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惠太子長懋字雲喬,世祖長子也。世祖年未弱冠而生太子,爲太祖所愛。姿容豐潤,小字白澤。宋元徽末,隨世祖在郢,世祖還鎮盆城拒沈攸之,使太子勞接將帥,親侍軍旅。除祕書郎,不拜。授輔國將軍,遷晉熙王撫軍主簿。事寧,世祖遣太子還都,太祖方創霸業,心存嫡嗣,謂太子曰:「汝還,吾事辦矣。」處之府東齋,令通文武賓客。敕荀伯玉曰:「我出行日,城中軍悉受長懋節度。我〔雖不行,內外直防乃諸門甲兵,悉令長懋〕時時履行。」據南監本、毛本、殿本、局本補。按毛本、局本「長懋」下有小注,云「宋本無已上一十六字」。轉祕書丞,以與宣帝諱同,不就,改除中書郎,遷黃門侍郎,未拜。昇明三年,太祖將受禪,世祖已還京師,以襄陽兵馬重鎮,不欲處他族,出太子爲持節、都督雍梁二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軍事、左中郎將、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建元元年,封南郡王,邑二千戶。江左未有嫡皇孫封王,始自此也。進號征虜將軍。
先是,梁州刺史范柏年誘降晉壽亡命李烏奴討平氐賊楊城、蘇道熾等,「楊城」通鑑齊高帝建元元年作「楊成」。頗著威名。沈攸之事起,柏年遣將陰廣宗領軍出魏興聲援京師,而候望形勢,事平,朝廷遣王玄邈代之。烏奴勸柏年據漢中不受命,柏年計未決,玄邈已至,柏年遲回魏興不肯下,太子慮其爲變,乃遣說柏年,許啟爲府長史,柏年乃進襄陽,因執誅之。柏年,梓潼人,徙居華陽,世爲土豪,知名州里。宋泰始中,氐寇斷晉壽道,柏年以倉部郎假節領數百人慰勞通路,自益州道報命。除晉壽太守。討平氐賊,遂爲梁州。柏年彊立,善言事,以應對爲宋明帝所知。既被誅,巴西太守柳弘稱啟太祖,敕答曰:「柏年幸可不爾,爲之恨恨!」
時襄陽有盜發古塚者,相傳云是楚王塚,大獲寶物玉屐、玉屏風、竹簡書、青絲編。簡廣數分,長二尺,皮節如新。盜以把火自照,後人有得十餘簡,以示撫軍王僧虔,僧虔云是科斗書考工記,周官所闕文也。是時州遣按驗,頗得遺物,故有同異之論。
會北虜南侵,上慮當出樊、沔。二年,徵爲侍中、中軍將軍,置府,鎮石頭。穆妃薨,成服日,車駕出臨喪,朝議疑太子應出門迎。左僕射王儉曰:「尋禮記服問『君所主夫人妻、太子、嫡婦』,言國君爲此三人爲主喪也。今鸞輿臨降,自以主喪而至,雖因事撫慰,義不在弔,南郡以下不應出門奉迎。但尊極所臨,禮有變革,權去杖絰,移立戶外,足表情敬,無煩止哭。皇太子既一宮之主,自應以車駕幸宮,依常奉候。既當成服之日,吉凶不容相干,宜以衰幘行事。望拜止哭,率由舊章。尊駕不以臨弔,奉迎則惟常體,求之情禮,如爲可安。」解侍中。上以太子哀疾,不宜居石頭山障,移鎮西州。四年,遷使持節、都督南徐兗二州諸軍事、征北將軍、南徐州刺史。世祖即位,爲皇太子。
初,太祖好左氏春秋,太子承旨諷誦,以爲口實。既正位東儲,善立名尚,禮接文士,畜養武人,皆親近左右,布在省闥。永明三年,於崇正殿講孝經,少傅王儉以擿句令太〔子〕僕周顒撰爲義疏。據南史齊文惠太子傳補。按百官志東宮職僚有太子僕,顒本傳亦言文惠在東宮,顒爲太子僕。五年冬,太子臨國學,親臨策試諸生,於坐問少傅王儉曰:「曲禮云『無不敬』。尋下之奉上,可以盡禮,上之接下,慈而非敬。今總同敬名,將不爲昧?」儉曰:「鄭玄云『禮主於敬』,便當是尊卑所同。」太子曰:「若如來通,則忠惠可以一名,孝慈不須別稱。」儉曰:「尊卑號稱,不可悉同,愛敬之名,有時相次。忠惠之異,誠以聖旨,孝慈互舉,竊有徵據。禮云『不勝喪比於不慈不孝』,此則其義。」太子曰:「資敬奉君,資愛事親,兼此二塗,唯在一極。今乃移敬接下,豈復在三之義?」儉曰:「資敬奉君,必同至極,移敬逮下,不慢而已。」太子曰:「敬名雖同,深淺既異,而文無差別,彌復增疑。」儉曰:「繁文不可備設,略言深淺已見。傳云『不忘恭敬,民之主也』。書云『奉先思孝,接下思恭』。此又經典明文,互相起發。」太子問金紫光祿大夫張緒,緒曰:「愚謂恭敬是立身之本,尊卑所以並同。」太子曰:「敬雖立身之本,要非接下之稱。尚書云『惠鮮鰥寡』,何不言恭敬鰥寡邪?」緒曰:「今別言之,居然有恭惠之殊,總開記首,所以共同斯稱。」竟陵王子良曰:「禮者敬而已矣。自上及下,愚謂非嫌。」太子曰:「本不謂有嫌,正欲使言與事符,輕重有別耳。」臨川王映曰:「先舉必敬,以明大體,尊卑事數,備列後章,亦當不以總略而礙。」太子又以此義問諸學生,謝幾卿等十一人,並以筆對。太子問王儉曰:「周易乾卦本施天位,而說卦云『帝出乎震』。震本非天,義豈相主?」南監本、局本作「義豈相當」,南史齊文惠太子傳作「義當相左」。儉曰:「乾健震動,天以運動爲德,故言『帝出震』。」南史「出」下有「乎」字。太子曰:「天以運動爲德,君自體天居位,震雷爲象,豈體天所出?」儉曰:「主器者莫若長子,故受之以震,萬物出乎震,故亦帝所與焉。」儉又諮太子曰:「孝經『仲尼居,曾子侍』。夫孝理弘深,大賢方盡其致,何故不授顏子,而寄曾生?」太子曰:「曾生雖德慚體二,而色養盡禮,去物尚近,接引非隔,弘宣規教,義在於此。」儉曰:「接引非隔,弘宣雖易,去聖轉遠,其事彌輕。既云『人能弘道』,將恐人輕道廢。」太子曰:「理既有在,不容以人廢言,而況中賢之才,弘上聖之教,寧有壅塞之嫌。」臨川王映諮曰:「孝爲德本,常是所疑,德施萬善,孝由天性,自然之理,豈因積習?」太子曰:「不因積習而至,所以可爲德本。」映曰:「率由斯至,不俟明德,大孝榮親,「大」原訛「夫」,各本不訛,今改正。眾德光備,以此而言,豈得爲本?」太子曰:「孝有深淺,德有小大,因其分而爲本,何所稍疑。」「稍」元龜二百六十作「稱」。太子以長年臨學,亦前代未有也。
明年,上將訊丹陽所領囚,「丹陽」百衲本原作「丹楊」,今據南監本、殿本改。按此丹陽指丹陽尹也。及南北二百里內獄,詔曰:「獄訟之重,政化所先。太子立年作貳,宜時詳覽,此訊事委以親決。」太子乃於玄圃園宣猷堂錄三署囚,原宥各有差。上晚年好遊宴,尚書曹事亦分送太子省視。
太子與竟陵王子良俱好釋氏,立六疾館以養窮民。風韻甚和,按「風」字上應有「太子」二字,文義乃足。通鑑有「太子」二字。而性頗奢麗。宮內殿堂,皆雕飾精綺,過於上宮。開拓玄圃園,與臺城北塹等。其中樓觀塔宇,多聚奇石,妙極山水。慮上宮望見,「宮」字下南監本、局本有「中」字,南史同。乃傍門列脩竹,內施高鄣,「內」南史作「外」。造游牆數百閒,「牆」南監本、局本作「觀」,南史同。按此謂以游牆作鄣蔽也。「牆」作「觀」,或後人習見「游觀」字,以意改之耳。施諸機巧,宜須鄣蔽,須臾成立,若應毀(撒)〔撤〕,若應毀(撒)〔撤〕據殿本及南史改。應手遷徙。善製珍玩之物,織孔雀毛爲裘,光彩金翠,過於雉頭矣。御覽六百九十四、九百二十四引「頭」字下有「遠」字,南史同。以晉明帝爲太子時立西池,乃啟世祖引前例,求東田起小苑,上許之。永明中,二宮兵力全實,太子使宮中將吏更番役築,宮城苑巷,制度之盛,觀者傾京師。上性雖嚴,多布耳目,太子所爲,無敢啟者。後上幸豫章王宅,還過太子東田,見其彌亙華遠,壯麗極目,於是大怒,收監作主帥,太子懼,皆藏匿之,由是見責。
太子素多疾,體又過壯,常在宮內,簡於遨遊。玩弄羽儀,多所僭儗,雖咫尺宮禁,而上終不知。十年,豫章王嶷薨,太子見上友于既至,造碑文奏之,未及鐫勒。十一年春正月,太子有疾,上自臨視,有憂色。疾篤,上表曰:「臣地屬元良,業微三善,光道樹風,於焉蓋闕,晨宵忷懼,有若臨淵。攝生舛和,構離痾疾,大漸惟幾,顧陰待謝,守器難永,視膳長違,仰戀慈顏,內懷感哽。竊惟死生定分,理不足悲,伏願割無已之悼,損既往之傷,寶衛聖躬,同休七百,臣雖沒九泉,無所遺恨。」時年三十六。「時」字上南史有「薨於東宮」四字,文意乃足。太子年始過立,久在儲宮,得參政事,內外百司,咸謂旦暮繼體,及薨,朝野驚惋焉。上幸東宮,臨哭盡哀,詔斂以羇冕之服,諡曰文惠,葬崇安陵。世祖履行東宮,見太子服翫過制,大怒,敕有司隨事毀除,以東田殿堂爲崇虛館。鬱林立,追尊爲文帝,廟稱世宗。
初太子內懷惡明帝,密謂竟陵王子良曰:「我意色中殊不悅此人,當由其福德薄所致。」子良便苦救解。後明帝立,果大相誅害。
史臣曰:上古之世,父不哭子,壽夭悠悠,尚嗟恆事。況夫正體東儲,方樹年德,重基累葉,載茂皇家,守器之君,已知耕稼,雖溫文具美,「溫文」二字原闕,據各本補。交弘盛跡,武運將終,先期夙殞,傳之幼少,以速顛危,推此而論,亦有冥數矣。
贊曰:二象垂則,三星麗天。樹嫡惟長,義匪求賢。方爲守器,植命不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