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子傳


蘇軾

方山子,光、黃閒隱人也。一句伏案。少時慕朱家、郭解俱漢時遊俠。爲人,閭里之俠皆宗之。好俠是一篇之綱。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仍是俠。然終不遇。總是豪俠氣概,伏下使酒好劍輕財一段。晚乃遯於光、黃間,曰岐亭。伏岐亭相見。庵居蔬食,不與世相聞。棄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人莫識也。伏山中人。見其所著帽,方聳而高,曰:「此豈古方山冠之遺像乎!」因謂之方山子。後漢書:「方山冠似進賢冠,以五采縠爲之。」○方山子,是想像得名。

方山子,是隐居在光州、黄州一带的隐士。年轻时仰慕朱家、郭解的为人,乡里中的侠客都尊奉他。稍微长大后,改变志向发奋读书,想凭此驰骋于当世,然而始终没有得到机遇。晚年就隐居到光州、黄州之间,住在岐亭这个地方。住茅屋吃粗粮,不与世人交往。抛弃车马,毁掉官服,徒步在山中往来,人们都不认识他。看见他所戴的帽子,方正高耸,便说:「这难道不是古代方山冠的遗制吗!」于是称呼他为方山子。

余謫居於黃,謫黃州監稅。過岐亭,適見焉。曰:「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姓、名、字,並點出。何爲而在此?」驚怪之詞。方山子亦矍覺。然問餘所以至此者。緊接妙,真似一時適見光景。余告之故。告以謫居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逼真隱士行徑。呼余宿其家,環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描寫隱居之樂,刻畫入情。余既聳然異之。一頓,便作波瀾。獨念方山子少時,使酒好劍,用財如糞土。追敘其俠。前十九年,余在岐山,見方山子從兩騎,挾二矢,遊西山,鵲起於前,使騎逐而射之,不獲。方山子怒馬獨出,一發得之。遊俠之態如畫。因與余馬上論用兵及古今成敗,自謂一時豪士。得此一轉,更見悲壯。今幾日耳,精悍之色,猶見於眉閒,而豈山中之人哉?應前山中之人喚起有得意。

我因贬谪居住在黄州,路过岐亭,恰巧见到了他。我说:「啊呀!这是我的老朋友陈慥季常啊,为什么会在这里?」方山子也惊讶地问我到此地的原因。我把缘故告诉了他。他低头不答,仰头而笑,邀请我住在他家,四壁萧条,而妻子儿女奴婢都有怡然自得的神情。我既惊异于此。回想方山子年轻时,酒后使性、喜好剑术,挥金如土。十九年前,我在岐山,见到方山子带着两名骑从,挟着两支箭,在西山游猎,喜鹊从前方飞起,他让骑从追赶射击,没有射中。方山子怒马独自冲出,一箭就射中了。还与我在马上谈论用兵之道以及古今成败,自称是当时的豪杰之士。如今才过去几天啊,精悍的神色,还显现在眉宇之间,怎么会是山野隐居之人呢?

然方山子世有勳閥,伐。當得官,使從事於其間,今已顯聞。一跌。而其家在洛陽,園宅壯麗,與公侯等。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二跌。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此豈無得而然哉?掉轉自得意句。有聲響。

然而方山子世代有勋业功绩,本应得到官职,如果从事其间,如今已经声名显赫了。而且他的家在洛阳,园林宅第壮丽华美,与公侯相等。河北有田产,每年收入绸帛千匹,也足够过富足安乐的生活。这些都抛弃不要,独自来到穷乡僻壤的山中,这难道不是有所领悟才这样的吗?

余聞光、黃閒多異人,往往佯狂垢汙,不可得而見,方山子儻見之歟?作不凡語,餘波宕漾。

我听说光州、黄州一带有很多奇异之人,往往佯装疯狂、满身污垢,难以见到,方山子或许见过他们吧?

前幅自其少而壯、而晚,一一順敘出來。中閒獨念方山子一轉,由後追前,寫得十分豪縱,並不見與前重複,筆墨高絕。末言舍富貴而甘隱遁,爲有得而然,乃可稱爲真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