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者,太古聖人治情之具也。人有血氣生知之性,喜怒哀樂之情。情感物而動於中,聲成文而應於外。聖王乃調之以律度,文之以歌頌,蕩之以鐘石,播之以絃管,然後可以滌精靈,可以祛怨思。施之於邦國,則朝廷序;施之於天下,則神祇格;施之於賓宴,則君臣和;施之於戰陣,則士民勇。
三五之代,世有厥官,故虞廷振干羽之容,周人立絃誦之教。洎蒼精道喪,戰國塵飛,禮樂出於諸侯,雅、頌淪於衰俗。齊竽燕筑,俱非皦繹之音;東缶西琴,各寫哇淫之狀。乃至播鞀入漢,師摯寢絃,延陵有自鄶之譏,孔子起聞韶之歎。及始皇一統,傲視百王。鐘鼓滿於秦宮,無非鄭、衛;歌舞陳於漢廟,並匪咸、韶。而九成、六變之容,八佾、四懸之制,但存其數,罕達其情。而制氏所傳,形容而已。武、宣之世,天子弘儒,采夜誦之詩,考從臣之賦,朝吟蘭殿,暮奏竹宮,乃命協律之官,始制禮神之曲。屬河間好古,遺籍充庭,乃約詩頌而制樂章,體周官而為舞節。自茲相襲,代易其辭,雖流管磬之音,恐異莖、英之旨。其後臥聽桑、濮,雜以兜離,孤竹、空桑,無復旋宮之義;崇牙樹羽,惟陳備物之儀。煩手即多,知音蓋寡。
自永嘉之後,咸、洛為墟,禮壞樂崩,典章殆盡。江左掇其遺散,尚有治世之音。而元魏、宇文,代雄朔漠,地不傳於清樂,人各習其舊風。雖得兩京工胥,亦置四廂金奏,殊非入耳之玩,空有作樂之名。隋文帝家世士人,銳興禮樂,踐祚之始,詔太常卿牛弘、祭酒辛彥之增修雅樂。弘集伶官,措思歷載無成,而郊廟侑神,黃鐘一調而已。開皇九年平陳,「九」字各本原作「八」,據隋書卷一五音樂志、通鑑卷一七七改。始獲江左舊工及四懸樂器,帝令廷奏之,歎曰:「此華夏正聲也,非吾此舉,世何得聞。」乃調五音為五夏、二舞、登歌、房中等十四調,賓、祭用之。隋氏始有雅樂,因置清商署以掌之。既而協律郎祖孝孫依京房舊法,推五音十二律為六十音,又六之,有三百六十音,旋相為宮,因定廟樂。諸儒論難,竟不施用。隋世雅音,惟清樂十四調而已。隋末大亂,其樂猶全。
高祖受禪,擢祖孝孫為吏部郎中,轉太常少卿,漸見親委。孝孫由是奏請作樂,時軍國多務,未遑改創,樂府尚用隋氏舊文。武德九年,始命孝孫修定雅樂,至貞觀二年六月奏之。太宗曰:「禮樂之作,蓋聖人緣物設教,以為撙節,治之隆替,豈此之由?」御史大夫杜淹對曰:「前代興亡,實由於樂。陳將亡也,為玉樹後庭花;齊將亡也,而為伴侶曲,行路聞之,莫不悲泣,所謂亡國之音也。以是觀之,蓋樂之由也。」太宗曰:「不然,夫音聲能感人,自然之道也,故歡者聞之則悅,憂者聽之則悲。悲歡之情,在於人心,非由樂也。將亡之政,其民必苦,然苦心所感,故聞之則悲耳。何有樂聲哀怨,能使悅者悲乎?今玉樹、伴侶之曲,其聲具存,朕當為公奏之,知公必不悲矣。」尚書右丞魏徵進曰:「古人稱:『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樂在人和,不由音調。」太宗然之。
孝孫又奏:陳、梁舊樂,雜用吳、楚之音;周、齊舊樂,多涉胡戎之伎。於是斟酌南北,考以古音,作為大唐雅樂。以十二律各順其月,旋相為宮。按禮記云,「大樂與天地同和」,故制十二和之樂,合三十一曲,八十四調。祭圜丘以黃鐘為宮,方澤以林鐘為宮,宗廟以太簇為宮。五郊、朝賀、饗宴,則隨月用律為宮。初,隋但用黃鐘一宮,惟扣七鐘,餘五鐘虛懸而不扣。及孝孫建旋宮之法,皆遍扣鐘,無復虛懸者矣。祭天神奏豫和之樂,地祇奏順和,宗廟奏永和。天地、宗廟登歌,俱奏肅和。皇帝臨軒,奏太和。王公出入,奏舒和。皇帝食舉及飲酒,奏休和。皇帝受朝,奏政和。冊府卷五六九同。通典卷一四三、唐會要卷三二、樂府詩集卷四引本志「政」作「正」。廿二史考異卷五八云:「冊府元龜載後漢張昭改十二和為十二成,議云:『皇帝受朝,皇后入宮,奏正和,請改為扆成。』然則皇帝受朝下當有皇后入宮四字,此志脫去,又訛正為政耳。」皇太子軒懸出入,奏承和。元日、冬至皇帝禮會登歌,奏昭和。郊廟俎入,奏雍和。皇帝祭享酌酒、讀祝文及飲福、受胙,奏壽和。五郊迎氣,各以月律而奏其音。又郊廟祭享,奏化康、凱安之舞。周禮旋宮之義,亡絕已久,時莫能知,一朝復古,自此始也。
及孝孫卒後,協律郎張文收復採三禮,言孝孫雖創其端,至於郊禋用樂,事未周備。詔文收與太常掌禮樂官等更加釐改。於是依周禮,祭昊天上帝以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太簇為徵,姑洗為羽,奏豫和之舞。若封太山,同用此樂。若地祇方丘,以函鐘為宮,太簇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奏順和之舞。禪梁甫,同用此樂。祫禘宗廟,以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太簇為徵,應鐘為羽,奏永和之舞。五郊、日月星辰及類于上帝,黃鐘為宮,奏豫和之曲。大蜡、大報,以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等調奏豫和、順和、永和之曲。明堂、雩,以黃鐘為宮,奏豫和之曲。神州、社稷、藉田,宜以太簇為宮,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同。通典卷一四三「宜」作「並」。雨師以姑洗為宮,山川以蕤賓為宮,並奏順和之曲。饗先妣,以夷則為宮,奏永和之舞。大饗讌,奏姑洗、蕤賓二調。皇帝郊廟、食舉,以月律為宮,並奏休和之曲。皇帝郊廟出入,奏太和之樂,臨軒出入,奏舒和之樂,並以姑洗為宮。皇帝大射,姑洗為宮,奏騶虞之曲。皇太子奏貍首之曲。皇太子軒懸,姑洗為宮,奏永和之曲。凡奏黃鐘,歌大呂;奏太簇,歌應鐘;奏姑洗,歌南呂;奏蕤賓,歌林鐘;奏夷則,歌中呂;奏無射,歌夾鐘。黃鐘蕤賓為宮,其樂九變;大呂、林鐘為宮,其樂八變;太簇、夷則為宮,其樂七變;夾鐘、南呂為宮,其樂六變;姑洗、無射為宮,其樂五變;中呂、應鐘為宮,其樂四變。天子十二鐘,上公九,侯伯七,子男五,卿六,大夫四,士三。及成,奏之,太宗稱善,於是加級頒賜各有差。
十四年,敕曰:「殷薦祖考,以崇功德,比雖加以誠潔,而廟樂未稱。宜令所司詳諸故實,制定奏聞。」八座議曰:「七廟觀德,義冠於宗祀;三祖在天,式章於嚴配。致敬之情允洽,大孝之道宜宣。是以八佾具陳,肅儀形於綴兆;四懸備展,被鴻徽於雅音。考作樂之明義,擇皇王之令典,前聖所履,莫大于茲。伏惟皇帝陛下,天縱感通,率由冥極。孝理昭懿,光被於八埏;愛敬純深,追崇於百葉。永言錫祚,斯弘頌聲。鐘律革音,播鏗鏘於饗薦;羽籥成列,申蹈厲於烝嘗。爰詔典司,乃加隆稱,循聲覈實,敬闡尊名。竊以皇靈滋慶,濬源長委,邁吞燕之生商,軼擾龍之肇漢,盛韜光於九二,漸發跡於三分。高祖縮地補天,重張區宇,反魂肉骨,再造生靈。恢恢帝圖,與二儀而合大;赫赫皇道,共七曜以齊明。雖復聖跡神功,不可得而窺測;經文緯武,敢有寄於名言。敬備樂章,式昭彝範。皇祖弘農府君、宣簡公、懿王三廟樂,請同奏長發之舞。太祖景皇帝廟樂,請奏大基之舞。世祖元皇帝廟樂,請奏大成之舞。高祖大武皇帝廟樂,請奏大明之舞。文德皇后廟樂,請奏光大之舞。七廟登歌,請每室別奏。」制可之。
二十三年,太尉長孫無忌、侍中于志寧議太宗廟樂曰:「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請樂名崇德之舞。」制可之。後文德皇后廟,有司據禮停光大之舞,惟進崇德之舞。
光宅元年九月,「元」字各本原作「三」,據冊府卷五六九改。校勘記卷一三云:「按則天紀及通鑑,其改元光宅,即在是年九月,至次年正月,則改元垂拱。是光宅但有元年,未嘗有三年。此志卷四云:『高宗天皇大帝酌獻用鈞天。』注云:『光宅元年造。』則此句三字為元字之誤無疑。」高宗廟樂,以鈞天為名。中宗廟樂,此句上有脫文。冊府卷五六九上有「睿宗景雲元年有司奏」九字。奏太和之舞。開元六年十月敕,睿宗廟奏景雲之舞。
二十九年六月,太常奏:「準十二年東封太山日所定雅樂,其樂曰元和六變,以降天神;順和八變,以降地祇;皇帝行,用太和之樂。其封太山也,登歌、奠玉幣,用肅和之樂;迎俎,用雍和之樂;酌獻、聞本作「酌福」,殿本、懼盈齋本、局本、廣本作「酌酒」,此據本書卷三0音樂志、樂府詩集卷五引本志改。飲福,用壽和之樂;「壽」字各本原作「福」,據本書卷三0音樂志、唐會要卷三二、樂府詩集卷五引本志改。送文、迎武,用舒和之樂;亞獻、終獻,用凱安之樂;送神,用夾鐘宮元和之樂。禪社首也,送神用林鐘宮順和之樂。享太廟也,迎神用永和永樂;獻祖宣皇帝酌獻用光大之舞,懿祖光皇帝酌獻用長發之舞,太祖景皇帝酌獻用大政之舞,世祖元皇帝酌獻用大成之舞,高祖神堯皇帝酌獻用大明之舞,太宗文皇帝酌獻用崇德之舞,高宗天皇大帝酌獻用鈞天之舞,中宗孝和皇帝酌獻用太和之舞,睿宗大聖貞皇帝酌獻用景雲之舞;徹豆,用雍和之舞;送神,用黃鐘宮永和之樂。臣以樂章殘缺,積有歲時。自有事東巡,親謁九廟,聖情慎禮,精祈感通,皆祠前累日考定音律。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作「累月」。請編入史冊,萬代施行。」下制曰:「王公卿士,爰及有司,頻詣闕上言,請以『唐樂』為名者,斯至公之事,朕安得而辭焉。然則大咸、大韶、大濩、大夏,皆以大字表其樂章,今之所定,宜曰大唐樂。」皇祖弘農府君至高祖大武皇帝六廟,貞觀中已詔顏師古等定樂章舞號。洎今太常寺又奏有司所定獻祖宣皇帝至睿宗聖貞皇帝九廟酌獻用舞之號。
天寶元年四月,命有司定玄元皇帝廟告享所奏樂,降神用混成之樂,送神用太一之樂。
寶應二年六月,「二」字各本原作「三」,據冊府卷五六九改。校勘記卷一三云:「按代宗紀及通鑑,皆言寶應二年七月,改元廣德。是寶應但有二年,無三年也。當從冊府。」有司奏:玄宗廟樂請奏廣運之舞,肅宗廟樂請奏惟新之舞。大曆十四年,代宗廟樂請奏保大之舞。永貞元年十月,德宗廟樂請奏文明之舞。元和元年,順宗廟樂請奏大順之舞。元和十五年,憲宗廟樂請奏象德之舞。穆宗廟樂請奏和寧之舞。敬宗廟樂請奏大鈞之舞。文宗廟樂請奏文成之舞。武宗廟樂請奏大定之舞。廿二史考異卷五八云:「案憲宗以前廟樂,俱載奏請之年,此穆宗四廟樂獨闕之。宣宗以後,并樂舞名史家亦失之矣。」
貞觀元年,宴群臣,始奏秦王破陣之曲。太宗謂侍臣曰:「朕昔在藩,屢有征討,世間遂有此樂,豈意今日登於雅樂。然其發揚蹈厲,雖異文容,功業由之,致有今日,所以被於樂章,示不忘於本也。」尚書右僕射封德彝進曰:「陛下以聖武戡難,立極安人,功成化定,陳樂象德,實弘濟之盛烈,為將來之壯觀。文容習儀,豈得為比。」太宗曰:「朕雖以武功定天下,終當以文德綏海內。文武之道,各隨其時,公謂文容不如蹈厲,斯為過矣。」德彝頓首曰:「臣不敏,不足以知之。」其後令魏徵、虞世南、褚亮、李百藥改制歌辭,更名七德之舞,增舞者至百二十人,被甲執戟,以象戰陣之法焉。
六年,太宗行幸慶善宮,宴從臣於渭水之濱,賦詩十韻。其宮即太宗降誕之所。車駕臨幸,每特感慶,賞賜閭里,有同漢之宛、沛焉。於是起居郎呂才以御製詩等於樂府,聞本、殿本、懼盈齋本、局本同,廣本「等」作「編」,校勘記卷一三引閣本「等」作「著」。被之管絃,名為功成慶善樂之曲,令童兒八佾,皆進德冠、紫褲褶,為九功之舞。冬至享醼,及國有大慶,與七德之舞偕奏于庭。
七年,太宗制破陣舞圖: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貫,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迴互,以象戰陣之形。令呂才依圖教樂工百二十人,被甲執戟而習之。凡為三變,每變為四陣,有來往疾徐擊刺之象,以應歌節,數日而就,更名七德之舞。癸巳,奏七德、九功之舞,觀者見其抑揚蹈厲,莫不扼腕踴躍,凜然震竦。武臣列將咸上壽云:「此舞皆是陛下百戰百勝之形容。」群臣咸稱萬歲。蠻夷十餘種自請率舞,詔許之,久而乃罷。
十四年,有景雲見,河水清。張文收採古朱鴈、天馬之義,制景雲河清歌,名曰讌樂,奏之管弦,為諸樂之首,元會第一奏者是也。
永徽二年十一月,高宗親祀南郊,黃門侍郎宇文節奏言:「依儀,明日朝群臣,除樂懸,請奏九部樂。」上因曰:「破陣樂舞者,情不忍觀,所司更不宜設。」言畢,慘愴久之。顯慶元年正月,改破陣樂舞為神功破陣樂。
二年,太常奏白雪琴曲。先是,上以琴中雅曲,古人歌之,近代已來,此聲頓絕,雖有傳習,又失宮商,令所司簡樂工解琴笙者修習舊曲。至是太常上言曰:「臣謹按禮記、家語云:舜彈五絃之琴,歌南風之詩。是知琴操曲弄,皆合於歌。又張華博物志云:『白雪是大帝使素女鼓五十絃瑟曲名。』又楚大夫宋玉對襄王云:『有客於郢中歌陽春白雪,國中和者數十人。』是知白雪琴曲,本宜合歌,以其調高,人和遂寡。自宋玉以後,迄今千祀,未有能歌白雪曲者。臣今準敕,依於琴中舊曲,定其宮商,然後教習,並合於歌。輒以御製雪詩為白雪歌辭。又按古今樂府,奏正曲之後,「正」字各本原無,據本書卷七九呂才傳、通典卷一四五、唐會要卷三三、御覽卷五九一、殘宋本冊府卷五六九補。皆別有送聲,君唱臣和,事彰前史。輒取侍臣等奉和雪詩以為送聲,「奉」字各本原作「奏」,據本書卷七九呂才傳、唐會要卷三三、御覽卷五九一、冊府卷五六九改。各十六節,今悉教訖,並皆諧韻。」上善之,乃付太常編於樂府。六年二月,太常丞呂才造琴歌白雪等曲,上製歌辭十六首,編入樂府。
六年三月,「六年」,唐會要卷三三、冊府卷五六九均作「龍朔元年」。按本書卷四高宗紀、通鑑卷二00,顯慶六年二月,改元「龍朔」,則此處應作「龍朔元年」。上欲伐遼,於屯營教舞,召李義府、任雅相、許敬宗、許圉師、張延師、蘇定方、阿史那忠、于闐王伏闍、「伏」字各本原作「休」,據唐會要卷三三、殘宋本冊府卷五六九改。校勘記卷一三云:「今考太宗紀及于闐傳,其王名伏闍信,通鑑同。會要雖不誤,而尚脫一信字也。」上官儀等,赴洛城門觀樂。樂名一戎大定樂。賜觀樂者雜綵有差。
麟德二年十月,「十月」,各本原作「七月」,據通典卷一四七、冊府卷五六九及本篇下文改。制曰:「國家平定天下,革命創制,紀功旌德,久被樂章。今郊祀四懸,猶用干戚之舞,先朝作樂,韜而未伸。其郊廟享宴等所奏宮懸,「郊廟」,各本原無,據通典卷一四七、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補。文舞宜用功成慶善之樂,皆著履執拂,依舊服褲褶、童子冠。其武舞宜用神功破陣之樂,皆被甲持戟,其執纛之人,亦著金甲。人數並依八佾,仍量加簫、笛、歌鼓等,並於懸南列坐,若舞即與宮懸合奏。其宴樂內二色舞者,仍依舊別設。」
上元三年十一月敕:「供祠祭上元舞,前令大祠享皆將陳設,自今已後,圓丘方澤,太廟祠享,然後用此舞,餘祭並停。」
儀鳳二年十一月六日,太常少卿韋萬石奏曰:「據貞觀禮,郊享日文舞奏豫和、順和、永和等樂,其舞人著委貌冠服,並手執籥翟。其武舞奏凱安,其舞人並著平冕,手執干戚。奉麟德二年十月敕,「二年」,各本原作「三年」,據通典卷一四七、冊府卷五六九及本篇上文改。按本書卷五高宗紀、通鑑卷二0一,麟德三年正月,改元乾封,是此處應作「二年」。文舞改用功成慶善樂,武舞改用神功破陣樂,并改器服等。自奉敕以來,為慶善樂不可降神,神功破陣樂未入雅樂,雖改用器服,其舞猶依舊,迄今不改。事既不安,恐須別有處分者。」以今月六日錄奏,奏敕:「舊文舞、武舞既不可廢,并器服總宜依舊。若懸作上元舞日,仍奏神功破陣樂及功成慶善樂,并殿庭用舞,並須引出懸外作。其安置舞曲,宜更商量作安穩法。并錄凱安六變法象奏聞。」萬石又與刊正官等奏曰:
謹按凱安舞是貞觀中所造武舞,準貞觀禮及今禮,但郊廟祭享奏武舞之樂即用之。凡有六變:一變象龍興參野,二變象克靖關中,三變象東夏賓服,四變象江淮寧謐,五變象獫狁讋伏,六變復位以崇,象兵還振旅。謹按貞觀禮,祭享日武舞惟作六變,亦如周之大武,六成樂止。按樂有因人而作者,則因人而止。如著成數者,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如」字下尚有「禮云諸侯相見揖讓而入門入門而懸興揖讓而升堂升堂而樂闋是也有」二十九字。校勘記卷一三云:「聞本此頁少第一行,疑本有而脫去。」數終即止,不得取行事賒促為樂終早晚,即禮云三闋、六成、八變、九變是也。今禮奏武舞六成,而數終未止,既非師古,不可依行。其武舞凱安,望請依古禮及貞觀禮,六成樂止。
立部伎內破陣樂五十二遍,修入雅樂,祇有兩遍,名曰七德。立部伎內慶善樂七遍,「七遍」,通典卷一四七、新書卷二一禮樂志作「五十遍」。校勘記卷一三云:「以上五十二遍下二十九遍例之,疑五十是。」修入雅樂,祇有一遍,名曰九功。上元舞二十九遍,今入雅樂,一無所減。每見祭享日三獻已終,上元舞猶自未畢,今更加破陣樂、慶善樂,「慶善樂」,各本原無,據通典卷一四七、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補。下句「兼」字通典、會要、冊府均無。兼恐酌獻已後,歌舞更長。其雅樂內破陣樂、慶善樂及上元舞三曲,並望修改通融,令長短與禮相稱,冀望久長安穩。
破陣樂有象武事,慶善樂有象文事。按古六代舞,有雲門、大咸、大夏、大韶,是古之文舞;殷之大濩,周之大武,是古之武舞。依古義,先儒相傳,國家以揖讓得天下,則先奏文舞;若以征伐得天下,則先奏武舞。望請應用二舞日,先奏神功破陣樂,次奏功成慶善樂。
先奉敕於圓丘、方澤、太廟祠享日,則用上元之舞。臣據見行禮,欲於天皇酌獻降復位已後,即作凱安,六變樂止,「六」字各本原無,據通典卷一四七、唐會要卷三二、冊府卷五六九補。其神功破陣樂、功成慶善樂、上元之舞三曲,待修改訖,以次通融作之,即得與舊樂前後不相妨破。若有司攝行事日,亦請據行事通融。
三年七月,上在九成宮咸亨殿宴集,有韓王元嘉、霍王元軌及南北軍將軍等。樂作,太常少卿韋萬石奏稱:「破陣樂舞者,是皇祚發跡所由,宣揚宗祖盛烈,傳之於後,永永無窮。自天皇臨馭四海,寢而不作,既緣聖情感愴,群下無敢關言。臣忝職樂司,廢缺是懼。依禮,祭之日,天子親總干戚以舞先祖之樂,與天下同樂之也。今破陣樂久廢,群下無所稱述,將何以發孝思之情?」上矍然改容,俯遂所請,有制令奏樂舞,既畢,上欷歔感咽,涕泗交流,臣下悲淚,莫能仰視。久之,顧謂兩王曰:「不見此樂,垂三十年,乍此觀聽,實深哀感。追思往日,王業艱難勤苦若此,朕今嗣守洪業,可忘武功?古人云:『富貴不與驕奢期,驕奢自至。』朕謂時見此舞,以自誡勗,冀無盈滿之過,非為歡樂奏陳之耳。」侍宴群臣咸呼萬歲。
調露二年正月二十一日,則天御洛城南樓賜宴,太常奏六合還淳之舞。
長壽二年正月,則天親享萬象神宮。先是,上自製神宮大樂,舞用九百人,至是舞於神宮之庭。
景龍二年,皇后上言:「自妃主及五品以上母妻,并不因夫子封者,請自今遷葬之日,特給鼓吹,宮官亦準此。」侍御史唐紹上諫曰:「竊聞鼓吹之作,本為軍容,昔黃帝涿鹿有功,以為警衛。故撍鼓曲有靈夔吼、鵰鶚爭、石墜崖、壯士怒之類。自昔功臣備禮,適得用之。丈夫有四方之功,所以恩加寵錫。假如郊祀天地,誠是重儀,惟有宮懸,本無案架。故知軍樂所備,尚不洽於神祇;鉦鼓之音,豈得接於閨閫。準式,公主王妃已下葬禮,惟有團扇、「惟」字各本原作「準」,據本書卷八五唐臨傳改。方扇、綵帷、錦障之色,加至鼓吹,歷代未聞。又準令,五品官婚葬,先無鼓吹,惟京官五品,得借四品鼓吹為儀。令特給五品已上母妻,「令」字合鈔卷二七樂志、全唐文卷二七一作「今」,當是。五品官則不當給限,便是班秩本因夫子,儀飾乃復過之,事非倫次,難為定制,參詳義理,不可常行。請停前敕,各依常典。」上不納。
延載元年正月二十三日,製越古長年樂一曲。校勘記卷一三云:「按延載係武后之年號,此條十八字當在長壽二年條後,景龍二年條前。若如今本,則是武后在位時事反在後,中宗復位時事反在前矣。其為錯簡無疑。」
玄宗在位多年,善音樂,若讌設酺會,即御勤政樓。先一日,金吾引駕仗北衙四軍甲士,未明陳仗,衛尉張設,光祿造食。候明,百僚朝,侍中進中嚴外辦,中官素扇,天子開簾受朝,禮畢,又素扇垂簾,百僚常參供奉官、貴戚、二王後、諸蕃酋長,謝食就坐。太常大鼓,藻繪如錦,樂工齊擊,聲震城闕。太常卿引雅樂,每色數十人,自南魚貫而進,列於樓下。鼓笛雞婁,充庭考擊。太常樂立部伎、坐部伎依點鼓舞,間以胡夷之伎。日旰,即內閑廄引蹀馬三十匹,為傾杯樂曲,「為」字各本原無,據通鑑卷二一八胡注引舊唐書補。奮首鼓尾,縱橫應節。又施三層板床,「板」字各本原作「校」,據通鑑卷二一八胡注引舊唐書、冊府卷五六九改。乘馬而上,抃轉如飛。又令宮女數百人自帷出擊雷鼓,為破陣樂、太平樂、上元樂,「太平樂」下冊府卷五六九有「慶善樂」。雖太常積習,皆不如其妙也。若聖壽樂,則迴身換衣,作字如畫。又五坊使引大象入場,或拜或舞,動容鼓振,中於音律,竟日而退。玄宗又於聽政之暇,教太常樂工子弟三百人為絲竹之戲,音響齊發,有一聲誤,玄宗必覺而正之,號為皇帝弟子,又云梨園弟子,以置院近於禁苑之梨園。太常又有別教院,教供奉新曲。太常每凌晨,鼓笛亂發於太樂署。別教院廩食常千人,「別」字各本原在上句「署」字上,據本篇上文「太常又有別教院」句及冊府卷五六九改。宮中居宜春院。玄宗又製新曲四十餘,又新製樂譜。每初年望夜,又御勤政樓,觀燈作樂,貴臣戚里,借看樓觀望。夜闌,太常樂府縣散樂畢,即遣宮女於樓前縛架出眺歌舞以娛之。若繩戲竿木,詭異巧妙,固無其比。
天寶十五載,玄宗西幸,祿山遣其逆黨載京師樂器樂伎衣盡入洛城。尋而肅宗克復兩京,將行大禮,禮物盡闕。命禮儀使太常少卿于休烈使屬吏與東京留臺領,冊府卷五六九「與」作「於」,「領」上有「押」字。赴于朝廷,詔給錢,使休烈造伎衣及大舞等服,於是樂工二舞始備矣。
乾元元年三月十九日,上以太常舊鐘磬,自隋已來,所傳五聲,或有差錯,謂于休烈曰:「古者聖人作樂,以應天地之和,以合陰陽之序。和則人不夭札,物不疵癘。且金石絲竹,樂之器也。比親享郊廟,每聽樂聲,或宮商不倫,或鐘磬失度。可盡供鐘磬,朕當於內自定。」太常進入,上集樂工考試數日,審知差錯,然後令再造及磨刻。二十五日,一部先畢,召太常樂工,上臨三殿親觀考擊,皆合五音,送太常。二十八日,又於內造樂章三十一章,送太常,郊廟歌之。
貞元三年四月,河東節度使馬燧獻定難曲,御麟德殿,命閱試之。十二年十二月,昭義軍節度使王虔休獻繼天誕聖樂。十四年二月,德宗自製中和舞,又奏九部樂及禁中歌舞,伎者十數人,布列在庭,上御麟德殿會百僚觀新樂詩,此句有脫誤。唐會要卷三三作「上製中春麟德殿會百僚觀新樂詩」,冊府卷五六九作「御麟德殿奏之并製觀新樂詩」。仍令太子書示百官。貞元十六年正月,南詔異牟尋作奉聖樂舞,因韋皋以進。十八年正月,驃國王來獻本國樂。
大和八年十月,宣太常寺,準雲韶樂舊用人數,令於本寺閱習進來者。至開成元年十月,教成。三年,武德司奉宣索雲韶樂縣圖二軸進之。
謹按凱樂,鼓吹之歌曲也。周官大司樂:「王師大獻,則奏凱樂。」「凱」下各本原有「安」字,據唐會要卷三三、冊府卷五六九及周禮大司樂原文刪。注云:「獻功之樂也。」又大司馬之職,「職」字各本原作「班」,據唐會要卷三三、冊府卷五六九及周禮大司馬改。「師有功,則凱樂獻于社。」注云:「兵樂曰凱。」司馬法曰:「得意則凱樂,所以示喜也。」左氏傳載晉文公勝楚,振旅凱入。魏、晉已來鼓吹曲章,多述當時戰功。是則歷代獻捷,必有凱歌。太宗平東都,破宋金剛,其後蘇定方執賀魯,李勣平高麗,皆備軍容凱歌入京師。謹檢貞觀、顯慶、開元禮書,並無儀注。今參酌今古,備其陳設及奏歌曲之儀如後。
凡命將征討,有大功獻俘馘者,其日備神策兵衛於東門外,如獻俘常儀。其凱樂用鐃吹二部,笛、篳篥、簫、笳、鐃、鼓,每色二人,歌工二十四人。樂工等乘馬執樂器,次第陳列,如鹵簿之式。鼓吹令丞前導,分行於兵馬俘馘之前。將入都門,鼓吹振作,迭奏破陣樂等四曲。破陣樂、應聖期兩曲,太常舊有辭。賀朝歡、君臣同慶樂,今撰補之。破陣樂:「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應聖期:「聖德期昌運,雍熙萬宇清。乾坤資化育,海岳共休明。闢土忻耕稼,銷戈遂偃兵。殊方歌帝澤,執贄賀昇平。」賀朝歡:「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君臣同慶樂:「主聖開昌曆,臣忠奏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候行至太社及太廟門,「廟」上「太」字各本原無,據唐會要卷三三、通考卷一四七補。工人下馬,陳列於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