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婦人之德,雖在於溫柔;立節垂名,咸資於貞烈。溫柔仁之本也,貞烈義之資也。非溫柔無以成其仁,非貞烈無以顯其義。是以詩書所記,風俗所存,圖象丹青,流聲竹素。莫不守約以居正,殺身以成仁者也。若文伯、王陵之母,白公、杞殖之妻,魯之義姑,梁之高行,衛君靈王之妾,夏侯文寧之女,或抱信以會真,或蹈忠而踐義,不以存亡易心,不以盛衰改節,其佳名彰於既沒,徽音傳於不朽,不亦休乎!或有王公大人之妃,偶肆情於淫僻之俗,雖衣文衣,食珍膳,坐金屋,乘玉輦,不入彤管之書,不霑青史之筆,將草木以俱落,與麋鹿而同死者,可勝道哉!永言載思,實庶姬之恥也。
魏隋二書,並有列女傳,齊周並無此篇。今又得武功孫道溫妻趙氏、河北孫神妻陳氏,附魏、隋二傳,以備列女篇云。
魏中書侍郎清河崔覽妻封氏者,勃海人,散騎常侍封愷女也。有才識,聰辯強記,多所究知。時李敷、公孫文叔雖已貴重,近世故事有所不達者,皆就而諮請焉。
勃海封卓妻劉氏者,彭城人也。成婚一夕,卓官於京師,後以事伏法。劉氏在家,忽然夢想,知卓已死,哀泣,嫂喻之不止。經旬,凶問果至,遂憤歎而死。時人比之秦嘉妻。中書令高允念其義高而名不著,爲之詩曰:
兩儀正位,人倫肇甄。爰制夫婦,統業承先。雖曰異族,氣猶自然,生則同室,終契黃泉。其一。
封生令達,卓爲時彥,內協黃中,外兼三變。誰能作配,克應其選,實有華宗,挺生淑媛。其二。
京野勢殊,山川乖互,乃奉王命,載馳在路。公務既弘,私義獲著,因媒致幣,遘止一暮。其三。
率我初冠,眷彼弱笄,形由禮比,情以趣諧。忻願難常,影跡易乖,悠悠言邁,戚戚長懷。其四。
時遇險迍,橫罹塵網,伏質就刑,身分土壤。千里雖遐,應如影響,良嬪洞感,發於夢想。其五。
仰惟親命,俯尋嘉好,誰謂會淺,義深情到,畢志守窮,誓不二醮,何以驗之,殞身是效。其六。
人之處世,孰不厚生?必存於義,所重則輕。結憤鍾心,甘就幽冥,永捐堂宇,長辭母兄。其七。
芒芒中野,翳翳孤丘,葛藟冥蒙,荊棘四周,理苟不昧,神必俱遊。異哉貞婦,曠世靡儔。其八。
鉅鹿魏溥妻房氏者,慕容垂貴鄉太守常山房湛女也。幼有烈操。年十六而溥遇疾,且卒,顧謂之曰:「死不足恨,但痛母老家貧,赤子蒙眇,抱怨於黃壚耳!」房垂泣而對曰:「幸承先人餘訓,出事君子,義在偕老,有志不從,蓋其命也。今夫人在堂,弱子襁褓,顧當以身少相感,永深長往之恨。」俄而溥卒。及將大歛,房氏操刀割左耳,投之棺中,仍曰:「鬼神有知,相期泉壤。」流血滂然,助喪者哀懼。姑劉氏輟哭而謂曰:「新婦何至於此?」對曰:「新婦少年,不幸早寡,實慮父母未量至情,覬持此自誓耳。」聞知者莫不感愴。
於時,子緝生未十旬,鞠育於後房之內,未嘗出門。遂終身不聽絲竹,不預座席。緝年十二,房父母仍存,於是歸寧,父兄尚有異議。緝竊聞之,以啟其母。房命駕,紿云他行,因而遂歸。其家弗之知也。行數十里,方覺,兄弟來追,房哀嘆而不反。其執意如此。訓導一子,有母儀法度。緝所交遊,有名勝者,則身具酒饌;有不及己者,輒屏臥不飧,須其悔謝,乃食。善誘嚴訓,類皆如是。年六十五而終。
緝子悅後爲濟陰太守,吏民立碑頌德。金紫光祿大夫高閭爲其文曰:「爰及處士,遘疾夙凋,伉儷秉志,識茂行高,殘形顯操,誓敦久要。」溥未仕而卒,故云處士焉。
樂部郎胡長命妻張氏者,不知何許人也。事姑王氏甚謹。太安中,京師禁酒。張以姑老且患,私爲醞之,爲有司所糾。王氏詣曹自首,由己私釀。張氏曰:「姑老抱患,張主家事,姑不知釀。」主司不知所處。平原王陸麗以狀奏,文成義而赦之。
平原鄃縣女子孫氏男玉者,夫爲零縣人所殺,諸本「零」作「零陵」,魏書卷九二列女傳作「靈」。按「靈縣」即「零縣」,本漢縣名。北魏時與鄃縣同屬齊州東清河郡。北齊天保七年,東清河郡併入東平原,二縣亦改屬。零縣與鄃縣相鄰,故男玉夫得爲零縣人所殺。「陵」字衍,今據刪。又此是北魏獻文帝時事,本當作東清河鄃縣。疑是魏收誤用齊時郡縣隸屬關係記北魏時事,北史仍之。男玉追執讎人,欲自殺之。其弟止而不聽。男玉曰:「女人出適,以夫爲天,當親自復雪,云何假人之手?」遂以杖毆殺之。有司處死,以聞。獻文詔曰:「男玉重節輕身,以義犯法,緣情定罪,理在可原,其特恕之。」
清河房愛親妻崔氏者,同郡崔元孫之女也。性嚴明,有高節,歷覽書傳,多所聞知。親授子景伯、景光九經義,按魏書卷四三房法壽附景先傳云「景先字光冑」,則名當作「先」。學行修明,並當世名士。景伯爲清河太守,每有疑獄,常先請焉。
貝丘人列子不孝,吏欲案之,景伯爲之悲傷,入白其母。母曰:「吾聞聞名不如見面,小人未見禮教,何足責哉!但呼其母來,吾與之同居,其子置汝左右,令其見汝事吾,或應自改。」景伯遂召其母,崔氏處之於榻,與之共食。景伯爲之溫凊。其子侍立堂下,未及旬日,悔過求還。崔氏曰:「此雖顏慚,未知心愧,且可置之。」凡經二十餘日,其子叩頭流血,其母涕泣乞還,然後聽之,終以孝聞。其識度勵物如此。竟以壽終。
涇州貞女兒氏者,李慈銘云:「魏書作兕先氏,此蓋字相似而誤。」許嫁彭老生爲妻,聘幣既畢,未及成禮。兒氏率行貞淑,居貧,常自舂汲,以養父母。老生輒往逼之,女曰:「與君聘命雖畢,二門多故,未及相見,何由不稟父母,擅見陵辱!若苟行非禮,正可身死耳!」遂不肯從。老生怒而刺殺之,取其衣服。女尚能言,臨死謂老生曰:「生身何罪,與君相遇!我所以執節自固者,寧更有所邀,正欲奉給君耳。今反爲君所殺,若魂靈有知,自當相報。」言終而絕。老生持女衣服珠纓,至其叔宅,以告。叔曰:「此是汝婦,奈何殺之,天不祐汝!」遂執送官。太和七年,有司劾以死罪。詔曰:「老生不仁,侵陵貞淑,原其強暴,便可戮之。而女守禮履節,沒身不改,雖處草莽,行合古跡。宜賜美名,以顯風操,其標墓旌善,號曰『貞女』。」
姚氏婦楊氏者,閹人苻承祖姨也。家貧。及承祖爲文明太后所寵貴,親姻皆求利潤,唯楊獨不欲。常謂其姊曰:「姊雖有一時之榮,不若妹有無憂之樂。」姊每遺其衣服,多不受,強與之,則云:「我夫家世貧,好衣美服則使人不安。」與之奴婢,云:「我家無食,不能供給。」終不肯受。常著破衣,自執勞事。時受其衣服,多不著,密埋之;設有著者,污之而後服。承祖每見其寒悴,深恨其家,謂不供給之。乃啟其母曰:「今承祖一身,何所乏少,而使姨如是?」母具以語之。承祖乃遣人乘車往迎之,則厲志不起。遣人強轝於車上,則大哭言:「爾欲殺我也!」由是苻家內外,皆號爲癡姨。及承祖敗,有司執其二姨至殿庭致法,以姚氏婦衣裳弊陋,特免其罪。其識機,雖呂嬃亦不如也。
滎陽京縣人張洪祁妻劉氏者,年十七夫亡。遺腹生一子,三歲又沒。其舅姑年老,朝夕奉養,率禮無違。兄矜其少寡,欲奪嫁之,劉自誓不許,以終其身。
陳留董景起妻張氏者,景起早亡,張時年十六,痛夫少喪,哀傷過禮,蔬食長齋。又無兒息,獨守貞操,期以闔棺。鄉曲高之,終見標異。
漁陽太守陽尼妻高氏者,勃海人也。學識有文翰,孝文敕令入侍後宮。幽后表啟,悉其辭也。
滎陽史映周妻耿氏者,同郡耿氏女也。年十七,適於映周。太和二十三年,映周卒,耿氏恐父母奪其志,因葬映周,哀哭而殞。見者莫不悲嘆。屬大使觀風,以狀具上,詔標門閭。
任城國太妃孟氏者,鉅鹿人,尚書、任城王澄之母也。澄爲揚州之日,率眾出討。於後賊帥姜慶真陰結逆黨,襲陷羅城,長史韋纘倉卒〔失圖,計無所出。〕諸本脫「失圖計無所出」六字,據魏書卷九二、通志卷一八五任城國太妃孟氏傳補。孟乃勒兵登陴,激厲文武,喻之逆順,於是咸有奮志,賊不能克,卒以全城。靈太后後敕有司樹碑旌美。
梓潼太守苟金龍妻劉氏者,平原人也,廷尉少卿劉叔宗之姊也。宣武時,金龍爲郡,帶關城戍主。梁人攻圍,會金龍疾病,不堪部分,劉遂厲城人,修理戰具,夜悉登城拒戰,百有餘日,兵士死傷過半。戍副高景陰圖叛逆,劉與城人斬景及其黨與數十人。自餘將士,分衣減食,勞逸必同,莫不畏而懷之。井在外城,尋爲賊陷,城中絕水,渴死者多。劉乃集諸長幼,喻以忠節,遂相率告訴於天,俱時號叫,俄而澍雨。劉命出公私布絹及至衣服,懸之城內,絞而取水,所有雜器,悉儲之。於是人心益固。會益州刺史傅豎眼將至,梁人乃退。豎眼嘆異之,具狀奏聞。宣武嘉之。正光中,賞其子慶珍平昌縣子,又得二子出身。
貞孝女宗者,趙郡柏人人,趙郡太守李叔胤之女,范陽盧元禮之妻也。性至孝,父卒,號慟幾絕者數四,賴母崔氏慰勉之,得全。三年之中,形骸銷瘠,非人不起。及歸夫氏,與母分隔,便飲食日損,涕泣不絕,日就羸篤。盧氏合家慰喻,不解。因遣歸寧還家,乃復故。如此者八九焉。及元禮卒,李追亡撫遺,事姑以孝謹著。母崔終於洛陽,凶問初到,舉聲慟絕,一宿乃蘇,水漿不入口者六日。其姑慮其不濟,親送奔喪,而氣力危殆,自范陽向都,八旬方達。攀櫬號踊,遂卒。有司以狀聞,詔追號貞孝女宗,易其里爲孝德里,樹李、盧二門,以惇風俗。
河東姚氏女者,字女勝。少喪父,無兄弟,母憐而守養。年六七歲,便有孝性,人言其父者,聞輒垂泣,鄰伍異之。正光中母死,勝年十五,哭泣不絕聲,水漿不入口者數日,不勝哀,遂死。太守崔遊申請爲營墓立碑,自爲制文,表其門閭,比之曹娥,改其里曰上虞里。墓在郡城東六里,諸本「郡」作「都」,魏書作「郡」。按郡指河東郡,作「都」誤,今據改。大道北,至今名爲孝女冢。
滎陽刁思遵妻者,魯氏女也。始笄爲思遵所聘,未踰月而思遵亡。其家矜其少寡,許嫁已定,魯聞之,以死自誓。父母不達其志,遂經郡訴,稱刁氏吝護寡女,不使歸寧。魯乃與老姑徒步詣司徒府,自告情狀。普泰初,有司聞奏,節閔詔本司依式標榜。
西魏武功縣孫道溫妻趙氏者,安平人也。万俟醜奴之反,圍岐州,久之無援。趙乃謂城中婦女曰:「今州城方陷,義在同憂。」遂相率負土,晝夜培城,城竟免賊。大統六年,贈夫岐州刺史,贈趙安平縣君。
河北孫神妻陳氏者,河北郡人也。神當遠戍,主吏配在夏州,意難其遠,有孤兄子,欲以自代。陳曰:「爲國征戍,道路遼遠,何容身不肯行,以孤姪自代!天下物議,誰其相許?」神感其言,乃自行。在戍未幾,便喪。槥柩至,陳望而哀慟,一哭而卒。文帝詔表其閭。
隋蘭陵公主字阿五,文帝第五女也。美姿容,性婉順,帝於諸女中,特所鍾愛。初嫁儀同王奉孝,奉孝卒,適河東柳述,時年十八。諸姊並驕踞,主獨折節遵婦道,事舅姑甚謹,遇疾必親奉湯藥。帝聞之大悅,由是述漸見寵遇。
初,晉王廣欲以主配其妃弟蕭瑒,文帝將許之,後遂適述,晉王因不悅。及述用事,彌惡之。文帝崩,述徙嶺表。煬帝令主與述離絕,將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復朝謁,表求免主號,與述同徙。帝大怒曰:「天下豈無男子,欲與述同徙邪?」主曰:「先帝以妾適柳家,今其有罪,妾當從坐。」帝不悅,主憂憤卒,時年三十二。臨終上表,生不得從夫死,乞葬柳氏。帝覽表愈怒,竟不哭,葬主於洪瀆川,資送甚薄,朝野傷之。
南陽公主者,煬帝長女也。美風儀,有志節。十四嫁於許國公宇文述子士及,以謹厚聞。述病且卒,主親調飲食,手自奉上,世以此稱之。及宇文化及弒逆,公主隨至聊城,而化及爲竇建德所敗,士及自濟北西歸大唐。時隋代衣冠引見建德,莫不惶懼失常,唯主神色自若。建德與語,主自陳國破家亡,不能報怨雪恥,淚下盈襟,聲辭不輟,情理切至。建德及觀聽者,莫不爲之動容隕涕,咸敬異焉。及建德誅化及,時主有一子名禪師,年且十歲。建德遣武賁郎將於士澄謂主曰:諸本「澄」作「證」,隋書卷八0南陽公主傳作「澄」。按本書卷十二、隋書卷三煬帝紀大業元年三月見於士澄,今據改。「宇文化及躬行弒逆,今將族滅其宗。公主之子,法當從坐,若不能割愛,亦聽留之。」主泣曰:「武賁既是隋室貴臣,此事何須見問?」建德竟殺之。公主尋請建德,剃髮爲尼。
及建德敗,將歸西京,復與士及遇於東都。主不與相見。士及就之,請復爲夫妻。主拒曰:「我與君讎家,今恨不能手刃君者,但謀逆之際,北、殿二本「但」作「以」,百衲本、南本、汲本作「且」,隋書作「但」,通志卷一八五南陽公主傳作「但以」。按「且」乃「但」之訛,今據隋書改。君不預知耳。」固與告絕。士及固請,主怒曰:「必就死,可相見也!」士及知不可屈,乃拜辭而去。
襄城王恪妃者,循州刺史柳旦女也。妃姿貌端麗,年十餘,以良家子合相,見聘爲妃。未幾而恪被廢,妃修婦道,事之愈敬。煬帝嗣位,復徙邊,帝令使者殺之於道。恪與辭決,妃曰:「若王死,妾誓不獨生。」於是相對慟哭。恪死,棺歛訖,妃謂使者曰:「妾誓與楊氏同穴,若身死得不別埋,君之惠也。」遂撫棺號慟,自經而卒。見者莫不流涕。
華陽王楷妃者,黃門侍郎、龍涸縣公河南元巖女也。巖明敏有器幹,煬帝嗣位,坐與柳述連事,除名徙南海。後會赦還長安,有人譖巖逃歸,收殺之。妃有姿色,性婉順,初以選爲妃,未幾而楷被幽廢。妃事楷愈謹,每見楷有憂懼色,輒陳義理以慰諭之,楷甚敬焉。
及江都之亂,楷遇害,宇文化及以妃賜其黨元武達。初以宗族禮之,置之別舍。後因醉而逼之,妃自誓不屈。武達怒,撻之百餘,詞色彌厲。元自毀其面,血淚俱下,武達釋之。妃謂其徒曰:「我不能早死致命,將見侵辱,我之罪也。」因不食而卒。
譙國夫人洗氏者,高涼人也。世爲南越首領,部落十餘萬家。夫人幼賢明,在父母家,撫循部眾,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每勸宗族爲善,由是信義結於本鄉。越人俗好相攻擊,夫人兄南梁州刺史挺恃其富強,侵掠傍郡,嶺表苦之。夫人多所規諫,由是怨隙止息,海南儋耳歸附者千餘洞。
梁大同初,羅州刺史馮融聞夫人有志行,爲其子高涼太守寶聘以爲妻。融本北燕苗裔也。初,馮弘之南投高麗也,諸本脫「高麗也」三字,據隋書卷八0、通志卷一八五譙國夫人傳補。馮弘投高麗,見本書卷九三北燕傳。遣融大父業以三百人浮海歸宋,因留于新會。自業及融,三世爲守牧,他鄉袞旅,號令不行。至是,夫人誡約本宗,諸本脫「是」字,據隋書、通志補。使從百姓禮。每與夫寶,參決辭訟,首領有犯法者,雖是親族,無所縱捨。自此,政令有序,人莫敢違。
後遇侯景反,廣州都督蕭勃徵兵援臺,高州刺史李遷仕據大皋口,遣召寶。寶欲往,夫人疑其反,止之。數日,遷仕果反,遣主帥杜平虜率兵入灨石。寶以告,夫人曰:「平虜入灨,與官兵相拒,勢未得還,遷仕在州,無能爲也。宜遣使詐之,云:『身未敢出,欲遣婦往參。』彼必無防慮。我將千餘人,步擔雜物,唱言輸賧,得至柵下,賊亦可圖。」從之。遷仕果大喜,覘夫人眾皆擔物,不設備。夫人擊之,大捷。因總兵與長城侯陳霸先會于灨石。還謂寶曰:「陳都督極得眾心,必能平賊,君厚資給之。」
及寶卒,嶺表大亂,夫人懷集百越,數州晏然。陳永定二年,其子僕年九歲,遣帥諸首領朝于丹陽,拜陽春郡守。後廣州刺史歐陽紇謀反,召僕至南海,誘與爲亂。僕遣使歸告夫人,夫人曰:「我爲忠貞,經今兩代,不能惜汝負國。」遂發兵拒境,紇徒潰散。僕以夫人之功,封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將,轉石龍太守。詔使持節冊夫人爲高涼郡太夫人,賚繡幰油絡駟馬安車一乘,給鼓吹一部,并麾幢旌節,一如刺史之儀。至德中,僕卒。
後陳國亡,嶺南未有所附,數郡共奉夫人,號爲聖母。隋文帝遣總管韋洸安撫嶺外,陳將徐璒以南康拒守,洸不敢進。初,夫人以扶南犀杖獻陳主,至此,晉王廣遣陳主遺夫人書,諭以國亡,命其歸化,并以犀杖及兵符爲信。夫人見杖,驗知陳亡,集首領數千人,盡日慟哭。遣其孫魂,帥眾迎洸。洸至廣州,嶺南悉定。表魂爲儀同三司,冊夫人爲宋康郡夫人。
未幾,番禺人王仲宣反,圍洸,進兵屯衡嶺。夫人遣其孫暄帥師援洸。時暄與逆黨陳佛智素相友,故遲留不進。夫人大怒,遣使執暄繫州獄,又遣孫盎討佛智斬之。進兵至南海,與鹿愿軍會,共敗仲宣。夫人親被甲,乘介馬,張錦傘,領彀騎,衛詔使裴矩巡撫諸州。其蒼梧首領陳坦、岡州馮岑翁、梁化鄧馬頭、籐州李光略、羅州龐靖等皆來參謁。還令統其部落,嶺南悉定。帝拜盎爲高州刺史,仍赦出暄,拜羅州刺史,追贈寶爲廣州總管,封譙國。夫人幕府署長史已下官屬,隋書「譙國」下有「公,冊夫人爲譙國夫人,以宋康邑迴授僕妾洗氏,仍開譙國」二十三字。按此乃因上下兩「譙國」而誤脫。但從「譙國」下斷句也勉強可通,今不補。給印章,聽發部落、六州兵馬,若有機急,便宜行事。降敕書褒美,賜物五千段。皇后以首飾及宴服一襲賜之。夫人並盛於金篋,并梁、陳賜物,各藏于一庫。每歲時大會,皆陳于庭,以示子孫曰:「汝等宜盡赤心向天子。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賜物具存,此忠孝之報。」
時番州總管趙訥貪虐,諸俚獠多有亡叛。夫人遣長史張融上封事,論安撫之宜,并言訥罪狀。上遣推訥,得其贓,竟致於法。敕委夫人招慰亡叛,夫人親載詔書,自稱使者,歷十餘州,宣述上意,諭諸俚獠,所至皆降。文帝賜夫人臨振縣湯沐邑一千五百戶,贈僕爲崖州總管,平原郡公。仁壽初,卒,諡爲誠敬夫人。
鄭善果母崔氏者,清河人也。年十三,適滎陽鄭誠,生善果。周末,誠討尉遲迥,力戰死于陣。母年二十而寡,父彥穆欲奪其志,母抱善果曰:「婦人無再見男子之義。諸本無「見」字,隋書卷八0鄭善果母傳有。通志卷一八五作「婦人無再適人之義」。按無「見」字文義不通,今從隋書補。且鄭君雖死,幸有此兒,棄兒爲不慈,背死夫爲無禮。寧當割耳剪髮,以明素心。違禮滅慈,非敢聞命。」
善果以父死王事,年數歲,拜使持節、大將軍,襲爵開封縣公。開皇初,進封武德郡公。年十四,授沂州刺史。轉景州刺史,尋爲魯郡太守。母性賢明,有節操,博涉書史,通曉政事。每善果出聽事,母輒坐胡床,於鄣後察之。聞其剖斷合理,歸則大悅,即賜之坐,相對談笑;若行事不允,或妄嗔怒,母乃還堂,蒙袂而泣,終日不食。善果伏於床前,不敢起。母方起謂之曰:「吾非怒汝,乃愧汝家耳。吾爲汝家婦,獲奉灑掃,知汝先君忠勤之士也,守官清恪,未嘗問私,以身徇國,繼之以死。吾亦望汝,副其此心。汝既年小而孤,吾寡婦耳,有慈無威,使汝不知禮訓,何可負荷忠臣之業乎!汝自童子襲茅土,汝今位至方岳,豈汝身致之邪?不思此事,而妄加嗔怒,心緣驕樂,墮於公政。內則墜爾家風,或失亡官爵;外則虧天下法,以取罪戾。吾死日何面目見汝先人於地下乎!」
母恒自紡績,每自夜分而寢。善果曰:「兒封侯開國,位居三品,秩俸幸足,母何自勤如此?」答曰:「吁!汝年已長,吾謂汝知天下理,今聞此言,公事何由濟乎?今秩俸乃天子報汝先人殉命也,當散贍六姻,爲先君之惠,妻子奈何獨擅其利以爲貴乎!又絲枲紡績,婦人之務,上自王后,下及大夫士妻,各有所製,若墮業者,是爲驕逸。吾雖不知禮,其可自敗名乎!」
自初寡便不御脂粉,常服大練。性又節儉,非祭祀賓客之事,酒肉不妄陳其前。靜室端居,未嘗輒出門閭。內外姻戚有吉凶事,但厚加贈遺,皆不詣其門。非自手作及莊園祿賜所得,雖親族禮遺,悉不許入門。善果歷任州郡,內自出饌於衙中食之。公廨所供,皆不許受,悉用修理公宇,及分僚佐。善果亦由此克己,號爲清吏。煬帝遣御史大夫張衡勞之,考爲天下最。徵授光祿卿。其母卒後,善果爲大理卿,漸驕恣,公清平允,遂不如疇昔焉。
孝女王舜者,趙郡人也。父子春,與從兄長忻不協,齊亡之際,長忻與其妻同謀殺子春。舜時年七歲,有二妹,粲年五歲,璠年二歲,並孤苦,寄食親戚。舜撫育二妹,恩義甚篤。而舜陰有復讎之心,長忻殊不爲備。姊妹俱長,諸本脫「姊」字,據隋書卷八0孝女王舜傳補。親戚欲嫁之,輒拒不從。乃密謂二妹曰:「我無兄弟,致使父讎不復,吾輩雖女子,何用生爲!我欲共汝報復,汝竟何如?」隋書「竟」作「意」,是。二妹皆垂泣曰:「唯姊所命。」夜中,姊妹各持刀踰牆入,手殺長忻夫婦,以告父墓,因詣縣請罪。姊妹爭爲謀首,州縣不能決。文帝聞而嘉歎,特原其罪。
韓覬妻于氏者,河南人也,字茂德。父寔,周大左輔。于氏年十四,適於覬。雖生長膏腴,家門鼎貴,而動遵禮度,躬自儉約,宗黨敬之。年十八,覬從軍沒,于氏哀毀骨立,慟感行路,每朝夕奠祭,皆手自捧持。及免喪,其父以其幼少無子,欲嫁之,誓不許。遂以夫孽子世隆爲嗣,身自撫育,愛同己生,訓導有方,卒能成立。自孀居以後,唯時或歸寧,至於親族之家,絕不來往。有尊卑就省謁者,諸本脫「卑」字,據隋書卷八0韓覬妻傳補。送迎皆不出戶庭。蔬食布衣,不聽聲樂,以此終身。隋文帝聞而嘉歎,下詔褒美,表其門閭。長安中號爲節婦門,終于家。
陸讓母馮氏者,上黨人也。性仁愛,有母儀。讓即其孽子也,開皇末,爲播州刺史。隋書卷八0陸讓母傳作「仁壽中爲番州刺史」,通志卷一八五作「開皇末,爲番州刺史」。按隋志無「播州」。隋書卷三0南海郡注云:「仁壽元年,置番州。」蓋因番禺得名。州既置於仁壽初,則開皇末不應有番州刺史,疑當從隋書。數有聚斂,贓貨狼籍,爲司馬所奏。案覆得實,將就刑。馮氏蓬頭垢面,詣朝堂數讓罪。於是流涕嗚咽,親持盃粥,勸讓食。既而上表求哀,詞情甚切,上愍然爲之改容。獻皇后甚奇其意,致請於上。書侍御史柳彧進曰:「馮氏母德之至,有感行路,如或戮之,何以爲勸?」上於是集京城士庶於朱雀門,遣舍人宣詔曰:「馮氏以嫡母之德,足爲世範,慈愛之道,義感人神,特宜矜免,用獎風俗。讓可減死除名。」復下詔褒美之,賜物五百段,集命婦與馮相識,以旌寵異。
劉昶女者,河南長孫氏婦。昶在周尚公主,爲上柱國、彭國公,位望甚顯。與隋文帝有舊,及受禪,甚見親禮。歷左武衛大將軍、慶州總管。
其子居士爲千牛備身,不遵法度,數得罪。上以昶故,每原之。居士轉恣,每大言曰:「男兒要當辮頭反縛,蘧蒢上作獠舞。」取公卿子弟膂力雄健者,輒將歸家,以車輪括其頸而棒之,殆死,能不屈者,稱爲壯士,釋而與之交。黨與三百人,其趫捷者號爲餓鶻隊,武力者號爲蓬轉隊。韝鷹紲犬,連騎道中,毆擊路人,多所侵奪。長安市里,無貴賤見者辟易。至於公卿妃主,亦莫敢與校。其女則居士姊也,每垂泣誨之,居士不改,至破家產。昶年高,奉養甚薄。其女時寡居,哀昶如此,每歸寧于家,躬勤紡績,以致其肥鮮。
有人告居士與其徒遊長安城,登故未央殿基,向南坐,前後列隊,意有不遜。每相約曰:「當作一死耳。」又時有人言居士遣使引突厥,令南寇,當於京師應之。上謂昶曰:「今日事當如何?」昶猶恃舊恩,不自引咎,直前曰:「黑白在于至尊。」上大怒,下昶獄,捕居士黨與。憲司又奏昶事母不孝。其女知昶必不免,不食者數日。每親調飲食,手自捧持,詣大理餉父。見獄卒,跪以進之,歔欷嗚咽,見者傷之。居士斬,昶賜死于家。詔百僚臨視,時其女絕而復蘇者數矣,公卿慰喻之。其女言父無罪,坐子及禍。詞情哀切,人皆不忍聞見。遂布衣蔬食,以終其身。上聞歎曰:「吾聞衰門之女,興門之男,固不虛也。」
鍾士雄母蔣氏者,臨賀人也。士雄仕陳,爲伏波將軍。陳主以士雄嶺南酋帥,慮其反覆,留蔣氏於都下。及晉王廣平江南,以士雄在嶺表,欲以恩義致之,遣蔣氏歸臨賀。既而同郡虞子茂、鍾文華等作亂攻城,遣召士雄,士雄將應之。蔣氏謂曰:「汝若背德忘義,我當自殺於汝前。」士雄遂止。蔣氏復爲書與子茂等,諭以禍福。子茂不從,尋爲官軍所敗。上聞蔣氏甚異之,封安樂縣君。
時伊州寡婦胡氏者,隋書卷八0鍾士雄母傳「伊」作「尹」。按隋書地理志中河南郡陸渾縣及襄城郡見伊州,此州在今河南境內。地理志下鬱林郡見尹州,此州在今廣西境內。下文云「江南之亂,諷諭宗黨,守節不從叛逆」,則作「尹州」是。不知何許人妻,甚有志節,爲邦族所重。江南之亂,諷諭宗黨,守節不從叛逆,封爲密陵郡君。
孝婦覃氏者,上郡鍾氏婦也。與夫相見未幾而夫死,時年十八,事後姑以孝聞。數年間,姑及伯叔皆相繼死。覃氏家貧,無以葬,躬自節儉,晝夜紡績,十年而葬八喪,爲州里所敬。文帝聞而賜米百石,表其門閭。
元務光母盧氏者,范陽人也。少好讀書,造次必以禮。盛年寡居,諸子幼弱,家貧不能就學,盧氏每親自教授,勗以義方。漢王諒反,遣將綦良往山東略地,良以務光爲記室。及良敗,慈州刺史上官政簿籍務光家。見盧氏,逼之。盧氏以死自誓。政凶悍,怒甚,以燭燒其面。盧氏執志彌固,竟不屈節。
裴倫妻柳氏者,河東人也,少有風訓。大業末,倫爲渭源令,爲賊薛舉所陷,倫遇害。柳氏時年四十,有二女及兒婦三人,皆有美色。柳氏謂曰:「我輩遭逢禍亂,汝父已死,我自念不能全汝。我門風有素,義不受辱於群賊。我將與汝等同死,如何?」女等垂泣曰:「唯母所命。」柳氏遂自投於井,其女及婦相繼而下,皆死井中。
趙元楷妻崔氏者,清河人也,甚有禮度。隋末宇文化及之反,元楷隨至河北。將歸長安,至滏口遇盜,僅以身免。崔氏爲賊所拘,請以爲妻。崔氏曰:「我士大夫女,爲僕射子妻,今日破亡,自可即死,終不爲賊婦。」群賊毀裂其衣,縛於床簀之上,將陵之。崔氏懼爲所辱,詐之曰:「今力已屈,當受處分。」賊遂釋之。妻因取賊刀倚樹而立曰:「欲殺我,任加刀鋸;若覓死,可來相逼。」賊大怒,亂射殺之。
論曰:婦人主織紝中饋之事,其德以柔順爲先,斯乃舉其中庸,未臻其極者也。至於明識遠圖,貞心峻節,志不可奪,唯義所高,考之圖史,亦何代而無之哉!魏隋所敘列女,凡三十四人。自王公妃主,下至庶人女妻,蓋有質邁寒松,心踰匪石,或忠壯誠懇,或文采可稱。雖子政集之於前,元凱編之於後,比其美節,亦何以尚茲。故知蘭玉芳貞,蓋乃稟其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