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二・王貢兩龔鮑傳第四十二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於雒邑,師古曰:「九鼎,即夏禹所鑄者也。遷謂從紂都遷之以來。春秋左氏傳曰:『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貢金九牧以鑄鼎象物。桀有昬德,鼎遷于商,載祀六百。商紂暴虐,鼎遷于周。』」伯夷、叔齊薄之,師古曰:「夷、齊以武王父死不葬而用干戈爲不孝,以臣伐君爲不忠。」餓死于首陽,不食其祿,師古曰:「馬融云首陽山在河東蒲阪華山之北,河曲之中。高誘則云在雒陽東北。阮籍詠懷詩亦以爲然。今此二山並有夷齊祠耳。而曹大家注幽通賦云隴西首陽縣是也。今隴西亦有首陽山。許慎又云首陽山在遼西。諸說不同,致有疑惑,而伯夷歌云『登彼西山』,則當隴西者近爲是也。」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爲「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師古曰:「事見論語。」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師古曰:「懦,柔弱也,音乃喚反,又音儒。」「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

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師古曰:「四皓稱號,本起於此,更無姓名可稱知。此蓋隱居之人,匿跡遠害,不自標顯,祕其氏族,故史傳無得而詳。至於後代皇甫謐、圈稱之徒,及諸地理書說,競爲四人施安姓字,自相錯互,語又不經,班氏不載於書。諸家皆臆說,今並棄略,一無取焉。」此四人者,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師古曰:「即今之商州商雒縣山也。」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後呂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旣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爲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

其後谷口有鄭子真,蜀有嚴君平,師古曰:「地理志謂君平爲嚴遵。三輔決錄云子真名樸,君平名尊,則君平、子真皆其字也。」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君平卜筮於成都巿,以爲「卜筮者賤業,而可以惠衆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爲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埶導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師古曰:「裁與才同。閱,歷也。」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師古曰:「肆者,巿也,列所坐之處也。」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餘萬言。師古曰:「嚴周即莊周。」楊雄少時從遊學,以而仕京師顯名,數爲朝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彊素善雄,乆之爲益州牧,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彊心以爲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爲從事,乃歎曰:「楊子雲誠知人!」君平年九十餘,遂以其業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師古曰:「以身沒而無名爲病。」盍埶諸?名,卿可幾。曰:君子德名爲幾。孟康曰:「盍,何不也,言何不因名卿之勢以求名。」韋昭曰:「言有勢之名卿,庶幾可不朽。楊子以爲不然,唯有德者可以有名。」師古曰:「或人以事有權力之卿,用自表顯,則其名可庶幾而立。楊雄以爲自蓄其德,則有名也。」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師古曰:「謂當時諸侯王也。」惡虖成其名!師古曰:「惡,於何也。惡音烏。」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於巖石之下,名震于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絜,其清矣乎!蜀嚴湛冥,孟康曰:「蜀郡嚴君平湛深玄默無欲也。」師古曰:「湛讀曰沈。」不作苟見,不治苟得,師古曰:「不爲苟顯之行,不事苟得之業。」久幽而不改其操,雖隨、和何以加諸?師古曰:「隨,隨侯珠也。和,和氏璧也。諸,之也。」舉茲以旃,不亦寶乎!」師古曰:「旃亦之也。言舉此人而用之,不亦國之寶乎!自此以上皆楊雄之言也。」

自園公、綺里季、夏黃公、甪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甞仕,然其風聲足以激貪厲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

王吉字子陽,琅玡臯虞人也。少好學明經,以郡吏舉孝廉爲郎,補若盧右丞,師古曰:「少府之屬官有若盧令丞。漢舊儀以爲主治庫兵者。」遷雲陽令。舉賢良爲昌邑中尉,而王好游獵,驅馳國中,動作亡節,吉上疏諫曰: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詩云:「匪風發兮,匪車揭兮,顧瞻周道,中心𢛁兮。」師古曰:「檜國匪風之篇。發發,飄風貌。揭揭,疾驅貌。𢛁,古怛字,傷也。言見此飄風及疾驅,則顧念哀傷,思周道也。揭音丘列反。」說曰:是非古之風也,發發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師古曰:「今之發發然者非古有道之風也,今之揭揭然者非古有道之車也,故傷之。」今者大王幸方與,師古曰:「縣名也,音房預。」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爲民不可數變。師古曰:「數音所角反。」昔召公述職,師古曰:「召讀曰邵。邵公名奭。自陝以西邵公主之。」當民事時,舍於棠下而聽斷焉。師古曰:「舍,止息。」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虖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師古曰:「邵南之詩也,其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邵伯所茇。』蔽芾,小樹貌也。甘棠,杜也。茇,舍也。蔽音必二反。芾音方未反。茇音步末反。」

  大王不好書術而樂逸游,馮式撙銜,臣瓚曰:「撙,促也。」師古曰:「撙,挫也,音子本反。」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咤,師古曰:「咤亦吒字也,音竹駕反。」手苦於箠轡,師古曰:「箠,馬策,音止橤反。」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師古曰:「冒,犯也,音莫克反。」晝則被塵埃,夏則爲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爲風寒之所匽薄。師古曰:「匽與偃同,言遇疾風則偃靡也。薄,迫也。」數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師古曰:「耎,柔也,音而兖反。」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師古曰:「宗,尊也。」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師古曰:「隆,高也。」

  夫廣夏之下,細旃之上,師古曰:「廣夏,大屋也。旃與氈同。」明師居前,勸誦在後,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聖之風,習治國之道,訢訢焉發憤忘食,師古曰:「訢,古欣字。」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閒哉!師古曰:「銜,馬銜也。橛,車鉤心也。張揖以橛爲馬之長銜,非也。橛音其月反。」休則俛仰詘信以利形,師古曰:「形,體也。信讀曰伸。」進退步趨以實下,如淳曰:「今人不行,則膝已下虛弱不實。」吸新吐故以練臧,專意積精以適神,師古曰:「臧,五臧也。練,練其氣也。適,和也。」於以養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師古曰:「喬松,仙人伯喬及赤松子也。」美聲廣譽登而上聞,則福祿其轃而社稷安矣。師古曰:「轃與臻同。臻,至也。」

  皇帝仁聖,至今思慕未怠,師古曰:「皇帝謂昭帝也。言武帝晏駕未乆,故尚思慕。」於宮館囿池弋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聖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於屬則子也,於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加焉,恩愛行義孅介有不具者,於以上聞,非饗國之福也。臣吉愚戇,願大王察之。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惰,中尉甚忠,數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其後復放從自若。師古曰:「從音子用反。」吉輒諫爭,甚得輔弼之義,雖不治民,國中莫不敬重焉。

久之,昭帝崩,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三年不言。師古曰:「已解於上。」今大王以喪事徵,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發。師古曰:「發謂興舉衆事。」且何獨喪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故吉引之。」願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餘年未甞有過。先帝弃羣臣,屬以天下,師古曰:「屬音之欲反。」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緥之中,布政施敎,海內晏然,雖周公、伊尹亡以加也。今帝崩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師古曰:「援,引也,音爰。」其仁厚豈有量哉!師古曰:「言其深多也。量音力向反。」臣願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願留意,常以爲念。」

王旣到,即位二十餘日以行淫亂廢。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師古曰:「道讀曰導。」陷王大惡,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諫正得減死,髡爲城旦。

起家復爲益州刺史,病去官,復徵爲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於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

  陛下躬聖質,緫萬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惟思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師古曰:「言天子如此,雖於百姓爲至恩,然未盡政務之本也。」

  欲治之主不世出,師古曰:「言有時遇之不常值。」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師古曰:「三代,夏、殷、周。」其務在於期會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臣聞聖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於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於近,必見於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師古曰:「大雅文王之詩。」此其本也。

  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師古曰:「解在董仲舒傳。」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師古曰:「繇與由同。」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在,故一變之後不可復修也。師古曰:「言其敝深難乆行。」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師古曰:「萌生,言其爭出,如草木之初生。」刑罰亡極,質樸日銷,恩愛濅薄。師古曰:「濅,漸也。」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師古曰:「孝經載孔子之言。」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禮之時,引先王禮宜於今者而用之。臣願陛下承天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𢿛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師古曰:「以仁撫下,則群生安逸而壽考。」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高宗?師古曰:「高宗,殷王武丁也,享國百年。」竊見當世趨務不合於道者,師古曰:「趨讀曰趣。趣,向也。」謹條奏,唯陛下財擇焉。師古曰:「財與裁同。」

吉意以爲「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師古曰:「由之而生,故云萌。」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爲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敎化不明而民多夭。聘妻送女亡節,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諸侯則國人承翁主,晉灼曰:「娶天子女則曰尚公主。國人娶諸侯女曰承翁主。尚承皆卑下之名也。」師古曰:「翁主者,言其父自主婚也。解具在高紀。」使男事女,夫詘於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襃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師古曰:「言無節度。」是以貪財誅利,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於冥冥,師古曰:「冥冥,言未有端緒。」絕惡於未萌也。」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皐陶、伊尹,李竒曰:「不繼世而爵也。言皐陶、伊尹非三公九卿之世。」不仁者遠。師古曰:「任用賢人,放黜讒佞。」今使俗吏得任子弟,張晏曰:「子弟以父兄任爲郎。」率多驕驁,師古曰:「驁與傲同。」不通古今,至於積功治人,亡益於民,此伐檀所爲作也。師古曰:「伐檀,詩篇名,刺不用賢也,在魏國風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不宜居位。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師古曰:「尚方主巧作。」明視天下以儉。師古曰:「視讀曰示。」古者工不造琱瑑,師古曰:「瑑者,刻鏤爲文。瑑音篆。」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敎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其指如此,上以其言迂闊,師古曰:「迂,遠也,音于。」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琅邪。

始吉少時學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師古曰:「啖謂使食之,音徒濫反。啖亦啗字耳。此義與高紀『啗以利』同。」吉後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爲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還。」其厲志如此。

吉與貢禹爲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師古曰:「彈冠者,且入仕也。」言其取舍同也。師古曰:「取,進趣也。舍,止息也。」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徵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復遣使者弔祠云。

初,吉兼通五經,能爲騶氏春秋,以詩、論語敎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駿以孝廉爲郎。左曹陳咸薦駿賢父子,經明行修,宜顯以厲俗。光祿勳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師古曰:「專對謂見問即對,無所疑也。論語稱孔子曰:『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爲?』」遷諫大夫,使責淮陽憲王。師古曰:「以其有口辭。」遷趙內史。吉坐昌邑王被刑後,戒子孫毋爲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復爲幽州刺史,遷司隷校尉,奏免丞相匡衡,遷少府。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爲京兆尹,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後有三王。」而薛宣從左馮翊代駿爲少府,會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師古曰:「言不聽虛名。」考績用人之法,師古曰:「言用人之法,皆須考以功績。」薛宣政事已試。」師古曰:「言有效也。」上然其議。宣爲少府月餘,遂超御史大夫,至丞相。駿乃代宣爲御史大夫,並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爲大夫。數月,薛宣免,遂代爲丞相。衆人爲駿恨不得封侯。駿爲少府時,妻死,因不復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子非華、元,如淳曰:「華與元,曾參之二子也。韓詩外傳曰曾參喪妻不更娶,人問其故,曾子曰:『以華、元善人也。』一曰曾參之子字華元。」師古曰:「二子是也。」亦何敢娶?」

駿子崇以父任爲郎,歷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以河南太守徵入爲御史大夫數月。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養長信宮,師古曰:「放者,夫人之名也。共音居用反。養音弋亮反。」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爲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爲昏,師古曰:「婚姻之家。」哀帝以崇爲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故踰列次。師古曰:「謂自祖及身皆有名也。」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繇,師古曰:「繇與由同。由,從也。」反懷詐諼之辭,師古曰:「諼,詐言也,音虛袁反。」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專恣,師古曰:「錯,置也。」不遵法度,亡以示百僚。」左遷爲大司農,後徙衞尉左將軍。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爲大司空,封扶平侯。歲餘,崇復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餘,爲傅婢所毒,師古曰:「凡言傅婢者,謂傅相其衣服衽席之事。一說傅曰附,謂近幸也。」薨,國除。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極爲鮮明,而亡金銀錦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師古曰:「一囊之衣也。有底曰囊,無底曰橐。」不畜積餘財。師古曰:「畜讀曰蓄。」去位家居,亦布衣疏食。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師古曰:「以其無所求取,不營產業而車服鮮明,故謂自作黃金以給用。」

貢禹字少翁,琅邪人也。以明經絜行著聞,徵爲博士,涼州刺史,病去官。復舉賢良爲河南令。歲餘,以職事爲府官所責,師古曰:「太守之府。」免冠謝。禹曰:「冠壹免,安復可冠也!」遂去官。

元帝初即位,徵禹爲諫大夫,數虛己問以政事。師古曰:「虛己謂聽受其言也。」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秣馬不過八匹;師古曰:「秣,養也,謂以粟米飤也。」牆塗而不琱,師古曰:「琱字與彫同。彫,畫也。」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它賦斂繇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里之內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已。師古曰:「言天子以畿內賦斂自供,千里之外令其以時入貢,不欲煩勞也。」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並作。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儉,宮女不過十餘,廄馬百餘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師古曰:「娣,厚繒,音徒奚反。」器亡琱文金銀之飾。後世爭爲奢侈,轉轉益甚,臣下亦相放效,師古曰:「放音甫往反。其下亦同。」衣服履絝刀劔亂於主上,師古曰:「絝,古袴字。」主上時臨朝入廟,衆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

  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乆矣。承衰救亂,矯復古化,師古曰:「正曲曰矯。復音方目反。」在於陛下。臣愚以爲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焉。論語曰:「君子樂節禮樂。」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益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也。」方今宮室已定,亡可柰何矣,其餘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師古曰:「三服官主作天子之服,在齊地。笥,盛衣竹器,音先嗣反。」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千人,一歲費數鉅萬。蜀廣漢主金銀器,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如淳曰:「地理志河內懷、蜀郡成都、廣漢皆有工官。工官,主作漆器物者也。」師古曰:「如說非也。三工官,謂少府之屬官,考工室也,右工室也,東園匠也。上已言蜀漢主金銀器,是不入三工之數也。」東西織室亦然。廐馬食粟將萬匹。臣禹甞從之東宮,師古曰:「從天子往太后宮。」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非當所以賜食臣下也。師古曰:「食讀曰飤。」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爲大飢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飢而死,死又不葬,爲犬豬食。師古曰:「食人之骸骨。」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師古曰:「日日行步而動作之,以散充溢之氣。」王者受命於天,爲民父母,固當若此乎!天不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千人,以填後宮。師古曰:「此填字讀與寘同。」及弃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金錢財物,鳥獸魚鼈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之,又皆以後宮女置於園陵,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光復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惡有所言,師古曰:「不能自言減省之事。」羣臣亦隨故事,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取女皆大過度,師古曰:「取讀曰娶。」諸侯妻妾或至數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十人,是以內多怨女,外多曠夫。師古曰:「曠,空也。室家空也。」及衆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師古曰:「自,從也。上謂天子也。」皆在大臣循故事之辠也。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子產多少有命,審察後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餘悉歸之。師古曰:「言人產子多少自有定命,非由廣妾媵也,故請止留二十人。」及諸陵園女亡子者,宜悉遣。獨杜陵宮人數百,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過數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爲田獵之囿,師古曰:「舍,置也。獨留置之,其餘皆廢去。」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其田,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飢饉,可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聖人,蓋爲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斯,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毋貳爾心。」師古曰:「大雅大明之詩也。諶,誠也。上帝亦天也。言承天之意,此誠難也。王者之命不妄改易,天常降監,信可畏也,毋貳爾心,機事易失,勿猶豫也。」「當仁不讓」,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當仁不讓於師』,故引之。」獨可以聖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師古曰:「揆,度也。」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隨君上下,師古曰:「上下猶言高下,謂苟順從也。上音時掌反。」臣禹不勝拳拳,師古曰:「拳拳,解在劉向傳。下鮑宣傳,惓惓音義亦同。」不敢不盡愚心。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僕減食穀馬,水衡減食肉獸,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爲光祿大夫。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訾不滿萬錢,妻子穅豆不贍,裋褐不完。師古曰:「裋者,謂僮豎所著布長襦也。褐,毛布之衣也。裋音豎。」有田百三十畒,陛下過意徵臣,師古曰:「過猶誤也。」臣賣田百畒以供車馬。至,拜爲諫大夫,秩八百石,奉錢月九千二百。師古曰:「奉音扶用反。其下亦同。」廩食太官,師古曰:「謂太官給其食。」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緜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臨治,師古曰:「侍醫,天子之醫也。」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爲光祿大夫,秩二千石,奉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屮茅愚臣所當蒙也。師古曰:「屮,古草字。」伏自念終亡以報厚德,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聦明,非復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尸祿洿朝之臣也。師古曰:「洿與汚同,音一故反。」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爲臣具棺椁者也。誠恐一旦蹎仆氣竭,不復自還,師古曰:「蹎音顛,蹶躓也。仆音赴。仆,頓也。不自還者,遂死也。還讀曰旋。」洿席薦於宮室,骸骨弃捐,孤魂不歸。不勝私願,願乞骸骨,及身生歸鄉里,師古曰:「及身生,謂及未死之前。」死亡所恨。」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魚之直,師古曰:「生謂先生也。史魚,衞大夫史鰌也。論語稱孔子曰『直哉史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言其壹志。」守經據古,不阿當世,孳孳於民,俗之所寡,師古曰:「孳與孜同。孜孜,不怠也。寡,少也,言少有此人。」故親近生,幾參國政。師古曰:「幾讀曰兾。」今未得乆聞生之竒論也,而云欲退,意豈有所恨與?師古曰:「與讀曰歟。」將在位者與生殊乎?師古曰:「言志趣不同。」往者甞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旣已諭矣,今復云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懷土,師古曰:「論語孔子曰:『君子懷德,小人懷土。』」何必思故鄉!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後月餘,以禹爲長信少府。會御史大夫陳萬年卒,禹代爲御史大夫,列於三公。

自禹在位,數言得失,書數十上。禹以爲古民亡賦筭口錢,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於民,民產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師古曰:「重音直用反。」至於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筭。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爲幣,專意於農,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飢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十萬人已上,中農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飢也。鑿地數百丈,銷陰氣之精,地臧空虛,不能含氣出雲,斬伐林木亡有時禁,水旱之災未必不繇此也。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餘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衆,富人積錢滿室,猶亡厭足。民心動搖,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師古曰:「若有萬錢爲賈,則獲二千之利。」而不出租稅。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師古曰:「捽,拔取也。屮,古草字也。杷,手掊之也。胼,併也。胝,繭也。捽音才兀反。杷音蒲巴反,其字從木。胼音步千反。胝音竹尸反。掊音蒲交反。」已奉穀租,又出稾稅,師古曰:「稾,禾稈也。」鄉部私求,不可勝供。師古曰:「言鄉部之吏又私有所求,不能供之。」故民弃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師古曰:「賣田與人而更爲商賈之業。」窮則起爲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於錢也。是以姦邪不可禁,其原皆起於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採珠玉金銀鑄錢之官,亡復以爲幣。市井勿得販賣,師古曰:「賤買貴賣曰販。」除其租銖之律,師古曰:「租稅之法皆依田畝,不得雜計百物之銖兩。」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穀。使百姓壹歸於農,復古道便。師古曰:「追遵古法,於事便也。復音扶目反。」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衞可減其太半,以寬繇役。師古曰:「繇讀曰傜。」又諸官奴婢十萬餘人戲游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鉅萬,宜免爲庶人,廩食,師古曰:「給其食。」令代關東戍卒,乘北邊亭塞候望。師古曰:「乘,登也。」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家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

  孝文皇帝時,貴廉絜,賤貪汙,賈人贅壻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爲吏,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師古曰:「白,明也。」疑者以與民,師古曰:「罪疑從輕也。」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亡異。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闢地廣境數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耆欲,師古曰:「從讀曰縱。耆讀曰嗜。」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使犯法者贖罪,入穀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並起,亡命者衆。郡國恐伏其誅,則擇便巧史書習於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爲右職;師古曰:「上府謂所屬之府。右職,高職也。」姦軌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師古曰:「操,持也。切,刻也。操音千高反。」故亡義而有財者顯於世,欺謾而善書者尊於朝,師古曰:「謾,誑也。謾音慢,又音武連反。」誖逆而勇猛者貴於官。師古曰:「誖,亂也。音布內反。」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爲?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爲?史書而仕宦。何以謹慎爲?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髡鉗者猶復攘臂爲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埶足,目指氣使,師古曰:「動目以指物,出氣以使人。」是爲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爲雄桀,處姦而得利者爲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於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師古曰:「相,諸侯相也。守,郡守也。崇,尚也。」誅不行之所致也。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者,輒行其誅,亡但免官,師古曰:「不止免官而已。」則爭盡力爲善,貴孝弟,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孔子,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之故,師古曰:「解讀曰懈。」四海之內,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所折中。師古曰:「微亦無也。折,斷也。非孔子之言則無以爲中也,音竹仲反。斷音丁煥反。」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面之尊,秉萬乘之權,因天地之助,其於變世易俗,調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於決流抑隊。師古曰:「決欲流之水,抑將隊之物,言其便易。」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欲爲治者甚衆,然而太平不復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師古曰:「言取天下艱難也。」醇法太宗之治,正己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姦臣,遠放讇佞,師古曰:「遠,離也。音于萬反。讇,古諂字。」赦出園陵之女,罷倡樂,絕鄭聲,去甲乙之帳,退偽薄之物,修節儉之化,驅天下之民皆歸於農,如此不解,師古曰:「解讀曰懈。」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幸御者,及省建章、甘泉宮衞卒,減諸侯王廟衞卒省其半。餘雖未盡從,然嘉其質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定漢宗廟迭毀之禮,師古曰:「迭,互也。親盡則毀,故曰迭毀。迭音大結反。」皆未施行。

爲御史大夫數月卒,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爲郎,官至東郡都尉。禹卒後,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然通儒或非之,語在韋玄成傳。

兩龔皆楚人也,勝字君賔,舍字君倩。師古曰:「倩音千見反。」二人相友,並著名節,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明經,勝爲郡吏,舍不仕。

乆之,楚王入朝,聞舍高名,聘舍爲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願卒學,師古曰:「卒,終也,終其經業。」復至長安。而勝爲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衞補吏。再爲尉,壹爲丞,勝輒至官迺去。州舉茂材,爲重泉令,師古曰:「重泉,左馮翊縣也。」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金吾閻崇薦勝,哀帝自爲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徵爲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甯壽、濟陰侯嘉,師古曰:「亢音抗。父音甫。」有詔皆徵。勝曰:「竊見國家徵醫巫,常爲駕,徵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邪?」勝曰:「唯唯。」師古曰:「唯唯,恭應之詞也,音弋癸反。」有詔爲駕。龔舍、侯嘉至,皆爲諫大夫。甯壽稱疾不至。

勝居諫官,數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俗薄,災異數見,不可不憂。制度泰奢,刑罰泰深,賦斂泰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爲大夫二歲餘,遷丞相司直,徙光祿大夫,守右扶風。數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復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師古曰:「依舊官。」勝言董賢亂制度,繇是逆上指。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後歲餘,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不道。」下將軍中朝者議,左將軍公孫祿、司隷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爲嘉應迷國不道法。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並廢,咎皆繇嘉,師古曰:「繇讀與由同。」迷國不疑,文穎曰:「信必迷國,不疑也。」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復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所據,今奏當上,宜何從?」師古曰:「今欲奏此事,君定從何議也?」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師古曰:「并劾勝。」博士夏侯常見勝應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師古曰:「謂如尚書所劾奏也。」勝以手推常曰:「去!」

後數日,復會議可復孝惠、孝景廟不,議者皆曰宜復。勝曰:「當如禮。」常復謂勝:「禮有變。」勝疾言曰:「去!是時之變。」師古曰:「疾,急也。言時人意自變耳,禮不變也。」常恚,謂勝曰:「我視君何若,師古曰:「何若,言無所似也。」君欲小與衆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服虔曰:「殷之末世介士也,自沈於河者。」

先是常又爲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勝白之,尚書問:「誰受?」師古曰:「言於誰聞之也。」對曰:「受夏侯常。」尚書使勝問常,常連恨勝,師古曰:「連恨謂再被謂去。」即應曰:「聞之白衣,戒君勿言也。服虔曰:「聞之白衣耳,戒君勿言之,如何便上之邪?」師古曰:「白衣,給官府趨走賤人,若今諸司亭長掌固之屬。」奏事不詳,妄作觸罪。」師古曰:「言奏事不審,妄有發作自觸罪。」勝窮,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辱朝廷。事下御史中丞,召詰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師古曰:「與讀曰豫。」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媠謾亡狀,師古曰:「疾,急也。媠,古惰字。謾讀與慢同。亡狀,無善狀也。」皆不敬。」制曰:「貶秩各一等。」勝謝罪,乞骸骨。上乃復加賞賜,以子博爲侍郎,出勝爲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上復徵爲光祿大夫。勝常稱疾卧。數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初,琅邪邴漢亦以清行徵用,至京兆尹,後爲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徵至京師,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勞以官職之事,其務修孝弟以敎鄉里。行道舍傳舍,師古曰:「於傳舍止宿,若今官人行得過驛也。」縣次具酒肉,食從者及馬。師古曰:「道次給酒肉,幷飤其從者及馬也。食讀曰飤。」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壹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複衾一,祠以中牢。」於是王莽依故事,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光祿大夫、太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太皇太后使謁者僕射策詔之曰: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𢚢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同產子一人。師古曰:「同產,兄弟也。同產子,即兄弟子也。」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爲郎。」於是勝、漢遂歸老于鄉里。漢兄子曼容亦養志自修,爲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於漢。

初,龔舍以龔勝薦,徵爲諫大夫,病免。復徵爲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爲太山太守。師古曰:「即猶就也。」舍家居在武原,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綬。師古曰:「廷謂縣之庭內。」舍曰:「王者以天下爲家,何必縣官?」遂於家受詔,便道之官。旣至數月,上書乞骸骨。上徵舍,至京兆東湖界,師古曰:「湖,縣也,時屬京兆。」固稱病篤。天子使使者收印綬,拜舍爲光祿大夫。數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舍亦通五經,以魯詩敎授。舍、勝旣歸鄉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

莽旣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俗,將帥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爲講學祭酒,師古曰:「即,就也。就其家而拜之。」勝稱疾不應徵。後二年,莽復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綬,安車駟馬迎勝,即拜,師古曰:「就家迎之,因拜官。」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師古曰:「行義謂鄉邑有行義之人也。諸生謂學徒也。行音下更反。」使者欲令勝起迎,乆立門外。勝稱病篤,爲牀室中戶西南牖下,師古曰:「牖,窗也。於戶之西室之南牖下也。」東首加朝服拕紳。師古曰:「拕,引也。卧著朝衣,故云加引大帶於體也。論語稱孔子『疾,君視之,東首加朝服拕紳』,故放之也。拕音土賀反。」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綬,內安車駟馬,進謂勝曰:「聖朝未甞忘君,制作未定,待君爲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勝對曰:「素愚,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師古曰:「示若尊敬使者,故謂之使君。」必死道路,無益萬分。」使者要說,師古曰:「要音一遙反。說音式銳反。」至以印綬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迺發。」師古曰:「須,待也。」有詔許。使者五日壹與太守俱問起居,爲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爲子孫遺大業。」暉等白使者語,勝自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誼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喪事:師古曰:「棺音工煥反。斂音力贍反。」「衣周於身,棺周於衣。勿隨俗動吾冢,種柏,作祠堂。」師古曰:「若葬多設器備,則恐被掘,故云動吾冢也。亦不得種柏及作祠堂,皆不隨俗。」語畢,遂不復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賜複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絰治喪者百數。有老父來弔,哭甚哀,旣而曰:「嗟虖!薰以香自燒,師古曰:「薰,芳草。」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遂趨而出,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里,後世刻石表其里門。

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好學明經,爲縣鄉嗇夫,守束州丞。師古曰:「束州,渤海之縣也。」後爲都尉太守功曹,舉孝廉爲郎,病去官,復爲州從事。大司馬衞將軍王商辟宣,薦爲議郎,後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爲西曹掾,甚敬重焉,薦宣爲諫大夫,遷豫州牧。歲餘,丞相司直郭欽奏「宣舉錯煩苛,代二千石署吏聽訟,所察過詔條。師古曰:「出六條之外。」行部乘傳去法駕,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傳音張戀反。」駕一馬,師古曰:「言其單率不依典制也。」舍宿鄉亭,爲衆所非。」宣坐免。歸家數月,復徵爲諫大夫。

宣每居位,常上書諫爭,其言少文多實。是時帝祖母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封爵親屬,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何武、大司馬傅喜始執正議,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並進,董賢貴幸,宣以諫大夫從其後,上書諫曰: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師古曰:「塞,滿也。」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徵,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覆劇於前乎!朝臣亡有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士;服虔曰:「魁壘,壯貌也。」師古曰:「魁音口賄反。壘音磊。」論議通古今,喟然動衆心,師古曰:「喟然,歎息貌,音丘位反。」憂國如飢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師古曰:「敦謂厚重也。」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師古曰:「共讀曰恭。」安海內,甚難。今世俗謂不智者爲能,謂智者爲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師古曰:「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也。」今除一吏而衆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鄧展曰:「不得其人使之,天下惑也。」請寄爲姦,師古曰:「請寄謂以事私相託也。」羣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並起,吏爲殘賊,歲增於前。

  凡民有七亡:師古曰:「亡謂失其作業也。」陰陽不和,水旱爲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稅,二亡也;師古曰:「更謂爲更卒也,音工行反。」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師古曰:「並,依也,音步浪反。」豪強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迣,六亡也;晉灼曰:「迣,古列字也。」師古曰:「言聞桴鼓之聲以爲有盜賊,皆當遮列而追捕。」盜賊劫略,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師古曰:「毆,擊也,音一口反。」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四死也;師古曰:「橫音胡孟反。」怨讎相殘,五死也;歲惡飢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師古曰:「守,郡守也。相,諸侯相也。」羣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於細民,師古曰:「惻隱,皆痛也。」助陛下流敎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賔客,師古曰:「務稱賔客所求也。稱音尺孕反。」爲姦利而已。以苟容曲從爲賢,以拱默尸祿爲智,師古曰:「尸,主也。不憂其職,但主食祿而已。」謂如臣宣等爲愚。陛下擢臣巖穴,誠兾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官,重高門之地哉!晉灼曰:「高門,殿名也。」師古曰:「在未央宮中。」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爲皇天子,下爲黎庶父母,爲天牧養元元,視之當如一,合尸鳩之詩。師古曰:「尸鳩,曹國風之篇也。其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言尸鳩之鳥養其子七,平均如一,善人君子布德施惠,亦當然也。尸鳩,拮掬也。拮音居黠反。」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師古曰:「厭,飽足也。空,孔也。」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爲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師古曰:「安,焉也。」柰何獨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使奴從賔客漿酒霍肉,劉德曰:「視酒如漿,視肉如霍也。」師古曰:「霍,豆葉也。貧人茹之也。」蒼頭廬兒皆用致富!孟康曰:「黎民、黔首,黎、黔皆黑也。下民陰類,故以黑爲號。漢名奴爲蒼頭,非純黑,以別於良人也。諸給殿中者所居爲廬,蒼頭侍從因呼爲廬兒。」臣瓚曰:「漢儀注官奴給書計,從侍中已下爲蒼頭青幘。」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師古曰:「此官不當加於此人,此人不當受於此官也。」而望天說民服,師古曰:「說讀曰悅。」豈不難哉!

  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衆,彊可用獨立,姦人之雄,或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術者,皆宜令休就師傅。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師古曰:「更亦歷也,音工衡反。」位皆歷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敎化,圖安危。師古曰:「建,立也。圖,謀也。」龔勝爲司直,郡國皆慎選舉,三輔委輸官不敢爲姦,師古曰:「委輸謂輸委積者也。委音迂偽反。輸音式喻反。」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海內失望。師古曰:「小有不快於心,不能忍之也。」陛下尚能容亡功德者甚衆,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爲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也。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苟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戇,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大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仇怨以安身邪?誠迫大義,官以諫爭爲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之文,原聖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鈍於辭,師古曰:「吶亦訥字也。」不勝惓惓,盡死節而已。

上以宣名儒,優容之。

是時郡國地震,民訛言行籌,明年正月朔日蝕,上乃徵孔光,免孫寵、息夫躬,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十人。宣復上書言: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蝕於三始,如淳曰:「正月一日爲歲之朝,月之朝,日之朝。始猶朝也。」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何況於日虧乎!陛下深內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旁庂素餐之人,師古曰:「庂,古側字也。」徵拜孔光爲光祿大夫,發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衆庶歙然,莫不說喜。師古曰:「歙音翕。說音悅。次亦同也。」天人同心,人心說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虷日,師古曰:「虷音干。」連陰不雨,此天有憂結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侍中駙馬都尉董賢本無葭莩之親,師古曰:「葭音工遐反。莩音孚。葭莩,喻輕薄而附著也,解在景十三王傳。」但以令色諛言自進,師古曰:「令,善也。諛,諂也。」賞賜亡度,竭盡府臧,并合三第尚以爲小,復壞暴室。師古曰:「時以三第緫爲一第賜賢,猶嫌陿小,復取暴室之地以增益之也。」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師古曰:「爲賢第上持時行夜者。音下更反。」上冢有會,輒太官爲供。海內貢獻當養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不可乆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爲謝過天地,解讎海內,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海內之所仇,未有得乆安者也。

  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天下。師古曰:「視讀曰示。」復徵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師古曰:「易,改也。」以應天心,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

  高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師古曰:「不被省視也。」欲使海瀕庂陋自通,遠矣!師古曰:「瀕,涯也,音頻,又音賔。」願賜數刻之閒,師古曰:「刻,漏刻也。閒,空隙。」極竭毣毣之思,師古曰:「毣音沐。沐沐猶蒙蒙也。」如淳曰:「謹愿之貌也。」退入三泉,師古曰:「三重之泉,言其深也。」死亡所恨。

上感大異,納宣言,徵何武、彭宣,旬月皆復爲三公。拜宣爲司隷。時哀帝改司隷校尉但爲司隷,官比司直。

丞相孔光四時行園陵,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官屬以令行馳道中,如淳曰:「令諸使有制得行馳道中者,行旁道,無得行中央三丈也。」宣出逢之,使吏鉤止丞相掾史,師古曰:「鉤,留也。」沒入其車馬,摧辱宰相。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隷官,欲捕從事,閉門不肯內。師古曰:「御史欲捕從事,而司隷閉門不得入也。」宣坐距閉使者,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獄。博士弟子濟南王咸舉幡太學下,曰:「欲救鮑司隷者會此下。」諸生會者千餘人。朝日,師古曰:「朝日謂早旦欲入朝也。」遮丞相孔光自言,丞相車不得行,又守闕上書。上遂抵宣罪減死一等,髡鉗。宣旣被刑,乃徙之上黨,以爲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長雄,師古曰:「長,爲之長帥也。雄,爲之雄豪也。」遂家于長子。師古曰:「上黨之縣也。長讀如本字。」

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陰有篡國之心,乃風州郡以辠法案誅諸豪桀,師古曰:「風讀曰諷。」及漢忠直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時名捕隴西辛興,師古曰:「詔顯其名而捕之。」興與宣女壻許紺俱過宣,一飯去,師古曰:「飯音扶晚反。」宣不知情,坐繫獄,自殺。

自成帝至王莽時,清名之士,琅邪又有紀逡王思,齊則薛方子容,太原則郇越臣仲、郇相稚賔,沛郡則唐林子高、唐尊伯高,師古曰:「并列其人本土及姓名字也。後皆類此。逡音千旬反。郇音荀,又音胡頑反。今荀郇二姓並有之,俱稱周武王之後也。」皆以明經飭行顯名於世。師古曰:「飭,謹也,讀與敕同。」

紀逡、兩唐皆仕王莽,封侯貴重,歷公卿位。唐林數上疏諫正,有忠直節。唐尊衣敝履空,服虔曰:「履猶屨也。」師古曰:「衣音於旣反。著敝衣躡空履也。空,穿也。」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服虔曰:「以瓦器遺之。」被虛偽名。師古曰:「被音皮義反。」

郇越、相,同族昆弟也,並舉州郡孝廉茂材,數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訾千餘萬,以分施九族州里,志節尤高。相王莽時徵爲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裞以衣衾,師古曰:「贈喪衣服曰裞。裞音式芮反,其字從衣。」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於皇太子得託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

薛方甞爲郡掾祭酒,甞徵不至,及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也。」張晏曰:「許由隱於箕山,在陽城,有許由祠。」使者以聞,莽說其言,師古曰:「說讀曰悅。」不強致。方居家以經敎授,喜屬文,師古曰:「喜音許吏反。屬音之欲反。」著詩賦數十篇。

始隃麋郭欽,師古曰:「隃麋,扶風之縣也。隃音踰。」哀帝時爲丞相司直,奏免豫州牧鮑宣、京兆尹薛修等,又奏董賢,左遷盧奴令,平帝時遷南郡太守。而杜陵蔣詡元卿爲兖州刺史,亦以廉直爲名。王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里,卧不出戶,卒於家。

齊栗融客卿、北海禽慶子夏、蘇章游卿、山陽曹竟子期皆儒生,去官不仕於莽。莽死,漢更始徵竟以爲丞相,封侯,欲視致賢人,師古曰:「視讀曰示。」銷寇賊。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欲降竟,竟手劔格死。

世祖即位,徵薛方,道病卒。兩龔、鮑宣子孫皆見襃表,至大官。

贊曰:易稱「君子之道也,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師古曰:「上繫辭也。謂發跡雖異,同歸於道。」言其各得道之一節,譬諸草木,區以別矣。師古曰:「言蘭桂異類而各芬馨也。」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師古曰:「懷,思也,言不能去。」是故清節之士於是爲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材,優於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今龔勝不受莽官,蹈斯之跡也。」貞而不諒,薛方近之。師古曰:「論語稱孔子曰『君子貞而不諒』,謂君子之人正其道耳,言不必信也。薛方志避亂朝,詭引巢許爲喻,近此義也。」郭欽、蔣詡好遯不汙,絕紀、唐矣!師古曰:「欽、詡不仕於莽,遯逃濁亂,不汙其節,殊於紀逡及兩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