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四十二・列傳第一百三十
陳邦瞻 畢懋康兄懋良 蕭近高 白瑜 程紹 翟鳳翀郭尚賓 洪文衡何喬遠 陳伯友李成名 董應舉 林材 朱吾弼林秉漢 張光前
陳邦瞻,字德遠,高安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大理寺評事。歷南京吏部郎中,出爲浙江參政。進福建按察使,遷右布政使。改補河南,分理彰德諸府。開水田千頃,建滏陽書院,集諸生講習。士民祠祀之。就改左布政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撫廣西。
上林土官黃德勛弟德隆及子祚胤叛德勛,投田州土酋岑懋仁。懋仁納之,襲破上林,殺德勛,掠妻子金帛。守臣問狀,詭言德勛病亡,乞以祚胤繼。邦瞻請討於朝。會光宗嗣位,即擢邦瞻兵部右侍郎,總督兩廣軍務兼巡撫廣東,遂移師討禽之。海寇林莘老嘯聚萬餘人侵掠海濱,邦瞻扼之,不得逞,澳夷築室青州,奸民與通,時侵內地,邦瞻燔其巢。召拜工部右侍郎。未上,改兵部,進左。
天啟二年五月疏陳四事,中言:「客氏既出復入,乃陛下過舉。輔臣不封還內降,引義固爭,致罪謫言者,再蹈拒諫之失,其何解於人言?」疏入,忤旨譙讓。尋兼戶、工二部侍郎,專理軍需。明年卒官。詔贈尚書。
畢懋康,字孟侯,歙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以中書舍人授御史。言內閣不當專用詞臣,邊臣失律者宜重按,部郎田大年、賀盛瑞,中書舍人丁元薦以忤權要廢,當雪。疏留中。視鹽長蘆。
畿輔多河渠,湮廢不治。懋康言:「保定清河,其源發於滿城。抵清苑而南十里,則湯家口爲上閘,又十里則清楊爲下閘。順流東下,直抵天津。旁近易、安諸州,新安、雄、完、唐、慶都諸縣,並通舟楫仰其利。二閘創自永樂初,日久頹圮,急宜修復,歲漕臨、德二倉二十萬石餉保定、易州、紫荊諸軍,足使士卒宿飽。往者,密雲、昌平故不通漕。萬曆初,總督劉應節、楊兆疏潮、白二河,陵泉諸水,漕粟以餉二鎮,二鎮之軍賴之。此可倣而行也。」詔從之。巡按陝西,疏陳邊政十事,劾罷副總兵王學書等七人。請建宗學如郡縣學制。報可。改按山東,擢順天府丞。以憂去。天啟四年起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
懋良,字師臯。先懋康舉進士。由萬載知縣擢南京吏部主事。歷副使,至左布政使,俱在福建。振饑民,減加派,撫降海寇,以善績稱。懋康爲巡撫之歲,懋良亦自順天府尹擢戶部右侍郎,督倉場。魏忠賢以懋康爲趙南星所引,欲去之。御史王際逵劾其附麗邪黨,遂削籍。而懋良亦以不附忠賢,爲御史張訥所論,落職閒住。兄弟相繼去國,士論更以爲榮。
崇禎初,起懋康南京通政使。越二年,召拜兵部右侍郎,尋罷。而懋良亦起兵部左侍郎。會京師戒嚴,尚書張鳳翔以下皆獲罪。懋良得原,致仕去。懋康再起南京戶部右侍郎,督糧儲。旋引疾歸。兄弟皆卒於家。
蕭近高,字抑之,廬陵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擢禮科給事中。甫拜官,即上疏言罷礦稅、釋繫囚、起廢棄三事,明詔已頒,不可中止。帝怒,奪俸一年。頃之,論江西稅使潘相擅刑宗人罪,不報。既而停礦分稅之詔下,相失利,擅移駐景德鎮,請專理窑務。帝即可之,近高復力爭。後江西撫按並劾相,相以爲近高主之,疏詆甚力。近高疏辨,復劾相。疏雖不行,相不久自引去。
屢遷刑科都給事中。知縣滿朝薦、諸生王大義等皆忤中使繫獄三年。近高請釋之。不報。遼東稅使高淮激民變,近高劾其罪,請撤還,帝不納。又以淮誣奏逮同知王邦才、參將李獲陽,近高復論救。會廷臣多劾淮者,帝不得已徵還,而邦才等繫如故。無何,極陳言路不通,耳目壅蔽之患。未幾,又言王錫爵密揭行私,宜止勿召;朱賡被彈六十餘疏,不當更留。皆不報。故事,六科都給事中內外遞轉。人情輕外,率規避,近高自請外補。吏部侍郎楊時喬請亟許以成其美。乃用爲浙江右參政,進按察使。以病歸。起浙江左布政使。所至以清操聞。
泰昌元年召爲太僕卿。廷議「紅丸」之案,近高言崔文昇、李可灼當斬,方從哲當勒還故里,張差謀逆有據,不可蔽以瘋癲。歷工部左、右侍郎。天啟二年冬,引疾去。御史黃尊素因言近高暨侍郎余懋衡、曹于汴、饒伸,太僕少卿劉弘謨、劉宗周並辭榮養志,清風襲人,亟宜褒崇,風勵有位。詔許召還。五年冬,起南京兵部,添注左侍郎。力辭,不允。時魏忠賢勢張,諸正人屏斥已盡。近高不欲出,遷延久之。給事中薛國觀劾其玩命,遂落職。崇禎初,乃復,卒於家。
白瑜,字紹明,永平人。萬曆二十三年進士。選庶吉士,授兵科給事中。帝既冊立東宮,上太后徽號,瑜請推廣孝慈,以敦儉、持廉、惜人才、省冤獄四事進,皆引祖訓及先朝事以規時政,辭甚切。三十年,京師旱,陝西、河南黃河竭。禮官請修省,瑜言:「修省宜行實政。今逐臣久錮,纍臣久羈,一蒙矜釋,即可感格天心。」末言礦稅之害。皆不報。
累遷工科都給事中。帝於射場營乾德臺,瑜抗疏力諫,又再疏請斥中官王朝、陳永壽,帝不能無憾。會瑜論治河當專任,遂責其勦拾陳言,謫廣西布政使照磨。以疾歸。光宗立,起光祿少卿,三遷太常卿。給事中倪思輝、朱欽相,御史王心一以直言被謫,瑜抗疏論救。
天啟二年由通政使拜刑部右侍郎,署部事。鄭貴妃兄子養性奉詔還籍,逗遛不去,其家奴張應登訐其通塞外。永寧伯王天瑞者,顯皇后弟也,以后故銜鄭氏,遂偕其弟錦衣天麟交章劾養性不軌。瑜以鄭氏得罪先朝,而交通事實誣,乃會都御史趙南星、大理卿陳于廷等讞上其獄,請抵奴誣告罪,勒養性居遠方。制可。明年進左侍郎。卒官。贈尚書。
程紹,字公業,德州人。祖瑤,江西右布政使。紹舉萬曆十七年進士。除汝寧推官,徵授戶科給事中。巡視京營。副將佟養正等五人行賄求遷,皆劾置於理。帝遣使採礦河南,紹兩疏言宜罷,皆不報。
再遷吏科左給事中。會大計京官,御史許聞造訐戶部侍郎張養蒙等,語侵吏部侍郎裴應章。紹言聞造挾吏部以避計典,且附會閣臣張位,聞造乃貶邊方。主事趙世德考察貶官,廷議征楊應龍,兵部舉世德知兵,紹駁止之。又劾文選郎楊守峻,守峻自引去。饒州通判沈榜貶官,夤緣稅監潘相得留,紹極言非法。山西稅使張忠以夏縣知縣韓薰忤己,奏調之僻地,紹又爭之。帝怒,斥爲民。以沈一貫救,詔鐫一秩,出之外。給事中李應策、御史李炳等爭之。帝益怒,并薰斥爲民,而奪應策等俸。紹家居二十年。光宗即位,起太常少卿。
天啟四年歷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宗室居儀封者,爲盜窟。紹列上其狀,廢徙高牆。臨漳民耕地漳濱,得玉璽,龍紐龜形,方四寸,厚三寸,文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以獻紹。紹聞之於朝,略言:「秦璽不足徵久矣。今璽出,適在臣疆,既不當復埋地下,又不合私秘人間。欲遣官恭進闕廷,跡涉貢媚。且至尊所寶,在德不在璽,故先馳奏聞,候命進止。昔王孫圉不寶玉珩,齊威王不寶照乘,前史美之。陛下尊賢愛士,野無留良。尚有一代名賢,如鄒元標、馮從吾、王紀、周嘉謨、盛以弘、孫慎行、鍾羽正、余懋衡、曹于汴等皆憂國奉公,白首魁艾。其他詞林臺諫一錮不起者,並皇國禎祥,盛朝珍寶。臣不能汲致明廷,徒獻符貢瑞,臣竊羞之。願陛下惟賢是寶。在朝之忠直,勿事虛拘;在野之老成,亟圖登進。彼區區秦璽之真偽,又安足計哉。」魏忠賢方斥逐耆碩,見之不悅。後忠賢勢益張,紹遂引疾歸。
崇禎六年薦起工部右侍郎。越二年,以年老,四疏乞休去。卒,贈本部尚書。
翟鳳翀,字凌元,益都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歷知吳橋、任邱,有治聲,徵授御史。疏薦鍾羽正、趙南星、鄒元標等,因言:「宋季邪諂之徒,終日請禁偽學,信口詆諆。近年號講學者,不幸類此。」
出按遼東。宰賽、煖兔二十四營環開原而居,歲爲邊患。宰賽尤桀驁,數敗官軍,殺守將,因挾邊吏增賞。慶雲參將陳洪範所統止羸卒二千,又恇怯不任戰。鳳翀奏請益兵,易置健將,開原始有備。又請所在建常平倉,括贖鍰,節公費,易粟備荒。帝善其議,命推行於諸邊。故遼陽參將吳希漢失律聽勘,以內援二十年不決,且謀復官。鳳翀一訊成獄,置之大辟。邊人快之。
帝因「梃擊」之變,召見廷臣於慈寧宮。大學士方從哲、吳道南無所言。御史劉光復方發口,遽得罪。鳳翀上言:「陛下召對廷臣,天威開霽,千載一時。輔臣宜舉朝端大政,如皇太子、皇長孫講學,福府莊田鹺引,大僚空虛,考選沉閣,以及中旨頻降,邊警時聞,水旱盜賊之相仍,流移饑殍之載道,一一縷奏於前。乃緘默不言,致光復以失儀獲罪。光復一日未釋,輔臣未可晏然也。」忤旨,切責。山東大饑。以鳳翀疏,遣御史過庭訓齎十六萬金振之。
中官呂貴假奸民奏,留督浙江織造。冉登提督九門,誣奏市民毆門卒,下兵馬指揮歐相之吏。邢洪辱御史淩漢翀於朝,給事中郭尚賓等劾之,帝釋洪不問。漢翀爲廢將淩應登所毆,洪復曲庇應登。鳳翀抗疏極論貴、登、洪三人罪。且曰:「大臣造膝無從,小臣叩閽無路。宦寺浸用,政令多違,實開羣小假借之端,成太阿倒持之勢。」帝大怒,謫山西按察使經歷。而是時,尚賓亦上疏極言:「比來擬旨不由內閣,託以親裁。言官稍涉同類,輒云黨附。將使大臣不肯盡言,小臣不敢抗論,天下事尚可爲哉?乞陛下明詔閣臣,封還內降,容納直諫,以保治安。」忤旨,謫江西布政使檢校。閣臣及言官論救,皆不納。帝於章疏多不省,故廷臣直諫者久不被譴。至是二人同日謫官,時稱「二諫」。
鳳翀既謫,三遷。天啟初爲南京光祿少卿。四年以大理少卿進右僉都御史,巡撫延綏。魏忠賢黨御史卓邁、汪若極連章論之,遂削籍。崇禎二年起兵部右侍郎,尋出撫天津。以疾歸。卒,贈兵部尚書。
尚賓,字朝諤,南海人,鳳翀同年進士。自吉安推官授刑科給事中。遇事輒諫諍,尤憤中官之橫。嘗因事論稅使李鳳、高寀、潘相,頗稱敢言。已,竟謫官。光宗時乃復起,累官刑部右侍郎,亦以不附忠賢削籍。崇禎初,爲兵部右侍郎。卒,贈尚書。
洪文衡,字平仲,歙人。萬曆十七年進士。授戶部主事。帝將封皇長子爲王,偕同官賈巖合疏爭。尋改禮部。與郎中何喬遠善。喬遠坐詿誤被謫,文衡已遷考功主事,竟引病歸。
起補南京工部,歷郎中。力按舊章,杜中貴橫索,節冗費爲多。官工部九年,進光祿少卿。改太常,督四夷館。中外競請起廢,帝率報寢。久之,乃特起顧憲成。憲成已辭疾,忌者猶憚其進用,御史徐兆魁首疏力攻之。文衡慮帝惑兆魁言,抗章申雪。因言:「今兩都九列,強半無人,仁賢空虛,識者浩歎。所堪選擇而使者,祇此起廢一途。今憲成尚在田間,已嬰羅罔,俾聖心愈疑。連茹無望,貽禍賢者,流毒國家,實兆魁一疏塞之矣。」尋進大理少卿。以憂去。
泰昌元年起太常卿。光宗既崩,議升祔。文衡請祧睿宗,曰:「此肅宗一時崇奉之情,不合古誼。且睿宗嘗爲武宗臣矣,一旦加諸其上,禮既不合,情亦未安。當時臣子過於將順,因循至今。夫情隆於一時,禮垂於萬世。更定之舉正在今時。」疏格不行。未幾卒,贈工部右侍郎。
喬遠,字稺孝,晉江人。萬曆十四年進士。除刑部主事,歷禮部儀制郎中。神宗欲封皇長子爲王,喬遠力爭不可。同官陳泰來等言事被謫,抗疏救之。石星主封倭,而朝鮮使臣金晬泣言李如松、沈惟敬之誤,致國人束手受刃者六萬餘人。喬遠即以聞,因進累朝馭倭故事,帝頗心動。而星堅持己說,疏竟不行。坐累謫廣西布政使經歷,以事歸。里居二十餘年,中外交薦,不起。
光宗立,召爲光祿少卿,移太僕。王化貞駐兵廣寧,主戰。喬遠畫守禦策,力言不宜輕舉。無何,廣寧竟棄。天啟二年進左通政。鄒元標建首善書院,朱童蒙等劾之。喬遠言:「書院上梁文實出臣手,義當并罷。」語侵童蒙。進光祿卿,通政使。五疏引疾,以戶部右侍郎致仕。崇禎二年起南京工部右侍郎。給事中盧兆龍劾其衰庸,自引去。
喬遠博覽,好著書。嘗輯明十三朝遺事爲名山藏,又纂閩書百五十卷,頗行於世,然援据多舛云。
陳伯友,字仲恬,濟寧人。萬曆二十九年進士。授行人。擢刑科給事中。甫拜命,即劾罷河南巡撫李思孝。俄論鄒之麟科場弊,宜勘;奄豎辱駙馬冉興讓,宜置之法;楚宗英嫶、蘊鈁,良吏滿朝薦、王邦才等,宜釋。已,又言:「陛下清明之心,不幸中年爲利所惑,皇皇焉若不足。以致財匱民艱,家成徹骨之貧,人抱傷心之痛。今天下所以杌隉傾危而不可救藥者,此也。」又言:「李廷機去國,操縱不出上裁。至外而撫按,內而庶僚,去留無所斷決。士大夫意見分岐,議論各異,陛下漫無批答。曷若盡付外廷公議,於以平曲直,定國是乎?」帝皆不省。熊廷弼爲荊養喬所訐,伯友與李成名等力主行勘。
既又陳時政四事,言:「擬旨必由內閣。昨科臣曾六德之處分,閣臣葉向高之典試,悉由內降。而福王之國之旨,亦於他疏批行。非獨褻天言,抑且貽陰禍。法者天下所共。黔國公沐昌祚請令其孫啟元代鎮,已非法矣。乃撫按據法請勘,而以內批免之,疑中有隱情。御史呂圖南改提學,此爭爲賢,彼爭爲不肖,盍息兩家戈矛,共圖軍國大計。福王久應之國,今春催請不下數百疏,何以忽易期?」疏亦留中。尋以艱去。及服除,廷議多排東林,遂不出。
至四十六年,以年例,即家除河南副使。天啟四年屢遷太常寺卿,治少卿事。楊漣劾魏忠賢,伯友亦偕卿胡世賞等抗疏極論。明年十二月,御史張樞劾其倚附東林,遂削奪。莊烈帝即位,詔復官,未及用而卒。
成名,字寰知,太原衞人。祖應時,南京戶部員外郎,以清白著。成名舉萬曆三十二年進士,授中書舍人。擢吏科給事中。疏陳銓政失平,語侵尚書趙煥。俄請釋纍臣滿朝薦,言朝薦不釋,則諸璫日肆,國家患無已。吏部侍郎方從哲,中旨起官。成名抗疏劾之,并及其子恣橫狀。從哲求去,帝不許。是時,黨人日攻東林,成名遂移疾歸。
家居五年,起山東副使。天啟初,遷湖廣參政,入爲太僕少卿。四年春,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南、贛。魏忠賢以成名爲趙南星所用,因所屬給由,犯御諱,除其名。爲巡撫止八月,士民祠祀焉。崇禎改元,召拜戶部右侍郎,以左侍郎專理邊餉。京師戒嚴,改兵部。帝召對平臺,區畫兵事甚悉。數月而罷,卒於家。
董應舉,字崇相,閩縣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除廣州教授。與稅監李鳳爭學傍壖地,鳳舍人馳騎文廟前,縶其馬,用是有名。
遷南京國子博士。再遷南京吏部主事。召爲文選主事。歷考功郎中,告歸。起南京大理丞。四十六年閏四月,日中黑子相鬬。五月朔,有黑日掩日,日無光。時遼東撫順已失,應舉言:「日生黑眚,乃強敵侵凌之徵。亟宜勤政修備,以消禍變。」因條上方略。帝置不省。
天啟改元,再遷太常少卿,督四夷館。二年春,陳急務數事,極言天下兵耗民離,疆宇日蹙,由主威不立,國法不行所致。帝以爲應舉知兵,令專任較射演武。已,上言保衞神京在設險營屯。遂擢應舉太僕卿兼河南道御史,經理天津至山海屯務。應舉以責太重,陳十難十利,帝悉敕所司從之。乃分處遼人萬三千餘戶於順天、永平、河間、保定,詔書褒美。遂用公帑六千買民田十二萬餘畝,合閒田凡十八萬畝,廣募耕者,畀工廩、田器、牛種,濬渠築防,教之藝稻,農舍、倉廨、場圃、舟車畢具,費二萬六千,而所收黍麥穀五萬五千餘石。廷臣多論其功,就進右副都御史。天津葛沽故有水陸兵二千,應舉奏令屯田,以所入充歲餉,屯利益興。
五年六月,朝議以屯務既成,當廣鼓鑄。乃改應舉工部右侍郎,專領錢務,開局荊州。尋議給兩淮鹽課爲鑄本,命兼戶部侍郎,并理鹽政。應舉至揚州,疏請釐正鹽規,議商人補行積引,增輸銀視正引之半。爲部議所格。應舉方奏析,而巡鹽御史陸世科惡其侵官,劾之。魏忠賢傳旨詰讓,御史徐揚先遂希指再劾,落職閒住。崇禎初,復官。
應舉好學善文。其居官,慷慨任事;在家,好興利捍患。比沒,海濱人祠祀之。
林材,字謹任,閩縣人。萬曆十一年進士。授舒城知縣。擢工科給事中。吏部推鄭洛戎政尚書,起張九一貴州巡撫。材極言兩人不當用,九一遂罷。王錫爵赴召,材疏論,并及趙志臯、張位。再請建儲豫教,又爭三王並封之謬。
屢遷吏科都給事中。劾罷南京尚書郝杰、徐元泰。經略宋應昌惑沈惟敬,力請封貢。材乞斬應昌、惟敬,不報。志臯、位擬旨失當,材抗疏駁之。二十二年夏六月,西華門災,材偕同官上言,切指時政缺失。帝慍甚,以方修省不罪。吏部推顧養謹總理河道,材論止之。兵部將大敘平壤功,材力詆石星罔上,星乃不敢濫敘。其冬,復率同官言成憲不當爲祭酒,馮夢禎不當爲詹事,劉元震不當爲吏部侍郎。帝積前怒,言材屢借言事誣謗大臣,今復暗傷善類。乃貶三官,餘停俸一歲。會御史崔景榮等論救,再貶程鄉典史。材遂歸里不出。
光宗即位,始起尚寶丞,再遷太僕少卿。還朝未幾,即乞歸。天啟中,起南京通政使,卒。崇禎初,贈右都御史。
朱吾弼,字諧卿,高安人。萬曆十七年進士。授寧國推官。徵授南京御史。
大學士趙志臯弟學仕爲南京工部主事,以贓敗。兩京刑部因志臯故,輕其罪,議調饒州通判。吾弼疏論,竟謫戍之。奏請建國本,簡閣臣,補言官,罷礦稅,不報。山西巡撫魏允貞爲稅使孫朝所訐,吾弼乞治朝欺罔罪。廣東稅使李鳳乾沒,奸人王遇桂請稅江南田契,吾弼皆疏論其罪。時無賴子蠭起言利,廷臣輒連章力爭。帝雖不盡從,亦未嘗不容其切直。雷震皇陵,吾弼請帝廷見大臣,講求祖宗典制,次第舉行,與天下更始。尋復言:「陛下孝敬疏於郊廟,惕厲弛於朝講;土木盛宮苑,榛蕪遍殿廷,羣小橫中外,正士困囹圄;閭閻以礦稅竭,郵傳以輸輓疲,流亡以水旱增,郡縣以徵求困;草澤生心,衣冠喪氣;公卿不能補牘,臺諫無從引裾。不可不深察而改圖也。」末言禮部侍郎郭正域疾惡嚴,居己峻,不可以楚事棄。
先是,楚假王議起,首輔沈一貫陰左右王,以正域請行勘,嗾其黨錢夢臯輩逐之去。舉朝無敢留正域及言楚事者,吾弼獨抗章申理。而御史林秉漢以楚宗人戕殺巡撫,亦請詳勘。且言:「王既非假,何憚於勘?」吾弼、秉漢遂爲一貫等所惡。會夢臯京察將黜,遂訐秉漢爲正域鷹犬,語侵沈鯉、楊時喬、溫純。秉漢坐貶貴州按察司檢校,而夢臯得留。郎中劉元珍論之,反獲譴。吾弼復疏直元珍,請黜夢臯,因力詆一貫,亦忤旨,停俸一年,遂移疾去。居三年,起南京光祿少卿,召爲大理右丞。齊、楚、浙三黨用事,吾弼復辭疾歸。熹宗立,召還。屢遷南京太僕卿。天啟五年爲御史吳裕中劾罷。
秉漢,字伯昭,長泰人。按廣東,亦再疏劾李鳳。既謫,尋移疾歸,卒於家。天啟中,贈太僕少卿。
張光前,字爾荷,澤州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授蒲圻知縣。補安肅。甫四月,擢吏部驗封主事。歷文選員外郎、稽勳郎中。乞假去。
天啟四年,趙南星爲尚書,起爲文選郎中。甫視事,魏忠賢欲逐南星,假廷推謝應祥事矯旨切責。南星時與推應祥者,員外郎夏嘉遇,非光前也。光前抗疏爭之,曰:「南星人品事業昭灼人耳目,忽奉嚴旨責以不公忠,臣竊惑之。選郎,諸曹領袖,尚書臂指。南星所甄別進退,臣實佐之。功罪與共,乞先賜罷斥。」亦被旨切責。未幾,以推喬允升等代南星,忤忠賢意,削侍郎陳于廷及楊漣、左光斗籍。光前又抗疏曰:「會推尚書,于廷主議,臣執筆,謹席槀待罪。」遂貶三秩,調外任。
光前操行清嚴,峻却請謁。知縣石三畏贓私狼籍,得奧援,將授臺諫。光前出之爲王官,其黨咸側目。明年,光前兄右布政使光縉治兵遵化,爲奄黨門克新所劾,亦削籍。兄弟並以忤奄去,見稱於世。崇禎元年起光祿少卿,不赴。三年起太常。已,進大理少卿。累疏乞休,及家而卒。
贊曰:朝政弛,則士大夫騰空言而少實用。若陳邦瞻、畢懋康、翟鳳翀、董應舉,尚思有所建立,惜不逢明作之朝,故所表見止此耳。蕭近高、洪文衡諸人皆以清素自矢,白瑜論鄭氏獄能持平,固卿貳之錚錚者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