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稱:「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蓋士之成名,在斯二者。故古人以天下爲大,方身則輕;生爲重矣,比義則輕。然則死有重於太山,貴其理全也;生有輕於鴻毛,重其義全也。故生無再得,死不可追,而仁道不遠,則殺身以徇;義重於生,則捐軀而踐。龍逢殞命於夏癸,比干竭節於商辛,申蒯斷臂於齊莊,弘演納肝於衛懿,漢之紀信、欒布,晉之向雄、嵇紹,並不憚於危亡,以蹈忠貞之節。雖功未存於社稷,力無救於顛墜,然視彼苟免之徒,貫三光而洞九泉矣。凡在立名之士,莫不庶幾焉。然至臨難忘身,見危授命,雖斯文不墜,而行之蓋寡。固知士之所重,信在茲乎。非夫內懷鐵石之心,外負陵霜之節,孰能行之若命,赴蹈如歸者乎!自魏訖隋,年餘二百,若迺歲寒見松柏,疾風知勁草,千載之後,懍懍猶生。豈獨聞彼伯夷,懦夫立志,亦冀將來君子,有所庶幾。
魏書序于什門、段進、石文德、汲固、王玄威、婁提、劉渴侯、朱長生、馬八龍、門文愛、晁清、劉侯仁、石祖興、邵洪哲、王榮世、胡小彪、孫道登、李几、張安祖、王閭以爲節義傳,今又檢得郭琰、沓龍超、乙速孤佛保,及周書孝節傳李棠、杜叔毗附之。又案齊書不立此篇,而隋書序劉弘、皇甫誕、諸本脫「甫」字,據隋書卷七一誠節傳補。游元、馮慈明、張須陀、楊善會、獨孤盛、元文都、盧楚、劉子翊、堯君素爲誠節傳。今皇甫誕、馮慈明、獨孤盛、元文都各附其家傳,諸本無「皇甫誕」三字。按皇甫誕本書附於卷七0皇甫璠傳,不在此卷。此序誤脫,今據補。其餘並附此篇,又檢取隋書孝義傳郎方貴、郭世儁亦附之,以備節義傳云。
于什門,代人也。魏明元時爲謁者,使喻馮跋。及至和龍,住外不入,使謂跋曰:「大魏皇帝有詔,須馮主出受,然後敢入。」跋使人牽逼令入。見跋不拜,跋令人按其項。什門曰:「馮主拜受詔,吾自以賓主致敬,何須苦見逼也?」與跋往復,聲氣厲然,初不撓屈。既而跋止什門。什門於群眾中回身背跋,披袴後襠以辱之。既而拘留,隨身衣裳,敗壞略盡,蟣虱被體。跋遺以衣服,拒而不受。歷二十四年。
後馮弘上表稱臣,乃送什門歸。拜書侍御史。太武下詔褒美,比之蘇武,賜羊千口、帛千匹,進爲上大夫,策告宗廟,班示天下。
段進,不知何許人也。太武初,爲白道守將。蠕蠕大檀入塞,圍之,力屈被執。進抗聲大罵,遂爲賊殺。帝愍之,追贈安北將軍,賜爵顯美侯,諡曰莊。
石文德,中山蒲陰人也。有行義。真君初,縣令黃宣在任喪亡。宣單貧,無期親。文德祖父苗以家財殯葬,持服三年。奉養宣妻二十餘載,及亡,又衰絰斂祔,率禮無闕。自苗逮文德,刺史守令卒官者,制服送之。五世同居,閨門雍睦。
又梁州上言,天水白石縣人趙令安、孟蘭強等四世同居,行著州里。詔並標牓門閭。
汲固,東郡梁城人也。爲兗州從事。刺史李式坐事被收,按本書卷三三李順傳,式乃西兗州刺史。下文「後高祐爲兗州刺史」,據本書卷三一高祐傳,也是西兗州。本傳「兗」上並脫「西」字。此西兗州治於滑臺,北魏道武帝天興中置。本名兗州,及獻文帝天安元年,宋將畢眾敬以治於瑕丘之兗州歸魏,才冠以「西」字。吏人皆送至河上。時式子憲生始滿月。式大言於眾曰:「程嬰、杵臼何如人也?」固曰:「今古豈殊!」遂便潛還不顧,徑來入城,於式婦閨抱憲歸藏。及捕者收憲,屬有一婢產男,母以婢兒授之。事尋泄,固乃攜憲逃遁,遇赦始歸。憲即爲固長育,至十餘歲,恒呼固夫婦爲郎婆。後高祐爲兗州刺史,嘉固節義,以爲主簿。
王玄威,恒農北陝人也。獻文崩,玄威立草廬於州城門外,衰裳蔬粥,哭踴無時。刺史苟頹以事表聞。詔令問狀,云:「先帝澤被蒼生,玄威不勝悲慕,戀心如此,不知禮式。」詔問玄威,欲有所訴,聽爲表列。玄威云:「聞諱悲號,竊謂臣子同例,無所求謁。」及至百日,乃自竭家財,設四百人齋會。忌日,又設百僧供。至大除日,詔送白紬袴褶一具與玄威釋服,下州令表異焉。
婁提,代人也。獻文時,爲內三郎。獻文暴崩,提謂人曰:「聖主昇遐,安用活爲!」遂引佩刀自刺,幾死。文明太后詔賜帛二百匹。
時有敕勒部人蛭拔寅,兄地于坐盜食官馬,依制命死。拔寅自誣己殺,兄又云實非弟殺。兄弟爭死,辭不能定。孝文詔原之。
劉渴侯,不知何許人也。稟性剛烈。太和中,爲徐州後軍,以力死戰,眾寡不敵,遂禽。瞋目大罵,終不降屈,爲賊所殺。孝文贈立忠將軍、平州刺史、上庸侯,賜絹千匹、穀千斛。
有嚴季者亦爲軍校尉,與渴侯同殿,勢窮被執,終不降屈。後得逃還,除立節將軍,賜爵五等男。
朱長生、按本書卷九八高車傳作「可足渾長生」。于提者,並代人也。孝文時,長生爲員外散騎常侍,與提俱使高車。既至,高車王阿伏至羅責長生等拜,長生拒之。阿伏至羅乃不以禮待。長生以金銀寶器奉之,至羅既受獻,長生曰:「爲臣內附,宜盡臣禮,何得口云再拜,而實不拜。」呼出帳,命眾中拜。阿伏至羅慚其臣下,大怒曰:「帳中何不教我拜,而辱我於大眾?」奪長生等獻物,內之叢石,兵脅之曰:「爲我臣則活,不降則殺汝!」長生與于提瞋目厲聲責之曰:「我爲鬼,不爲汝臣!」阿伏至羅大怒,絕其飲食。從者三十人皆求阿伏至羅,乃給以肉酪。長生與提又不從,乃各分徙之。三歲乃放還。孝文以長生等守節,遠同蘇武,拜長生河內太守,提隴西太守,並賜爵五等男,從者皆爲令長。
馬八龍,武邑武強人也。輕財重義。友人武遂縣尹靈哲在軍喪亡,八龍聞即奔赴,負屍而歸,以家財殯葬,爲制緦麻,撫其孤遺,恩如所生。州郡表列,詔表門閭。
門文愛,汲郡山陽人也。早孤,供養伯父母以孝謹聞。伯父亡,服未終,伯母又亡。文愛居喪持服六年,哀毀骨立。鄉人魏仲賢等相與標其孝義。
晁清,遼東人也。祖暉,濟州刺史、潁川公。清襲祖爵,例降爲伯。爲梁城戍將,梁師攻圍,糧盡城陷。清抗節不屈,爲賊所殺。宣武褒美,贈樂陵太守,諡曰忠。子榮賓襲。
劉侯仁,豫州人也。城人白早生殺刺史司馬悅,據城南叛。悅息朏,走投侯仁。賊雖重加購募,又嚴其捶撻,侯仁終無漏泄。朏遂免禍。事寧,有司奏其操行,請免府籍,敘一小縣。詔可。
石祖興,常山九門人也。太守田文彪、縣令和真等喪亡,祖興自出家絹二百餘匹,營護喪事。州郡表列。孝文嘉之,賜爵二級爲上造。後拜寧陵令,卒。吏部尚書李韶奏其節義,請加賜諡,以獎來者。靈太后令如所奏。有司諡曰恭。
邵洪哲,上谷沮陽人也。縣令范道榮先自朐城歸款,以除縣令。道榮鄉人徐孔明妄經公府,訟道榮非勳,道榮坐除名。羇旅孤貧,不能自理。洪哲不勝義憤,遂代道榮詣京師,明申曲直,經歷寒暑,不憚劬勞。道榮卒得復雪。
又北鎮反亂,道榮孤單,無所歸附。洪哲兄伯川復率鄉人來相迎接,送達幽州。道榮感其誠節,訴省申聞。詔下州郡,標其里閭。
王榮世,陽平館陶人也。爲三城戍主、方城縣子。梁師攻圍,力窮,知不可全,乃先焚府庫,後殺妻妾。及賊陷城,與戍副鄧元興等俱以不屈被害。明帝下詔,褒美忠節,進榮世爵爲伯,贈齊州刺史;元興開國子,贈洛州刺史。
胡小彪,魏書卷八七節義傳「彪」作「虎」。按胡小虎亦見魏書卷七0傅豎眼傳。北史避唐諱改。河南河陰人也。少有武氣。正光末,爲統軍於晉壽。孝昌中,梁將樊文熾等寇邊。益州刺史邴虯遣長史和安固守小劍,文熾圍之。虯命小彪與統軍崔珍寶同往防拒。文熾掩襲小彪、珍寶並禽之。文熾攻小劍未陷,乃將珍寶至城下,使謂和安曰:「南軍強盛,北救不來,豈若歸款,取其富貴?」和安命射之,乃退。復逼小彪與和安交言。小彪乃慷慨謂安曰:「我柵不防,爲賊所虜。觀其兵士,勢不足言,努力堅守,魏行臺、傅梁州遣將已至。」諸本「傅」作「傳」,通鑑卷一五0作「傅」。胡注云:「魏行臺,子建。傅梁州,豎眼。」按傅豎眼任梁州刺史,見魏書卷七0本傳。胡注是,今據改。賊以刀毆擊,言不得終,遂害之。三軍無不歎其壯節,哀其死亡。賊尋奔敗,禽其次將蕭世澄、陳文緒等一十一人。行臺魏子建壯其氣概,啟以世澄購其屍柩,乃獲骸骨歸葬之。
孫道登,彭城呂縣人也。永安初,爲梁將韋休等所虜。面縛臨刃,巡遠村塢,令其招降鄉曲。道登厲聲唱呼:「但當努力,賊無所能!」賊遂屠戮之。
又荊州被圍,行臺宗靈恩遣使宗女等四人入城曉喻,爲賊將所獲。執女等巡城,令其改辭。女等大言:「天軍垂至,堅守莫降。」賊忿,各刳其腹,然後斬首。二州表其節義。道登等並賜五品郡、五等子爵,聽子弟承襲,遣使詣所在弔祭。
李几,博陵安平人也。七世共居同財。家有二十二房,一百九十八口,長幼濟濟,風禮著聞。至於作役,卑幼競集。鄉里嗟美,標其門閭。
張安祖,河陽人也。襲世爵山北侯。時有元承貴,曾爲河陽令,家貧,且赴尚書求選,逢天寒甚,遂凍死路側。一子年幼,停屍門巷,棺殮無託。安祖悲哭盡禮,買木爲棺,手自營作,殮殯周給。朝野嘉歎。尚書聞奏,標其門閭。
王閭,北海密人也。數世同居,有百口。又太山劉業興,四世同居,魯郡蓋俊,六世同居,並共財產,家門雍睦。鄉里敬異。有司申奏,皆標門閭。
郭琰字神寶,京槃人也。少喪父,事母以孝聞。孝武帝之居藩邸,琰以通俠被知。及即位,封新豐縣公,除洛州刺史。孝武西入,改封馮翊郡公,授行臺尚書、潼關大都督。大統中,齊神武遣大都督竇泰襲恒農。時琰爲行臺,眾少戰敗,乃奔洛州。至刺史泉仚城守力窮,城將陷,乃仰天哭曰:「天乎!天乎!何由縱此長蛇,而不助順也?」言發涕流,不能自止。兵士見之,咸自厲憤。竟爲東魏將高敖曹所禽。復謂敖曹曰:「天子之臣,乃爲賊所執。」敖曹素聞其名,義不殺之,送於并州。見齊神武,言色不屈,見害。
沓龍超,晉壽人也。性尚義俠,少爲鄉里所重。永熙中,梁將樊文熾來寇益州,刺史傅和孤城固守。龍超每出戰,輒破之。時攻圍既久,糧矢方盡,刺史遣龍超夜出,請援於漢中,遂爲文熾所得。許以封爵,使告城中曰:「外無援軍,宜早降。」乃置龍超於攻樓上。龍超乃告刺史曰:「援軍數萬,近在大寒。」文熾大怒,火炙殺之,至死,辭氣不撓。大統二年,詔贈龍驤將軍、巴州刺史。
乙速孤佛保,北秀容胡酋也。少驍武,善射。孝武帝時,爲直閤將軍。從入關,封蒲子縣公,并賜弓矢。大統初,梁將蘭欽來寇,遂陷漢中。佛保時爲都督,統兵力戰。知將敗,乃先城未陷,仰天大哭曰:「此馬吾常所乘,此弓矢天恩賜我,豈可令賊得吾弓馬乎!」遂斬馬及弓,自刎而死。三軍莫不壯之。黃門郎趙僧慶時使漢中,聞,乃收運其屍致長安。天子歎感,詔著作錄之。
李棠字長卿,勃海蓨人也。祖伯貴,魏宣武時,官至魯郡守。有孝行,居父喪,哀戚過禮,遂以毀卒。宣武嘉之,贈勃海相。父元冑,員外散騎侍郎。
棠幼孤,好學,有志操。高仲密爲北豫州刺史,請棠爲掾。仲密將圖西附。時東魏又遣鎮城奚壽興典兵事。仲密遂與棠謀殺壽興,率其眾據城,遣棠詣關中歸款。周文嘉之,封廣宗縣公,位給事黃門侍郎,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散騎常侍。
從魏安公尉遲迥伐蜀,棠乃應募喻之。既入成都,蕭撝問迥軍中委曲,棠不對。撝乃苦辱之。棠曰:「我王者忠臣,有死而已,義不爲爾移志也。」遂害之。子敞嗣。
杜叔毗字子弼,其先京兆杜陵人也,徙居襄陽。父漸,梁邊城太守。
叔毗早歲而孤,事母以孝聞。仕梁,爲宜豐侯蕭脩府中直兵參軍。周文令大將軍達奚武圍脩於南鄭,脩令叔毗詣闕請和。周文見而禮之。使未及還,而脩中直兵曹策、參軍劉曉謀以城降武。時叔毗兄君錫爲脩中記室參軍,從子映錄事參軍,映弟晰中直兵參軍,各領部曲。策等忌之,懼不同己,遂誣以謀叛,擅加害焉。脩尋討策等禽之。諸本脫「脩」字,據周書卷四六杜叔毗傳補。城降。策至長安,叔毗朝夕號泣,具申冤狀。朝議以事在歸附之前,不可追罪。叔毗志在復讎,然恐坐及其母。母曰:「汝兄橫罹禍酷,痛切骨髓。若曹策朝死,吾以夕歿,亦所甘心。汝何疑焉?」叔毗拜受母言,後遂白日手刃策於京城,斷首刳腹,解其支體,然後面縛請就戮焉。周文嘉其志氣,特命舍之。遭母憂,哀毀骨立,殆不勝喪。服闋,晉公護辟爲中外府樂曹參軍。累遷陝州刺史。周書「陝」作「硤」。按隋書地理志下,硤州即夷陵郡,與江陵相近,故杜叔毗得參與宇文直攻陳之役。疑作「陝」誤。
後從衛國公直南討,軍敗,爲陳人所禽。陳人將降之,叔毗辭色不撓,遂被害。子廉卿。
劉弘字仲遠,彭城叢亭里人也。少好學,有羈檢,重節概。仕齊,位西楚州刺史。齊亡,周武帝以爲本郡太守。及隋文帝平陳,以行軍長史從總管吐萬緒度江,加上儀同,封濩澤縣公,拜泉州刺史。會高智慧亂,以兵攻州。弘城守,糧盡,煮犀甲腰帶及剝樹皮食之,一無離叛。賊欲降之,弘抗節彌厲。城陷,爲賊所害。文帝聞而嘉歎者久之,賜物二千段。子長信,襲其官爵。
元少聰敏。仕周,歷壽春令、譙州司馬,俱有能名。開皇中,爲殿內侍御史。煬帝嗣位,遷尚書度支郎。遼東之役,領左驍衛長史,爲蓋牟道監軍,拜朝請大夫,兼書侍御史。宇文述等九軍敗績,帝令元主其獄。述時貴倖,勢傾朝廷,遣家僮造元,有所請屬,元不之見。他日,案述逾急,仍以屬請狀劾之。帝嘉其公正,賜朝服一襲。
後奉使黎陽督運。楊玄感作逆,告以情。元引正義責之,遂見困,竟不屈節,見害。帝甚嘉之,贈銀青光祿大夫,拜其子仁宗爲正議大夫、弋陽郡通守。
張須陀,弘農閿鄉人也。性剛烈,有勇略。弱冠從史萬歲討西爨,以功授儀同。後從楊素擊平漢王諒,加開府。大業中,爲齊郡贊務。會興遼東之役,歲饑,須陀將開倉賑給。官屬咸曰:「須待詔敕。」須陀曰:「如待報至,當委溝壑。吾若以此獲罪,死無所恨。」先開倉而後狀。帝嘉而不責。
天下既承平日久,多不習兵。須陀獨勇決善戰,又長撫馭,得士卒心,號爲名將。時賊帥王薄北連豆子䴚賊孫宣雅、石祗闍、郝孝德等,眾十餘萬,攻章丘。須陀大破之,露布以聞。帝大悅,優詔褒揚,令使者圖畫其形容奏之。其年,賊裴長才、石子河等奄至城下,須陀與戰,長才敗走。後數旬,賊帥秦君弘、郭方預等圍北海,須陀倍道而進,大敗之。司隸刺史裴操之上狀,帝遣使勞問之。
十年,賊左孝友屯蹲狗山,須陀列八營以逼之。孝友窘迫,面縛來降。其黨解象、王良、鄭大彪、李脘等眾各萬計,須陀悉平之,威振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俄而賊盧明月眾十餘萬將寇河北,次祝阿。須陀邀擊,殺數千人。賊呂明星、師仁泰、霍小漢等眾各萬餘,擾濟北,須陀擊走之。尋將兵拒東郡賊翟讓,前後三十餘戰,每破走之。轉滎陽通守。
時李密說讓取洛口倉,遂逼滎陽。須陀拒之,讓懼而退,須陀乘之。密先伏數千人邀擊之,須陀敗,被圍,潰圍輒出,諸本「潰」下脫「圍」字,據隋書卷七一、通志卷一六六張須陀傳補。左右不能盡出,復入救之,往來數四,眾皆敗。乃仰天歎曰:諸本脫「歎」字,據通志補。「兵敗如此,何面見天子乎!」乃下馬戰死。其所部兵晝夜號哭,數日不止。帝令其子元備總父兵。元備時在齊郡,遇賊,竟不果行。
善會大業中爲鄃令,以清正聞。俄而百姓聚起爲盜,善會討之,往皆剋捷。後賊帥張金稱屯于縣界,善會每挫其鋒。煬帝遣將軍段達討金稱,善會進計於達,達不能用,軍竟敗。後進止一以謀之,乃大剋。金稱復引勃海賊孫宣雅、高士達等破黎陽而還,諸本「達」誤作「雅」,據隋書卷七一、通志卷一六六楊善會傳改。高士達見唐書竇建德傳。善會邀破之。擢拜朝請大夫,清河郡丞。
于時山東郡縣,陷沒相繼,能抗賊者,唯善會而已。前後七百餘陣,未嘗負敗。會太僕楊義臣討金稱見敗,取善會定策,與金稱戰,賊乃退走。善會捕斬之,傳首行在所。帝賜以尚方甲矟弓劍,進拜清河通守。復從楊義臣斬漳南賊帥高士達,傳首江都宮。帝下詔褒揚之。
後爲竇建德所陷。建德釋而禮之,用爲貝州刺史。善會肆罵,臨之以兵,辭氣不撓,乃害之。清河士庶,莫不傷痛。
楚少有才學,性鯁急,口吃,言語澀難。大業中,爲尚書左司郎。當朝正色,甚爲公卿所憚。及帝幸江都,東都官僚多不奉法。楚每存糾舉,無所回避。越王侗稱尊號,以楚爲內史令、左備身將軍、尚書左丞、右光祿大夫,封涿郡公,與元文都等同心戮力以輔侗。
及王世充作亂,兵犯太陽門。武衛將軍皇甫無逸斬關逃難,呼楚同去。楚曰:「僕與元公有約,若社稷有難,誓以俱死。今捨去不義。」及世充入,楚匿太官署,執之。世充奮袂令斬,於是鋒刃交下,支體糜碎。
劉子翊,彭城叢亭里人也。父遍,齊徐州司馬。子翊少好學,頗解屬文。性剛謇,有吏幹。開皇中,爲秦州司法參軍。因入考,楊素奏爲侍御史。
時永寧縣令李公孝,四歲喪母,九歲外繼。其後,父更別娶後妻,至是而亡。河間劉炫以爲無撫育之恩,議不解任。子翊駁之曰:
傳云「繼母,同母也。」隋書卷七一劉子翊傳作「傳云:繼母如母,與母同也」。按「繼母如母」,見儀禮喪服。此疑有脫誤。當以配父之尊,居母之位,齊杖之制,皆如親母。又「爲人後者爲其父母期」,服期者,諸本「服」下脫「期」字,據隋書補。又隋書「服」作「報」。按儀禮喪服原文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報。」疑此當作「爲人後者爲其父母報,報期者」。自以本生,非殊親之與繼也。父雖自處傍尊之地,於子之情,猶須隆其本重。是以令云:「爲人後者,爲其父母,並解官申其心喪。諸本「其父母」上無「爲」字,文不可通,據隋書補。父卒母嫁,爲父後者雖不服,亦申心喪;其繼母嫁,不解官。」此專據嫁者生文耳。將知繼母在父之室,則制同親母。若謂非有撫育之恩,同之行路,何服之有乎?服既有之,心喪焉可獨異?三省令旨,其義甚明。今言令許不解,何其甚謬?且後人者爲其父母期,未有變隔以親繼,親繼既等,諸本脫「繼」字,據隋書補。故心喪不得有殊。服問云:「母出,則爲繼母之黨服。」豈不以出母族絕,推而遠之;繼母配父,引而親之乎?子思曰:「爲伋也妻,是爲白也母;不爲伋也妻,是不爲白也母。」定知服以名重,情以父親。所以聖人敦之以孝慈,弘之以名義。是使子以名服,同之親母;繼母以義報,等之己生。
如謂繼母之來,在子出之後,制有淺深者。考之經傳,未見其文。譬出後之人,所後者初亡,後之者始至,此復可以無撫育之恩而不服重乎?諸本脫「始」字,「復」訛作「後」,據隋書補改。昔長沙人王毖,漢末爲上計詣京師。既而吳、魏隔絕,毖在內國,更娶,生子昌。毖死後,爲東平相,始知吳之母亡。便情繫居重,不攝職事。于時議者,不以爲非。然則繼之與前,然則繼之與前,隋書「繼」下「前」下,都有「母」字。於情無別。若要以撫育始生服制,王昌復何足云乎?又晉鎮南將軍羊祜無子,取弟子伊爲子。祜薨,伊不服重。祜妻表聞,伊辭曰:「伯生存養己,伊不敢違。然無父命,故還本生。」尚書彭權議:「子之出養,必由父命,無命而出,是爲叛子。」於是下詔從之。然則心服之制,不得緣恩而生也。
論云:「禮者稱情而立文,杖義而設教。」還以此義,諭彼之情。稱情者如母之情,杖義者爲子之義,分定然後能尊父順名,崇禮篤敬。苟以姆養之恩,始成母子。則恩由彼至,服自己來,則慈母如母,何待父令?又云:「繼母、慈母,本實路人,臨己養己,同之骨血。」若如斯言,子不由父,縱有恩育,得如母乎?其慈繼雖在三年之下,而居齊期之上。禮有倫例,服以稱情。繼母本以名服,豈藉恩之厚薄也。至於兄弟之子猶子也,私昵之心實殊,禮服之制無二。彼言「以」輕「如」重,因以不同;此謂如重之辭,即同重法。若使輕重不等,何得爲「如」?律云「准枉法」者,但准其罪,「以枉法論」者,即同真法。律以弊刑,禮以設教。「准」者准擬之名,「以」者即真之稱。「如」「以」二字,義用不殊,禮、律兩文,所防是一。將此明彼,足見其義。取譬伐柯,何遠之有。
論云:「取子爲後者,將以供承祧廟,奉養己身。不得使宗子歸其故宅,以子道事本父之後妻也。」然本父後妻,因父而得母稱。若如來旨,本父亦可無心喪乎?何直父之後妻也。
論又云:「禮言舊君,其尊豈後君乎?已去其位,非復純臣,須言『舊』以殊之。別有所重,非復純孝,故言『其』已見之,目以『其父』之文,是名異也。」此又非通論。何以言之?「其」「舊」訓殊,所用亦別。「舊」者易新之稱,「其」者因彼之辭,安得以相類哉?至如禮云:「其父析薪,其子不克負荷。」傳云:「衛雖小,其君在焉。」若其父而有異,其君復有異乎?斯不然矣。
今炫敢違禮乖令,侮聖干法,使出後之子,無情於本生,名義之分,有虧於風俗,徇飾非於明世,通志卷一六六劉子翊傳「徇」作「苟」,疑是。強媒櫱於禮經,雖欲揚己露才,不覺言之傷理。
歷新豐令、大理正,並有能名。擢授書侍御史。每朝廷疑議,子翊爲之辯析,多出眾人意表。從幸江都。諸本「都」訛作「東」,今據隋書改。屬天下大亂,帝猶不悟。子翊因侍切諫,由是忤旨,令子翊爲丹陽留守。
尋遣於上江督運,爲賊吳棋子所虜。子翊說之,因以眾降。復遣首領賊渡江,遇煬帝被殺,知而告之。子翊弗信,斬所言者。賊又請以爲主,不從。因執至臨川城下,使告城中云「帝崩」。子翊乃易其言,於是見害。
堯君素,魏郡湯陰人也。煬帝爲晉王時,君素爲左右。帝嗣位,累遷鷹揚郎將。大業末,從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拒義師於河東。俄而通引兵南遁,署君素領河東通守。義師遣將呂紹宗、韋義節等攻之不克。諸本脫「克」字,據隋書卷七一、通志卷一六六堯君素傳補。及通軍敗,至城下呼之。君素見通,歔欷流涕,悲不自勝,左右皆哽咽。通亦泣下霑襟,因說君素早降以取富貴。君素以名義責之曰:「公縱不能遠慚主上,公所乘馬,即代王所賜也,公何面目乘之哉!」通曰:「吁!君素!我力屈而來。」君素曰:「方今力猶未屈,何用多言!」通慚而退。
時圍甚急,行李斷絕。君素乃爲木鵝,置表於頸,具論事勢,浮之黃河,沿流而下。河陽守者得之,達于東都。越王侗見而歎息,乃承制拜君素爲金紫光祿大夫,密遣行人勞之。監門直閤龐玉、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前後自東都歸義,俱造城下,爲陳利害。朝廷又賜金券,待以不死。君素卒無降心。其妻又至城下,謂曰:「隋室已亡,何苦取禍?」君素曰:「天下事非婦人所知。」引弓射之,應弦而倒。
君素亦知事必不濟,每言及隋國,未嘗不歔欷。常謂將士曰:「吾是藩邸舊臣,至於大義,不得不死。今穀支數年,食盡,足知天下之事。必隋室傾敗,天命有歸,吾當斷頭以付諸君。」後頗得江都傾覆消息,又糧盡,男女相食,眾心離駭。白虹降於府門,兵器之端,夜皆光見。月餘,君素爲左右所害。
孝意,河東人。大業初,爲魯郡司法書佐,郡內號爲廉平。太守蘇威嘗欲殺一囚,孝意固諫,不許。孝意因解衣請先受死,良久,威意乃解,謝而遣之。漸加禮敬。及威爲納言,奏孝意爲侍御史。後以父憂去職,居喪過禮,有白鹿馴擾其廬,時人以爲孝感。尋起授雁門郡丞。在郡菜食齋居,朝夕哀臨,每一發聲,未嘗不絕倒。柴毀骨立,見者哀之。時長吏多贓污,孝意清節彌厲。發姦摘伏,動若有神,吏人稱之。
煬帝幸江都,馬邑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作亂,前郡丞楊長仁、雁門令王確等謀應賊。孝意知之,族滅其家,郡中戰慄。俄而武周來攻,孝意拒之,每致剋捷。但孤城無援,而孝意誓以必死。亦知帝必不反,每旦夕向詔敕庫俯伏涕流,悲動左右。糧盡,爲校尉張世倫所殺,以城歸武周。諸本脫「城」字。據隋書卷七一陳孝意傳補。
張季珣,京兆人。父祥,少爲隋文帝所知,引爲丞相參軍,累遷并州司馬。及漢王諒反,遣其將劉建攻之,縱火燒其郭下。祥見百姓驚駭,其城西有王母廟,登城望之,再拜號泣曰:「百姓何罪,致此焚燒?神其有靈,可降雨相救。」言訖,廟上雲起,雨降而火遂滅。士卒感其至誠,莫不用命。援軍至,賊退。以功授開府。後卒於都水監。
季珣少慷慨,有志節。大業末,爲鷹揚郎將。所居據箕山爲固,與洛口接。及李密陷倉城,遣兵呼之。季珣大罵。密怒,攻之,連年不能剋。經三年,資用盡,無薪,徹屋而爨,人皆穴處。季珣撫之,一無離叛。後士卒飢羸,爲密所陷。季珣坐廳事,顏色自若,密遣兵禽送之。群賊曳令拜密。季珣曰:「吾雖敗軍將,猶是天子爪牙臣,何容拜賊!」密壯而釋之。翟讓從求金不得,殺之。
仲琰弟幼琮,爲千牛左右。宇文化及亂,遇害。季珣世忠烈,兄弟俱死國難,論者賢之。
杜松贇,北海人也。性剛烈,重名義。爲石門府隊正。大業末,楊厚來攻北海縣,松贇覘賊被執。使謂城中,云「郡兵已破,宜早歸降」,松贇僞許之。既至城下,大呼曰:「我邂逅被執,非力屈也。官軍大來,賊旦暮禽翦。」賊以刀築其口,引之去。松贇罵厚曰:「老賊何敢辱賢良!」言未卒,賊斷其腰。城中望之,莫不流涕扼腕,銳氣益倍,北海卒完。優贈朝請大夫、本郡通守。
郭世儁字弘乂,太原文水人也。家門雍睦,七世同居,犬豕同乳,烏鵲同巢,時人以爲義感之應。州縣上其事,隋文帝遣平昌公宇文㢸詣其家勞問。書侍御史柳彧巡省河北,諸本「書」上有「尚」字,隋書卷七二郭世儁傳有「治」字,通志卷一六七郭世儁傳無此字。按治書侍御史,北史避唐高宗名,例刪「治」字。本書卷七七柳彧傳即作「書侍御史」。「尚書侍御史」無此官名,今據刪。表其門閭。漢王諒爲并州總管,聞而嘉歎。賜其兄弟二十餘人衣各一襲。
郎方貴,淮南人也。少有志尚,與從父弟雙貴同居。隋開皇中,方貴常於淮水津所寄渡,舟人怒之,撾方貴臂折。至家,雙貴問知之,恚恨,遂向津,毆殺船人。津者執送之。縣以方貴爲首,當死,雙貴從坐,當流。兄弟爭爲首坐,縣司不能斷,送詣州。兄弟各引死,州不能定。二人爭欲赴水死。州以狀聞。上聞,異之,特原其罪,表其門閭,賜物百段。後爲州主簿。
論曰:于什門等或臨危不撓,視死如歸;或赴險如夷,唯義所在。諸本「義」下衍「有」字,據魏書卷八七史臣論刪。其大則光國隆家,其小則損己利物。故其盛烈所著,與河海而爭流;峻節所標,共竹柏而俱茂。魏書卷八七史臣論「竹」作「松」,是。並蹈履之所致,身沒名立,豈徒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