圬者王承福傳


韓愈

同杇、之爲技、賤且勞者也。一抑。有業之、其色若自得者。聽其言、約而盡。一揚。 ○陡然立論、領起一篇精神。問之、王其姓、承福其名。世爲京兆長安農夫。天寶之亂、發人爲兵。天寶十四年、冬十一月、安祿山反、帝以郭子儀爲朔方節度使討之。出內府錢帛、于京師募兵十一萬、旬日而集、皆市井子弟也。持弓矢十三年、有官勳、棄之來歸、喪其土田、手鏝滿平聲、衣食。鏝、圬具也。 ○棄官勳而就傭工、使人不可測。餘三十年、舍於市之主人、而歸其屋食之當去聲、焉。屋食、謂屋租也。當、謂所當之值。視時屋食之貴賤、而上下其圬之傭以償之。視屋租之貴賤、而增減其圬之工價。償、還也。有餘、則以與道路之廢疾餓者焉。此段寫承福去官歸鄉手鏝衣食來由、畫出高士風味。又曰、粟、稼而生者也。若布與帛、必蠶績而後成者也。其他所以養生之具、皆待人力而後完也、吾皆賴之。然人不可徧爲、宜乎各致其能以相生也。此言彼此各致其能。故君者、理我所以生者也。而百官者、承君之化者也。任有大小、惟其所能、若器皿焉。食焉而怠其事、必有天殃、一篇主意、特爲提出。故吾不敢一日捨鏝以嬉。此言小大不怠其事。夫鏝易能、可力焉、又誠有功。取其直、同值、雖勞無愧、吾心安焉。夫力易強羌上聲、而有功也、心難強而有智也。用力者使於人、用心者使人、亦其宜也。吾特擇其易爲而無愧者取焉。此言難易自擇其宜。嘻、吾操鏝以入富貴之家有年矣、忽生感慨、無限烟波。有一至者焉、又往過之、則爲墟矣。有再至三至者焉、而往過之、則爲墟矣。問之其鄰、或曰、噫、刑戮也。或曰、身旣死而其子孫不能有也。或曰、死而歸之官也。此是王承福所自省驗得力處、故言極痛快。吾以是觀之、非所謂食焉怠其事而得天殃者邪、非強心以智而不足、不擇其才之稱去聲、否而冒之者邪、非多行可愧、知其不可而強爲之者邪、三層、就前所自見處翻案。將富貴難守、薄功而厚饗之者邪、抑豐悴有時、一去一來而不可常者邪。二層、又開一步感慨。吾之心憫焉、是故擇其力之可能者行焉。言己志。樂富貴而悲貧賤、我豈異於人哉。凡一句、束得有力。 ○此段寫所以棄官業圬之故、是絕大議論。又曰、功大者、其所以自奉也博、妻與子、皆養于我者也、吾能薄而功小、不有之可也。又吾所謂勞力者、若立吾家而力不足、則心又勞也。一身而二任焉、雖聖者不可爲也。此段寫自業自食有餘之意、是絕大見識。 ○此又曰以下、又轉一步、爲自己折衷張本。愈始聞而惑之、又從而思之、蓋賢者也。蓋所謂獨善其身者也。一揚。然吾有譏焉、謂其自爲去聲、也過多、其爲人也過少、其學楊朱之道者邪。一抑。楊之道、不肯拔我一毛而利天下。而夫人以有家爲勞心、不肯一動其心以畜其妻子、其肯勞其心以爲人乎哉。似抑而實揚之。雖然、其賢於世之患不得之而患失之者、以濟其生之欲、貪邪而亡道、以喪其身者、其亦遠矣。昌黎作傳、全在此數語上。 ○愈始聞一轉。忽贊忽譏。波瀾曲折。又其言有可以警余者、故余爲之傳、而自鑒焉。以自鑒結、意極含蓄。

前略敍一段、後略斷數語、中間都是借他自家說話。點成無限烟波、機局絕高、而規世之意、已極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