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功臣侯年表


史記

太史公曰、古者人臣功有五品、以德立宗廟定社稷曰勳、以言曰勞、用力曰功、明其等曰伐、同閥、積日曰閱。明其等、謂明其功之差等。伐、積功也。積日、計其任事之久。閱、經歷也。 ○先立一案。封爵之誓曰、使河如帶、泰山若厲、同礪、國以永寧、爰及苗裔。異、 ○帶、衣帶也。厲、砥石也。苗裔、遠嗣也。言使河山至若帶厲、國猶未絕、蓋欲使功臣傳祚無窮也。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而枝葉稍陵夷衰微也。所謂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也、自古已然。先爲一歎。 ○始未嘗不欲固其根本、承上封爵之誓意、枝葉稍陵夷衰微、起下子孫驕溢亡國意。余讀高祖侯功臣、察其首封、所以失之者、察其始封、與所以失侯者。 ○申固其根本陵夷衰微二句。曰異哉所聞。異哉所聞、正反上一段。言根本不固、不待枝葉已陵夷衰微也。又爲一歎。書曰、協和萬國、遷于夏商、或數千歲。萬國、乃堯以前所封者。蓋周封八百、幽厲之後、見於春秋。尚書有唐虞之侯伯、歷三代千有餘載、自全以蕃藩、衛天子、豈非篤于仁義奉上法哉。篤仁義、奉上法、是自全要著。 ○又引一案。自古皆然、而漢獨不然、頂異哉所聞也。三歎。漢興、功臣受封者百有餘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戶口、可得而數者十二三、纔有十分之二三。是以大侯不過萬家、小者五六百戶。昔日之衰。後數世、民咸歸鄉里、戶益息、息、蕃庶也。何。參。勃。嬰。之屬、或至四萬、小侯自倍、富厚如之。今日之盛。子孫驕溢、忘其先、淫嬖、作辟、至太初、太初、武帝年號。百年之間、見現、侯五、見在爲侯者、僅五人。餘皆坐法、隕命亡國、耗毛、矣。耗、盡也。 ○因盛而衰。同網、亦少密焉、罔、禁網也。 ○冷句帶諷。然皆身無兢兢於當世之禁云。仍歸到不能自全上。 ○兩句、與上篤于仁義奉上法句相對。上篤仁義則無罔少密之苛、下篤仁義而奉上法、則能兢兢當世之禁、而不坐法亡國。兩句兩轉、作兩層疊。四歎。居今之世、漢。志古之道、夏、商、周。所以自鏡也、未必盡同。鏡、鑑也。居今志古、所以自鑑得失、而時勢變遷、亦不必今人盡同乎古。 ○一總、便推開、爲本朝誅滅功臣回護一番。帝王者、各殊禮而異務、要以成功爲統紀、豈可緄魂、乎。緄、縫而合之也。言從來帝王原各不同、要以成一代之功爲綱紀、豈可合而強同之乎。 ○此正是居今志古、以漢與前代相提而論也。觀所以得尊寵、及所以廢辱、應察其首封、所以失之二句。亦當世得失之林也、何必舊聞。應異哉所聞句。 ○此則單指漢諸侯也。五歎。於是謹其終始、表見其文、頗有所不盡本末、著其明、疑者闕之。後有君子、欲推而列之、得以覽焉。結出所以作表之意。表者、表明其事也。

太史公说:「古代臣子的功劳有五个等级,凭借德行建立宗庙安定社稷叫做勋,凭借谋略叫做劳,用武力叫做功,明确功劳等级叫做伐,积累日久叫做阅。封爵的誓词说:『即使黄河变得像衣带一样窄,泰山变得像磨刀石一样小,国家也要永久安宁,一直延续到子孙后代。』开始的时候未尝不想巩固根基,但是枝叶逐渐衰败微弱。我阅读高祖封赏功臣的记录,考察他们最初受封,以及后来失去爵位的原因,觉得很奇怪啊,所听到的情况。《尚书》说:『协调万国。』延续到夏商两代,有的维持数千年。周朝分封八百诸侯,在幽王厉王之后,还能在《春秋》中见到。《尚书》记载有唐尧虞舜时的诸侯,历经三代一千多年,能够自保而藩卫天子,难道不是因为笃信仁义、遵奉法度吗?汉朝兴起,受封的功臣有一百多人,天下刚刚平定,所以大城名都,散失逃亡的户口,能够数得出来的只有十分之二三,因此大的诸侯不过万户,小的五六百户。后来几代,百姓都回到乡里,户口更加繁盛,萧何、曹参、周勃、灌婴这些人,有的达到四万户,小诸侯也翻倍,富裕程度也是如此。子孙骄奢放纵,忘记祖先,淫乱宠幸,到太初年间,一百年之间,现存的侯爵只有五人,其余都因为犯法,丧命亡国,消耗殆尽了。法律也稍微严密了些,然而都是自己不能谨慎遵守当时的禁令啊。处在今天的世道,效法古代的做法,用来自我反省,也未必完全相同。历代帝王,各自有不同的礼制和事务,重要的是以成就功业为纲纪,怎么可以强行合并呢?观察得到尊崇宠爱的原因,以及被废黜侮辱的原因,也是当今得失的范例,何必一定要旧闻呢?于是谨慎记录其始终,用表格显示其文献,有不能完全记载本末的,写明清楚的,疑惑的缺略不写。后世有君子,想要推究排列它们,可以借此浏览。」

通篇全以慨歎作致、而層層回互、步步照顧、節節頓挫。如龍之一體、鱗鬣爪甲而已、而其中多少屈伸變化、卽龍亦有不能自知者。此所以爲神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