軍自回。此時諸路軍馬,皆得馬匹、器械、錢糧,已回夏口;獨雲長不獲一人一騎,空身回見玄德。關公無所得,其所得者義耳。孔明正與玄德作賀,忽報雲長至。孔明忙離坐席,執杯相迎曰:「且喜將軍立此蓋世之功,與普天下除大害,合宜遠接慶賀!」若果然殺得曹操,真當酌酒相賀矣。雖未有此事,然不可無此文。雲長默然。孔明曰:「將軍莫非因吾等不曾遠接,故爾不樂?」回顧左右曰:「汝等緣何不先報?」雖孔明未必如此之詐,而作文者不可無如此之曲。雲長曰:「關某特來請死。」孔明曰:「莫非曹操不曾投華容道上來?」若不肯釋曹操,便不是關公;若操不走華容,必不是孔明。雲長曰:「是從那裏來。關某無能,因此被他走脫。」孔明曰:「拿得甚將士來?」雲長曰:「皆不曾拏。」既失其主,何問其從。孔明曰:「此是雲長想曹操昔日之恩,故意放了。但既有軍令狀在此,不得不按軍法。」遂叱武士推出斬之。好做作。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