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患,最不可爲者,名爲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暗說景帝時,諸侯強大。坐觀其變,而不爲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開。起而強爲之,則天下狃鈕。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狃,習也。○闔。暗說鼂錯建言削諸侯。惟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爲能出身爲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三句爲一篇關鍵。此固非勉強朞月之間,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暗說鼂錯非其倫。○一段是冒。天下治平,暗說景帝時。無故而發大難之端。暗說削七國。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後有辭於天下。所謂出身犯難。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暗說錯居守。使他人任其責。暗說使天子將。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暗說誅錯。○一段是承。○以上兩段,攝盡通篇大意。
昔者鼂潮。錯盡忠爲漢,謀弱山東之諸侯。山東諸侯並起,以誅錯爲名。而天子不之察,以錯爲之說。景帝三年,鼂錯患七國強大,請削諸侯郡縣。吳王濞、膠西王卬、膠東王雄、渠菑川王賢、濟南王闢光、楚王戊、趙王遂,合兵反。罪狀鼂錯,欲共誅之。帝與錯議出軍事,錯欲令上自將,而身居守。袁盎素與錯有隙,因言唯斬錯可以謝諸侯,帝遂斬錯東市。○入事。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不知錯有以取之也。一句斷定,全篇俱發此句。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惟堅忍不拔,故能從容收功。伏下「徐」字,反照下「驟」字。昔禹之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蓋亦有潰會。冒衝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爲之圖,是以得至於成功。借禹作證,爲立論之根。夫以七國之強,而驟削之,不能「徐爲之圖」。其爲變豈足怪哉?不能「前知其當然」。錯不於此時捐其身,爲天下當大難之衝,而制吳楚之命。乃爲自全之計,欲使天子自將而己居守。一句指出鼂錯破綻。通篇從此發議。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緊喝一句。己欲求其名,應前「求名」。安所逃其患?應前「禍」字。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之至安,己爲難首,擇其至安,而遺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怨而不平者也。斷盡鼂錯,與袁盎何與耶?當此之時,雖無袁盎,亦未免於禍。承上遞下。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將,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是以袁盎之說,得行於其閒。正見受禍皆錯自取。使吳楚反,錯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翠。礪,火入水爲淬。礪,磨也。東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則天子將恃之以爲無恐。雖有百盎,可得而閒哉?此段是代爲錯計,作正意收住。
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爲自全之計。又喚醒。使錯自將而討吳楚,未必無功。到底只責其不自將,收足「出身犯難」意。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悅,奸臣得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歟!收上「錯有以取之」句。
此篇先立冒頭,然後入事,又是一格。鼂錯之死,人多歎息,然未有說出被殺之由者。東坡之論,發前人所未發,有寫錯罪狀處,有代錯畫策處,有爲錯致惜處,英雄失足,千古興嗟。任大事者,尚其思堅忍不拔之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