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侯獻公。復扶又切。假道於虞以伐虢。二年,虞師、晉師伐虢,滅下陽。至是又假道以伐虢。○下一復字便伏下一甚可再意。宮之奇虞賢大夫。諫曰:「虢,虞之表也;表,外護也。言虢爲虞之外護。虢亡,虞必從之。虞失外護,則必與之俱滅。○事急故陡作險語。通篇著眼在此。晉不可啟,寇不可翫,玩。一之爲甚,其可再乎?翫,狎也。在昔爲晉,在今爲寇。在昔爲啟,在今爲翫。晉不可啓,故一爲甚;寇不可翫,故不可再也。諺所謂『輔車昌遮切。相依,脣亡齒寒』者,其虞、虢之謂也。」輔,頰輔。車,牙車。言虞如牙車,如齒在裹;虢如頰輔,如脣在表。虢存,則輔車相依;虢滅,則脣亡齒寒。○此言滅虢正所以自滅。應虢亡虞必從之句。
晋侯献公又一次向虞国借道去攻打虢国。宫之奇劝谏说:「虢国是虞国的屏障;虢国灭亡了,虞国必然跟着灭亡。晋国不可以开启先例,敌寇不可以轻视,一次已经过分了,怎么可以再来第二次呢?俗话说『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说的就是虞国和虢国的关系啊。」
公曰:「晉,吾宗也,豈害我哉?」晉,虞,皆姬姓,故曰吾宗。對曰:「大泰。伯、虞仲,大王之昭也;虞仲,卽仲雍。二人皆太王之子、王季之兄也。太王于周爲穆,穆生昭,故太王之子爲昭。大伯不從,是以不嗣。太伯不從太王翦商,與虞仲俱遜國而奔吳,是以不嗣于周。而虞仲支子,別封西吳,是爲虞之始祖。○此段只說虞固出于太王。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二人皆王季之子、文王之弟也。王季于周爲昭,昭生穆,故王季之子爲穆。仲封東虢,爲鄭所滅。叔封西虢,爲今虢公始祖。爲文王卿士,勳在王室,藏於盟府。王功曰勳。盟府,司盟之官。二人皆有功于王室,文王與爲盟誓之書而藏于盟府。○此段乃說虢更親于虞仲。將虢是滅,何愛於虞?虢比虞于晉,又近一世。晉旣滅虢,何愛于虞,而反不滅乎?○破「晉吾宗」句。且進一層說。虞能親於桓、莊乎?其愛之也,桓叔,始封于曲沃,莊伯其子也。獻公乃桓叔曾孫、莊伯之孫。言晉虞不過同宗,而桓、莊之族爲獻公同祖兄弟,實至親也。○倒句妙。若順寫,則將云「且晉愛虞能過于桓莊乎?」桓、莊之族何罪?而以爲戮,不唯偪乎?偪,貴近也。桓叔、莊伯之族無罪,而獻公盡殺之,是惡其族大勢偪也。親以寵偪,猶尚害之,況以國乎?」至親而以寵勢相偪,猶尚殺害之,況虞有一國之利,獻公肯相容乎?○破「豈害我」句。
虞公说:「晋国是我的同宗,怎么会害我呢?」宫之奇回答说:「太伯、虞仲是太王的昭辈;太伯不顺从太王,所以没有继承王位。虢仲、虢叔是王季的穆辈;他们做文王的卿士,功勋在王室,记录保存在盟府中。晋国连虢国都要灭掉,还会爱惜虞国吗?况且虞国能比桓叔、庄伯更亲近吗?晋献公爱虞国,桓叔、庄伯的族人有什么罪过?却被杀戮,不就是因为势力逼近吗?至亲因为宠幸势力相逼,尚且要害死他们,何况虞国拥有一国之利呢?」
公曰:「吾享祀豐絜,神必據我。」據,猶依也。言虞有神祐,晉雖欲害而不能。○寫癡人如畫。對曰:「臣聞之,鬼神非人實親,惟德是依。鬼神非實親近乎人,惟有德者乃依據之。故周書曰:『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蔡仲之命篇辭。○「德」字引書一。又曰:『黍稷非馨,明德惟馨。』君陳篇辭。○「德」字引書二。又曰:『民不易物,惟德繄物。』旅獒篇辭。言祭者不改易其物,而神唯享有德者之物。繄,語助也。○「德」字引書三。如是,總三書。則非德,民不和,神不享矣。民爲神之主,神享要從民和看出。故帶說此句。神所馮憑。依,將在德矣。冷語。妙。若晉取虞,而明德以薦馨香,神其吐之乎?」吐,不食其所祭也。言虞國社稷山川之神,亦享晉明德之祀,所謂「非人實親,惟德是依」也。○破「享祀豐潔,神必據我」二句。
虞公说:「我祭祀丰盛洁净,神明必定保佑我。」宫之奇回答说:「我听说,鬼神并不真正亲近人,只依附有德行的人。所以《周书》说:『皇天没有偏私,只辅助有德的人。』又说:『黍稷不是香的,明德才是香的。』又说:『民众不改变祭品,只有德行才是祭品。』这样看来,没有德行,民众不和睦,神明就不享用祭品了。神明所依附的,将在于德行啊。如果晋国夺取虞国,而以明德来奉献馨香,神明会拒绝吗?」
弗聽,許晉使。去聲。宮之奇以其族行,恐懼晉禍,契其妻子以奔曹。曰:「虞不臘矣。在此行也,臘,歲終合祭諸神之名。言虞不能及歲終臘祭,卽在吾族旣行而遂滅也。○「臘」字根上「享祀」來。晉不更舉矣。」卽以滅虢之兵滅虞,不再舉兵也。○說虢亡虞必從之,何等斬截。
虞公不听劝告,答应了晋国使者。宫之奇带着他的族人离开,说:「虞国不能过腊祭了。就在这次出兵中,晋国不用再次出兵了。」
冬,晉滅虢。師還,館於虞,遂襲虞,滅之。執虞公。
冬天,晋国灭掉了虢国。军队回来时,在虞国住宿,于是袭击虞国,灭掉了它。抓获了虞公。
宮之奇三番諫諍,前段論勢,中段論情,後段論理,層次井井,激昂盡致。奈君聽不聰,終尋覆轍。讀竟爲之掩卷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