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叔裕字孝寬,京兆杜陵人也,少以字行。世爲三輔著姓。祖直善,魏馮翊、扶風二郡字。父旭,武威郡守。建義初,爲大行臺右丞,加輔國將軍、雍州大中正。永安二年,拜右將軍、南豳州刺史。諸本「豳」作「幽」。錢氏考異卷四0云:「『幽』當作『豳』,魏時無南幽州也。」按南豳州見魏書卷五八楊椿傳、卷五九蕭寶夤傳。楊守敬隋書地理志考証卷一有考。今據改正。時氐賊數爲抄竊,旭隨機招撫,並即歸附。尋卒官,贈司空、冀州刺史,諡曰文惠。
孝寬沈敏和正,涉獵經史。弱冠,屬蕭寶夤作亂關右,乃詣闕,請爲軍前驅。朝廷嘉之,即拜統軍。隨馮翊公長孫承業西征,每戰有功。拜國子博士,行華山郡事。屬侍中楊侃爲大都督,出鎮潼關,引孝寬爲司馬。侃奇其才,以女妻之。永安中,授宣威將軍、給事中,尋賜爵山北縣男。普泰中,以都督從荊州刺史源子恭鎮穰城,以功除淅陽郡守。時獨孤信爲新野郡守,同隸荊州,與孝寬情好款密,政術俱美,荊部吏人號爲連璧。
孝武初,以都督鎮城。周文帝自原州赴雍州,命孝寬隨軍。通志卷一五七韋孝寬傳「城」作「彭城」。按孝寬隨宇文泰自原州赴雍州,則其所鎮之城應在原州附近,必非彭城。據隋書地理志上北地郡彭原縣注:「舊曰彭陽。」此地在原州之東,相去不遠。疑通志「彭」下脫「陽」字。北史則「鎮」下脫「彭陽」二字。及剋潼關,即授弘農郡守。從擒竇泰,兼左丞,節度宜陽兵馬事。仍與獨孤信入洛,爲陽城郡守,諸本「洛」下無「爲」字,通志有。周書卷三一(補)韋孝寬傳此句作「仍與獨孤信入洛陽城守」。按陽城郡見隋書地理志中河南郡陽城縣注。其地在洛陽之南,與潁川鄰近。下文云:「後與宇文貴、怡峰應接潁川義徒。」當即自陽城赴援。通志有「爲」字是,今據補。復與宇文貴、怡峰應接潁川義徒,破東魏將任祥、堯雄於潁川。孝寬又進平樂口,下豫州,獲刺史馮邕。又從戰於河橋。時大軍不利,邊境騷然,乃令孝寬以本將軍行宜陽郡事。尋遷南兗州刺史。是歲,東魏將段琛、堯傑復據宜陽,遣其陽州刺史牛道恒扇誘邊人。諸本「陽」作「揚」。錢氏考異云:「東魏置陽州於宜陽,此『揚』字當作『陽』。」按通鑑卷一五八正作「陽」,今據改。孝寬深患之,乃遣諜人訪獲道恒手跡,令善學書者僞作道恒與孝寬書,論歸款意,又爲落燼燒跡,若火下書者,還令諜人送於琛營。琛得書,果疑道恒,其所欲經略,皆不見用。孝寬知其離阻,因出奇兵掩襲,禽道恒及琛等,崤澠遂清。
大統五年,進爵爲侯。八年,轉晉州刺史,尋移鎮玉壁,兼攝南汾州事。先是,山胡負險,屢爲劫盜,孝寬示以威信,州境肅然。進授大都督。
十二年,齊神武傾山東之眾,志圖西入,以玉壁衝要,先命攻之。連營數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當其山處,城上先有兩高樓。孝寬更縛木接之,令極高峻,多積戰具以禦之。齊神武使謂城中曰:「縱爾縛樓至天,我會穿城取爾。」遂於城南鑿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攻具,晝夜不息。通典卷一六一兵因機設權條,「攻具」二字作「且作且攻」。疑北史原文當如通典。孝寬復掘長塹,要其地道,仍簡戰士屯塹。城外每穿至塹,戰士即擒殺之。又於塹外積柴貯火,敵人有在地道內者,便下柴火,以皮排吹之。火氣一衝,咸即灼爛。城外又造攻車,車之所及,莫不摧毀,雖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寬乃縫布爲縵,隨其所向則張設之。布懸於空中,其車竟不能壞。城外又縛松於竿,通鑑卷一五九、通典卷一六一,「松」下有「蔴」字。按下文云「松蔴俱落」,此脫「蔴」字。灌油加火,規以燒布,并欲焚樓。孝寬復長作鐵鉤,利其鋒刃,火竿一來,以鉤遙割之,松麻俱落。外又於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爲四路,於其中各施梁柱。作訖,以油灌柱,放火燒之,柱折,城並崩壞。孝寬又隨崩處,豎木柵以扞之,敵不得入。城外盡其攻擊之術,孝寬咸拒破之。
神武無如之何,乃遣倉曹參軍祖孝徵謂曰:「未聞救兵,何不降也?」孝寬報云:「我城池嚴固,兵食有餘,攻者自勞,守者常逸,豈有旬朔之間,已須救援?適憂爾眾有不反之危。孝寬關西男子,必不爲降將軍也。」俄而孝徵復謂城中人曰:「韋城主受彼榮祿,或復可爾,自外軍士,何事相隨入湯火中邪?」乃射募格於城中云:「能斬城主降者,拜太尉,封開國郡公,邑萬戶,賞帛萬匹。」孝寬手題書背,反射城外,云:「若有斬高歡者,一依此賞。」孝寬弟子遷,先在山東,又鎖至城下,臨以白刃云:「若不早降,便行大戮。」諸本脫「云」字,「若」下衍「有」字,據周書、通志補刪。孝寬慷慨激揚,略無顧意。士卒莫不感勵,人有死難之心。神武苦戰六旬,傷及病死者十四五,智力俱困,因而發疾。其夜遁去。後因此忿恚,遂殂。魏文帝嘉孝寬功,令殿中尚書長孫紹遠、左丞王悅至玉壁勞問,授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進爵建忠郡公。
廢帝二年,爲雍州刺史。先是,路側一里置一土堠,經雨頹毀,每須修之。自孝寬臨州,乃勒部內,諸本「乃」訛作「仍」,據周書、通志改。當堠處植槐樹代之。既免修復,行旅又得庇蔭。周文後見,怪問知之,曰:「豈得一州獨爾,當令天下同之。」於是令諸州夾道一里種一樹,十里種三樹,百里種五樹焉。
恭帝元年,以大將軍與燕公于謹伐江陵,平之,以功封穰縣公。還,拜尚書右僕射,賜姓宇文氏。三年,周文北巡,命孝寬還鎮玉壁。周孝閔帝踐祚,拜小司徒。明帝初,參麟趾殿學士,考校圖籍。
保定初,以孝寬立勳玉壁,置勳州,仍授勳州刺史。齊人遣使至玉壁,求通互市。晉公護以其相持日久,絕無使命,一日忽來求交易,疑別有故。又以皇姑、皇世母先沒在彼,因其請和之際,或可致之。遂令司門下大夫尹公正至玉壁,共孝寬詳議。孝寬乃於郊盛設供帳,令公正接對使人,兼論皇家親屬在東之意。使者辭色甚悅。時又有汾州胡抄得關東人,孝寬復放東還,並致書一牘,具陳朝廷欲敦鄰好。遂以禮送皇姑及護母等。
孝寬善於撫御,能得人心,所遣間諜入齊者,皆爲盡力。亦有齊人得孝寬金貨,遙通書疏。故齊動靜,朝廷皆先知。時有主帥許盆,孝寬度以心膂,令守一城。盆乃以城東入。孝寬怒,遣諜取之,俄而斬首而還。其能致物情如此。
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抄掠居人,阻斷河路。孝寬深患之,而地入於齊,無方誅剪。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乃於河西徵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岳監築之。岳色懼,以兵少爲難。孝寬曰:「計成此城,十日即畢。既去晉州四百餘里,一日創手,二日僞境始知,設令晉州徵兵,二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得辦矣。乃令築之。齊人果至南首,疑有大軍,乃停留不進。其夜,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築克就,卒如其言。
四年,進位柱國。時晉公護將東討,孝寬遣長史辛道憲啟陳不可,護不納。既而大軍果不利。後孔城遂陷,宜陽被圍。孝寬乃謂其將帥曰:「宜陽一城之地,未能損益。然兩國爭之,勞師數載。彼多君子,寧乏謀猷?若棄崤東,來圖汾北,我之疆界,必見侵擾。今宜於華谷及長秋速築城,以杜賊志。脫其先我,圖之實難。」於是畫地形,具陳其狀。晉公護令長史叱羅協謂使人曰:「韋公子孫雖多,數不滿百。汾北築城,遣誰固守?」事遂不行。
天和五年,進爵鄖國公,增邑通前一萬戶。是歲,齊人果解宜陽之圍,經略汾北,遂築城守之。其丞相斛律明月至汾東,請與孝寬相見。明月云:「宜陽小城,久勞戰爭。今既入彼,欲於汾北取償,幸勿怪也。」孝寬答曰:「宜陽彼之要衝,汾北我之所棄。我棄彼圖,取償安在?且若輔翼幼主,位重望隆,理宜調陰陽,撫百姓,焉用極武窮兵,構怨連禍!且滄、瀛大水,千里無煙,復欲使汾、晉之間,橫尸暴骨,苟貪尋常之地,塗炭疲弊之人,竊爲君不取。」
孝寬參軍曲巖頗知卜筮,謂孝寬曰:「來年東朝必大相殺戮。」孝寬因令巖作謠歌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百升,斛也。又言:「高山不摧自崩,槲樹不扶自豎。」令諜人多齎此文,遺之於鄴。祖孝徵既聞,更潤色之,明月竟以此誅。
其第一策曰:「臣在邊積年,頗見間隙,不因際會,難以成功。是以往歲出軍,諸本「軍」訛作「車」,據周書、通志改。徒有勞費,功績不立,由失機會。何者?長淮之南,舊爲沃土,陳氏以破亡餘燼,猶能一舉平之。齊人歷年赴救,喪敗而反。內離外叛,計盡力窮。傳不云乎?:『讎有釁焉,不可失也。』今大軍若出軹關,方軌而進,兼與陳氏共爲掎角;并令廣州義旅出自三鵶;又募山南驍銳,沿河而下;復遣北山稽胡絕其并、晉之路。凡此諸軍,仍令各募關、河之外勁勇之士,厚其爵賞,使爲前驅。岳動川移,雷駭電激,百道俱進,並趨虜庭。必當望旗奔潰,所向摧殄。一戎大定,實在此機。」
其第二策曰:「若國家更爲後圖,未即大舉,宜與陳人分其兵勢。三鵶以北,萬春以南,廣事屯田,預爲貯積。募其驍悍,立爲部伍。彼既東南有敵,戎馬相持,我出奇兵,破其疆埸。彼若興師赴援,我則堅壁清野,待其去遠,還復出師。常以邊外之軍,引其腹心之眾。我無宿舂之費,彼有奔命之勞。一二年中,必自離叛。且齊氏昏暴,政出多門,鬻獄賣官,唯利是視,荒淫酒色,忌害忠良。闔境熬然,不勝其弊。以此而觀,覆亡可待。然後乘間電掃,事等摧枯。」
其第三策曰:「竊以大周土宇,跨據關、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勢。太祖受天明命,與物更新,是以二紀之中,大功克舉。南清江、漢,西龕巴、蜀,塞表無虞,河右底定。唯彼趙、魏,獨爲榛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東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餘晷。昔勾踐亡吳,尚期十載;武王取亂,猶煩再舉。今若更存遵養,且復相時,臣謂宜還崇鄰好,申其盟約,安人和眾,通商惠工,蓄銳養威,觀釁而動。斯則長策遠馭,坐自兼并也。」
書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偉、開府伊婁謙等重幣聘齊。諸本「偉」作「衛」。張森楷云:「『衛』當作『偉』。」按本書卷一五常山王遵附元偉傳,偉封淮南縣公,建德二年官小司寇,四年使於齊。隋書卷五四伊婁謙傳作拓拔偉,亦即元偉。張說是,今據改。爾後遂大舉,再駕而定山東。卒如孝寬之策。
孝寬每以年迫懸車,屢請致仕。帝以海內未平,優詔弗許。至是,復稱疾乞骸骨。帝曰:「往已面申本懷,何煩重請也。」
五年,帝東伐,過幸玉壁。觀禦敵之所,深歎美之,移時乃去。孝寬自以習練齊人虛實,請爲先驅。帝以玉壁要衝,非孝寬無以鎮之,乃不許。及趙王招率兵出稽胡,與大軍掎角,乃敕孝寬爲行軍總管,圍守華谷以應接之。孝寬剋其四城。武帝平晉州,復令孝寬還舊鎮。及帝凱旋,復幸玉壁。從容謂孝寬曰:「世稱老人多智,善爲軍謀。然朕唯共少年一舉平賊,公以爲如何?」孝寬對曰:「臣今衰耄,唯有誠心而已。然昔在少壯,亦曾輸力先朝,以定關右。」帝大笑曰:「實如公言。」乃詔孝寬隨駕還京。拜大司空,出爲延州總管,進位上柱國。
大象元年,除徐、兗等十一州十五鎮諸軍事、徐州總管。又爲行軍元帥,徇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黃城,郕公梁士彥攻廣陵,孝寬率眾攻壽陽,並拔之。初,孝寬到淮南,所在皆密送誠款。然彼五門,尤爲險要,陳人若開塘放水,即津濟路絕。孝寬遽令分兵據守之。陳刺史吳文立果遣決堰,已無及。於是陳人退走,江北悉平。
軍還,至豫州,宇文亮舉兵反,立以數百騎襲孝寬營。諸本「反立」作「文立」,周書殿本作「反潛」。按吳文立乃陳將,時已退走,何得於周軍還至豫州時,進襲孝寬營?據本書卷五七宇文亮傳,襲孝寬營者乃宇文亮。此「文」字乃「反」之訛,「立」從下讀,今據改。時亮國官茹寬密白其狀,孝寬有備,亮不得入,遁走,孝寬追獲之。詔以平淮南之功,別封一子滑國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輔政。時尉遲迥先爲相州總管,詔孝寬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長叉爲相州刺史,諸本「叉」作「文」。按叱列長叉乃叱列平之子,見本書卷五三。周書宋本卷八靜帝紀大象二年也作「長叉」。墓誌集釋馮忱妻叱李綱子墓誌圖版五二一云:「祖長叉。」「叱李」即「叱列」的異譯,知作「叉」是。今據改。先令赴鄴。孝寬續進,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察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既到湯陰,逢長叉奔還。孝寬兄子魏郡守藝又棄郡南走。孝寬審知其狀,乃馳還。所經橋道,皆令毀撤,驛馬悉擁以自隨。又勒驛將曰:「蜀公將至,可多備餚酒及芻粟以待之。」迥果遣儀同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驛司供設豐厚,所經之處,皆輒停留,由是不及。
時或勸孝寬,以爲洛京虛弱,素無守備,河陽鎮防,悉是關東鮮卑,迥若先往據之,則爲禍不小。及入保河陽。河陽城內,舊有鮮卑八百人,家並在鄴,見孝寬輕來,謀欲應迥。孝寬知之,遂密造東京官司,詐稱遣行,分人詣洛受賜。既至洛陽,並留不遣。因此離解,其謀不成。
六月,詔發關中兵,以孝寬爲元帥東伐。七月,軍次河陽。迥所署儀同薛公禮等圍逼懷州,孝寬遣兵擊破之。進次懷縣永橋城之東南,其城既在要衝,雉堞牢固,迥已遣兵據之。諸將士以此城當路,請先攻取。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亦何能爲也。」於是引軍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輕騎奔鄴。軍次於鄴西門豹祠之南,迥自出戰,又破之。迥窮迫自殺。兵士在小城中者,盡坑之於游豫園。諸有未服,皆隨機討之。關東悉平。
十月,凱還京師。十一月,薨,時年七十二。贈太傅、十二州諸軍事、雍州牧,諡曰襄。
孝寬在邊多載,屢抗強敵。所有經略,布置之初,人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政事之餘,每自披閱。末年患眼,猶令學士讀而聽之。又早喪父母,事兄嫂甚謹,所得俸祿,不入私房。親族有孤遺者,必加振贍。朝野以此稱焉。長子諶,年十歲,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諸本無「孝」字,周書、通志有。按前後都作「孝寬」,不應此獨省文,今據補。帝嘉之,遂以妻世康。
總字善會,聰敏好學。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納言、京兆尹。武帝嘗戲總曰:諸本無「武」字,通志卷一五七韋孝寬傳有。按若無「武」字,承上文似是魏文帝。據下文總於建德五年戰死,時年二九,上朔至魏文帝最後一年(大統十七年),總只兩歲,則非魏文帝可知。今從通志補。「卿師尹帝鄉,故當不以富貴威福鄉里邪?」總乃正色對曰:「陛下擢臣非分,竊謂已鑒愚誠。今奉嚴旨,便似未照丹赤。豈可久忝此職,用疑聖慮。請解印綬,以避賢能。」帝大笑曰:「前言戲之耳。」五年,從武帝東征。總每率麾下,先驅陷敵,遂於并州戰歿,時年二十九。贈上大將軍,追封河南郡公,諡曰貞。六年,重贈柱國、五州刺史。
子國成嗣,後襲孝寬爵鄖國公。隋文帝追錄孝寬舊勳,開皇初,詔國成食封三千戶,收其租賦。
壽字世齡,以貴公子早有令譽。位京兆尹。武帝親征齊,委以後事。以父軍功,賜爵永安縣侯。隋文帝爲丞相,以其父平尉遲迥,拜壽儀同三司,進封滑國公。文帝受禪,歷位恒、毛二州刺史,諸本「毛」作「尾」。錢氏考異云:「『尾』當作『毛』。隋置毛州於館陶縣(見隋書地理志中武陽郡館陶縣注)。」按通志及隋書卷四七韋壽傳正作「毛」,今據改。頗有能名。以疾徵還,卒于家。諡曰定。仁壽中,文帝爲晉王昭納其女爲妃。諸本「昭」作「廣」。張森楷云:「隋書『廣』作『昭』,案帝紀,廣于開皇二十年爲皇太子。仁壽元年封河南王昭爲晉王,此事在仁壽中,則晉王是昭非廣也。」按張說是。本書卷七一元德太子昭傳云:「乃娶滑國公京兆韋壽女爲妃。」今據改。其子保巒嗣。
孝寬兄敻。敻字敬遠,志尚夷簡,澹於榮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從事,非其好也,遂謝疾去。前後十見徵辟,皆不應命。屬周文帝經綸王業,側度求賢,聞敻養高不仕,虛心敬悅,遣使辟之,備加禮命。雖情諭甚至,而竟不能屈。彌以重之,亦弗之奪也。所居之宅,枕帶林泉。敻對翫琴書,蕭然自逸,時人號爲居士焉。至有慕其閑素者,或載酒從之,敻亦爲之盡歡,接對忘倦。
明帝即位,禮敬愈厚。乃爲詩以貽之曰:「六爻貞遁世,三辰光少微。潁陽讓逾遠,滄州去不歸。香動秋蘭佩,風飄蓮葉衣。坐石窺仙洞,乘槎下釣磯。嶺松千仞直,巖泉百丈飛。聊登平樂觀,遙望首陽薇。詎能同四隱,來參余萬機?」敻答帝詩,願時朝謁。帝大悅,敕有司日給河東酒一斗,諸本「斗」訛「升」,據周書卷三一、通志卷一五七韋敻傳改。號之曰逍遙公。
時晉公護執政,廣營第宅。嘗召敻至宅,訪以政事。敻仰視其堂,徐而嘆曰:「酣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弗亡。」護不悅。有識者以爲知言。
陳遣其尚書周弘正來聘,素聞敻名,請與相見。朝廷許之。弘正乃造敻,談謔盡日,恨相遇之晚。後請敻至賓館,敻不時赴。弘正乃贈詩曰:「德星猶未動,真車詎肯來?」其爲當時所欽挹如此。
武帝嘗與敻夜宴,大賜之縑帛,令侍臣數人負以送出。敻唯取一匹,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寬爲延州總管,敻至州,與孝寬相見。將還,孝寬以所乘馬及轡勒與敻。敻以其華飾,心弗欲之。笑謂孝寬曰:「昔人不棄遺簪墜屨者,惡與之同出,不與同歸。吾之操行,雖不逮前烈,然捨舊錄新,亦非吾志也。」於是乃乘舊馬以歸。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詔敻辨其優劣。敻以三教雖殊,同歸於善,其跡似有深淺,其致理如無等級。乃著三教序奏之。帝覽而稱善。時宣帝在東宮,亦遺敻書,并令以帝所乘馬迎之,問以立身之道。敻對曰:「傳不云乎,儉爲德之恭,侈爲惡之大。欲不可縱,志不可滿。並聖人之訓也,願殿下察之。」
敻子瓘,行隨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寬子總復於并州戰歿。一日之中,凶問俱至。家人相對悲慟,而敻神色自若,謂之曰:「死生命也,去來常事,亦何足悲!」援琴撫之如舊。敻又雅好名義,虛襟善誘,雖耕夫牧豎,有一介可稱者,皆接引之。特與族人處玄及安定梁曠爲放逸之友。少愛文史,留情著述,手自抄錄數十萬言。晚年虛靜,唯以體道會真爲務,舊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筆多並不存。
建德中,敻以年老,預戒其子等曰:「昔士安以籧篨束體,王孫以布囊繞尸,二賢高達,非庸才能繼。吾死之日,可歛舊衣,勿更新造。使棺足周尸,牛車載柩,墳高四尺,壙深一丈。其餘煩雜,悉無用也。朝晡奠食,於事彌煩,吾不能頓絕汝輩之情,可朔望一奠而已。仍薦蔬素,勿設牲牢。親友欲以物弔祭者,並不得爲受。吾常恐臨終恍惚,故以此言預戒汝輩。瞑目之日,勿違吾志也。」宣政元年二月,卒於家,時年七十七。武帝遣使弔祭,賻賵有加。其喪制葬禮,諸子等並遵其遺戒。子世康。
世康幼而沈敏,有器度。年十歲,州辟主簿。在魏,弱冠爲直寢,封漢安縣公,尚周文帝女襄樂公主,按本卷韋孝寬傳云,魏文帝欲以女妻其子諶,孝寬辭以兄子世康年長,遂改妻世康。「周」「魏」二字,前後必有一誤。授儀同三司。仕周,歷位典祠下大夫,沔、硤二州刺史。從武帝平齊,授司州總管長史。時東夏初定,百姓未安,世康綏撫之,士庶胥悅。入爲戶部中大夫,進位上開府,轉司會中大夫。尉遲迥之亂,隋文帝謂世康曰:「汾、絳舊是周、齊分界,因此亂階,恐生搖動,今以委公。」因授絳州刺史。以雅望鎮之,闔境清肅。
世康性恬素好古,不以得喪干懷。在州有止足之志,與子弟書曰:「吾生因緒餘,夙霑纓弁,驅馳不已,四紀於茲,亟登兗命,頻蒞方岳。志除三惑,心慎四知,以不貪而爲寶,處脂膏而莫潤。如斯之事,頗爲時悉。今耄雖未及,壯年已謝。霜早梧楸,風先蒲柳。眼闇更劇,不見細書;足疾彌增,非可趨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有疾便辭。況孃春秋已高,溫凊宜奉,晨昏有闕,罪在我躬。今世穆、世文,並從武役,吾與世沖,復嬰遠任,陟岵瞻望,此情彌切。桓山之悲,倍深常戀。意欲上聞,乞遵禮教,未訪汝等,故遣此及。興言遠慕,感咽難勝。」諸弟報以事恐難遂,乃止。
在任有惠政,奏課連最,擢爲禮部尚書。世康寡嗜慾,不慕勢貴,未嘗以位望矜物。聞人之善,若己有之,亦不顯人過咎,以求名譽。進爵上庸郡公。轉吏部尚書,選用平允,請託不行。以母憂去職,固辭,乞終私制。隋書卷四七韋世康傳「去職」下有「未期,起令視事」六字。按若無此六字則「固辭」無義,疑是誤脫。上不許。開皇七年,將事江南,議重方鎮,拜襄州刺史。坐事免。未幾授安州總管,遷信州總管。十三年,復拜吏部尚書。前後十餘年間,多所進拔,朝廷稱爲廉平。
嘗因休暇,謂子弟曰:「吾聞功遂身退,古人常道。今年將耳順,志在懸車,汝輩以爲云何?」子福嗣答曰:「大人澡身浴德,名立官成。盈滿之戒,先哲所重,欲追蹤二疏,伏奉尊命。」後因侍宴,世康再拜陳讓,願乞骸骨。上曰:「冀與公共理天下,今之所請,深乖本望。縱筋力衰謝,猶屈公臥臨一隅。」於是出拜荊州總管。時天下唯置荊、并、楊、益四大總管,并、楊、益三州並親王臨統,唯荊州委於世康,時論以此爲美。世康爲政簡靜,百姓愛悅。卒於州。上聞而痛惜,諸本脫「上」字,據隋書、通志補。贈大將軍,諡曰文。
世康性孝友,初以諸弟位並隆貴,獨季弟世約宦塗不達,共推父時田宅盡以與之。世多其義。
次子福嗣,位內史舍人。後以罪黜。楊玄感之亂,從衛玄戰,敗於城北,爲玄感所獲。令爲文檄,詞甚不遜。尋背玄感還東都,帝銜之,車裂於高陽。
世康兄洸,隋書「兄」作「弟」,此疑誤。字世穆。性剛毅,有器幹,少便弓馬。仕周,釋褐直寢上士。數從征伐,累遷開府,賜爵衛國縣公。隋文帝爲丞相,從季父孝寬擊尉遲迥於相州,以功拜柱國,進襄陽郡公。時突厥寇邊,皇太子屯咸陽,令洸統兵出原州道。與虜相遇,擊破之。拜江陵總管,俄拜安州總管。伐陳之役,爲行軍總管。及陳平,拜江州總管。略定九江,遂進圖嶺南。上與書慰勉之。洸至廣州,嶺表皆降之。上聞而大悅,許以便宜從事。洸所綏集二十四州,拜廣州總管。歲餘,番禺夷王仲宣反,以兵圍洸,洸拒之,中流矢卒。贈上柱國,賜綿絹萬段,諡曰敬。
子協,字欽仁。好學有雅量,位祕書郎。其父在廣州有功,上命協齎詔書勞問,未至而父卒。上以其父死王事,拜協柱國,歷定、息、秦三州刺史,有能名。卒官。
瓘弟藝,字世文。周武帝時,以軍功位上儀同,賜爵脩武縣侯,授左旅下大夫,出爲魏郡太守。及隋文帝爲丞相,尉遲迥陰圖不軌,朝廷遣藝季父孝寬馳往代迥。孝寬將至鄴,詐病止傳舍,從迥求藥,以密觀變。藝因投孝寬,即從孝寬擊迥。以功進位上大將軍,改封武威縣公,以脩武縣侯別封一子。文帝受禪,進封魏興郡公,拜齊州刺史。爲政通簡,士庶懷惠。遷營州總管。藝容貌瑰偉,每夷狄參謁,必整儀衛,盛服以見之,獨坐滿一榻。蕃人畏懼,莫敢仰視。而大修產業,與北夷貿易,家資鉅萬。頗爲清論所譏。卒官。諡曰懷。
藝弟沖,字世沖。以名家子,在周釋褐衛公府禮曹參軍。從大將軍元定度江伐陳,爲陳人所虜。周武帝以幣贖還之。帝復令沖以馬千匹使陳,贖開府賀拔華等五十人及元定之柩而還。沖有辭辯,奉使稱旨。累遷小御伯下大夫,加上儀同,拜汾州刺史。
隋文帝踐阼,徵兼散騎常侍,進位開府,賜爵安固縣侯。歲餘,發南汾州胡千餘人北築長城,在塗皆亡。上呼沖問計,沖曰:「皆由牧宰不稱所致,請以理綏靜,可不勞兵而定。」上因命沖綏懷叛者,月餘,並赴長城。上降書勞勉之。尋拜石州刺史,甚得諸胡歡心。以母憂去職。俄起爲南寧州總管,持節撫慰,復遣柱國王長述以兵繼進。沖既至南寧,渠帥首領皆詣府參謁。上大悅,下詔褒揚之。其兄子伯仁隨沖在府,掠人之妻,士卒縱暴,邊人失望。上聞之,大怒,令蜀王秀按其事。益州長史元巖性方正,按沖無所寬貸。竟坐免官。其弟太子洗馬世約譖巖於皇太子。上謂太子曰:「古人云:『酤酒酸而不售者,爲噬犬耳。』今何用世約乎!」世約遂除名。
後令沖檢校括州事。時東陽賊帥陶子定、吳州賊帥羅慧方並聚眾爲亂,沖率兵破之。改封義豐縣侯,檢校泉州事,遷營州總管。沖容貌都雅,寬厚得眾心,撫靺羯、契丹,皆能致其死力。奚、霫畏懼,朝貢相續。高麗嘗入寇,沖擊走之。及文帝爲豫章王暕納沖女爲妃,徵拜戶部尚書。卒官。少子挺知名。
韋瑱字世珍,京兆杜陵人也。世爲三輔著姓。曾祖惠度,姚泓尚書郎。隨劉義真過江,仕宋爲順陽太守、行南雍州事。後於襄陽歸魏,拜中書侍郎,贈洛州刺史。祖千雄,略陽郡守。父英,代郡守,贈兗州刺史。
瑱幼聰敏,有夙成之量。起家太尉府法曹參軍,累遷諫議大夫。周文帝爲丞相,封長安縣男。轉行臺左丞,遷南郢州刺史,復令爲行臺左丞。瑱明察有幹局,再居左轄,時論榮之。從復弘農,戰沙苑,加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從戰河橋,進爵爲子。大統八年,齊神武侵汾、絳,瑱從周文禦之。軍還,以本官鎮蒲津關,帶中潬城主。歷鴻臚卿。以望族兼領鄉兵,加帥都督,進散騎常侍。
魏恭帝二年,賜姓宇文氏。諸本「二」作「三」,周書卷三九韋瑱傳作「二」。按下即見「三年」,不應重出,今據改。三年,除瓜州刺史。州通西域,蕃夷往來,前後刺史多受賂遺,胡寇犯邊,又莫能禦。瑱雅性清儉,兼有武略,蕃夷贈遺,一無所受。胡人畏威,不敢爲寇。公私安靜,夷夏懷之。周孝閔帝踐祚,進爵平齊縣伯。秩滿還京,吏人戀慕,老幼追送,留連十數日方得出境。明帝嘉之,授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卒,贈岐、宜二州刺史,諡曰惠。又追封爲公,詔其子峻襲。
峻位至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峻子德政,隋大業中給事郎。峻弟師。
師字公穎。少沈謹,有至性。初就學,始讀孝經,捨書而歎曰:「名教之極,其在茲乎!」少丁父母憂,居喪盡禮,州里稱其有孝行。及長,略涉經史,尤工騎射。周大冢宰宇文護引爲中外府記室,轉賓曹參軍。師雅知諸蕃風俗及山川險易,其有夷狄朝貢,師必接對,論其國俗,如視諸掌。夷人驚服,無敢隱情。齊王憲爲雍州牧,引爲主簿,本官如故。及武帝親總萬機,轉少府大夫。及齊平,詔師安撫山東。徙爲賓部大夫。隋文帝受禪,拜吏部侍郎,賜爵井陘侯。遷河北道行臺兵部尚書。奉詔爲山東、河南十八州安撫大使。奏事稱旨,兼領晉王廣司馬。
其族人世康爲吏部尚書,與師素懷勝負。于時廣爲雍州牧,盛存望第,以司空楊雄、尚書左僕射高熲並爲州都,引師爲主簿,諸本「都」下有「督」字。錢氏考異云:「『州都』下疑衍『督』字。魏、晉以後,諸州皆置大中正以甄別流品。隋時避諱,改爲州都而去中正之名。後人校書,不達州都爲何語,妄加督字。韋氏,京兆望門,師又爲州主簿,而世約位在師下,故世康以州都不平爲恨。此何與都督事乎?」按錢說是。通典卷三二載此事,正作「州都」,今據刪。但州都之號,晉及北魏已有,非始於隋,(見晉書卷四五劉毅傳,魏書卷二0穆崇傳、卷五六鄭道昭傳。)大約至隋時方定爲正式名稱,而廢中正之名。而世康弟世約爲法曹從事。世康恚恨不能食,又恥世約在師之下,召世約數之曰:「汝何故爲從事!」遂杖之。
後從上幸醴泉宮,上召師與左僕射高熲、上柱國韓擒等於臥內賜宴,令各敘舊事,以爲笑樂。平陳之役,以本官領元帥掾。陳國府藏,悉委於師,秋毫無犯,稱爲清白。後上爲長寧王儼納其女爲妃。除汴州刺史,甚有政名。卒官,諡曰定。
師宗人謩,仕周,位內史大夫。隋文帝初,以定策功,累遷上柱國,封普安郡公。開皇初,卒於蒲州刺史。
柳虯字仲盤,河東解人也。五世祖恭,仕後趙爲河東郡守。後以秦、趙喪亂,率人南徙,居汝、潁間,遂仕江表。祖緝,宋司州別駕、宋安郡守。諸本無「司」字,周書卷二二柳慶傳「司」作「同」。按宋無同州。宋書卷三六州郡志司州義陽太守環水長條,言宋明帝時曾分義陽立宋安郡。則「同州」顯是「司州」之訛。柳緝是以司州別駕帶宋安郡守,今據補「司」字。父僧習,善隸書,敏於當世。與豫州刺史裴叔業據州歸魏,歷北地潁川二郡守、揚州大中正。
虯年十三,便專精好學。時貴游子弟就學者,並車服華盛,唯虯不事容飾。遍受五經,略通大義,兼涉子史,雅好屬文。孝昌中,揚州刺史李憲舉虯秀才,兗州刺史馮雋引虯爲府主簿。既而樊子鵠爲吏部尚書,其兄義爲揚州刺史,乃以虯爲揚州中從事,加鎮遠將軍。非其好也,並棄官還洛陽。屬天下喪亂,乃退耕於陽城,有終焉之志。
大統三年,馮翊王元季海、領軍獨孤信鎮洛陽。于時舊京荒廢,人物罕存,唯有虯在陽城,裴諏在潁川。信等乃俱徵之,以虯爲行臺郎中,諏爲北府屬,並掌文翰。時人爲之語曰:「北府裴諏,南府柳虯。」周書卷三八柳虯傳「北府屬」作「都督府屬」,「南府」作「南省」。按「府」指都督府,「省」指行臺省。當時並無「北府」、「南府」之官,南北乃指行臺省與都督府相對位置而言。周書是。時軍旅務殷,虯勵精從事,或通夜不寢。季海常云:「柳郎中判事,我不復重看。」四年入朝,周文帝欲官之,虯辭母老,乞侍醫藥。周文許焉。又爲獨孤信開府從事中郎。信出鎮隴右,因爲秦州刺史,以虯爲二府司馬。雖處元僚,不綜府事,唯在信左右談論而已。因使見周文,被留爲丞相府記室。追論歸朝功,封美陽縣男。
虯以史官密書善惡,未足懲勸,乃上疏曰:「古者人君立史官,非但記事而已,蓋所爲鑒誡也。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彰善癉惡,以樹風聲。故南史抗節,表崔杼之罪;董狐書法,明趙盾之愆。是知執筆於朝,其來久矣。周書「執」作「直」。按上引南史、董孤,都是直筆之例。「執」當是「直」之訛。而漢、魏已還,密爲記注,徒聞後世,無益當時。非所謂將順其美,匡救其惡者。且著述之人,密書縱能直筆,人莫知之。何止物生橫議,亦自異端互起。故班固致受金之名,陳壽有求米之論。著漢、魏者非一氏,造晉史者至數家。後代紛紜,莫知準的。伏惟陛下則天稽古,勞心庶政,開誹謗之路,納忠讜之言。諸史官記事者,請皆當朝顯言其狀,然後付之史閣。庶令是非明著,得失無隱,使聞善者日修,有過者知懼。」事遂施行。
十四年,除祕書丞,領著作。舊丞不參史事,自虯爲丞,始令監掌焉。遷中書侍郎,修起居注,仍領丞事。時人論文體者,有今古之異。虯又以爲時有古今,非文有古今,乃爲文質論。文多不載。廢帝初,遷祕書監,加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
虯脫略人間,不事小節,弊衣蔬食,未嘗改操。人或譏之。虯曰:「衣不過適體,食不過充飢,孜孜營求,徒勞思慮耳。」恭帝元年冬卒,時年五十四。贈兗州刺史,諡曰孝。有文章數十篇,行於世。子鴻漸嗣。虯弟檜。
檜字季華。性剛簡,任氣少文,善騎射,果於斷決。年十八,起家奉朝請。居父喪,毀瘠骨立。服闋,除陽城郡丞、防城都督。大統四年,從周文戰於河橋,先登有功。授都督,鎮鄯州。八年,拜湟河郡守,按魏書地形志、隋書地理志均不見「湟河郡」。隋書地理志上西平郡(即鄯州)化隆縣下註云:「西魏置澆河郡。」疑「湟河」當作「澆河」。仍典軍事。尋加平東將軍、太中大夫。吐谷渾入寇郡境,時檜兵少,人懷憂懼,檜撫而勉之,眾心乃安。因率數十人先擊之,渾人潰亂,餘眾乘之,遂大敗而走。以功封萬年縣子。時吐谷渾強盛,數侵疆埸,自檜鎮鄯州,屢戰必破之。數年之後,不敢爲寇。十四年,遷河州別駕,轉帥都督。俄拜使持節、撫軍將軍、大都督。居三載,徵還京師。
時檜兄虯爲祕書丞,弟慶爲尚書左丞。檜嘗謂兄弟曰:「兄則職典簡牘,褒貶人倫;弟則管轄群司,股肱朝廷。可謂榮寵矣。然而四方未靜,車書不一,檜唯當蒙矢石,履危難,以報國恩耳。」頃之,周文謂檜曰:「卿昔在鄯州,忠勇顯著。今西境肅清,無勞經略。九曲,國之東鄙,當勞君守之。」遂令檜鎮九曲。
尋從大將軍王雄討上津、魏興,平之,即除魏興、華陽二郡守。諸本脫「守」字,據周書卷四六柳檜傳補。通志卷一六六柳檜傳作「太守」二字。安康人黃眾寶謀反,連結黨與,將圍州城,乃相謂曰:「常聞柳府君勇悍有餘,不可當。今既在外,方爲吾徒腹心之疾也,不如先擊之。」遂圍檜郡。郡城卑下,士眾寡弱,又無守禦之備。連戰積十餘日,士卒僅有存者。於是力屈城陷,身被十餘創,遂爲賊所獲。既而眾寶等進圍東梁州,乃縛檜置城下,欲令誘城中。檜乃大呼曰:「群賊烏合,糧食已罄,行即退散,各宜勉之!」眾寶大怒,乃臨檜以兵曰:「速更汝辭!不爾便就戮矣。」檜守節不變,遂害之,棄屍水中。城中人皆爲之流涕。眾寶解圍之後,檜兄子止戈方收檜屍還長安。贈東梁州刺史。子斌嗣。
斌弟雄亮,字信誠。父檜在華陽見害,雄亮時年十四,哀毀過禮,陰有復讎之志。武帝時,眾寶率其部歸長安,帝待之甚厚。雄亮手斬眾寶於城中,請罪闕下。帝特原之。後累遷內史中大夫,賜爵汝陽縣子。隋文帝受禪,拜尚書考功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尚書省凡所奏事,多所駁正,深爲公卿所憚。俄以本官檢校太子左庶子,進爵爲伯。秦王俊鎮隴右,出爲秦州總管府司馬,領山南道行臺左丞。卒。子贊嗣。
子帶韋,字孝孫。深沈有度量,少好學,身長八尺三寸,美風儀,善占對。周文辟爲參軍事。侯景作亂江南,周文令帶韋使江、郢二州,與梁邵陵、南平二王通好。行至安州,遇段寶等反,帶韋乃矯爲周文書以安之,並即降附。及見邵陵,具申周文意。邵陵遣使隨帶韋報命。以奉使稱旨,授輔國將軍、中散大夫。
後達奚武經略漢川,以帶韋爲行臺左丞,從軍南討。時梁宜豐侯蕭脩守南鄭,武攻之未拔,乃令帶韋入城,說脩降之。廢帝元年,出爲解縣令。加授驃騎將軍、左光祿大夫。轉汾陰令。發摘姦伏,百姓畏而懷之。周武成元年,授武藏下大夫。天和二年,封康城縣男。累遷兵部中大夫。雖頻改職,仍領武藏。五年,轉武藏中大夫。俄遷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凡居劇職十有餘年,處斷無滯,官曹清肅。
時譙王儉爲益州總管,漢王贊爲益州刺史。武帝以帶韋爲益州總管府長史,領益州別駕,輔弼二王,總知軍事。及大軍東討,徵爲前軍總管齊王憲府長史。齊平,以功授上開府儀同大將軍,進爵爲公。陳王純鎮并州,以帶韋爲并州司會、并州總管府長史。卒官,諡曰愷。
鷟弟慶。慶字更興。幼聰敏有器量,博涉群書,不爲章句,好飲酒,閑於占對。年十三,因暴書,父僧習試令慶於雜賦集中取賦一篇千餘言,誦之。慶立讀三遍,便誦之無所漏。時僧習爲潁川郡守,地接都畿,人多豪右。將選鄉官,皆依貴勢,競來請託。選用既定,僧習謂諸子曰:「權貴請託,吾並不用。其使欲還,皆須有答。汝等各以意爲吾作書。」慶乃具書草。僧習讀,歎曰:「此兒有意氣,丈夫理當如是。」即依慶所草以報。起家奉朝請。
慶出後第四叔,及遭父憂,議者不許爲服重。慶泣曰:「禮緣人情,若於出後之家,更有苴斬之服,可奪此以從彼。諸本「此以」倒作「以此」,周書卷二二柳慶傳無「此」字,通志卷一五七柳慶傳作「此以」。按通志文本北史,今據乙。今四叔薨背已久,情事不追。豈容奪禮,乖違天性!」時論不能抑,遂以苫塊終喪。既葬,乃與諸兄負土成墳。
孝武將西遷,慶以散騎侍郎馳傳入關。慶至高平,見周文,共論時事。周文即請奉迎輿駕,仍令慶先還復命。時賀拔勝在荊州,帝屏左右謂慶曰:「朕欲往荊州,何如?」慶曰:「關中金城千里,天下之強國也。荊州地無要害,寧足以固鴻基?」帝納之。及帝西遷,慶以母老不從。獨孤信之鎮洛陽,乃得入關。除相府東閤祭酒。
大統十年,除尚書都兵郎中,并領記室。時北雍州獻白鹿,群臣欲賀。尚書蘇綽謂慶曰:「近代已來,文章華靡,逮于江左,彌復輕薄。洛陽後進,祖述未已。相公柄人軌物,君職典文房,宜製此表,以革前弊。」慶操筆立成,辭兼文質。綽讀而笑曰:「枳橘猶自可移,況才子也!」
尋以本官領雍州別駕。廣陵王欣,魏之懿親。其甥孟氏,屢爲兇橫。或有告其盜牛。慶捕得實,趣令就禁。孟氏殊無懼容,乃謂慶曰:「若加以桎梏,後獨何以脫之?」欣亦遣使辨其無罪。孟氏由此益驕。慶乃大集僚吏,盛言孟氏倚權侵虐之狀。言畢,令笞殺之。此後貴戚歛手。
有賈人持金二十斤詣京師,寄人居止。每欲出行,常自執管鑰。無何,緘閉不異而並失之。謂主人所竊。郡縣訊問,主人自誣服。慶疑之,乃召問賈人曰:「卿鑰恒置何處?」對曰:「恒自帶之。」慶曰:「頗與人同宿乎?」曰:「無。」「與同飲乎?」曰:「日者曾與一沙門再度酣宴,醉而晝寢。」慶曰:「沙門乃真盜耳。」即遣捕沙門,乃懷金逃匿。後捕得,盡獲所失金。十二年,改三十六曹爲十二部,以慶爲計部郎中,別駕如故。
又有胡家被劫,郡縣按察,莫知賊所,鄰近被囚者甚多。慶以賊是烏合,可以詐求之。乃作匿名書,多牓官門曰:「我等共劫胡家,徒侶混雜,終恐泄露。今欲首伏,懼不免誅。若聽先首免罪,便欲來告。」慶乃復施免罪之牒。居二日,廣陵王欣家奴面縛自告牒下,因此盡獲黨與。慶之守正明察,皆此類也。每歎曰:「昔于公斷獄無私,闢高門以待封。儻斯言有驗,吾其庶幾乎。」封清河縣男,除尚書左丞,攝計部。
周文嘗怒安定國臣王茂,將殺之,而非其罪。朝臣咸知,而莫敢諫。慶乃進爭之。周文逾怒曰:「卿若明其無罪,亦須坐之。」乃執慶于前。慶辭氣不撓,抗聲曰:「竊聞君有不達者爲不明,臣有不爭者爲不忠。慶謹竭愚誠,實不敢愛死,但懼公爲不明之君耳。」周文乃悟而赦茂,已不及矣。周文默然。明日,謂慶曰:「吾不用卿言,遂令王茂冤死。可賜茂家錢帛,以旌吾過。」尋進爵爲子。慶威儀端肅,樞機明辯。周文每發號令,常使慶宣之。天性抗直,無所回避。周文亦以此深委仗焉。恭帝初,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右僕射,轉左僕射,領著作。六官建,拜司會中大夫。
周孝閔帝踐祚,賜姓宇文氏,進爵平齊縣公。晉公護初執政,欲引爲腹心。慶辭之,頗忤旨。又與楊寬有隙,及寬參知政事,慶遂見疏忌,出爲萬州刺史。明帝尋悟,留爲雍州別駕,領京兆尹。武成二年,除宜州刺史。慶自爲郎,迄爲司會,府庫倉儲,並其職也。及在宜州,寬爲小冢宰,乃囚慶故吏,求其罪失。案驗積六十餘日,吏或有死於獄者,終無所言,唯得乘錦數匹。時人服其廉慎。又入爲司會。
先是,慶兄檜爲魏興郡守,爲賊黃眾寶所害。檜子三人皆幼弱,慶撫養甚篤。後眾寶歸朝,朝廷待以優禮。居數年,檜次子雄亮白日手刃眾寶於長安城中。晉公護聞而大怒,執慶諸子姪皆囚之,讓慶擅殺人。對曰:「慶聞父母之讎不同天,昆弟之讎不同國。明公以孝臨天下,何乃責於此乎?」護逾怒,慶辭色無屈,竟以俱免。卒。贈鄜、綏、丹三州刺史,諡曰景。子機嗣。
機字匡時。偉容儀,有器局,頗涉經史。年十九,周武帝時爲魯公,引爲記室。及帝嗣位,累遷太子宮尹,封平齊縣公。宣帝時,爲御正上大夫。機見帝失德,屢諫不聽,恐禍及己,託於鄭譯,求出,拜華州刺史。及隋文帝作相,徵還京師。時周代舊臣皆勸禪讓,機獨義形於色,無所陳請。俄拜衛州刺史。及踐祚,進爵建安郡公,徵爲納言。機性寬簡,有雅望,當近侍,無所損益。隋書卷四七柳機傳「當」上有「然」字,此不當省。又好飲酒,不親細務。數年,出爲華州刺史,奉詔每月朝見。尋轉冀州刺史。後徵入朝,以其子述尚蘭陵公主,禮遇益隆。
初,機在周,與族人文城公昂俱歷顯要,及此,昂、機並爲外職。楊素時爲納言,方用事,因上賜宴,素戲曰:「二柳俱摧,孤楊獨聳。」坐者歡笑,機竟無言。未幾還州。前後作守,隋書「守」作「牧」,按「牧」指刺史,「守」指郡守。上文敘其歷任刺史,則作「牧」是。俱稱寬惠。後以徵還,卒于家。贈大將軍、青州刺史,諡曰簡。子述嗣。
述字業隆。性明敏,有幹略,頗涉文藝。以父蔭爲太子親衛。後以尚主故,拜開府儀同三司、內史侍郎。上於諸婿中特見寵遇。歲餘,判兵部尚書事。父艱去職。未幾,起攝給事黃門侍郎事,襲爵建安郡公。
仁壽中,判吏部尚書事。述雖職務修理,爲當時所稱,然不達大體,暴於馭下,又怙寵驕豪,無所降屈。楊素時方貴重,朝臣莫不讋憚,述每陵侮之,數於上前面折素短。判事有不合,素意或令述改,輒謂將命者曰:「語僕射,道尚書不肯。」素由是銜之。俄而楊素被疏忌,不知省事。述任寄逾重,拜兵部尚書,參掌機密。述自以無功可紀,過叨匪服,抗表陳讓。上許之,命攝兵部尚書。
上於仁壽宮寢疾,述與楊素、黃門侍郎元巖等侍疾宮中。時皇太子無禮於陳貴人,上知之,大怒,令述召房陵王。述與元巖出外作敕書。楊素見之,與皇太子謀,矯詔執述、巖屬吏。及煬帝嗣位,述坐除名。公主請與同徙,帝不聽。述在龍川數年,復徙寧越,諸本「川」作「州」,隋書卷四七、通志卷一六二柳述傳作「川」。按隋書上文言述徙龍川郡,其地與寧越郡並在嶺南(見隋書地理志下),故述復徙寧越。隋之龍州即平武郡(見地理志上),其地在今四川江油縣,非述流徙之所。「州」乃「川」之訛,今據改。遇瘴癘死。
機弟弘,字匡道。少聰穎,工草隸,博涉群書,辭采雅贍。與弘農楊素爲莫逆交。解巾中外府記室。建德初,除內史上士。歷小宮尹、御正上士。陳遣王偃人來聘,周書卷二二柳慶附子弘傳「人」作「民」,北史避唐諱改。武帝令弘勞之。偃人謂弘曰:「來日至藍田,正逢滋水暴長,所齎國信,溺而從流。今所進,假之從吏。請勒下流人見爲尋此物。」弘曰:「昔淳于之獻空籠,前史稱以爲美。足下假物而進,詎是陳君命乎?」偃人慚不能對。武帝聞而嘉之,盡以偃人所進物賜弘,仍令報聘。占對敏捷,見稱於時。
後卒於御正下大夫。贈晉州刺史。楊素誄之曰:「山陽王弼,風流長逝;潁川荀粲,零落無時。修竹夾池,永絕梁園之賦;長楊映沼,無復洛川之文。」其爲士友所痛惜如此。有文集行於世。
弘弟旦,字匡德。工騎射,頗涉書籍。仕周,位兵部下大夫。以行軍長史從梁睿討王謙,以功授儀同三司。開皇元年,加開府,封新城縣男,授掌設驃騎。歷羅、淅、魯三州刺史,並有能名。大業初,拜龍川太守。郡人居山洞,好相攻擊。旦爲開設學校,大變其風。帝聞,下詔褒美之。徵爲太常少卿,攝判黃門侍郎事。卒。
旦弟肅,字匡仁。少聰敏,閑於占對。仕周,位宣納上士。隋文帝作相,引爲賓曹參軍。開皇初,授太子洗馬。陳使謝泉來聘,以才學見稱,詔肅宴接,時論稱其華辯。歷太子內舍人,遷太子僕。太子廢,坐除名。
大業中,帝與段達語及庶人罪惡。達云:「柳肅在宮,大見疏斥。」帝問其故。答曰:「學士劉臻嘗進章仇太翼宮中,爲巫蠱事。肅知而諫曰:『殿下位當儲貳,戒在不孝,無患見疑。劉臻書生,鼓搖脣舌,適足以相詿誤。願勿納之。』庶人不懌,他日,謂臻曰:『汝何漏泄,使柳肅知之,令面折我!』自是後,言皆不用。」帝曰「肅橫除名。」乃召守禮部侍郎。坐事免。後守工部侍郎,大見親任,每幸遼東,常委於涿郡留守。卒官。
機從子謇之,字公正。父蔡年,周順州刺史。謇之身長七尺五寸,儀容甚偉,風神爽亮,進止可觀。爲童兒時,周齊王憲遇之於塗,異而與語,大奇之,因奏爲國子生。以明經擢第,拜宮師中士,隋書卷四七柳機附從子謇之傳「宮」作「宗」。按通典卷三九後周官品正三命見「小宗師上士」,無「宮師」官名。此「宮」字當爲「宗」之訛。轉守廟下士。武帝有事太廟,謇之讀祝文,音韻清雅,觀者屬目。帝善之,擢爲宣納上士。開皇初,拜通事舍人,尋遷內史舍人。歷兵部、司勳二曹侍郎。朝廷以謇之雅望,善談謔,又飲酒至一石不亂,由是,每梁陳使至,諸本無「梁」字,隋書、通志卷一六二柳機附謇之傳有。按梁指後梁,此乃脫文,今據補。輒令接對。遷光祿少卿。出入十餘年,每參掌敷奏。
會吐谷渾來降,朝廷以宗女光化公主妻之,以謇之兼散騎常侍,送公主於西域。及突厥啟人可汗求和親,復令謇之送義成公主於突厥。前後使二國,得贈馬二千餘匹,隋書無「二」字,通志作「二十餘匹」。按「二千」數字太大,疑通志是。雜物稱是,皆散之宗族,家無餘財。出爲肅、息二州刺史,俱有惠政。煬帝踐祚,復拜光祿。大業初,啟人可汗自以內附,遂畜牧於定襄、馬邑間。帝使謇之諭令出塞。還,拜黃門侍郎。
時元德太子初薨,朝野注望,以齊王當立。帝方重王府之選,拜爲齊王長史。帝法服臨軒,命齊王立於西朝堂,遣吏部尚書牛弘、內史令楊約、左衛大將軍宇文述等從殿廷引謇之詣齊王所,西面立。弘宣敕謂齊王曰:「我出蕃之初,時年十二。先帝立我於西朝堂,乃令高熲、虞慶則、元旻等從內送王子相於我。誡我曰:『以汝未更世事,令子相作輔於汝,事無大小,皆可委之。無得昵近小人,疏遠子相。若從我言者,有益於社稷,成立汝名行;如不用此言,唯國及身,敗無日矣。』吾受敕,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微子相之力,吾幾無今日矣。若與謇之從事,一如子相也。」又敕謇之曰:「今以卿作輔於齊,副朕所望。若齊王德業修備,富貴自當鍾卿一門。若有不善,罪亦相及。」時齊王擅寵,喬令則之徒,深見昵狎,謇之知其非,不能匡正。及王得罪,謇之竟坐除名。
及帝幸遼東,召檢校燕郡事。帝班師至燕郡,坐供頓不給,配戍嶺南,卒於洭口。子威明。
論曰:高氏籍四胡之勢,跨有山東,周文承二將之餘,創基關右,似商、周之不敵,若漢、楚之爭雄。又連官渡之兵,未定鴻溝之約。雖弘農、沙苑,齊卒先奔;而河橋、北芒,周師橈敗。於是競圖進取,各務兵戈,齊謂兼并有餘,周則自守不足。韋孝寬奇材異度,緯武經文,居要害之地,受干城之託。東人怙恃其眾,悉力來攻,將欲釃酒未央,飲馬清渭。孝寬迺馮茲雉堞,抗彼仇讎,事甚析骸,勢危負戶,終能奮其智勇,應變無方,城守六旬,竟摧大敵。齊人既焚營宵遁,高氏遂憤恚而殂。雖即墨破燕,晉陽存趙,何以能尚?若使平陽不守,鄴城無眾人之師;玉壁啟關,函谷失封泥之固。斯豈一城之得喪,實亦二國之興亡者歟。
韋敻隱不負人,貞不絕俗,怡神墳籍,養素丘園,哀樂無以動其心,名利不足干其慮,確乎不拔,實近代之高人也。明帝比諸園、綺,豈徒然哉!世康風神雅量,一代稱偉,簪纓人物,見重京華。瑱素望高風,亦云美矣。
柳虯兄弟,雅道是基,並能譽重搢紳,豈虛至也。慶束帶立朝,匪躬是蹈,蒞官從政,清白著美。至於畏避權寵,違忤宰臣,雖取詘於一時,實獲申於千載矣。機立身行己,本以寬雅流譽,至於登朝正色,可謂不違直道。雖陵谷遷貿,終以雅正自居,古所謂以道事人,斯之謂矣。述雖幹略見稱,終乃敗於驕寵,諸本無「述」字。按隋書卷四七史臣論云:「述恃寵驕人,終致傾敗。」此指柳述。北史誤脫「述」字,今據補。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