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祖少誕節,好酒色,有氣幹。宋孝武時,以軍功仕至積射將軍。前廢帝景和元年,爲兗州刺史。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參軍潁川荀僧韶建議銜命徵孝祖入朝,上遣之。時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兒等屯據津徑,僧韶間行得至,說孝祖曰:「景和凶狂,開闢未有,朝野憂危,假命漏刻。主上曾不浹辰,夷凶翦暴。國亂朝危,宜立長主,公卿百辟,人無異議。而群迷相扇,構造無端,貪利幼弱,競懷希幸。舅少有立功之志,長以氣節成名,若能控濟、河義勇,還奉朝廷,非唯匡主靜亂,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即日棄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隨僧韶還都。時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陽一郡。孝祖忽至,眾力不少,人情於是大安。進孝祖號冠軍將軍、假節、督前鋒諸軍事。御仗先有諸葛亮筒袖鎧、鐵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賜孝祖。孝祖負其誠節,陵轢諸將。時賊據赭圻,孝祖將進攻之,與大將王玄謨別,悲不自勝,眾並駭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與賊合戰,每戰,常以鼓蓋自隨。軍中人相謂曰:「殷統軍可謂死將矣,今與賊交鋒,而以羽儀自標顯,若射者十手攢射,欲不斃得乎。」是日中流矢死。追贈建安縣侯,諡曰忠。
琰少爲文帝所知,見遇與琅邪王景文相埒。前廢帝永光元年,累遷黃門侍郎。出爲山陽王休祐右軍長史、南梁郡太守。休祐入朝,琰乃行府州事。明帝泰始元年,以休祐爲荊州,會晉安王子勛反,即以琰爲豫州刺史。土人前右軍參軍杜叔寶等並勸琰同逆,「參軍」二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琰素無部曲,無以自立,受制於叔寶。二年正月,帝遣輔國將軍劉勔西討之,築長圍,創攻道於東南角,并作大蝦蟆車載土,牛皮蒙之,三百人推以塞塹。十二月,琰乃始降。時琰有疾,以板自輿,諸將帥面縛請罪,勔並撫宥之,無所誅戮。後除少府,加給事中,卒官。
琰性和雅靜素,寡嗜慾,諳前世舊事。事兄甚謹,少以名行見稱。在壽陽被攻圍積時,爲城內所懷附。揚州刺史王景文、征西將軍蔡興宗、司空褚彥回並相與友善。
勔少有志節,兼好文義。家貧,仕宋,初爲廣州增城令,稍遷鬱林太守。大明初還都,徐州刺史劉道隆請爲寧朔司馬。竟陵王誕據廣陵爲逆,勔隨道隆受沈慶之節度。事平,封金城縣五等侯,除西陽王子尚撫軍參軍,入直閤。先是,費沈伐陳檀不剋,乃除勔龍驤將軍、西江督護、鬱林太守。勔既至,隨宜翦定,大致名馬,并獻珊瑚連理樹。上甚悅。前廢帝即位,爲屯騎校尉,又入直閣。
明帝即位,江州刺史晉安王子勛爲逆,四方響應,勔以本官領建平王景素輔國司馬,進據梁山。會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召勔還都,復兼山陽王休祐驃騎司馬致討。時琰嬰城固守,自始春至于末冬,勔內攻外禦,戰無不捷。善撫將帥,以寬厚爲眾所依。將軍王廣之求勔所自乘馬,諸將並忿廣之貪冒,勸勔以法裁之。勔歡笑,即解馬與廣之。及琰請降,勔約令三軍不得妄動,城內士庶感悅,咸曰來蘇。
還都,拜太子右衛率,封鄱陽縣侯,遷右衛將軍,行豫州刺史,加都督。後徵拜散騎常侍、中領軍。勔以世路糾紛,有懷止足,經始鍾嶺之南,以爲栖息。聚石蓄水,髣彿丘中,朝士雅素者多往游之。
明帝臨崩,顧命以爲守尚書右僕射、中領軍。廢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初,月犯右執法,太白犯上將,或勸勔解職。勔曰:「吾執心行己,無愧幽明;若才輕任重,災眚必及,天道密微,避豈能免?」桂陽王休範爲亂,奄至建鄴,加勔使持節、鎮軍將軍,置佐,鎮扞石頭。既而賊眾屯朱雀航南,右軍將軍王道隆率宿衛向朱雀。聞賊已至,急信召勔,勔戰敗,死之。事平,贈司空,諡曰忠昭公。「忠」字各本並脫,據宋書補。子悛。
悛字士操,隨父征竟陵王誕於廣陵,以功拜駙馬都尉。後爲桂陽王征北中兵參軍,與齊武帝同直殿內,並爲宋明帝所親待,由是與武帝款好。
齊武帝嘗至悛宅,晝臥覺,悛自捧金澡罐受四升水以沃盥,因以與帝,前後所納稱此。
後遷安遠護軍、武陵內史。郡南古江堤久廢,悛修未畢,而江水忽至,百姓棄役奔走。悛親率厲之,於是乃立。漢壽人邵榮興六世同爨,悛表其門閭。悛強濟有世調,善於流俗。蠻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餘歲,南譙王義宣爲荊州,僮出謁,至是又謁悛。明帝崩,表求奔赴。敕帶郡還都,吏人送者數千萬人。悛人人執手,係以涕泣,百姓感之,贈送甚厚。
桂陽之難,加寧朔將軍,助守石頭。父勔於大航戰死,悛時遇疾,扶伏路次,號哭求勔屍。勔屍頂後傷缺,「頂後」各本作「頂復」,據南齊書改。悛割髮補之。持喪墓側,冬日不衣絮。齊高帝代勔爲領軍,素與勔善,書譬悛殷勤抑勔。
建平王景素反,高帝總眾。悛初免喪,高帝召悛及弟愃入省,欲使領支軍。及見皆羸削改貌,乃止。霸業初建,悛先致誠節,沈攸之事起,加輔國將軍。後爲廣州刺史,襲爵鄱陽縣侯。武帝自尋陽還,遇悛,歡宴敘舊,停十餘日乃下。遣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攝衣履,備父友之敬。「備」疑當從南齊書作「修」。
齊受禪,國除,平西記室參軍夏侯恭叔上書,以柳元景中興功臣,劉勔殞身王事,宜存封爵。詔以與運隆替,不容復厝意也。
初,蒼梧廢,高帝集議中華門,見悛謂曰:「君昨直邪?」悛曰:「僕昨正直,而之急在外。」至是,上謂悛曰:「功名之際,人所不忘,卿昔在中華門答我,何其欲謝世事?」悛曰:「臣世受宋恩,門荷齊眷,非常之勳,非臣所及,敢不以實仰答。」
遷太子中庶子,領越騎校尉。時武帝在東宮,每幸悛坊,閑言至夕,賜屏風帷帳。武帝即位,改領前軍將軍。「前」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上云「領越騎校尉」,故此云「改領」;越騎遷前軍乃循資而進,若領軍則嫌躐等。後拜司州刺史。悛父勔討殷琰,平壽陽,無所犯害,百姓德之,爲罍樽、銅豆、鍾各二口獻之。「豳山銅罍鐏」宋本及殿本南齊書作「山罍樽」,是。王懋竑讀書記疑:「豳山疑誤。」
遷長兼侍中。車駕數幸悛宅。宅盛修山池,造甕牖。武帝著鹿皮冠,披悛菟皮衾,於牖中宴樂。「衾」疑當作「裘」。以冠賜悛,至夜乃去。後從駕登蔣山,上數歎曰:「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顧謂悛曰:「此況卿也。世言富貴好改其素情,吾雖有四海,今日與卿盡布衣之適。」悛起拜謝。累遷始興王前軍長史、平蠻校尉、蜀郡太守,行益州府州事。
初,高帝輔政,有意欲鑄錢,以禪讓之際,未及施行。建元四年,奉朝請孔覬上鑄錢均貨議,辭證甚博,其略以爲:
食貨相通,理勢自然。李悝曰:「糴甚貴傷人,甚賤傷農。人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甚賤與甚貴,其傷一也。」三吳國之關奧,比歲時被水潦,而糴不貴,是天下錢少,非穀穰賤,此不可不察也。鑄錢之弊,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爲累輕;輕錢弊盜鑄,而盜鑄爲禍深。人所盜鑄,嚴法不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惜銅愛工,謂錢無用之器,以通交易,務欲令輕而數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詳慮其爲患也。
自漢鑄五銖至宋文帝,歷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錢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以爲宜開置泉府,方牧貢金,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若官鑄已布於人,便嚴斷翦鑿,「便」各本作「使」,據通鑑改。輕小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爲大。利貧良之人,塞姦巧之路。錢貨既均,遠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
時議多以錢貨輕轉少,宜更廣鑄,重其銖兩,以防人姦。高帝使諸州郡大市銅炭,會晏駕事寢。
永明八年,悛啟武帝曰:「南廣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頃地,「名蒙城」三字各本並脫,據南齊書補。按下出「蒙城」,明此爲脫文。有燒鑪四所,高一丈,廣一丈五尺。從蒙城度水南百許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銅。又有古掘銅坑深二丈,并居宅處猶存。鄧通南安人,漢文帝賜通嚴道縣銅山鑄錢。今蒙山近在青衣水南,青衣左側並是故秦之嚴道地。青衣縣,文帝改名漢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鑄處。「處」字各本並脫,據通志補。近喚蒙山獠出,云『甚可經略』。此議若立,潤利無極。并獻蒙山銅一片,又銅石一片,平州鑄鐵刀一口。」上從之。遣使入蜀鑄錢,得千餘萬,功費多乃止。
悛仍代始興王鑑爲益州刺史、監益寧二州諸軍事。悛既藉舊恩,尤能承迎權貴,賓客閨房,供費奢廣。罷廣、司二州,傾資貢獻,「傾」各本作「領」,據南齊書改。家無留儲。在蜀作金浴盆,餘金物稱是。罷任以本號還都,欲獻之,而武帝晏駕。鬱林新立,悛奉獻減少。鬱林知之,諷有司收悛付廷尉,將加誅戮。明帝啟救之,見原,禁錮終身。雖見廢黜,而賓客日至。
海陵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戶尚書,尋除正。明帝立,加領驍騎將軍,復故官駙馬都尉。悛歷朝見恩遇,高帝爲鄱陽王鏘納悛妹爲妃。明帝又爲晉安王寶義納悛女爲妃。自此連姻帝室。
王敬則反,悛出守琅邪城,轉五兵尚書。悛兄弟以父死朱雀航,終身不行此路。明帝崩,東昏即位,改授散騎常侍,領驍騎將軍,尚書如故。衛送山陵,路經朱雀航感慟,至曲阿而卒。贈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諡曰敬子。
子孺字季幼,「季幼」梁書作「孝稚」。避唐諱,改「稚」作「幼」。「季」「孝」形似,未知孰是。幼聰敏,七歲能屬文。年十四居喪,毀瘠骨立,宗黨咸異之。叔父瑱爲義興郡,攜以之官,常置坐側,謂賓客曰:「此吾家明珠也。」及長,美風采,性通和,雖家人不見其喜慍。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軍法曹行參軍,時鎮軍沈約聞其名,引爲主簿,恒與游宴賦詩,大爲約所嗟賞。累遷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嘗在御坐爲李賦,受詔便成,文不加點。梁武帝甚稱賞之。後侍宴壽光殿,詔群臣賦詩。時孺與張率並醉,未及成。帝取孺手板題戲之曰:「張率東南美,劉孺洛陽才,攬筆便應就,何事久遲回。」其見親愛如此。
遷中書郎,兼中書通事舍人。歷太子中庶子,尚書吏部郎。累遷散騎常侍,左戶尚書。大同五年,守吏部尚書。出爲晉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稱。入爲侍中。後復爲吏部尚書。母憂,以毀卒,諡曰孝子。
孺少與從兄苞、孝綽齊名,苞早卒,孝綽數坐免黜,位並不高,唯孺貴顯。有文集二十卷。孺弟覽。
覽字孝智,十六通老、易,位中書郎。以所生母憂,廬于墓,再期不嘗鹽酪,「再期」上各本衍一「常」字。按梁書、冊府元龜七五三、太平御覽八五九引並無「常」字,今據刪。食麥粥而已。隆冬止著單布衣,家人慮不勝喪,中夜竊置炭於床下,覽因暖得寐。及覺知之,號慟歐血。梁武帝聞其至性,數使省視。
服闋,除尚書左丞。性聰敏,尚書令史七百人,一見並記名姓。當官清正無所私。從兄吏部郎孝綽,在職頗通贓貨,覽劾奏免官。孝綽怨之,常謂人曰:「犬噬行路,覽噬家人。」出爲始興內史,居郡尤勵清節。復爲左丞,卒官。覽弟遵。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學行,工屬文。爲晉安王綱宣惠、雲麾二府記室,甚見賓禮。王立爲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隨蕃及在東宮,以舊恩偏蒙寵遇,時輩莫及。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與遵從兄陽羨令孝儀令曰:「賢從弟中庶奄至殞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貞固,內含玉潤,外表瀾清,言行相符,終始如一。文史該富,琬琰爲心,辭章博贍,玄黃成采。既以鳴謙表性,又以難進自居。吾昔在漢南,連翩書記;及忝朱方,從容坐首。鷁舟乍動,朱鷺徐鳴,未嘗一日而不追隨,一時而不會遇。益者三友,此實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結去思,野多馴翟,此亦威鳳一羽,足以驗其五德。」其見愛賞如此。
苞三歲而孤,至六七歲,見諸父常泣。時伯叔父悛、繪等並顯貴,「叔」字各本並脫,據梁書補。按上云「苞,悛弟子也」,則悛爲伯父;下云「叔父繪」,則繪不得爲伯父,明此誤脫「叔」字。其母謂其畏憚,怒之。苞曰:「早孤不及有識,聞諸父多相似,故心中悲耳。」因而歔欷,母亦悲慟。初,苞父母及兩兄相繼亡歿,按此疑衍「母」字。上云「苞三歲(梁書作四歲)而孤,至六七歲,母怒之」。是母不得與父之亡歿相繼;且下又云「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陳氏」爲叔父繪所歎,更明母氏俱在。悉假瘞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經營改葬,不資諸父。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陳氏並扇席溫枕,「君母」通志作「嫡母」。叔父繪常歎伏之。
少好學,能屬文,家有舊書,例皆殘蠹,手自編緝,筐篋盈滿。梁初,以臨川王妃弟,故自征虜主簿遷右軍功曹,累遷太子洗馬,掌書記,侍講壽光殿。「壽光」各本作「壽安」,據梁書改。按劉孺傳、任孝恭傳亦出「壽光殿」,梁無以「壽安」名殿者。及從兄孝綽等並以文藻見知,多預宴坐。受詔詠天泉池荷及採菱調,「天泉池」本作「天淵池」,避唐諱改。下筆即成。
天監十年卒,臨終呼友人南陽劉之遴託以喪事從儉。苞居官有能名,性和直,與人交,面折其非,退稱其美,士友咸以此歎惜之。
繪字士章,愃弟也。初爲齊高帝行參軍,帝歎曰:「劉公爲不亡也。」及豫章王嶷鎮江陵,繪爲鎮西外兵參軍,以文義見禮。時琅邪王詡爲功曹,「王詡」各本作「王綱」,據南齊書改。以吏能自進,嶷謂僚佐曰:「吾雖不能得應嗣陳蕃,然閤下自有二驥也。」
性通悟,出爲南康相,郡人有姓賴,所居名穢里,刺謁繪,繪戲嘲之曰:「君有何穢,而居穢里?」此人應聲曰:「未審孔丘何闕,而居闕里。」繪默然不答,亦無忤意,歎其辯速。
後歷位中書郎,掌詔誥。敕助國子祭酒何胤撰修禮儀。永明末,都下人士盛爲文章談義,皆湊竟陵西邸,繪爲後進領袖。時張融以言辭辯捷,周顒彌爲清綺,而繪音采贍麗,雅有風則。「贍麗」上各本衍一「不」字,據太平御覽六一七引刪。時人爲之語曰:「三人共宅夾清漳,張南周北劉中央。」言其處二人間也。
魚復侯子響誅後,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繪爲表言其事,繪須臾便成。嶷歎曰:「禰衡何以過此。」唯足八字云:「提攜鞠養,俯見成人。」後魏使至,繪以辭辯被敕接使。事畢,當撰語辭。繪謂人曰:「無論潤色未易,但得我語亦難矣。」
隆昌中,兄悛坐事將見誅,繪伏闕請代兄死,明帝輔政,救之,乃免死。明帝即位,爲太子中庶子。安陸王寶晊爲湘州,以繪爲冠軍長史、長沙內史,行湘州事。寶晊妃,悛女也。寶晊愛其侍婢,繪奪取,具以啟聞,寶晊以爲恨,與繪不協。遭母喪去官,有至性。服闋,爲晉安王征北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南東海」各本作「南海」,據南齊書補。
及梁武起兵,朝廷以繪爲雍州刺史,固讓不就。眾以朝廷昏亂,爲之寒心。繪終不受,乃改用張欣泰。轉繪建安王車騎長史,行府國事。
及東昏見殺,城內遣繪及國子博士范雲等齎其首詣梁武帝於石頭。轉大司馬從事中郎,卒。子孝綽。
孝綽字孝綽,本名冉。幼聰敏,七歲能屬文。舅齊中書郎王融深賞異之,與同載以適親友,號曰神童。融每曰:「天下文章若無我,當歸阿士。」阿士即孝綽小字也。父繪,齊時掌詔誥,孝綽時年十四,繪常使代草之。父黨沈約、任昉、范雲等聞其名,命駕造焉,昉尤相賞好。范雲年長繪十餘歲,其子孝才與孝綽年並十四五。及雲遇孝綽,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兼善草隸,自以書似父,乃變爲別體。
梁天監初,起家著作佐郎,爲歸沐詩贈任昉,昉報曰:「彼美洛陽子,投我懷秋作,詎慰耋嗟人,徒深老夫託。直史兼褒貶,轄司專疾惡,九折多美疹,匪報庶良藥。」其爲名流所重如此。
後遷兼尚書水部郎,奉啟陳謝。手敕答曰:「美錦未可便製,簿領亦宜稍習。」頃之即真。武帝時因宴幸,令沈約、任昉等言志賦詩,孝綽亦見引。嘗侍宴,於坐作詩七首,武帝覽其文,篇篇嗟賞,由是朝野改觀。累遷秘書丞。武帝謂舍人周捨云:「第一官當知用第一人。」故以孝綽居此職。
後爲太子僕,掌東宮管記。時昭明太子好士愛文,孝綽與陳郡殷芸、吴郡陸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見禮。太子起樂賢堂,乃使先圖孝綽。太子文章,群才咸欲撰錄,太子獨使孝綽集而序之。遷兼廷尉卿。
初,孝綽與到溉兄弟甚狎,溉少孤,宅近僧寺,孝綽往溉許,適見黃臥具,孝綽謂僧物色也,撫手笑。溉知其旨,奮拳擊之,傷口而去。又與洽同游東宮,孝綽自以才優於洽,每於宴坐嗤鄙其文,洽深銜之。及孝綽爲廷尉,攜妾入廷尉,其母猶停私宅。洽尋爲御史中丞,遣令史劾奏之,云「攜少妹於華省,棄老母於下宅。」武帝爲隱其惡,改妹字爲姝。按上文既言「攜妾入廷尉」,則到洽劾奏之辭當爲「攜少妹」,武帝爲隱其惡,當是「改姝字爲妹」。疑「妹」「姝」二字互倒。孝綽坐免官。諸弟時隨蕃皆在荊、雍,乃與書論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辭皆訴到氏。又寫別本封至東宮,昭明太子命焚之,不開視。
孝綽免職後,武帝數使僕射徐勔宣旨慰撫之,每朝宴常預焉。及武帝爲籍田詩,又使勔先示孝綽。時奉詔作者數十人,帝以孝綽詩工,即日起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遷黃門侍郎、尚書吏部郎,坐受人絹一束,爲餉者所訟,左遷信威臨賀王長史。晚年忽忽不得志,後爲祕書監。
初,孝綽居母憂,冬月飲冷水,因得冷癖,以大同五年卒官,年五十九。
孝綽少有盛名,而仗氣負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極言詆訾。領軍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並被時遇,「沈僧畟」梁書作「沈僧杲」。孝綽尤輕之。每於朝集會同,處公卿間無所與語,反呼騶卒訪道途間事,由此多忤於物,前後五免。孝綽辭藻爲後進所宗,時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誦傳寫,流聞河朔,亭苑柱壁莫不題之。文集數十萬言,行於時。兄弟及群從子姪當時有七十人,並能屬文,近古未之有也。
其三妹,一適琅邪王叔英,一適吳郡張嵊,一適東海徐悱,並有才學。悱妻文尤清拔,所謂劉三娘者也。悱爲晉安郡卒,喪還建鄴,妻爲祭文,辭甚悽愴。悱父勔本欲爲哀辭,及見此文,乃閣筆。
孝綽子諒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學,有文才,尤悉晉代故事,時人號曰「皮裏晉書」。位中書宣城王記室,爲湘東王所善。王嘗游江濱,歎秋望之美。諒對曰:「今日可謂『帝子降於北渚』。」王有目疾,以爲刺己。應曰:「卿言『目眇眇以愁予』邪?」從此嫌之。
孝綽弟潛字孝儀,幼孤,與諸兄弟相勗以學,並工屬文。孝綽嘗云「三筆六詩」,三即孝儀,六謂孝威也。
舉秀才,累遷尚書殿中郎。敕令製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甚宏麗。晉安王綱鎮襄陽,引爲安北功曹史。及王爲皇太子,仍補洗馬,遷中舍人。出爲陽羨令,甚有稱績。後爲中書郎,以公事左遷安西諮議參軍,兼散騎常侍。使魏還,除中書郎。累遷尚書左丞,長兼御史中丞。在職多所彈糾,無所顧望,當時稱之。出爲臨海太守。時政網疏闊,百姓多不遵禁。孝儀下車,宣下條制,勵精綏撫,境內翕然,風俗大變。入遷都官尚書。太清元年,出爲豫章內史。「豫章」各本作「豫州」,據梁書改。侯景寇建鄴,孝儀遣子勵帥郡兵三千,隨前衡州刺史韋粲入援。及宮城不守,孝儀爲前歷陽太守莊鐵所逼,失郡,卒。
孝儀爲人寬厚,內行尤篤。第二兄孝熊早卒,「孝熊」梁書作「孝能」。孝儀奉寡嫂甚謹,家內巨細必先諮決,與妻子朝夕供事,未嘗失禮,時人以此稱之。有文集二十卷行於世。
第五弟孝勝,位尚書右丞、兼散騎常侍。聘魏還,爲安西武陵王紀長史、蜀郡太守。紀僭號於蜀,以爲尚書僕射。隨紀出峽口,兵敗被執。元帝宥之,以爲司徒右長史。
第六弟孝威,氣調爽逸,風儀俊舉。初爲安北晉安王法曹,後爲太子洗馬,中舍人,庶子,率更令,並掌管記。大同中,白雀集東宮,孝威上頌甚美。太清中,遷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亂,隨司州刺史柳仲禮至安陸,卒。
第七弟孝先,位武陵王主簿,與兄孝勝俱隨紀軍出峽口。兵敗,元帝以爲黃門郎,遷侍中。
瑱字士溫,繪弟也。少有行業,文藻、篆隸、丹青並爲當世所稱。時有滎陽毛惠遠善畫馬,瑱善畫婦人,並爲當世第一。
瑱妹爲齊鄱陽王妃,伉儷甚篤。王爲齊明帝所誅,妃追傷遂成痼疾,醫所不療。有陳郡殷蒨善寫人面,與真不別,瑱令蒨畫王形像,并圖王平生所寵姬共照鏡狀,如欲偶寢。瑱乃密使媼嬭示妃,妃視畫仍唾之,因罵云「故宜其早死」。於是恩情即歇,病亦除差。此姬亦被廢苦,因即以此畫焚之。
論曰:當泰始之際,二殷去就不同,原始要終,各以名節自立。孝祖翫敵而亡,蓋其宜也。劉勔出征久撫,所在流譽,行己之節,赴蹈爲期,雖古之忠烈,亦何以加此。悛至性過人,繪辭義克舉,諸子各擅雕龍,當年方駕,文采之盛,殆難繼乎。孝綽中冓爲尤,可謂人而無儀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