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六・公孫劉田王楊蔡陳鄭傳第三十六
公孫賀字子叔,北地義渠人也。賀祖父昆邪,師古曰:「昆音戶門反。」景帝時爲隴西守,以將軍擊吳楚有功,封平曲侯,著書十餘篇。師古曰:「藝文志陰陽家有公孫渾邪十五篇是也。」
賀少爲騎士,從軍數有功。自武帝爲太子時,賀爲舍人,及武帝即位,遷至太僕。賀夫人君孺,衞皇后姊也,賀由是有寵。元光中爲輕車將軍,軍馬邑。後四歲,出雲中。後五歲,以車騎將軍從大將軍青出,有功,封南窌侯。臣瓚曰:「茂陵中書云封南奅侯,表亦作奅。」師古曰:「窌、奅二字同耳,音普敎反。」後再以左將軍出定襄,無功,坐酎金,失侯。復以浮沮將軍出五原二千餘里,無功。師古曰:「沮音子閭反。」後八歲,遂代石慶爲丞相,封葛繹侯。時朝廷多事,督責大臣。師古曰:「督謂察視也。」自公孫弘後,丞相李蔡、嚴青翟、趙周三人比坐事死。師古曰:「比,頻也。」石慶雖以謹得終,然數被譴。初賀引拜爲丞相,不受印綬,頓首涕泣,曰:「臣本邊鄙,以鞍馬騎射爲官,材誠不任宰相。」上與左右見賀悲哀,感動下泣,曰:「扶起丞相。」賀不肯起,上迺起去,賀不得已拜。出,左右問其故,賀曰:「主上賢明,臣不足以稱,恐負重責,從是殆矣。」師古曰:「殆,危也。」
賀子敬聲,代賀爲太僕,父子並居公卿位。敬聲以皇后姊子,驕奢不奉法,征和中擅用北軍錢千九百萬,發覺,下獄。是時詔捕陽陵朱安世不能得,上求之急,賀自請逐捕安世以贖敬聲罪。上許之。後果得安世。安世者,京師大俠也,聞賀欲以贖子,笑曰:「丞相禍及宗矣。南山之竹不足受我辭,斜谷之木不足爲我械。」師古曰:「斜,谷名也,其中多木。械謂桎梏也。言我方欲告丞相事,獄辭且多,械繫方乆,故云然也。斜音弋奢反。」安世遂從獄中上書,告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師古曰:「武帝女。」及使人巫祭祠詛上,且上甘泉當馳道埋偶人,師古曰:「甘泉宮在北山,故欲往皆言上也。刻木爲人,象人之形,謂之偶人。偶,並也,對也。」祝詛有惡言。下有司案驗賀,窮治所犯,遂父子死獄中,家族。
巫蠱之禍起自朱安世,成於江充,遂及公主、皇后、太子,皆敗。語在江充、戾園傳。師古曰:「武五子傳敘戾太子謚戾,而置園邑,故云戾園也。」
劉屈氂,武帝庶兄中山靖王子也,師古曰:「屈音丘勿反,又音其勿反。」不知其始所以進。
征和二年春,制詔御史:「故丞相賀倚舊故乘高埶而爲邪,師古曰:「帝爲太子,賀已爲舍人,故云舊故。」興美田以利子弟賔客,不顧元元,無益邊穀,如淳曰:「戍邊卒糧乏,不能爲方計以益之也。」貨賂上流,師古曰:「丞相貪冒,受賂于下,故使衆庶貨賄上流執事者也。」朕忍之乆矣。終不自革,師古曰:「革,改也。」迺以邊爲援,如淳曰:「使內郡自作車,耕者自轉,所以饒邊,饒邊所以行恩施,爲己名援也。或曰以胡爲援也。」使內郡自省作車,服虔曰:「詐令內郡自省作車轉輸也。邊屯無事之時,宜自治作車,以給軍用。」師古曰:「令郡自省減諸餘功用而作車也。省音所領反。」又令耕者自轉,文穎曰:「自輸穀於邊。」以困農煩擾畜者,重馬傷秏,武備衰減;師古曰:「重謂懷孕者也。言轉運之勞,畜產疲困,故反使懷孕者爲之傷秏,以減武備也。秏音呼到反。」下吏妄賦,百姓流亡;又詐爲詔書,以姦傳朱安世。師古曰:「傳,逮捕也。」獄已正於理。其以涿郡太守屈氂爲左丞相,分丞相長史爲兩府,以待天下遠方之選。師古曰:「待得賢人當拜爲右丞相。」夫親親任賢,周唐之道也。以澎戶二千二百封左丞相爲澎侯。」服虔曰:「澎音彭。」晉灼曰:「東海縣。」
其秋,戾太子爲江充所譖,殺充,發兵入丞相府,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綬。師古曰:「挺,引也。獨引身而逃難,故失印綬也。」是時上避暑在甘泉宮,丞相長史乘疾置以聞。師古曰:「置謂所置驛也。」上問「丞相何爲?」對曰:「丞相祕之,未敢發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何謂祕也?師古曰:「籍籍猶紛紛也。」丞相無周公之風矣。周公不誅管蔡乎?」乃賜丞相璽書曰:「捕斬反省,自有賞罰。以牛車爲櫓,師古曰:「櫓,楯也。遠與敵戰,故以車爲櫓,用自蔽也。一說櫓,望敵之樓也。」毋接短兵,多殺傷士衆。師古曰:「用短兵則士衆多死傷。」堅閉城門,毋令反者得出。」
太子旣誅充發兵,宣言帝在甘泉病困,疑有變,姦臣欲作亂。上於是從甘泉來,幸城西建章宮,詔發三輔近縣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丞相兼將。太子亦遣使者撟制師古曰:「撟與矯同,其字從手。矯制,託稱詔命也。」赦長安中都官囚徒,師古曰:「京師諸官府。」發武庫兵,命少傅石德及賔客張光等分將,使長安囚如侯持節發長水及宣曲胡騎,師古曰:「長水,校名,宣曲,宮也,並胡騎所屯。今鄠縣東長水鄉即舊營校之地。」皆以裝會。侍郎莽通使長安,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節有詐,勿聽也。」遂斬如侯,引騎入長安,又發輯濯士,以予大鴻臚商丘成。師古曰:「輯濯士,主用輯及濯行船者也。短曰輯,長曰濯。輯音集,字本從木,其音同耳。濯字本亦作櫂,並音直孝反。」初,漢節純赤,以太子持赤節,故更爲黃旄加上以相別。太子召監北軍使者任安發北軍兵,安受節已閉軍門,不肯應太子。太子引兵去,𢿛四市人凡數萬衆,師古曰:「𢿛與驅同。」至長樂西闕下,逢丞相軍,合戰五日,死者數萬人,血流入溝中。師古曰:「溝,街衢之旁通水者也。」丞相附兵浸多,師古曰:「浸,漸也。」太子軍敗,南犇覆盎城門,得出。師古曰:「長安城南出東頭第一門曰覆盎城門,一號杜門。」會夜司直田仁部閉城門,坐令太子得出,丞相欲斬仁。御史大夫暴勝之謂丞相曰:「司直,吏二千石,當先請,柰何擅斬之。」丞相釋仁。師古曰:「釋,放也。」上聞而大怒,下吏責問御史大夫曰:「司直縱反者,丞相斬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勝之惶恐,自殺。及北軍使者任安,坐受太子節,懷二心,司直田仁縱太子,皆要斬。上曰:「侍郎莽通獲反將如侯,長安男子景建從通獲少傅石德,可謂元功矣。大鴻臚商丘成力戰獲反將張光。其封通爲重合侯,建爲德侯,成爲秺侯。」孟康曰:「秺音妬,在濟陰成武,今有亭。」諸太子賔客,甞出入宮門,皆坐誅。其隨太子發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師古曰:「非其本心,然被太子劫略,故徙之也。」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長安諸城門。後二十餘日,太子得於湖。師古曰:「湖,縣名。」語在太子傳。
其明年,貳師將軍李廣利將兵出擊匈奴,丞相爲祖道,送至渭橋,師古曰:「祖者,送行之祭,因設宴飲焉。」與廣利辭決。廣利曰:「願君侯早請昌邑王爲太子。如淳曰:「漢儀注列侯爲丞相,稱君侯。」師古曰:「楊惲傳丘常謂惲爲君侯,是則通呼列侯之尊稱耳,非必在於丞相也。如氏之說,不爲通矣。」如立爲帝,君侯長何憂乎?」師古曰:「如,若也。」屈氂許諾。昌邑王者,貳師將軍女弟李夫人子也。貳師女爲屈氂子妻,故共欲立焉。是時治巫蠱獄急,內者令郭穰告丞相夫人以丞相數有譴,使巫祠社,祝詛主上,有惡言,及與貳師共禱祠,欲令昌邑王爲帝。有司奏請桉驗,罪至大逆不道。有詔載屈氂厨車以徇,師古曰:「厨車,載食之車也。徇,行示也。」要斬東市,妻子梟首華陽街。貳師將軍妻子亦收。貳師聞之,降匈奴,宗族遂滅。
車千秋,本姓田氏,其先齊諸田徙長陵。師古曰:「劉敬所言徙關東大族者。」千秋爲高寑郎。師古曰:「高廟衞寑之郎。」會衞太子爲江充所譖敗,乆之,千秋上急變訟太子冤,師古曰:「所告非常,故云急變也。」曰:「子弄父兵,罪當笞;天子之子過誤殺人,當何罪哉!臣甞夢見一白頭翁敎臣言。」是時,上頗知太子惶恐無他意,迺大感寤,召見千秋。至前,千秋長八尺餘,體貌甚麗,武帝見而說之,師古曰:「說讀曰悅。」謂曰:「父子之閒,人所難言也,公獨明其不然。此高廟神靈使公敎我,公當遂爲吾輔佐。」立拜千秋爲大鴻臚。師古曰:「當其立見而即拜之,言不移時也。」數月,遂代劉屈氂爲丞相,封富民侯。千秋無他材能術學,又無伐閱功勞,師古曰:「伐,積功也。閱,經歷也。」特以一言寤意,旬月取宰相封侯,世未甞有也。後漢使者至匈奴,單于問曰:「聞漢新拜丞相,何用得之?」師古曰:「言此人何以得爲相也。」使者曰:「以上書言事故。」單于曰:「如是,漢置丞相,非用賢也,妄一男子上書即得之矣。」使者還,道單于語。武帝以爲辱命,欲下之吏。良乆,迺貰之。師古曰:「貰,寬縱也,謂釋放之也。其下亦同。」
然千秋爲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稱,踰於前後數公。師古曰:「言稱其職也。」初,千秋始視事,見上連年治太子獄,誅罰尤多,羣下恐懼,思欲寬廣上意,尉安衆庶。師古曰:「尉安之字,本無心也,是以漢書往往存古體字焉。」迺與御史、中二千石共上壽頌德美。勸上施恩惠,緩刑罰,玩聽音樂,養志和神,爲天下自虞樂。師古曰:「虞與娛同。」上報曰:「朕之不德,自左丞相與貳師陰謀逆亂,巫蠱之禍流及士大夫。師古曰:「謂與太子戰死者也。」朕日一食者累月,迺何樂之聽?痛士大夫常在心,旣事不咎。師古曰:「言旣往之事,不可追咎。」雖然,巫蠱始發,詔丞相、御史督二千石求捕,師古曰:「督,察視也。」廷尉治,未聞九卿廷尉有所鞫也。師古曰:「鞫,問也。」曩者,江充先治甘泉宮人,轉至未央椒房,師古曰:「椒房,殿名,皇后所居也。以椒和泥塗壁,取其溫而芳也。」以及敬聲之疇、李禹之屬謀入匈奴,有司無所發,今丞相親掘蘭臺蠱驗,所明知也。至今餘巫頗脫不止,師古曰:「言往往尚爲蠱也。」陰賊侵身,遠近爲蠱,朕媿之甚,何壽之有?敬不舉君之觴!謹謝丞相、二千石各就館。師古曰:「謝,告也。館,官舍也。」書曰:『毋偏毋黨,王道蕩蕩。』師古曰:「周書洪範之辭也。」毋有復言。」師古曰:「不許其更請。」
後歲餘,武帝疾,立皇子鉤弋夫人男爲太子,師古曰:「鉤弋,宮名也,昭帝母趙倢伃居之,故號鉤弋夫人也。」拜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金日磾、御史大夫桑弘羊及丞相千秋,竝受遺詔,輔道少主。師古曰:「道讀曰導。」武帝崩,昭帝初即位,未任聽政,師古曰:「年幼,故未堪聽政。」政事壹決大將軍光。千秋居丞相位,謹厚有重德。每公卿朝會,光謂千秋曰:「始與君侯俱受先帝遺詔,今光治內,君侯治外,宜有以敎督,使光毋負天下。」師古曰:「督,視也。」千秋曰:「唯將軍留意,即天下幸甚。」終不肯有所言。光以此重之。每有吉祥嘉應,數襃賞丞相。訖昭帝世,國家少事,百姓稍益充實。始元六年,詔郡國舉賢良文學士,問以民所疾苦,於是鹽鐵之議起焉。師古曰:「議罷鹽鐵之官,令百姓皆得煮鹽鑄鐵,因揔論政治得失也。」
千秋爲相十二年,薨,謚曰定侯。初,千秋年老,上優之,朝見,得乘小車入宮殿中,故因號曰「車丞相」。子順嗣侯,官至雲中太守,宣帝時以虎牙將軍擊匈奴,坐盜增鹵獲自殺,國除。
桑弘羊爲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爲國家興榷筦之利,師古曰:「榷謂專其利使入官也。筦即管字也,義與幹同,皆謂主也。榷解在昭紀。」伐其功,師古曰:「自矜其功也。」欲爲子弟得官,怨望霍光,與上官桀等謀反,遂誅滅。
王訢,濟南人也。師古曰:「訢字與欣同。」以郡縣吏積功,稍遷爲被陽令。孟康曰:「故千乘縣也。被音罷。」師古曰:「音皮彼反。」武帝末,軍旅數發,郡國盜賊羣起,繡衣御史暴勝之使持斧逐捕盜賊,以軍興從事,誅二千石以下。勝之過被陽,欲斬訢,訢已解衣伏質,師古曰:「質,鍖也,欲斬人皆伏於鍖上也。鍖音竹林反。」仰言曰:「使君顓殺生之柄,威震郡國,師古曰:「爲使者,故謂之使君。使音所吏反。顓與專同。」今復斬一訢,不足以增威,不如時有所寬,以明恩貸,師古曰:「貸猶假也,言饒假之。貸音土戴反。」令盡死力。」勝之壯其言,貰不誅,因與訢相結厚。
勝之使還,薦訢,徵爲右輔都尉,守右扶風。上數出幸安定、北地,過扶風,宮館馳道修治,供張辦。師古曰:「供音居用反。張音竹亮反。」武帝嘉之,駐車,拜訢爲真,視事十餘年。昭帝時爲御史大夫,代車千秋爲丞相,封宜春侯。明年薨,謚曰敬侯。
子譚嗣,以列侯與謀廢昌邑王立宣帝,師古曰:「與讀曰豫。」益封三百戶。薨,子咸嗣。王莽妻即咸女,莽篡位,宜春氏以外戚寵。張晏曰:「莽諱取同姓,故氏侯邑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若云王氏則與莽族相涉,故以侯號稱之耳。莽本以與譚得姓不同,祖系各別,故爲婚娶,旣非私竊,不須避諱,諱亦不可掩也。」自訢傳國至玄孫,莽敗,迺絕。
楊敞,華陰人也。給事大將軍莫府,爲軍司馬,霍光愛厚之,稍遷至大司農。元鳳中,稻田使者燕蒼知上官桀等反謀,以告敞。敞素謹畏事,不敢言,迺移病卧。師古曰:「移病,謂移書言病。一曰以病而移居也。」以告諫大夫杜延年,延年以聞。蒼、延年皆封,敞以九卿不輙言,故不得侯。師古曰:「聞之不即告言也。」後遷御史大夫,代王訢爲丞相,封安平侯。
明年,昭帝崩。昌邑王徵即位,淫亂,大將軍光與車騎將軍張安世謀欲廢王更立。議旣定,使大司農田延年報敞。敞驚懼,不知所言,汗出洽背,徒唯唯而已。師古曰:「唯唯,恭應之辭也,音弋癸反。」延年起至更衣,師古曰:「古者延賔必有更衣之處也。」敞夫人遽從東箱師古曰:「遽,速也。」謂敞曰:「此國大事,今大將軍議已定,使九卿來報君侯。君侯不疾應,與大將軍同心,猶與無決,師古曰:「與讀曰豫。」先事誅矣。」延年從更衣還,敞、夫人與延年參語許諾,師古曰:「三人共言,故云參語。」請奉大將軍敎令,遂共廢昌邑王,立宣帝。宣帝即位月餘,敞薨,謚曰敬侯。子忠嗣,以敞居位定策安宗廟,益封三千五百戶。
忠弟惲,字子幼,師古曰:「惲音於粉反。」以忠任爲郎,補常侍騎。師古曰:「爲騎郎而常侍,故謂之常侍騎也。」惲母,司馬遷女也。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頗爲春秋。以材能稱。好交英俊諸儒,名顯朝廷,擢爲左曹。霍氏謀反,惲先聞知,因侍中金安上以聞,召見言狀。霍氏伏誅,惲等五人皆封,惲爲平通侯,遷中郎將。
郎官故事,令郎出錢市財用,給文書,迺得出,名曰「山郎」。張晏曰:「山,財用之所出,故取名焉。」移病盡一日,輒償一沐,晉灼曰:「五日一洗沐也。」師古曰:「言出財用者,雖非休沐,常得在外也。貧者實病,皆以沐假償之也。」或至歲餘不得沐。其豪富郎,日出游戲,或行錢得善部。師古曰:「郎官之職,各有主部,故行錢財而擇其善,以招權也。」貨賂流行,傳相放效。師古曰:「放音斧往反。」惲爲中郎將,罷山郎,移長度大司農,以給財用。應劭曰:「長,乆也。一歲之調度也。」蘇林曰:「簿書給縑之長也。」師古曰:「應說是也。言揔計一歲所須財用,及文書之調度,而移大司農,以官錢供給之,更不取於郎也。」其疾病休謁洗沐,皆以法令從事。郎、謁者有罪過,輒奏免,薦舉其高弟有行能者,至郡守九卿。郎官化之,莫不自厲,絕請謁貨賂之端,令行禁止,宮殿之內翕然同聲。由是擢爲諸吏光祿勳,親近用事。
初,惲受父財五百萬,及身封侯,皆以分宗族。後母無子,財亦數百萬,死皆予惲,惲盡復分後母昆弟。再受訾千餘萬,皆以分施。其輕財好義如此。
惲居殿中,廉絜無私,郎官稱公平。然惲伐其行治,師古曰:「自矜其節行及政治之能也。」又性刻害,好發人陰伏,同位有忤己者,必欲害之,以其能高人。由是多怨於朝廷,與太僕戴長樂相失,卒以是敗。師古曰:「卒,終也。」
長樂者,宣帝在民間時與相知,及即位,拔擢親近。長樂甞使行事肄宗廟,服虔曰:「兼行天子事,先肄習威儀也。」師古曰:「肄音弋二反。」還謂掾史曰:「我親面見受詔,副帝肄,秺侯御。」師古曰:「我副帝肄而秺侯乃爲御耳。御謂御車也。秺音丁故反。」人有上書告長樂非所宜言,事下廷尉。
長樂疑惲敎人告之,亦上書告惲罪:「高昌侯車犇入北掖門,師古曰:「犇,古奔字也。」惲語富平侯張延壽曰:『聞前曾有犇車抵殿門,師古曰:「抵,觸也,音丁禮反。」門關折,馬死,而昭帝崩。今復如此,天時,非人力也。』左馮翊韓延壽有罪下獄,惲上書訟延壽。郎中丘常謂惲曰:『聞君侯訟韓馮翊,當得活乎?』惲曰:『事何容易!脛脛者未必全也。師古曰:「脛脛,直貌也。」我不能自保,師古曰:「言我尚不能自保,訟人何以得活。」真人所謂鼠不容穴銜窶數者也。』李竒曰:「真人,正人也。」如淳曰:「所以不容穴,坐銜窶數自妨,故不得入穴。」師古曰:「窶數,戴器也。窶音其羽反。數音山羽反。解在東方朔傳。惲自云今之訟人,亦於己有妨。」又中書謁者令宣持單于使者語,視諸將軍、中朝二千石。師古曰:「謂譯者所錄也。視讀曰示。」惲曰:『冒頓單于得漢美食好物,謂之殠惡,單于不來明甚。』師古曰:「時使者云單于欲來朝,故惲云不來。」惲上觀西閣上畫人,指桀紂畫謂樂昌侯王武曰:『天子過此,一二問其過,可以得師矣。』師古曰:「過此謂經過此也。問其過,謂桀紂之過惡。」畫人有堯舜禹湯,不稱而舉桀紂。惲聞匈奴降者道單于見殺,惲曰:『得不肖君,大臣爲畫善計不用,自令身無處所。師古曰:「無處所謂死滅也。」若秦時但任小臣,誅殺忠良,竟以滅亡;令親任大臣,即至今耳。師古曰:「言國祚長遠,可以至今猶不亡也。」古與今如一丘之貉。』師古曰:「言其同類也。貉,獸名,似狐而善睡,音胡各反。」惲妄引亡國以誹謗當世,無人臣禮。又語長樂曰:『正月以來,天陰不雨,此春秋所記,夏侯君所言。張晏曰:「夏侯勝諫昌邑王曰:『天乆陰不雨,臣下必有謀上者。』春秋無乆陰不雨之異也。漢史記勝所言,故曰『春秋所記』,謂說春秋災異者耳。」師古曰:「春秋有不雨事,說者因論乆陰,附著之也。張謂漢史爲春秋,失之矣。」行必不至河東矣。』張晏曰:「后土祠在河東,天子歲祠之。」以主上爲戲語,尤悖逆絕理。事下廷尉。廷尉定國考問,左驗明白,師古曰:「定國,于定國也。左,證左也,言當時在其左右見此事者也。」奏惲不服罪,而召戶將尊,蘇林曰:「直主門戶者也。」師古曰:「戶將,官名,主戶衞,屬光祿也。」欲令戒飭富平侯延壽,師古曰:「飭與敕同。富平侯張延壽也。」曰『太僕定有死罪數事,朝暮人也。師古曰:「言不乆活也。」惲幸與富平侯婚姻,今獨三人坐語,侯言「時不聞惲語」,自與太僕相觸也』。師古曰:「令延壽證云惲無此語,長樂誣之也。」尊曰:『不可』。惲怒,持大刀,曰:『蒙富平侯力,得族罪!師古曰:「惲言富平侯依太僕言而證之,則我得罪至於族滅,深怨之辭也。」毋泄惲語,令太僕聞之亂餘事。』文穎曰:「勿使太僕聞惲此語。」師古曰:「亂餘事者,恐長樂心忿,更加增其餘罪狀也。」惲幸得列九卿諸吏,宿衞近臣,上所信任,與聞政事,師古曰:「與讀曰豫。」不竭忠愛,盡臣子義,而妄怨望,稱引爲訞惡言,師古曰:「訞與妖同。」大逆不道,請逮捕治。」
上不忍加誅,有詔皆免惲、長樂爲庶人。惲旣失爵位,家居治產業,起室宅,以財自娛。歲餘,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知略士也,與惲書諫戒之,爲言大臣廢退,當闔門惶懼,師古曰:「闔,閉也。」爲可憐之意,不當治產業,通賔客,有稱譽。惲宰相子,少顯朝廷,一朝晻昧,師古曰:「晻與暗同。」語言見廢,內懷不服,報會宗書曰:
惲材朽行穢,文質無所厎,師古曰:「厎,致也,音之履反。」幸賴先人餘業得備宿衞,遭遇時變以獲爵位,終非其任,卒與禍會。師古曰:「卒亦終也。」足下哀其愚,蒙賜書,敎督以所不及,師古曰:「蒙,蔽;督,視也。」殷勤甚厚。然竊恨足下不深惟其終始,師古曰:「惟,思也。」而猥隨俗之毀譽也。師古曰:「猥,曲也。」言鄙陋之愚心,若逆指而文過,師古曰:「逆足下之意指,而自文飾其過。」默而息乎,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師古曰:「論語云顏回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志』,故惲引之。」故敢略陳其愚,唯君子察焉!
惲家方隆盛時,乘朱輪者十人,位在列卿,爵爲通侯,緫領從官,與聞政事,師古曰:「與讀曰豫。」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以宣德化,又不能與羣僚同心并力,陪輔朝廷之遺忘,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乆矣。師古曰:「素,空也。不稱其職,空食祿也。」懷祿貪埶,不能自退,遭遇變故,橫被口語,師古曰:「橫音胡孟反。」身幽北闕,妻子滿獄。當此之時,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師古曰:「塞,補也。」豈意得全首領,復奉先人之丘墓乎?伏惟聖主之恩,不可勝量。君子游道,樂以忘憂;小人全軀,說以忘罪。師古曰:「說讀曰悅。」竊自思念,過已大矣,行已虧矣,長爲農夫以沒世矣。是故身率妻子,戮力耕桑,灌園治產,以給公上,師古曰:「充縣官之賦斂也。」不意當復用此爲譏議也。
夫人情所不能止者,聖人弗禁,故君父至尊親,師古曰:「父至親,君至尊。」送其終也,有時而旣。張晏曰:「喪不過三年,臣見放逐,降居三月,復初。」師古曰:「旣,已也。」臣之得罪,已三年矣。田家作苦,歲時伏臘,亨羊炰羔,斗酒自勞。師古曰:「炰,毛炙肉也,即今所謂爊也。炰音步交反。爊音一高反。勞音來到反。」家本秦也,能爲秦聲。婦,趙女也,雅善鼓瑟。奴婢歌者數人,酒後耳熱,仰天拊缶應劭曰:「缶,瓦器也,秦人擊之以節歌。」師古曰:「缶即今之盆類也。」而呼烏烏。師古曰:「李斯上書云:『擊甕叩缶,彈箏搏髀,而呼烏烏快耳者,真秦聲也。』是關中舊有此曲也。」其詩曰:「田彼南山,蕪穢不治,種一頃豆,落而爲萁。人生行樂耳,須富貴何時!」張晏曰:「山高而在陽,人君之象也。蕪穢不治,言朝廷之荒亂也。一頃百畝,以喻百官也。言豆者,貞實之物,當在囷倉,零落在野,喻己見放棄也。萁曲而不直,言朝臣皆諂諛也。」師古曰:「萁,豆莖也,音基。須,待也。」是日也,拂衣而喜,奮褎低卬,師古曰:「褎,古衣袖字。」頓足起舞,誠淫荒無度,不知其不可也。師古曰:「自謂爲可也。」惲幸有餘祿,方糴賤販貴,逐什一之利,此賈豎之事,汙辱之處,惲親行之。下流之人,衆毀所歸,不寒而栗。師古曰:「栗,竦縮也。」雖雅知惲者,猶隨風而靡,師古曰:「言逐衆議,皆相毀也。」尚何稱譽之有!董生不云乎?「明明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卿大夫意也;明明求財利,常恐困乏者,庶人之事也。」師古曰:「引董仲舒之辭也。仲舒傳作皇皇也。」故「道不同,不相爲謀。」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辭,惲又引之。爲音于偽反。」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
夫西河魏土,文侯所興,有段干木、田子方之遺風,應劭曰:「段干木、田子方,魏賢人也。」漂然皆有節槩,知去就之分。師古曰:「漂然,高遠意,槩,度量也。漂音匹遙反。槩音工代反。分音扶問反。」頃者,足下離舊土,臨安定,安定山谷之間,昆戎舊壤,文穎曰:「昆夷之地也。」子弟貪鄙,豈習俗之移人哉?於今迺睹子之志矣。師古曰:「言豈隨安定貪鄙之俗而易其操乎?平生謂子爲達道,今乃見子之志與我不同者也。」方當盛漢之隆,願勉旃,毋多談。師古曰:「旃,之也。言子當自勉勵以立功名,不須多與我言也。」
又惲兄子安平侯譚爲典屬國,謂惲曰:「西河太守建平杜侯,師古曰:「杜延年。」前以罪過出,今徵爲御史大夫。侯罪薄,又有功,且復用。」惲曰:「有功何益?縣官不足爲盡力。」惲素與蓋寬饒、韓延壽善,譚即曰:「縣官實然,蓋司隷、韓馮翊皆盡力吏也,俱坐事誅。」會有日食變,騶馬猥佐成上書告惲如淳曰:「騶馬,以給騶使乘之。佐,主猥馬吏也。有吏有佐名成者。」「驕奢不悔過,日食之咎,此人所致。」章下廷尉按驗,得所予會宗書,宣帝見而惡之。廷尉當惲大逆無道,師古曰:「當謂處斷其罪。」要斬。妻子徙酒泉郡。譚坐不諫正惲,與相應,有怨望語,免爲庶人。召拜成爲郎,諸在位與惲厚善者,未央衞尉韋玄成、京兆尹張敞及孫會宗等,皆免官。
蔡義,河內溫人也。以明經給事大將軍莫府。家貧,常步行,資禮不逮衆門下,好事者相合師古曰:「言衆斂錢物。」爲義買犢車,令乘之。數歲,遷補覆盎城門候。師古曰:「門候,主候時而開閉也。」
乆之,詔求能爲韓詩者,徵義待詔,乆不進見。義上疏曰:「臣山東草萊之人,行能亡所比,容貌不及衆,然而不棄人倫者,竊以聞道於先師,自託於經術也。願賜清閒之燕,師古曰:「燕,安息也。閒讀曰閑。」得盡精思於前。」上召見義,說詩,甚說之,師古曰:「下說讀曰悅。」擢爲光祿大夫給事中,進授昭帝。數歲,拜爲少府,遷御史大夫,代楊敞爲丞相,封陽平侯。又以定策安宗廟益封,加賜黃金二百斤。
義爲丞相時年八十餘,短小無須眉,貌似老嫗,行步俛僂,師古曰:「俛即俯字也。僂,曲背也。僂音力主反。」常兩吏扶夾迺能行。時大將軍光秉政,議者或言光置宰相不選賢,苟用可顓制者。師古曰:「顓與專同。其後類此。」光聞之,謂侍中左右及官屬曰:「以爲人主師當爲宰相,何謂云云?師古曰:「云云,衆語,謂有不選賢之言也。」此語不可使天下聞也。」
陳萬年字幼公,沛郡相人也。爲郡吏,察舉,至縣令,遷廣陵太守,師古曰:「屢被察廉及舉薦,故得遷之也。」以高弟入爲右扶風,遷太僕。
萬年廉平,內行修,然善事人,賂遺外戚許、史,傾家自盡,尤事樂陵侯史高。丞相丙吉病,中二千石上謁問疾。師古曰:「上謁,若今通名也。」遣家丞出謝,謝已皆去,萬年獨留,昏夜迺歸。及吉病甚,上自臨,問以大臣行能。吉薦于定國、杜延年及萬年。萬年竟代定國爲御史大夫,八歲病卒。
子咸字子康,年十八,以萬年任爲郎。有異材,抗直,數言事,刺譏近臣,書數十上,遷爲左曹。萬年甞病,召咸敎戒於牀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年大怒,欲杖之,曰:「乃公敎戒汝,汝反睡,不聽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敎咸讇也。」師古曰:「大要,大歸也。讇,古諂字也。」萬年迺不復言。
萬年死後,元帝擢咸爲御史中丞,緫領州郡奏事,課第諸刺史,內執法殿中,公卿以下皆敬憚之。是時中書令石顯用事顓權,咸頗言顯短,顯等恨之。時槐里令朱雲殘酷殺不辜,有司舉奏,未下。師古曰:「天子未下其章也。」咸素善雲,雲從刺候,敎令上書自訟。晉灼曰:「雲從咸刺探伺候事之輕重,咸因敎令上書。」於是石顯微伺知之,白奏咸漏泄省中語,下獄掠治,師古曰:「掠,笞擊也,音力向反。」減死,髡爲城旦,因廢。
成帝初即位,大將軍王鳳以咸前指言石顯,有忠直節,奏請咸補長史。遷兾州刺史,奉使稱意,徵爲諫大夫。復出爲楚內史,北海、東郡太守。坐爲京兆尹王章所薦,章誅,咸免官。起家復爲南陽太守。所居以殺伐立威,豪猾吏及大姓犯法,輒論輸府,師古曰:「府謂郡之府。」以律程作司空,師古曰:「司空,主行役之官。」爲地臼木杵,舂不中程,或私解脫鉗釱,衣服不如法,師古曰:「鉗在頸,釱在足,皆以鐵爲之。鉗音其炎反。釱音弟。」輒加罪笞。督作劇,不勝痛,師古曰:「作程劇苦,又被督察,笞罰旣多,故不勝痛也。」自絞死,歲數百千人,乆者蟲出腐爛,家不得收。其治放嚴延年,其廉不如。所居調發屬縣所出食物以自奉養,師古曰:「調,徒釣反。」奢侈玉食。師古曰:「玉食,美食如玉也。」然操持掾史,師古曰:「操,執也,音千高反。」郡中長吏皆令閉門自斂,不得踰法。公移敕書曰:師古曰:「公然移書以約敕也。」「即各欲求索自快,是一郡百太守也,何得然哉!」下吏畏之,豪彊執服,師古曰:「執讀曰慹,音之涉反。」令行禁止,然亦以此見廢。咸,三公子,少顯名於朝廷,而薛宣、朱博、翟方進、孔光等仕宦絕在咸後,皆以廉儉先至公卿,而咸滯於郡守。
時車騎將軍王音輔政,信用陳湯。咸數賂遺湯,予書曰:「即蒙子公力,得入帝城,死不恨。」師古曰:「子公,湯之字。」後竟徵入爲少府。少府多寶物,屬官咸皆鉤校,師古曰:「鉤音工侯反。」發其姦臧,沒入辜榷財物。師古曰:「辜,罪也。榷,專固也。」官屬及諸中宮黃門、鉤盾、掖庭官吏,舉奏按論,畏咸,皆失氣。爲少府三歲,與翟方進有隙。方進爲丞相,奏「咸前爲郡守,所在殘酷,毒螫加於吏民。主守盜,受所監。如淳曰:「律,主守而盜直十金,棄市。」師古曰:「受所監法,解在景紀。」而官媚邪臣陳湯以求薦舉。苟得無恥,不宜處位。」咸坐免。頃之,紅陽侯立舉咸方正,爲光祿大夫給事中,方進復奏免之。後數年,立有罪就國,方進奏歸咸故郡,以憂死。
鄭弘字稺卿,泰山剛人也。師古曰:「稺,古稚字。」兄昌字次卿,亦好學,皆明經,通法律政事。次卿爲太原、涿郡太守,弘爲南陽太守,皆著治迹,條敎法度,爲後所述。次卿用刑罰深,不如弘平。遷淮陽相,以高第入爲右扶風,京師稱之。代韋玄成爲御史大夫。六歲,坐與京房論議免,語在房傳。
贊曰:所謂鹽鐵議者,起始元中,徵文學賢良問以治亂,皆對願罷郡國鹽鐵酒榷均輸,師古曰:「酒榷均輸解在武紀及食貨志。」務本抑末,毋與天下爭利,然後敎化可興。御史大夫弘羊以爲此迺所以安邊竟,師古曰:「竟讀曰境。」制四夷,國家大業,不可廢也。當時相詰難,頗有其議文。至宣帝時,汝南桓寬次公治公羊春秋,師古曰:「次公者,寬之字。」舉爲郎,至廬江太守丞,博通善屬文,推衍鹽鐵之議,增廣條目,極其論難,著數萬言,師古曰:「即今之所行鹽鐵論十卷是也。」亦欲以究治亂,成一家之法焉。其辭曰:師古曰:「謂桓寬捴評議其善惡。」「觀公卿賢良文學之議,『異乎吾所聞』。師古曰:「論語載子張之言,言不與己志同也,故寬引之。」聞汝南朱生言,當此之時,英俊並進,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徒六十有餘人咸聚闕庭,舒六蓺之風,陳治平之原,知者贊其慮,仁者明其施,勇者見其斷,師古曰:「斷音丁喚反。」辯者騁其辭,齗齗焉,行行焉,師古曰:「齗齗,辯爭之貌;行行,剛彊之貌也。齗音牛斤反。行音胡浪反。」雖未詳備,斯可略觀矣。中山劉子推言王道,撟當世,反諸正,師古曰:「正曲曰撟。諸,之也。撟讀與矯同,其字從手。」彬彬然弘博君子也。師古曰:「彬彬,文章貌也,音彼旻反。」九江祝生奮史魚之節,發憤懣,譏公卿,師古曰:「懣音滿,又莫本反。」介然直而不撓,師古曰:「撓,曲也,音女敎反。」可謂不畏彊圉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上權利之略,雖非正法,鉅儒宿學不能自解,師古曰:「解,釋也,言理不出於弘羊也。」博物通達之士也。然攝公卿之柄,不師古始,放於末利,師古曰:「放,縱也,謂縱心於利也。一說放,依也,音方往反。論語稱孔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也。」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師古曰:「性,生也,謂與上官桀謀反誅也。」車丞相履伊呂之列,當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師古曰:「括,結也。易坤卦六四爻辭曰『括囊,無咎無譽』,言自閉慎如囊之括結也。」彼哉!彼哉!師古曰:「論語云或問子西,孔子曰:『彼哉!彼哉!』言彼人者,無足稱也。」若夫丞相、御史兩府之士,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同類,長同行,阿意苟合,以說其上,師古曰:「說讀曰悅。」『斗筲之徒,何足選也!』」師古曰:「筲,竹器也,容一斗。選,數也。論語云子貢問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孔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選也!』言其材器小劣,不足數也。筲音所交反。選音先阮反。噫,歎聲也。噫音於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