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高帝十九男:昭皇后生武帝、豫章文獻王嶷,謝貴嬪生臨川獻王映、長沙威王晃,羅太妃生武陵昭王曄,任太妃生安成恭王暠,陸修儀生鄱陽王鏘、晉熙王銶,袁修容生桂陽王鑠,何太妃生始興簡王鑑、宜都王鏗,區貴人生衡陽王鈞,張淑妃生江夏王鋒、河東王鉉,李美人生南平王銳。第九、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七皇子早亡,衡陽王鈞出繼高帝兄元王後。
豫章文獻王嶷字宣儼,高帝第二子也。寬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鍾愛焉。仕宋爲尚書左戶郎,錢唐令。高帝破薛索兒,改封西陽,以先爵賜嶷,爲晉壽縣侯。後爲武陵內史。
時沈攸之責賧,伐荊州界內諸蠻,遂及五溪。「責」字各本並脫,「及」字各本作「反」,據南齊書補改。禁斷魚鹽,群蠻怨怒。酉溪蠻王田頭擬殺攸之使,攸之責賧千萬,頭擬輸五百萬,發氣死。其弟婁侯篡立,頭擬子田都走入獠中。於是蠻部大亂,抄掠至郡城下,「郡城」各本作「都城」。按郡城指武陵郡城,據南齊書改。嶷遣隊主張英兒擊破之。田都自獠中請立,而婁侯亦歸附。嶷誅婁侯於郡獄,命田都繼其父,蠻眾乃安。
入爲宋順帝驃騎從事中郎。詣司徒袁粲,粲謂人曰:「後來佳器也。」
高帝在領軍府,嶷居青溪宅。蒼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襲宅內,嶷令左右舞刀戟於中庭,蒼梧從牆間窺見已有備,乃去。高帝憂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勸帝度江北起兵。嶷諫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單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鮮有剋勝,於此立計,萬不可失。」及蒼梧殞,高帝報嶷曰:「大事已判,汝明可早入。」順帝即位,轉侍中,總宮內直衛。
沈攸之之難,高帝入朝堂,嶷出鎮東府,加冠軍將軍。及袁粲舉兵夕,丹陽丞王遜告變,先至東府,嶷遣帳內軍主戴元孫二千人隨薛道深等俱至石頭,「薛道深」即「薛道淵」,此避唐諱改。焚門之功,元孫預焉。先是王蘊薦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實以爲內應也。嶷知蘊懷貳,不給其仗,散處外省。及難作搜檢,皆已亡去。
上流平後,武帝自尋陽還。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縣公。仍徙鎮西將軍、都督、荊州刺史。時高帝作輔,嶷務存約省,停府州儀迎物。及至州,坦懷納善,側席思政。王儉與嶷書曰:「舊楚蕭條,仍歲多故,政荒人散,實須緝理。公臨蒞甫爾,英風惟穆,江漢來蘇,八荒慕義,「八荒」南齊書作「八州」。按嶷所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疑作「八州」是。庾亮以來,荊州無復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豈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眾,開人相告,士庶坐執役者甚眾。嶷至鎮,一日遣三千餘人,見囚五歲刑以下不連臺者,皆原遣。以市稅重,多所寬假。百姓甚悅。禪讓之間,武帝欲速定大業,嶷依違其事,默無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詔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內昇明二年以前逋負。遷侍中、尚書令、都督、揚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會魏軍動,詔以嶷爲南蠻校尉、荊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尋給油絡俠望車。二年,給班劍二十人。其夏,於南蠻園東南開館立學,上表言狀。置生三十人,取舊族父祖位正佐臺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補之。置儒林參軍一人,文學祭酒一人,勸學從事二人。行釋菜禮。以穀過賤,聽人以米當口錢,優評斛一百。義陽劫帥張群亡命積年,鼓行爲賊,義陽、武陵、天門、南平四郡界被其殘破,沈攸之連討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群從下郢,於路先叛,結柴於三溪,依據深險。嶷遣中兵參軍虞欣祖爲義陽太守,使降意誘納之,厚爲禮遺,於坐斬首,其黨皆散,四郡獲安。
入爲中書監、司空、揚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軍臨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將還都,修廨宇及路陌,東歸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發江津,士女觀送數千人皆垂泣。嶷發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憂慮,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東府,設金石樂,使乘輿至宮六門。
武帝即位,進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劍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頗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盡禮,未嘗違忤顏色,故武帝友愛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過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領太子太傅,解中書監。宋武以來,州郡秩俸及雜供給,多隨土所出,無有定準。嶷上表請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恒制,從之。嶷不參朝務,而言事密謀,多見信納。服闋,加侍中。宋元嘉制,諸王入齋閤,得白服裙帽見人主,唯出太極四廂,乃備朝衣。自比以來,此事一斷。「比」各本作「此」,據南齊書改。上與嶷同生相友睦,宮內曲宴,許依元嘉。嶷固辭,不奉敕;唯車駕幸第,乃白服烏紗帽以侍宴焉。至於衣服制度,動皆陳啟,事無專制,務從減省,並不見許。又啟曰:「北第舊邸,本自甚華,臣往歲作小眠齋,皆補接爲辦,無乖格制。要是檉柏之華,一時新淨,東府又有此齋,亦爲華屋,而臣頓有二處住止,下情竊所未安。訊訪東宮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壞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於前,且補接既多,不可見移,亦恐外物或爲異論,不審可有垂許送東府齋理不?」上答曰:「見別紙,汝勞疾,亦復那得不動,何意爲作煩長啟事。」竟不從。
三年,文惠太子講孝經畢,嶷求解太傅,不許。嶷常慮盛滿,又因言宴求解揚州授竟陵王子良,「言宴」南齊書作「宮宴」,義似較長。上終不許,曰:「畢汝一世,無所多言。」
武帝即位後,頻發詔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還過延陵季子廟,觀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執牛推問,嶷不許,取絹一疋,橫繫牛角,放歸其家。政在寬厚,故得朝野歡心。
四年,唐宇之賊起,嶷啟上曰:「此段小寇,出於凶愚,天網宏罩,理不足論。但聖明御世,幸可不爾。比藉聲聽,皆云有由而然。但頃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顧所損者大。擿籍檢功巧,「擿」各本作「撻」,據冊府元龜二八八改。督卹簡小塘,藏丁匿口,凡諸條制,實長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計。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內,何可周洗。公家何嘗不知人多欺巧,「欺」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下「上答曰,欺巧那可容」,明此脫「欺」字。古今政以不可細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實非乖理,但識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兒大臣,猶不能伏理,況復天下,悠悠萬品?怨積聚黨,凶迷相類,止於一處,何足不除,脫復多所,便成紜紜。」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亂,以爲是不?蚊蟻何足爲憂,至今都應散滅。吾政恨其不辦大耳,亦何時無亡命邪。」後乃詔聽復籍注。
是時武帝奢侈,後宮萬餘人,宮內不容,太樂、景第、暴室皆滿,猶以爲未足。嶷後房亦千餘人。潁川荀丕獻書於嶷,極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書答之,又爲之減遣。
丕字令哲,後爲荊州西曹書佐,長史王秀與其書,題之云「西曹荀君」。丕報書曰:「第五之位,不減驃騎,亦不知西曹何殊長史!且人之處世,當以德行稱著,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見屈於澠池,毛遂安受辱於郢都,造敵臨事,僕必先於二子,未知足下之貴,足下之威,孰若秦、楚兩王。僕以德爲寶,足下以位爲寶,各寶其寶,於此敬宜。」於是直題云「長史王君」。時尚書令王儉當朝,丕又與儉書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顯高人之跡,將何以書於齊史哉。」及南郡綱紀啟荊州刺史隨王子隆請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書極諫武帝,言甚直,帝不悅,丕竟於荊州獄賜死。徐孝嗣聞其死,曰:「丕縱有罪,亦不應殺,數千年後,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進位大司馬。八年,給皁輪車。尋加中書監,固讓。嶷身長七尺八寸,善持容範,文物衛從,禮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嚴肅。自以地位隆重,深懷退素,北宅舊有園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嘗問臨川王映居家何事樂,映曰:「政使劉瓛講禮,顧𢝔講易,朱廣之講莊、老,臣與二三諸彥兄弟友生時復擊贊,以此爲樂。」上大賞之。他日謂嶷曰:「臨川爲善,遂至於斯。」嶷曰:「此大司馬公之次弟,安得不爾!」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諸子曰:「凡富貴少不驕奢,以約失之者鮮矣。漢世以來,侯王子弟,以驕恣之故,大者滅身喪族,小者削奪邑地,可不戒哉!」稱疾不利住東城,累求還第,令世子子廉代鎮東府。上數幸嶷第,宋長寧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內尋人。」乃徙其表闕騏驎於東岡。騏驎及闕,形勢甚巧,宋孝武於襄陽致之,後諸帝王陵皆模範,而莫及也。
永明末,車駕數遊幸,唯嶷陪從。上嘗出新林苑,同輦夜歸,至宮門,嶷下輦辭出,上曰:「今夜行,無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對曰:「京輦之內,皆屬臣州,願陛下不垂過慮。」上大笑,賜以魏所送氈車。每幸第,不復屏人,敕外監曰:「我往大司馬第,是還家耳。」嶷妃庾氏,嘗有疾,瘳,上幸嶷邸,後堂設金石樂,宮人畢至。登桐臺,使嶷著烏紗帽,極日盡歡,敕嶷備家人之禮。嶷謂上曰:「古來言願陛下壽比南山,或稱萬歲,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懷,實願陛下極壽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復何可得,止得東西一百,於事亦濟。」因相執流涕。
十年,上封嶷諸子。舊例王子封千戶,嶷欲五子俱封,啟減,人五百戶。其年疾篤,表解職,不許,賜錢五百萬營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視疾,至薨乃還宮。詔斂以袞冕之服,溫明秘器,大鴻臚持節護喪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過葬。詔贈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揚州牧,綠綟綬,具九服錫命之禮,侍中、大司馬、太傅、王如故。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虎賁班劍百人,轀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喪葬送儀,並依漢東平王蒼故事。
嶷臨終,召子子廉、子恪曰:「吾無後,當共相勉勵,篤睦爲先。才有優劣,位有通塞,運有富貧,此自然理,無足以相陵侮。勤學行,守基業,修閨庭,尚閑素,如此足無憂患。聖主儲皇及諸親賢,亦當不以吾沒易情也。三日施靈,惟香火、盤水、干飯、酒脯、檳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盤,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後除靈,可施吾常所乘輿扇繖。朔望時節,席地香火、盤水、酒脯、干飯、檳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餘物爲後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鐵環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過度也。「勿」各本作「每」,據南齊書改。後堂樓可安佛,供養外國二僧,餘皆如舊。與汝遊戲後堂船乘,吾所乘牛馬,送二宮及司徒。服飾衣裘,悉爲功德。」子廉等號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積旬。太官朝夕送祭奠,「夕」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敕王融爲銘,云:「半岳摧峰,中河墜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至其年十二月,乃舉樂宴朝臣。樂始舉,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後,第庫無見錢,武帝敕貨雜物服飾得數百萬,「得」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起集善寺,月給第見錢百萬,至上崩乃省。
嶷性汎愛,不樂聞人過失,左右投書相告,置靴中,竟不視,取火焚之。齋庫失火,燒荊州還資,評直三千餘萬,主局各杖數十而已。嶷薨後,忽見形於沈文季曰:「我未應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種藥,使我癕不差,湯中復加藥一種,使利不斷。吾已訴先帝,先帝許還東邸,當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紙文書示文季曰:「與卿少舊,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祕而不傳,甚懼此事,少時太子薨。
又嘗見形於第後園,乘腰輿,指麾處分,呼直兵,直兵無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與之,謂曰:「橘樹一株死,可覓補之。」因出後園閤,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陽樂藹、彭城劉繪、吳郡張稷,最被親禮。藹與竟陵王子良牋,欲率荊、江、湘三州僚吏建碑,託中書侍郎劉繪營辦。藹又與右率沈約書,請爲文。約答曰:「郭有道漢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絕。謝安石素族之台輔,時無麗藻,迄乃有碑無文。況文獻王冠冕彝倫,儀刑宇內,自非一代辭宗,難或與此。約閭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禮許人,聞命慚顏,已不覺汗之霑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託約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婦德,嶷甚重之。宋時,武帝及嶷位宦尚輕,家又貧薄,庾氏常徹己損身,以相營奉。兄弟每行來公事,晚還飢疲,躬營飲食,未嘗不迎時先辦。雖豐儉隨事,而香淨適口。穆皇后不自營,又不整潔,上亦以此貴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後,少時亦亡。
子廉字景藹。初,嶷養魚復侯子響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響還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將軍,善撫諸弟。十一年卒,贈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禪,詔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冑子同,齊氏宗國,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傳于後。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沖,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縣侯。年十二,和從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賦,衛軍王儉見而奇之。
建武中,爲吳郡太守。及大司馬王敬則於會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遙光勸上併誅高、武諸子孫,於是並敕竟陵王昭冑等六十餘人入永福省,令太醫煮椒二斛,并命辦數十具棺材,謂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則一時賜死。」期三更當殺之。
會上暫臥,主書單景雋啟依旨斃之,徽孚堅執曰:「事須更審。」爾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陽門。上聞驚覺曰:「故當未賜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撫床曰:「遙光幾誤人事。」及見子恪,顧問流涕,諸侯悉賜供饌。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東昏即位,爲侍中。中興二年,爲相國諮議參軍。梁天監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長史。
子恪與弟子範等嘗因事入謝,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見,謂曰:「夫天下之寶,本是公器,苟無期運,雖有項籍之力,終亦敗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無不因事鴆毒,所遺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濫相繼。于時雖疑卿祖,無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豈疑得全。又復我于時已年二歲,彼豈知我應有今日。當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內外皆勸我云:『時代革異,物心須一,宜行處分。』我于時依此而行,誰謂不可?政言江左以來,代謝必相誅戮,此是傷於和氣,國祚例不靈長。此是一義。二者,齊、梁雖曰革代,義異往時。我與卿兄弟宗屬未遠,卿勿言兄弟是親,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況五服之屬邪?齊業之初,亦是甘苦共嘗,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當不悉。我與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豈當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義。且建武屠滅卿門,我起義兵,非惟自雪門恥,亦是爲卿兄弟報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時撥亂反正,我雖起樊、鄧,豈得不釋戈推奉。我今爲卿報仇,且時代革異,望卿兄弟盡節報我耳。且我自藉喪亂,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劉子輿自稱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復可得,況子輿乎?』梁初人勸我相誅滅者,我答之猶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殺,若其無運,何忽行此,政是示無度量。』曹志親是魏武帝孫,入事晉武,爲晉室忠臣。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義異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當知我寸心。」又文獻王時內齋直帳閹人趙叔祖,天監初入臺爲齋帥在壽光省。武帝呼問曰:「汝比見北第諸郎不?若見道我此意:今日雖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盤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諸郎得得安耳。但閉門高枕,後自當見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遷都官尚書,四年轉吏部。大通二年,出爲吳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並入梁,有文學者子恪、子質、子顯、子雲、子暉。「子質」疑當作「子範」,蓋梁書及本書皆無子質傳,而子範與子顯等皆有傳。子範傳亦云:「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若作「子範」則相合。子恪常謂所親曰:「文史之事,諸弟備之矣,不煩吾復牽率。但退食自公,無過足矣。」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無定準,素姓三公長子一人爲員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給事中。自此齊末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吳郡太守,避王敬則難歸,以子操爲吳郡太守。永元中,爲黃門郎。
子操弟子範字景則。齊永明中封祁陽縣侯,拜太子洗馬。天監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憂去職。
子範有孝性,居喪以毀聞。服闋,累遷大司馬南平王從事中郎。王愛文學士,子範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製千字文,其辭甚美。王命記室蔡薳注釋之。自是府中文筆皆使具草。
後爲臨賀王正德長史。正德遷丹陽尹,復爲正德信威長史,領尹丞。歷官十餘年,不出蕃府,而諸弟並登顯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牋曰:「上蕃首僚,於茲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異時,盛衰殊日,雖佩恩寵,還羞年鬢。」子範少與弟子顯、子雲才名略相比,而風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優劣。每讀漢書杜緩傳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欽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諷之,以況己也。
後爲秘書監。簡文即位,召爲光祿大夫,加金章紫綬。以逼賊不拜。其年葬簡皇后,使製哀策,文理哀切。帝謂武林侯蕭諮曰:「此段莊陵萬事零落,唯哀冊尚有典刑。」敕賚米千石。
子範無居宅,尋卒於招提寺僧房。賊平,元帝追贈金紫光祿大夫,諡曰文。前後文集三十卷。
子滂、確並少有文章,簡文在東宮時,嘗與邵陵王數諸蕭文士,滂、確並預焉。
滂位中軍宣城王記室,先子範卒。確位司徒右長史。魏平江陵,入長安。
滂弟乾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簡,善隸書,得叔父子雲之法。九歲,補國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爲宣城王諮議參軍。陳武帝鎮南徐州,引爲司空從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給事黃門侍郎。時熊曇朗在豫章,周迪在臨川,留異在東陽,陳寶應在建安,共相連結,閩中豪帥,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乾往,諭以逆順,謂曰:「昔陸賈南征,趙他歸順;隨何奉使,黥布來臣。追想清風,髣彿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煩更勞師旅。」乾至,示以逆順,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異反,陳寶應助之,又資周迪兵糧,出寇臨川,因逼建安。乾單使臨郡,不能守,乃棄郡以避寶應。時閩中宰守並受寶應署置,乾獨不屈,徙居郊野。及寶應平,都督章昭達以聞,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書。卒,諡靜子。
子顯字景陽,子範弟也。幼聰慧,嶷偏愛之。七歲,封寧都縣侯,梁天監初,降爲子。位太尉錄事參軍。
子顯身長八尺,狀貌甚雅,好學,工屬文。嘗著鴻序賦,尚書令沈約見而稱曰:「可謂明道之高致,蓋幽通之流也。」「明道」上梁書有「得」字。又採眾家後漢考正同異,爲一家之書。又啟撰齊史,書成表奏,詔付祕閣。累遷邵陵王友。後除黃門郎。
中大通二年,遷長兼侍中。梁武帝雅愛子顯才,又嘉其容止吐納,每御筵侍坐,偏顧訪焉。嘗從容謂曰:「我造通史,此書若成,眾史可廢。」子顯對曰:「仲尼讚易道,黜八索;述職方,除九丘。聖製符同,復在茲日。」時以爲名對。
三年,以本官領國子博士。武帝製孝經義,未列學官,子顯在職,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啟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記。遷國子祭酒,加侍中,於學遞述武帝五經義,遷吏部尚書,侍中如故。
子顯風神灑落,雍容閑雅,簡通賓客,不畏鬼神。性愛山水,爲伐社文以見其志。飲酒數斗,頗負才氣。及掌選,見九流賓客不與交言,但舉扇一撝而已,衣冠竊恨。然簡文素重其爲人,在東宮時,每引與促宴。子顯嘗起更衣,簡文謂坐客曰:「常聞異人間出,今日始見,知是蕭尚書。」其見重如此。出爲吳興太守。卒時年四十九,詔贈侍中、中書令。及請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驕。」子顯嘗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還京師,遠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嚴、鄒。追尋平生,頗好辭藻,雖在名無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極,臨水送歸,風動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鸚,開花落葉,有來斯應,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賈、傅、崔、馬、邯鄲、繆、路之徒,並以文章顯,所以屢上歌頌,自比古人。天監十六年,始預九日朝宴,「十」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邵陵之封在天監十三年;此云「始預」亦有遲晚意,當爲「十六年」。稠人廣坐,獨受旨云:『今雲物甚美,卿將不斐然賦詩。』詩既成,又降旨曰:『可謂才子。』余退謂人曰:一顧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賈誼何如哉,未易當也。每有製作,特寡思功,須其自來,不以力構。少來所爲詩賦,則鴻序一作,體兼眾製,文備多方,頗爲好事所傳,故虛聲易遠。」
子顯所著後漢書一百卷,齊書六十卷,普通北伐記五卷,貴儉傳三卷,文集二十卷。
愷才學譽望,時論以方其父。簡文在東宮早引接之。時中庶子謝嘏出守建安,於宣猷堂餞飲,並召時才賦詩,同用十五劇韻。愷詩先就,其辭又美。簡文與湘東王令曰:「王筠本自舊手,後進有蕭愷可稱,信爲才子。」先是太學博士顧野王奉令撰玉篇,簡文嫌其書詳略未當,以愷博學,於文字尤善,使更與學士刪改。太清中,卒於侍中。子顯弟子雲。
子雲字景喬,年十二,齊建武四年,封新浦縣侯。自製拜章,便有文采。梁天監初,降爵爲子。及長,勤學有文藻,弱冠撰晉書,至年二十六,書成百餘卷,表奏之,詔付祕閣。
子雲性沈靜,不樂仕進,風神閑曠,任性不群。夏月對賓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弔問,時論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祕書郎,遷太子舍人,撰東宮新記奏之,敕賜束帛。累遷丹陽郡丞。湘東王繹爲丹陽尹,深相賞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臨川內史,在郡以和理稱,人吏悅之。還除散騎常侍。歷侍中,國子祭酒。
梁初,郊廟未革牲牷,樂辭皆沈約撰,至是承用。子雲啟宜改之,敕答曰:「此是主者守株,宜急改也。」仍使子雲撰定。敕曰:「郊廟歌辭,應須典誥大語,不得雜用子史文章淺言。而沈約所撰,亦多舛謬。」子雲作成,敕並施用。
子雲善草隸,爲時楷法,自云善效鍾元常、王逸少而微變字體。嘗答敕云:「臣昔不能拔賞,隨時所貴,規摹子敬,多歷年所。年二十六著晉史,至二王列傳,欲作論草隸法,言不盡意,遂不能成,略指論飛白一事而已。十許年,始見敕旨論書一卷,商略筆狀,洞澈字體,始變子敬,全範元常。逮爾以來,自覺功進。」其書跡雅爲武帝所重,帝嘗論書曰:「筆力勁駿,心手相應,巧逾杜度,美過崔寔,當與元常並驅爭先。」其見賞如此。
出爲東陽太守。百濟國使人至建鄴求書,逢子雲爲郡,維舟將發。使人於渚次候之,望船三十許步,行拜行前。子雲遣問之,答曰:「侍中尺牘之美,遠流海外,今日所求,唯在名跡。」子雲乃爲停船三日,書三十紙與之,獲金貨數百萬。性吝,自外答餉不書好紙,好事者重加賂遺,以要其答。
太清元年,復爲侍中、國子祭酒。二年,侯景寇逼,子雲逃人間。三年,宮城失守,奔晉陵,餒卒于顯雲寺僧房,年六十三。所著晉書一百一十卷,東宮新記二十卷。
子特字世達,早知名,亦善草隸,時人比之衛恒、衛瓘。武帝嘗使特書,及奏,帝曰:「子敬之跡不及逸少,蕭特之書遂逼於父。」位太子舍人,海鹽令,坐事免。先子雲卒,遺啟簡文求爲墓誌銘,帝爲製銘焉。
子雲弟子暉字景光,少涉學,亦有文才。性恬靜,寡嗜慾,嘗預重雲殿聽制講三慧經,退爲講賦奏之,甚見賞。卒於驃騎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