煬皇帝諱廣,一名英,小字阿𡡉,高祖第二子也。母曰文獻獨孤皇后。上美姿儀,少敏慧,高祖及后於諸子中,特所鍾愛。在周以高祖勳,封雁門郡公。
開皇元年,立爲晉王,拜柱國、并州總管,時年十三。尋授武衛大將軍,進上柱國、河北道行臺尚書令,大將軍如故。高祖令項城公韶、安道公李徹輔導之。諸本及隋書「韶」作「歆」,「安道公」下有「才」字。御覽卷一0六「歆」作「韶」。按王韶封項城郡公,李徹封安道郡公,二人受命輔楊廣,各見本書卷七五、卷六六本傳。「歆」乃「韶」之訛,今據御覽改。又「韶」上應有「王」字。「才」或是「王」之訛,誤移於「安道公」之下;或是緣「李」字上半形似而誤衍,今刪去。上好學,善屬文,沈深嚴重,朝野屬望。高祖密令善相者來和遍視諸子。和曰:「晉王眉上雙骨隆起,貴不可言。」既而高祖幸上所居第,見樂器絃多斷絕,又有塵埃,若不用者,以爲不好聲妓之翫。上尤自矯飾,當時稱爲仁孝。嘗觀獵遇雨,左右進油衣,上曰:「士卒皆霑濕,我獨衣此乎!」乃令持去。六年,轉淮南道行臺尚書令。其年,徵拜雍州牧、按卷一一隋文帝紀,開皇六年十月,書「以河北道行臺尚書令、并州總管、晉王廣爲雍州牧」。八年十月,又書「置淮南行臺省於壽春,以晉王廣爲尚書令」。(隋書同。)此作六年轉淮南行臺,在爲雍州牧前,疑誤。內史令。
八年冬,大舉伐陳,以上爲行軍元帥。及陳平,執陳湘州刺史施文慶、散騎常侍沈客卿、市令湯慧朗、隋書卷三煬帝紀、通鑑卷一七七、南史卷七七沈客卿傳「湯」作「陽」。疑「湯」誤。刑法監徐析、尚書都令史暨慧,以其邪佞,有害於民,斬之石闕下以謝三吳。於是封府庫資財,無所取,天下稱賢。進位太尉,賜路車、乘馬、袞冕之服,玄珪、白璧各一雙。復拜并州總管。俄而江南高智慧等相聚作亂,徙上爲揚州總管,鎮江都,每歲一朝。高祖之祠太山也,領武候大將軍。明年,歸藩。後數載,突厥寇邊,復爲行軍元帥,出靈武。無虜而旋。
及太子勇廢,立上爲皇太子。是月,當受冊。高祖曰:「吾以大興公成帝業。」令上出舍大興。其夜,烈風大雪,地震山崩,民舍多壞,壓死者百餘口。
四年七月,高祖崩,上即皇帝位於仁壽宮。八月,奉梓宮還京師。并州總管、漢王諒舉兵反,詔尚書左僕射楊素討平之。九月乙巳,以備身將軍崔彭爲左領軍大將軍。
十一月乙未,幸洛陽。丙申,發丁男十數萬掘塹,自龍門東接長平、汲郡,抵臨清關,度河,至浚儀、襄城,達于上洛,以置關防。癸丑,詔曰:
乾道變化,陰陽所以消息;沿創不同,生靈所以順序。若使天意不變,施化何以成四時?人事不易,爲政何以利萬姓?易不云乎,通其變,使民不倦。變則通,通則久。有德則可久,有功則可大。朕又聞之,安安而能遷,民用丕變。是故姬邑兩周,如武王之意;殷人五徙,成湯后之業。若不因民順天,功業見乎變,愛民治國者,可不謂歟。
然雒邑自古之都,王畿之內,天地之所合,陰陽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陸通,貢賦等。故漢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見雒陽。」自古皇王,何嘗不留意,所不都者,蓋有由焉,或以九州未一,或以困其府庫,作雒之制,所以未暇也。我有隋之始,便欲創茲懷、雒,日復一日,越暨于今。念茲在茲,興言感哽。朕肅膺寶曆,纂臨萬邦,遵而不失,心奉先志。今者,漢王諒悖逆,毒被山東,遂令州縣,或淪非所。由關河懸遠,兵不赴急。加以并州移戶,復在河南,周遷殷民,意在於此。況復南服遐遠,東夏殷大,因機順動,今也其時。群司百辟,僉諧厥議。但成周墟塉,弗堪胥宇,今可於伊雒營建東京,便即設官分職,以爲民極也。
夫宮室之制,本以便生人,上棟下宇,足以避風露。高臺廣廈,豈曰適形?故傳云:儉,德之恭;侈,惡之大。宣尼有云:與其不遜也,寧儉。豈謂瑤臺瓊室,方爲宮殿者乎?土階釆椽,而非帝王者乎?是知非天下以奉一人,乃一人以主天下也。民惟國本,本固邦寧。百姓足,孰與不足。今所營構,務從節儉。無令雕牆峻宇,復起於當今;欲使卑宮菲食,將貽於後世。有司明爲條格,稱朕意焉。
十二月乙丑,以右武衛將軍來護兒爲右驍衛大將軍。戊辰,以柱國李景爲右武衛大將軍,以右衛率周羅睺爲右武候大將軍。
大業元年,春正月壬辰朔,大赦,改元。立妃蕭氏爲皇后。改豫州爲溱州,洛州爲豫州。廢諸州總管府。丙申,立晉王昭爲皇太子。丁酉,以上柱國宇文述爲左衛大將軍,上柱國郭衍爲左武衛大將軍,延壽公于仲文爲右衛大將軍。己亥,以豫章王暕爲豫州牧。
昔者哲王之理天下也,其在愛民乎?既富而教,家給人足,故能風教淳厚,遠至邇安,理定功成,率由斯道。朕恭嗣寶位,撫育黎獻,夙夜戰兢,若臨川谷。雖則聿遵先緒,弗敢失墜,永言政術,多有缺然。況以四海之遠,兆民之眾,未獲親臨,問其疾苦。每慮幽仄莫舉,冤屈不申,一物失所,用傷和氣。萬方有罪,責在朕躬,所以興寤增歎,而夕惕載懷者也。
今既布政惟始,宜存寬大。可分遣使人,巡省方俗,宣揚風化,薦拔淹滯,申達幽枉。孝悌力田,給以優復。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量加振濟。義夫節婦,旌表門閭。高年之老,加其板授,並依別條,賜以粟帛。篤疾之徒給侍丁者,雖有侍養之名,曾無賙贍之實,明加檢校,使得存養。若有名行顯著,操履修潔,及學業才能,一藝可取,咸宜訪採,將身入朝。所在州縣,以禮發遣。其蠹政害人,不便於時者,使還之日,具錄奏聞。
三月丁未,詔尚書令楊素、納言楊達、將作大匠宇文愷營建東京,徙豫州郭下居民以實之。戊申,詔曰:「聽採輿頌,謀及黎庶,故能審政刑之得失。是知昧旦思治,欲使幽枉必達,彝倫有章。而牧宰任稱朝委,苟爲僥幸,以求考課,虛立殿最,不存理實。綱紀於是不理,冤屈所以莫申。關河重阻,無由自達。朕故建立東京,躬親存問。今將巡歷淮海,觀省風俗。眷求讜言,徒繁詞翰,而鄉校之內,闕爾無聞,恇然夕惕,用勞興寢。其民下有知州縣官人政理苛刻,侵害百姓,背公徇私,不便於民者,聽詣朝堂封奏。庶乎四聰以達,天下無冤。」又於皁澗營顯仁宮,採海內奇禽異獸草木之類,以實園苑。徙天下富商大賈數萬家於東京。
辛亥,發河南諸郡男女七百萬開通濟渠,隋書七百萬作「百餘萬」。通鑑卷一八0據大業略記也作「百餘萬」。疑北史誤。自西苑引穀、洛水達于河,自板渚引河通于淮。庚申,遣黃門侍郎王弘、上儀同於士澄往江南採木,造龍舟、鳳䑽、黃龍、赤艦樓船等數萬艘。
六月甲子,諸本無「六月」二字,隋書有。按是年五月庚寅朔,無甲子;六月庚申朔,甲子是五日,隋書卷二一天文志也作「六月甲子」。今據補。熒惑入太微。
秋七月丁酉,制戰亡之家,給復十年。丙午,滕王綸、衛王集並奪爵徙邊。
閏七月甲子,以尚書令楊素爲太子太師,安德王雄爲太子太傅,河間王弘爲太子太保。丙子,詔曰:
君民建國,教學爲先,移風易俗,必自茲始。而言絕義乖,多歷年代,進德修業,其道浸微。漢採坑焚之餘,不絕如線;晉承板蕩之運,掃地將盡。自時厥後,軍國多虞,雖復黌宇時建,示同愛禮,函丈或陳,殆爲虛器。遂使紆青拖紫,非以學優;製錦操刀,類多牆面。上陵下替,綱維不立,雅缺道消,實由於此。
朕纂承洪緒,思弘大訓,將欲尊師重道,用闡厥繇,講信脩睦,敦獎名教。方今區宇平壹,文軌攸同,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四海之中,豈無孝、秀。諸在家及見入學者,若有篤志好古,耽典悅禮,學行優敏,堪膺時務,所在採訪,具以名聞。即當隨其器能,擢以不次。若研精經術,未願進仕,可依其藝業深淺,門蔭高卑,雖未升朝,並量準給祿。庶夫恂恂善誘,諸本「善誘」誤倒,據隋書乙。不日成器,濟濟盈朝,何遠之有。其國子等學,亦宜申明舊制,教習生徒,具爲課試之法,以盡砥礪之道。
八月壬寅,上御龍舟幸江都,以左武衛大將軍郭衍爲前軍,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爲後軍。文武官五品以上給樓船,九品以上給黃篾,舳艫相接,二百餘里。
冬十月己丑,赦江、淮已南,揚州給復五年,舊總管內,給復三年。
二年春正月辛酉,東京成,賜監督者有差。以大理卿梁毗爲刑部尚書。丁卯,遣十使,併省州縣。
二月丙戌,詔尚書令楊素、吏部尚書牛弘、大將軍宇文愷、內史侍郎虞世基、禮部侍郎許善心制定輿服。始備輦輅及五時副車。上常服皮弁,十有二琪。文官弁服,珮玉,五品已上,給犢車通幰,三公、親王加油絡。武官平巾幘,袴褶,三品已上,給瓟槊。下至胥吏,服色各有差。非庶人不得戎服。戊戌,置都尉官。
三月庚午,車駕發江都。先是,太府少卿何稠、太府丞雲定興盛修儀仗,於是課州縣送羽毛。百姓求捕之,網羅被水陸,禽獸有堪氅毦之用者,殆無遺類。至是而成。
夏四月庚戌,上自伊闕,陳法駕,備千乘萬騎,入於東京。辛亥,上御端門,大赦天下,免今年租賦。癸丑,以冀州刺史楊文思爲民部尚書。
五月甲寅,金紫光祿大夫、兵部尚書李通坐事免。乙卯,詔曰:「旌表先哲,式在饗祀,所以優禮賢能,顯彰遺愛。朕永鑒前脩,尚想名德,何嘗不興歎九原,屬懷千載。其自古以來賢人君子,有能樹聲立德,佐世匡時,博利殊功,有益於人者,並宜營立祠宇,以時致祭。墳壟之處,不得侵踐。有司量爲條式,稱朕意焉。」
六月壬子,以尚書令、太子太師楊素爲司徒。進封豫章王暕爲齊王。
秋七月癸丑,以衛尉卿衛玄爲工部尚書。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擢之。壬戌,擢藩邸舊臣鮮于羅等二十七人,官爵有差。甲戌,皇太子昭薨。乙亥,上柱國、司徒、楚國公楊素薨。
十二月庚寅,詔曰:「前代帝王,因時創業,君民建國,禮尊南面。而歷運推移,年代永久,丘壟殘毀,樵牧相趨,塋兆堙蕪,封樹莫辨。興言淪滅,有愴于懷。自古以來帝王陵墓,可給隨近十戶,蠲其雜役,以供守視。」
三年春正月癸亥,敕并州逆人已流配而逃亡者,所獲之處,即宜斬決。丙子,長星竟天,出於東壁,二旬而止。是月,武陽郡上言河水清。
二月己丑,彗星見於東井,文昌,歷大陵、五車、北河,入太微,掃帝座,前後百餘日而止。
三月辛亥,車駕還京師。壬子,以大將軍姚辯爲左衛將軍。隋書「左」下有「屯」字。按大業七年三月稱「左屯衛大將軍姚辯卒」,有「屯」字是。又「衛」下當有「大」字。癸丑,遣羽騎尉朱寬使於流求國。諸本脫「尉」字,據隋書煬帝紀、隋書卷八一及本書卷九四流求傳補。羽騎尉見隋書卷二八百官志下。乙卯,河間王弘薨。
夏四月庚辰,詔曰:「古者帝王觀風俗,皆所以憂勤兆庶,安集遐荒。自蕃夷內附,未遑親撫,山東經亂,須加存恤。今欲安輯河北,巡省趙、魏,所司依式。」甲申,頒律令,大赦天下,關內給復三年。壬辰,改州爲郡。改度量衡,並依古式。改上柱國以下官爲大夫。甲午,詔曰:
天下之重,非獨理所安;帝王之功,豈一士之略。自古明君哲后,立政經邦,何嘗不選賢與能,振拔淹滯。周稱多士,漢號得人,尚想前風,載懷欽佇。朕負扆夙興,冕旒待旦,引領巖谷,置以周行,冀與群才,共康庶績。而彙茅寂漠,投竿罕至。豈美璞韜釆,未值良工;將介石在懷,確乎難拔?永鑒則哲,憮然興歎。凡厥在位,譬諸股肱,若濟巨川,義同舟烜。豈得保茲寵祿,晦爾所知,優游卒歲,甚非謂也。祁大夫之舉善,良史以爲至公;臧文仲之蔽賢,尼父譏其竊位。求諸往古,非無褒貶。宜思進善,用匡寡薄。
夫孝悌有聞,人倫之本;德行敦厚,立身之基。或節義可稱,或操履清潔,所以激貪厲俗,有益風化。強毅正直,執憲不撓,學業優敏,文才美秀,並爲廊廟之用,實乃瑚璉之資。才堪將略,則拔之以禦侮;力有驍壯,則任之以爪牙。爰及一藝可取,亦宜採錄;若眾善畢舉,與時無棄。以此求理,庶幾非遠。文武有職事者,五品已上,宜依令十科舉人。有一於此,不必求備。朕當待以不次,隨才升用。其見任九品已上官者,不在舉送之限。
丙申,車駕北巡狩。丁酉,以刑部尚書宇文㢸爲禮部尚書。戊戌,敕百司不得踐暴禾稼。其有須開爲路者,有司計地所收,即以近倉酬賜,務從優厚。己亥,至赤岸澤,以太牢祭故太師李穆。
五月丁巳,突厥啟民可汗遣子拓特勤來朝。諸本「勤」作「勒」。按清人及近人考證,「特勒」皆「特勤」之訛,今改正。以後凡「特勒」皆逕改,不另出校記。戊午,發河北十餘郡丁男,自太行山達于并州,以通馳道。丙寅,啟民可汗遣其兄子毗黎伽特勤來朝。辛未,諸本「未」作「酉」,隋書作「未」。按上有丙寅下有癸酉,其間無辛酉。作「辛未」是,今據改。啟民可汗使請自入塞奉迎輿駕,上不許。癸酉,有星孛于文昌,上將星常皆動搖。隋書無「常」字,此疑衍。
聿追孝饗,德莫至焉;崇建寢廟,禮之大者。然則質文異代,損益殊時。學滅坑焚,經典散逸,憲章湮墜,廟堂制度,師說不同。所以世數多少,莫能是正,連室異宮,亦無定准。
朕獲奉祖宗,欽承景業,永惟嚴配,冀隆大典。於是詢謀在位,博訪儒術。咸以爲高祖文皇帝受天明命,奄有區夏,拯群飛於四海,革彫弊於百王。恤獄緩刑,生靈皆遂其性;輕徭薄賦,比屋各安其業。芟夷宇宙,混壹車書。東漸西被,無思不服;南征北怨,俱荷來蘇。駕毳乘風,歷代所弗至;辮髮左衽,聲教所罕及。莫不厥角關塞,頓顙闕庭,譯靡絕時,書無虛月。韜戈偃伯,天下晏如;嘉瑞休徵,表裏禔福。猗歟偉歟,無得而名者也。
朕又聞之,德厚者流光,理辨者禮縟。是以周之文、武,漢之高、光,其典章特立,諡號斯重。豈非緣情稱述,即崇顯之義乎。高祖文皇帝宜別建廟宇,以彰巍巍之德;仍遵月祭,用表蒸蒸之懷。有司以時創造,務合典制。又名位既殊,禮亦異等。天子七廟,事著前經;諸侯二昭,義有差降。故知以多爲貴,王者之禮,今可依用,貽厥後昆。
戊子,次榆林郡。丁酉,啟民可汗來朝。己亥,吐谷渾、高昌並遣使貢方物。甲辰,上御北樓,觀漁于河,以宴百僚。
秋七月辛亥,啟民可汗上表請變服,襲冠帶。詔啟民贊拜不名,在諸侯王上。隋書「在」上有「位」字,通志卷一八「在」作「位」,是。甲寅,上於郡城東御大帳,其下備儀衛,建旌旗,宴啟民及其部落三千五百人。奏百戲之樂,賜啟民及其部落各有差。丙子,殺光祿大夫賀若弼、禮部尚書宇文㢸、太常卿高熲。尚書左僕射蘇威坐事免。發丁男百餘萬築長城,西距榆林,東至紫河,二旬而罷,死者十五六。
八月壬午,車駕發榆林。乙酉,啟民飾廬清道以候乘輿,帝幸其帳。啟民奉觴上壽,宴賜極厚。上謂高麗使者曰:「歸語爾王,當早來朝見。不然者,吾與啟民巡彼土矣。」皇后亦幸義城公主帳。己丑,啟民可汗歸蕃。癸巳,入樓煩關。壬寅,次太原,詔營晉陽宮。
九月己未,次濟源,幸御史大夫張衡宅,宴享極歡。己巳,至于東都。壬申,以齊王暕爲河南尹、開府儀同三司。癸酉,以戶部尚書楊文思爲納言。
四年春正月乙巳,詔發河北諸郡男女百餘萬開永濟渠,引沁水南達于河,北通涿郡。庚戌,百僚大射於允武殿。丁卯,賜城內居民米各十石。壬申,以太府卿元壽爲內史令,鴻臚卿楊玄感爲禮部尚書。癸酉,以工部尚書衛玄爲右武候大將軍,大理卿長孫熾爲戶部尚書。
三月辛酉,以將作大匠宇文愷爲工部尚書。壬戌,百濟、倭、赤土、迦羅含國隋書、通志、冊府卷九七0「含」作「舍」。並遣使貢方物。乙丑,車駕幸五原,因出塞,巡長城。丙寅,遣屯田主事常駿使赤土,致羅罽。
夏四月丙午,以離石之汾源、臨泉,雁門之秀容爲樓煩郡。起汾陽宮。癸丑,以河內太守張定和爲左屯衛大將軍。乙卯,詔曰:「突厥意利珍豆啟民可汗率領部落,保附關塞,遵奉朝禮,思改戎俗。頻入謁覲,屢有陳請,以氈牆毳幕,事窮荒陋,上棟下宇,願同比屋。誠心懇切,朕之所重。宜於萬壽戍置城造屋,其帷帳床褥以上,隨事量給,務從優厚,稱朕意焉。」
秋七月辛巳,發丁男二十餘萬築長城,自榆林谷而東。乙未,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破吐谷渾於曼頭、赤水。
八月辛酉,親祠恒岳,河北道郡守畢集。大赦天下,車駕所經郡縣,免一年租調。
九月辛未,徵天下鷹師,悉集東京,至者萬餘人。戊寅,彗星出五車,掃文昌,至房而滅。辛巳,詔免長城役者一年租賦。
冬十月丙午,詔曰:「先師尼父,聖德在躬,誕發天縱之姿,憲章文武之道,命世膺期,蘊茲素王。而頹山之歎,忽踰於千祀;盛德之美,不在於百代。永惟懿範,宜有優崇。可立孔子後爲紹聖侯,有司求其苗裔,錄以申上。」辛亥,詔曰:「昔周王下車,首封唐虞之胤;漢帝承曆,亦命殷周之後。皆所以褒立先代,憲章在昔。朕嗣膺景業,傍求雅訓,有一弘益,欽若令典。以爲周兼夏殷,文質大備;漢有天下,車書混一;魏晉沿襲,風流未遠。並宜立後,以存繼絕之義。有司可求其冑緒,列聞。」乙卯,頒新式於天下。
五年春正月丙子,改東京爲東都。癸未,詔天下均田。戊子,上自東都還京師。己丑,制民間鐵叉搭鉤䂎刃之類,皆禁絕之。太守每歲密上屬官景跡。
二月戊戌,次于閿鄉。詔祭古帝王陵及開皇功臣墓。庚子,制魏、周官,不得爲蔭。諸本「魏」上有「漢」字,隋書、通志無。按「魏」指西魏,「周」指北周。「漢」字衍文,今據刪。辛丑,赤土國遣使貢方物。戊申,車駕至京師。丙辰,宴耆舊四百人於武德殿,頒賜各有差。己未,上御崇德殿之西院,愀然不悅,顧謂左右曰:「此先帝所居,實用增感,情所未安。於此院之西,別營一殿。」隋書「於」上有「宜」字,此疑脫。壬戌,制父母聽隨子之官。
三月己巳,車駕西巡河右。庚午,有司言武功男子史永遵與從父昆弟同居,上嘉之,賜物一百段,米二百石,表其門閭。乙亥,幸扶風舊宅。
夏四月己亥,大獵於隴西。壬寅,高麗、吐谷渾、伊吾並遣使來朝。隋書「高麗」作「高昌」。按高昌與伊吾、吐谷渾相鄰,疑是。但冊府卷九七0亦作「高麗」。乙巳,次狄道。党項羌來貢方物。癸亥,出臨津關,度黃河,至西平,陳兵講武。
五月乙亥,上大獵於拔延山,諸本無「拔」字,隋書、通鑑卷一八一有。胡注云:「隋志(隋書卷二九)西平郡化隆縣有拔延山。杜佑通典卷一七四曰:拔延山在廓州廣威縣,隋煬帝征吐渾經此山。」今據補。長圍周亙二千里。庚辰,入長寧谷。壬午,度星嶺。甲申,宴群臣於金山之上。丙戌,梁浩亹,御馬度而橋壞,斬朝散大夫黃亙及督役者九人。吐谷渾主率眾保覆袁川。帝分命內史元壽南屯金山,兵部尚書段文振北屯雪山,太僕卿楊義臣東屯琵琶峽,將軍張壽西屯泥嶺,四面圍之。吐谷渾主伏允以數十騎遁出,遣其名王詐稱伏允,保車我真山。壬辰,詔右屯衛大將軍張定和往捕之,定和挺身挑戰,爲賊所殺。亞將柳武建擊破之,斬首數百級。甲午,其仙頭王窮蹙,率男女十餘萬口來降。
六月丁酉,遣左光祿大夫梁默、右翊衛將軍李瓊等追吐谷渾主,皆遇賊,死之。癸卯,經大斗拔谷,山路隘險,魚貫而出,風霰晦暝,與後宮相失。士卒凍死者太半。丙午,次張掖。辛亥,詔諸郡學業該通,才藝優洽;膂力驍壯,超絕等倫;在官勤奮,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強禦:四科舉人。壬子,高昌王麴伯雅來朝。伊吾吐屯設等獻西域數千里之地,上大悅。癸丑,置西海、河源、鄯善、且末等四郡。丙辰,上御觀風行殿,盛陳文物,奏九部樂,設魚龍曼延,宴高昌王、吐屯設於殿上,以寵異之。其蠻夷陪列者,三十餘國。戊午,大赦天下。開皇已來流配,悉放還鄉。晉陽逆黨,不在此例。隴右諸郡,給復三年。隋書作「隴右諸郡給復一年,行經之所,給復二年」。疑此誤。
冬十月癸亥,詔曰:「優德尚齒,載之典訓;尊事乞言,義彰膠序。鬻熊爲師,無取筋力;方叔元老,克壯其猷。朕永言稽古,用求至理,是以龐眉黃髮,更令收敘,務簡秩優,無虧藥餌,庶等臥理,佇其弘益。今歲耆老赴集者,可於近郡處置。年七十已上,疾患沈滯不堪居職,即給賜帛,送還本郡。其官至七品以上者,量給稟以終厥身。」
六年春正月癸亥朔,旦,有盜數十人,皆素冠練衣,焚香持華,自稱彌勒佛,入自建國門,監門者皆稽首。既而奪衛士仗,將爲亂,齊王暕遇而斬之。於是都下大索,與相連坐者千餘家。丁丑,角觝大戲於端門街,天下奇伎異藝畢集,終月而罷。帝數微服往觀之。己丑,倭國遣使貢方物。
二月乙巳,武賁郎將陳稜、朝請大夫張鎮州擊流求破之,獻俘萬七千口,頒賜百官。乙卯,詔曰:「夫帝圖草創,王業艱難,咸依股肱,協同心德,用能救厥頹運,克膺大寶。然後疇庸茂賞,開國承家,誓以山河,傳之不朽。近代凋喪,四海未壹,茅土妄假,名實相乖,歷茲永久,莫能懲革。皇運之初,百度伊始,猶循舊貫,未暇改作。今天下交泰,文軌攸同,宜率遵先典,永垂大訓。自今已後,唯有功勳,乃得賜封,仍令子孫承襲。」丙辰,改封安德王雄爲觀王,河間王子慶爲郇王。庚申,徵魏、齊、周、陳樂人,悉配太常。
六月辛卯,室韋、赤土並遣使貢方物。壬辰,雁門賊帥尉文通,聚眾三千,保於莫壁谷,遣鷹揚楊伯泉擊破之。甲寅,制江都太守,秩同京尹。
冬十月壬申,按是年十月己丑朔,無「壬申」,疑誤。刑部尚書梁毗卒。壬子,戶部尚書、銀青光祿大夫長孫熾卒。
十二月己未,左光祿大夫、吏部尚書牛弘卒。辛酉,朱崖人王萬昌舉兵作亂,遣隴西太守韓洪討平之。
二月己未,上升釣臺,臨楊子津,大宴百僚,頒賜各有差。庚申,百濟遣使朝貢。乙亥,上自江都御龍舟入通濟渠,遂幸于涿郡。壬午,詔曰:「武有七德,先之以安民;政有六本,興之以教義。高麗虧失藩禮,將欲問罪遼左,恢宣勝略。雖懷伐國,仍事省方。今往涿郡,巡撫民俗。其河北諸郡及山西、山東年九十已上,版授太守;八十者,授縣令。
冬十月乙卯,底柱山崩,偃水逆流數十里。諸本「水」作「木」,隋書作「河」,通志作「水」。按「木」乃「水」之訛,今據改。戊午,以東平太守吐萬緒爲左屯衛大將軍。
十二月己未,諸本「未」作「酉」,隋書作「未」。按是年十二月壬子朔,無己酉,己未是八日,今據改。突厥處羅多利可汗來朝,隋書「突」上有「西面」二字,此脫。帝大悅,接以殊禮。于時,遼東戰士及餽運者填咽於道,晝夜不絕。苦役者,始爲群盜。甲子,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隨獲斬決之。
八年春正月辛巳,大軍集于涿郡。以兵部尚書段文振爲左候衛大將軍。壬午,下詔曰:
天地大德,降繁霜於秋令;聖哲至仁,著兵甲於刑典。故知造化之有肅殺,義在無私;帝王之用干戈,蓋非獲已。版泉、丹浦,莫匪龔行;取亂覆昏,咸由順動。況乎甘野誓師,夏開承大禹之業;商郊問罪,周發成文王之志。永監載籍,屬當朕躬。
粵我有隋,誕膺靈命。兼三才而建極,一六合而爲家。提封所漸,細柳、蟠桃之外;聲教爰暨,紫舌、黃枝之域。遠至邇安,罔弗和會,功成理定,於是乎在。而高麗小醜,迷昏不恭,崇聚勃、碣之間,荐食遼、濊之境。雖復漢、魏誅夷,巢窟暫擾,亂離多阻,種落還集。萃川藪於前代,播實繁以迄今。眷彼華壤,翦爲夷類。歷年永久,惡稔既盈;天道禍淫,亡徵已兆。亂常敗德,非可勝圖;掩慝懷姦,唯日不足。移告之嚴,未嘗面受;朝覲之禮,莫肯躬親。誘納亡叛,不知紀極,充斥邊垂,亟勞烽候。關柝以之不靜,生人爲之廢業。各本「生」作「三」,殿本及隋書作「生」,今從之。在昔薄伐,已漏天網。既緩前禽之戮,未即後服之誅。曾不懷恩,翻其長惡。乃兼契丹之黨,虔劉海戍;習鞨靺之服,侵軼遼西。又青丘之表,咸脩職貢,碧海之濱,同稟正朔,遂復寇攘琛賮,遏絕往來,虐及弗辜,誠而遇禍。軺軒奉使,爰暨海東,旌節所次,途經藩境,而擁塞道路,拒絕王人。無事君之心,豈爲臣之禮?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且法令苛酷,賦斂煩重。強臣豪族,咸執國均,朋黨比周,以之成俗。賄貨如市,冤枉莫申。重以仍歲災凶,比屋飢饉,兵戈不息,徭役無期。力竭轉輸,身填溝壑。百姓愁苦,爰誰適從。境內哀惶,不勝其弊。回面內向,各懷性命之圖;黃髮稚齒,咸興酷毒之歎。省俗觀風,爰屆幽朔,弔人問罪,無俟再駕。親總六師,用申九伐。拯厥阽危,協從天意;殄茲逋穢,克嗣先謨。
今宜授律啟行,分麾屆路,掩勃澥而雷震,及夫餘以電掃。比戈按甲,俟誓而後行;三令五申,必勝而後戰。左第一軍可鏤方道,第二軍可長岑道,第三軍可海冥道,第四軍可蓋馬道,第五軍可建安道,第六軍可南蘇道,第七軍可遼東道,第八軍可玄菟道,第九軍可扶餘道,第十軍可朝鮮道,第十一軍可沃沮道,第十二軍可樂浪道;右第一軍可黏蟬道,第二軍可含資道,第三軍可渾彌道,第四軍可臨屯道,第五軍可候城道,第六軍可提奚道,第七軍可踏頓道,第八軍可肅慎道,第九軍可碣石道,第十軍可東道,第十一軍可帶方道,第十二軍可襄平道。凡此眾軍,先奉廟略,絡繹引途,總集平壤。莫非如豺如貔之勇,百戰百勝之雄。顧眄則山岳傾頹,叱吒則風雲騰鬱。腹心攸同,爪牙斯在。朕躬馭元戎,爲其節度。涉遼而東,循海之右。解倒懸於遐裔,問疾苦於遺黎。其外輕齎游闕,隨機赴響,卷甲銜枚,出其不意。又滄海道軍,舟艫千里,高颿電逝,巨艦雲飛。橫斷沮江,逕造平壤。島嶼之望斯絕,坎井之路已窮。其餘被髮左衽之人,控弦待發;微、盧、彭、濮之旅,不謀同辭。杖順臨逆,人百其勇,以此眾戰,勢等摧枯。
然則王者之師,義存止殺;聖人之教,必也勝殘。天罰有罪,本在元惡;人之多辟,脅從罔理。若高元泥首轅門,自歸司寇,即解縳焚櫬,弘之以恩。其餘臣人,願歸朝奉化,咸加慰撫,各安生業,隨才任用,無隔夷夏。營壘所次,務在整肅,芻蕘有禁,秋毫勿犯。以布恩宥,以喻禍福。若其同惡相濟,抗拒官軍,國有常刑,俾無遺類。明加曉示,稱朕意焉。
總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號二百萬,其餽運者倍之。癸未,第一軍發,終四十日,引師乃盡。旌旗亙千里,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乙未,以右候衛大將軍衛玄爲刑部尚書。甲辰,內史令元壽卒。
二月甲寅,詔曰:「朕觀風燕裔,問罪遼濱,文武協力,爪牙思奮,莫不執銳勤王,捨家從役。罕蓄倉廩之資,兼捐播殖之務。朕所以夕惕愀然,慮其匱乏。雖復素飽之眾,情在忘私;悅使之徒,宜從其厚。諸行從一品以下佽飛募人以上家口,郡縣宜數存問。若有糧食乏少,皆賑給之。或雖有田疇,貧弱不能自耕種,可於多丁富室,勸課相助。使夫居者有斂積之豐,行役無顧後之慮。」壬戌,司空、京兆尹、光祿大夫、觀王雄薨。
三月辛卯,兵部尚書、左候衛大將軍段文振卒。癸巳,上御師。甲午,臨戎于遼水橋。各本「午」作「子」,殿本從上癸巳,下戊戌,改作「甲午」。按隋書作「甲午」。是年三月庚辰朔,無甲子,甲午是十五日。今從殿本。戊戌,大軍爲賊所拒,不果濟。右屯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麥鐵杖、武賁郎將錢士雄、孟金叉等皆死之。甲午,車駕度遼,大戰于東岸,擊賊破之,進圍遼東。乙未,大頓。通鑑卷一八一考異云:「隋帝紀:癸巳,上御師。甲子,臨遼水橋。戊戌,麥鐵杖死。甲午,車駕渡遼。乙未,大頓。丙申,大赦。按長歷是月庚辰朔,不容有甲子。又戊戌之下,不容有甲午、乙未、丙申。此必誤也,今並除之。」按此處日干必有誤,無從是正。又考異謂有丙申大赦事,今隋書、北史皆無,疑尚有脫文。見二大鳥,高丈餘,皜身朱足,游泳自若,上異之,命工圖寫,并立銘頌。
五月壬午,納言楊達卒。諸「壬」作「戊」,隋書作「壬」。按是年五月己卯朔,無戊午,壬午是四日,今據改。于時,諸將各奉旨,不敢赴機。諸本「赴」作「越」,御覽卷一0六、通鑑卷一八一作「赴」。按本書卷九四、隋書卷八一高麗傳也作「赴」。「越機」無義,今據改。既而高麗各固城守,攻之不下。
七月壬午,宇文述等敗績于薩水,隋書及通鑑(同上卷頁)「午」作「寅」。按是年七月己卯朔,壬午是四日,壬寅是二十四日。下云「癸卯班師」,即二十五日。當是薩水敗后,次日即退,不得四日敗績,猶延宕二十日之久。疑「壬寅」是。右屯衛將軍辛世雄死之。諸本「辛」作「薛」。張森楷云:「隋書『薛』作『辛』,通鑑同。按薛世雄從伐遼東,敗還除名,後爲竇建德所襲,慚恚而死,具見本傳(本書卷七六),未曾死是役也。隋書爲是。」按張說是,今據改。九軍並陷,師奔還,亡者千餘騎。隋書「師」作「將帥」,「千」上有「二」字。通志「亡」字作「至」。按本書卷七八、隋書卷六一宇文述傳云:「初度遼,九軍三十萬五千人。及還至遼東城,唯二千七百人。」則是士卒潰散,唯將帥奔還。此脫「將」字,「帥」訛爲「師」。又「亡」字不通,疑作「至」是。「千」上當有「二」字,與宇文述傳合。癸卯,班師。
九月庚辰,上至東都。己丑,詔:「軍國異容,文武殊用,匡危拯難,則霸德攸興;化人成俗,則王道斯貴。時當撥亂,屠販可以登朝;世屬隆平,經術然後升仕。豐都爰肇,儒服無預於周行;建武之朝,功臣不參於吏職。自三方未一,四海交爭,不遑文教,唯尚武功。設官分職,罕以才授,班朝理人,乃由勳敘。莫非拔足行陣,出自勇夫。學斅之道,既所不習;政事之方,故亦無取。是非暗於在己,威福專於下吏。貪冒貨賄,不知紀極,蠹政害民,實由於此。自今已後,諸授勳官者,並不得回授文武職事。庶遵彼更張,取類於調瑟;求諸名製,不傷於美錦。若吏部輒擬用者,御史即宜糾彈。」
冬十月甲寅,諸本「甲」作「戊」,隋書、通鑑卷一八一作「甲」。按是年十月丁未朔,無戊寅,甲寅是八日。今據改。工部尚書宇文愷卒。
十一月己卯,以宗女華容公主嫁于高昌王。辛巳,光祿大夫韓壽卒。甲申,敗將宇文述、于仲文等除名爲民,斬尚書右丞劉士龍以謝天下。
是歲,大旱疫,人多死,山東尤甚。密詔江、淮南諸郡,閱視民間童女姿質端麗者,每歲貢之。
九年春正月丁丑,徵天下兵,募民爲驍果,集于涿郡。壬午,賊帥杜彥永、王潤等陷平原郡,大掠而去。辛卯,置折衝、果毅、武勇、雄武等郎將官,以領驍果。乙未。平原李德逸聚眾數萬,稱阿舅賊,劫掠山東。靈武白榆妄稱奴賊,劫掠牧馬,北連突厥,隴右多被其患。遣將軍范貴討之,連年不能克。戊戌,大赦。己亥,遣代王侑、刑部尚書衛玄鎮京師。辛丑,以右驍衛將軍李渾爲右驍衛大將軍。
二月己未,濟北人韓進洛聚眾數萬爲群盜。壬午,按是年二月乙巳朔,無壬午,此必有誤。復宇文述等官爵,又徵兵討高麗。
三月丙子,濟北人孟海公起兵爲盜,隋書「北」作「陰」。按舊唐書卷五四竇建德傳作「曹州濟陰人孟海公」。太平寰宇記卷一三曹州條云:隋大業初改爲濟陰郡,武德四年平孟海公,復爲曹州。作「濟陰」是。眾至數萬。丁丑,發丁男十萬城大興。戊寅,幸遼東。以越王侗、工部尚書樊子蓋鎮東都。隋書「工」作「民」。按本卷大業七年五月:「以武威太守樊子蓋爲民部尚書。」本書卷七六樊子蓋傳作「戶部尚書」,則是避唐諱所改。本卷是用隋書補不避「民」字,這裏「工」當是「民」之訛。庚子,北海人郭方預聚徒爲賊,自號盧公,眾至三萬,攻陷郡城,大掠而去。
五月丁丑,熒惑入南斗。己卯,濟北人甄寶車聚眾萬餘,寇掠城邑。
六月乙巳,禮部尚書楊玄感反於黎陽。丙辰,玄感逼東都。河南贊理裴弘策拒之,隋書「理」作「務」。按此官本名「贊治」,作「務」作「理」都是避唐諱改。反爲賊所敗。戊辰,兵部侍郎斛斯政奔于高麗。庚午,上班師。高麗犯後軍,敕右武衛大將軍李景爲後拒,遣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候衛將軍屈突通等馳傳發兵,以討玄感。
秋七月己卯,令所在發人城縣府驛。癸未,餘杭人劉元進舉兵反,眾至數萬。
八月壬寅,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等破楊玄感於閿鄉,斬之,餘黨悉平。癸卯,吳人朱燮、晉陵人管崇擁眾十萬餘,自稱將軍,寇江左。甲辰,制驍果之家,蠲免賦役。丁未,詔郡縣城去道過五里已上者,徙就之。戊申,制盜賊籍沒其家。乙卯,賊帥陳瑱等三萬,攻陷信安郡。辛酉,司農卿、光祿大夫、葛國公趙元淑以罪伏誅。
九月己卯,濟陰人吳海流、東海人彭孝才並舉兵爲盜,眾數萬。庚辰,賊帥梁慧尚聚眾四萬,陷蒼梧郡。甲午,車駕次上谷,以供費不給,上大怒,免太守虞荷等官。丁酉,東陽人李三兒、向但子舉兵作亂,眾至萬餘。閏月己巳,幸博陵。庚午,上謂侍臣曰:「朕昔從先朝,周旋於此,年甫八歲。日月不居,倏經三紀,追惟曩昔,不可復希。」言未卒,流涕嗚咽。侍衛者皆泣下沾襟。
冬十月丁丑,賊帥呂明星率眾數千圍東郡,武賁郎將費青奴擊斬之。乙酉,詔曰:「博陵昔爲定州,地居衝要,先王歷試所基,王化斯遠。故以道冠豳風,義高姚邑。朕巡撫氓庶,爰屆茲邦,瞻望郊廛,緬懷敬止。思所以宣播慶澤,覃被下人,崇紀顯號,式光令緒。可改博陵爲高陽郡,赦境內死罪以下,給復一年。」於是召高祖時故吏,皆量才授職。壬辰,以納言蘇威爲開府儀同三司。
朱燮、管崇推劉元進爲天子,遣將軍吐萬緒、魚俱羅討之,連年不能剋。齊人孟讓、王薄等眾十餘萬,據長白山,攻剽諸郡。清河賊張金稱眾各數萬,隋書無「各」字。按此只敘張金稱一支,「各」字衍。勃海賊帥格謙,自號燕王,孫宣雅自號齊王,眾各十萬,山東苦之。丁亥,以右候衛將軍郭榮爲右候衛大將軍。
十一月己酉,右候衛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於清河,反爲所敗,孝慈死之。
十二月甲申,諸本「申」作「辰」,隋書作「申」。按是年十二月庚午朔,無甲辰,甲申是十五日。今據改。車裂楊玄感弟朝散大夫積善及黨與十餘人,仍焚而揚之。丁亥,扶風人向海明舉兵作亂,稱皇帝,建元白烏。遣太僕卿楊義臣擊破之。
二月辛未,詔百僚議伐高麗,數日無敢言者。戊子,詔曰:「竭力王役,致身戎事,咸由徇義,莫匪勤誠。委命草芥,暴骸原野,興言念之,每懷愍惻。往年問罪,將屆遼濱,廟算勝略,具有進止。而諒昏凶,罔識成敗;高熲愎狠,本無智謀。臨三軍猶兒戲,視人命如草芥,不遵成規,坐貽撓退。遂令死亡者眾,不及埋藏。今宜遣使人,分道收葬。設祭於遼西郡,立道場一所。恩加泉壤,庶弭窮魂之冤;澤及枯骨,用弘仁者之惠。」辛卯,詔曰:
黃帝五十二戰,成湯二十七征,方乃德施諸侯,令行天下。盧芳小盜,漢祖尚且親戎;隗囂餘燼,光武猶自登隴。豈不欲除暴止戈,勞而後逸者哉。
朕纂承寶業,君臨天下,日月所照,風雨所霑,孰非我臣,獨隔聲教。蕞爾高麗,僻居荒裔,鴟張狼噬,侮慢不恭,抄竊我邊垂,侵逼我城鎮。是以去歲出軍,問罪遼、碣,殪長蛇於玄菟,戮封豕於襄平。扶餘眾軍,風馳電逝,追奔逐北,徑踰浿水。滄海舟楫,衝賊腹心,焚其城郭,汙其宮室。高元伏鑕泥首,送款軍門。尋請入朝,歸罪司寇。朕以許其改過,乃詔班師。
而長惡靡悛,宴安鴆毒。此而可忍,孰不可容。便可分命六師,百道俱進。朕當親執武節,臨御諸軍,秣馬丸都,諸本「丸」訛作「九」,據隋書改。丸都見本書卷九四、隋書卷八一高麗傳。觀兵遼水,順天誅於海外,拯窮民於倒懸。征伐以正之,明德以誅之,止除元惡,餘無所問。若有識存亡之分,悟安危之機,翻然北首,自求多福。必其同惡相濟,抗拒王師,若火燎原,刑茲無赦。有司便宜宣布,咸使知聞。
三月壬子,行幸涿郡。癸亥,次臨渝宮,親御戎服,禡祭黃帝,斬叛軍者以釁鼓。
夏四月辛未,彭城賊張大彪聚眾數萬,通鑑卷一八二「彪」作「虎」。按此是避唐諱改。保縣薄山爲盜,遣榆林太守董純擊破斬之。甲午,車駕次北平。
五月庚子,詔舉郡孝悌廉潔各十人。壬寅,賊帥宋世謨陷琅邪。庚申,延安人劉迦論舉兵反,自稱皇王,建元大世。
六月辛未,賊帥鄭文雅、林寶護等眾三萬,陷建安郡,太守楊景祥死之。
秋七月癸丑,車駕次懷遠鎮。乙卯,曹國遣使貢方物。甲子,高麗遣使請降,囚送斛斯政。上大悅。
八月己巳,班師。右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鄭榮卒。張森楷云:「時未聞有『鄭榮』其人,而郭榮官名卒年皆與此合,疑『鄭』是『郭』之訛。」按張說是。郭榮傳見本書卷七五、隋書卷五0。傳言榮官右候衛大將軍,又見上年十月丁亥條,此當脫「候」字。
十一月丙申,支解斛斯政於金光門外。乙巳,有事於南郊。己酉,賊帥司馬長安破長平郡。乙卯,離石胡劉苗王舉兵反,自稱天子,以其第六兒爲永安王,眾至數萬。將軍潘長文討之,不能剋。是月,賊帥王德仁擁眾數萬,保林慮山爲盜。
十二月壬申,上如東都,其日大赦天下。戊子,入東都。庚寅,賊帥孟讓眾十餘萬,據都梁宮。遣江都丞王世充擊破之,盡虜其眾。
十一年春正月甲午朔,宴百僚。突厥、新羅、靺鞨、畢大辭、訶咄、傅越、烏那曷、波臘、吐火羅、俱慮建、忽論、靺鞨、張森楷云:「上文已見,此似重出。」按此處國名,不能完全確定,姑且以意標斷。訶多、沛汗、龜茲、疏勒、于闐、安國、曹國、何國、穆國、畢、衣密、失範延、伽折、契丹等國,並遣使朝貢。戊戌,武賁郎將高建毗破賊帥顏宣政於齊郡,虜男女數千口。乙卯,大會蠻夷,設魚龍曼延之樂,頒賜各有差。
二月戊辰,賊帥楊仲緒等率眾萬餘攻北平,滑公李景破斬之。庚午,詔曰:「設險守國,著自前經;重門禦暴,事彰往策。所以宅土寧邦,禁邪固本。而近代戰爭,居人散逸,田疇無伍,郛郭不修。遂使遊惰實繁,寇攘未息。今天下平一,海內晏如,宜令人悉城居,田隨近給。使強弱相容,力役兼濟,穿窬無所厝其姦宄,雚蒲不得聚其逋逃。有司具爲事條,務令得所。」丙子,王須拔反,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刀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餘萬,北連突厥,南寇趙。
三月丁酉,殺右驍衛大將軍光祿大夫郕公李渾、將作監光祿大夫李敏,並族滅其家。癸卯,賊帥司馬長安破西河。己酉,幸太原,避暑汾陽宮。
秋七月己亥,淮南人張起緒舉兵爲盜,眾至三萬。辛丑,光祿大夫、右禦衛大將軍張壽卒。
八月乙丑,巡北塞。諸本「丑」作「卯」,隋書作「丑」。按是年八月辛酉朔,乙丑是五日,無乙卯。今據改。戊辰,突厥始畢可汗率騎數十萬,謀襲乘輿,義成公主遣使告變。壬申,車駕馳幸雁門。癸酉,突厥圍城,官軍頻戰不利。上大懼,欲率精騎潰圍而出,民部尚書樊子蓋固諫,乃止。齊王暕以後軍保于崞縣。甲申,詔天下諸郡募兵,於是守令各來赴難。九月甲辰,突厥解圍而去。丁未,曲赦太原、雁門死罪已下。
冬十月壬戌,上至于東都。丁卯,彭城人魏騏驎聚眾萬餘爲盜,寇魯郡。壬申,賊帥盧明月聚眾十餘萬,寇陳、汝間。東海賊李子通擁眾度淮,自號楚王,建元明政,寇江都。
十二月戊寅,有大流星如斛,墜明月營,破其衝車。庚辰,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討絳郡賊敬盤陀、柴保昌等,經年不能剋。譙郡人朱粲擁眾數十萬寇荊、襄,僭稱楚帝,建元昌達。漢南諸郡,多爲所陷焉。
十二年春正月甲午,雁門人翟松柏起兵於靈丘,眾至數萬,轉攻傍縣。
二月己未,真臘遣使貢方物。甲子夜,有二大鳥似鵰,飛入大業殿,止于御幄,至明而去。癸亥,按癸亥應在甲子前,日序倒誤。東海賊盧公暹率眾萬餘,保于蒼山。
夏四月丁巳,顯陽門災。癸亥,魏刀兒所部將甄翟兒號歷山飛,眾十萬,轉寇太原。將軍潘長文討之,反爲所敗,長文死之。
五月丙戌朔,日有蝕之,既。癸巳,大流星殞於吳郡,爲石。壬午,按本月丙戌朔,無壬午;閏五月丙辰朔,壬午爲二十七日。非「壬午」誤,則「壬午」上當脫「閏五月」三字。上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而放之,光遍巖谷。
秋七月壬戌,民部尚書、光祿大夫、濟北公樊子蓋卒。通鑑卷一八三作「濟景公」。胡注云:「樊子蓋傳(隋書卷六三):帝以子蓋守東都、平玄感之功,進爵濟公,謂其功濟天下,封以嘉名,無此郡國也。」按「景」乃諡號,北史當衍「北」字。甲子,幸江都宮,以越王侗、光祿大夫段達、太府卿元文都、檢校民部尚書韋津、右武衛將軍皇甫無逸、右司郎盧楚等總留守事。奉信郎崔民象以盜賊充斥,於建國門表諫不宜巡幸,上大怒,先解其頤,乃斬之。戊辰,馮翊人孫華自號總管,舉兵爲盜。高涼通守洗珤徹舉兵作亂,嶺南溪洞多應之。己巳,熒惑守羽林,月餘乃退。車駕次氾水,奉信郎王愛仁以盜賊日盛,諫上,請還西京,上怒,斬之而行。
八月乙巳,賊帥趙萬海眾數十萬,自恒山寇高陽。壬子,有大流星如斗,出王良、閣道,聲如壞牆。癸丑,大流星如甕,出羽林。
九月丁酉,東海人杜伏威、揚州沈覓敵等作亂,隋書無「伏威」二字。按舊唐書卷五六杜伏威傳,伏威齊州章丘人,並不起於東海。下十三年,又記「齊郡賊杜伏威率眾渡淮」,與此顯是兩支。疑「伏威」二字衍文,「杜揚州」乃人名。眾至數萬,右禦衛將軍陳稜擊破之。戊午,有二枉矢,出北斗魁,委曲蛇形,注於南斗。壬戌,安定人荔非世雄殺臨涇令,舉兵作亂,自號將軍。
冬十月己丑,開府儀同三司、左翊衛大將軍、光祿大夫、許公宇文述薨。
十二月癸未,鄱陽賊操天成舉兵反,自號元興王,建元始興,攻陷豫章郡。乙酉,以右翊衛大將軍來護爲開府儀同三司,行左翊衛大將軍。壬辰,鄱陽人林士弘自稱皇帝,國號楚,建元太平,攻陷九江、廬陵郡。唐公破甄翟兒於西河,虜男女千口。
十三年春正月壬子,齊郡賊杜伏威率眾度淮,攻陷歷陽郡。丙辰,勃海賊竇建德設壇於河間之樂壽,自稱長樂王,建元丁丑。辛巳,賊帥徐圓朗率眾數千破東平郡。弘化人到仚成聚眾萬餘人爲盜,按通鑑卷一八八、舊唐書卷五六梁師都傳、卷六四隱太子建成傳見「稽胡帥劉仚成」,當即此人。「到」當爲「劉」之訛,劉乃稽胡著姓。傍郡苦之。
二月壬午,朔方人梁師都殺郡丞唐世宗,據郡反,自稱大丞相。遣銀青光祿大夫張世隆擊之,反爲所敗。戊子,賊帥王子英破上谷郡。己丑,馬邑校尉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舉兵作亂,北連突厥,自稱定楊可汗。庚寅,賊帥李密、翟讓等陷興洛倉。越王侗遣武賁郎將劉長恭、光祿少卿房崱擊之,反爲所敗,死者十五六。庚子,李密自號魏公,稱元年,開倉以賑群盜,眾至數十萬。河南諸郡,相繼皆陷焉。壬寅,劉武周破武賁郎將王智辯於桑乾鎮,智辯死之。
三月戊午,廬江人張子路舉兵反,遣右禦衛將軍陳稜討平之。丁丑,賊帥李通德眾十萬寇廬江,左屯衛將軍張鎮州擊破之。
夏四月癸未,金城校尉薛舉率眾反,自稱西秦霸王,建元秦興,攻陷隴右諸郡。己丑,賊帥孟讓夜入東都外郭,燒豐都市而去。癸巳,李密陷迴洛東倉。丁酉,賊帥房憲伯陷汝陰郡。是月,光祿大夫武賁郎將裴仁基、淮陽太守趙佗等,並以眾叛歸李密。
五月辛酉夜,有流星如甕,墜於江都。各本「酉」作「卯」,殿本及隋書作「酉」。張元濟云:「天文志(隋書卷二一)作辛亥。」按是年五月庚戌朔,無辛卯。辛亥是二日,辛酉十二日。「卯」必誤,「酉」「亥」未知孰是。今姑從殿本。甲子,唐公起義師於太原。丙寅,突厥數千寇太原,唐公擊破之。
秋七月壬子,熒惑守積屍。丙辰,武威人李軌舉兵反,攻陷河西諸郡,諸本「西」作「曲」,隋書、通志作「西」。按舊唐書卷五五李軌傳云:「攻陷張掖、燉煌、西平、枹罕,盡有河西五郡。」五郡還包括武威,都在黃河以西。作「曲」誤,今據改。自稱涼王,建元安樂。
九月己丑,帝括江都人女、寡婦以配從兵。是月,武陽郡丞元寶藏以郡叛歸李密,與賊帥李文相攻陷黎陽倉。彗星見於營室。
冬十月丁亥,太原陽世洛聚眾萬餘人,寇掠城邑。丙申,羅令蕭銑以縣反,鄱陽人董景珍以郡反,迎銑於羅縣,號爲梁王,攻陷傍郡。戊戌,武賁郎將高毗敗濟北郡賊甄寶車於剺山。
十一月丙辰,唐公入京師,辛酉,遙尊帝爲太上皇,立代王侑爲帝,改元義寧。
上起宮丹楊,將遜于江左。有烏鵲來巢幄帳,驅不能止,熒惑犯太微,有石自江浮入于楊子,日光四散如流血,上甚惡之。二年三月,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武賁郎將司馬德戡、元禮、監門直閤裴虔通、將作少監宇文智及、武勇郎將趙行樞、鷹揚郎將孟景、隋書卷八五宇文化及傳作「孟秉」,此避唐諱改。(李淵父名昞,因避「昞」同音字,如「秉」、「丙」等)。內史舍人元敏、符璽郎李覆、牛方裕、千牛左右李孝本、弟孝質、直長許弘仁、薛世良、城門郎唐奉義、醫正張愷等,以驍果作亂,入犯宮闈,上崩于溫室,時年五十。蕭后令宮人撤床簀爲棺,以埋之。化及發後,右禦衛將軍陳稜奉梓宮於成象殿,葬吳公臺下。發斂之始,容貌若生,眾咸異之。大唐平江南之後,改葬雷塘。
初,上自以蕃王,次不當立,每矯情飾行,以釣虛名,陰有奪宗之計。時高祖雅重文獻皇后,而性忌妾媵,皇太子勇內多嬖幸,以此失愛。帝後庭有子皆不育之,示無私寵,取媚於后。大臣用事者,傾心與交。中使至第,無貴賤,皆曲承顏色,申以厚禮。婢僕往來者,無不稱其仁孝。又常私入宮掖,密謀於文獻后。楊素等因機構扇,遂成廢立。
自高祖大漸暨諒闇之中,蒸淫無度。山陵始就,即事巡游。以天下承平日久,士馬全盛,慨然慕秦皇、漢武之事。乃盛理宮室,窮極侈靡。召募行人,分使絕域,諸蕃至者,厚加禮賜;有不恭命,以兵擊之。盛興屯田於玉門、柳城之外。課天下富室分道市武馬,疋直十餘萬,富強坐是而凍餒者,十家而九。性多詭譎,所幸之處,不欲人知,每幸之所,輒數道置頓。四海珍羞殊味,水陸必備焉。求市者無遠不至。郡縣官人,競爲獻食,豐厚者進擢,疏儉者獲罪。姦吏侵漁,內外虛竭,頭會箕斂,人不聊生。
于時,軍國多務,日不暇給。帝方驕怠,惡聞政事,冤屈不理,奏請罕決。又猜忌臣下,無所專任,朝臣有不合意者,必構其罪而族滅之。高熲、賀若弼先皇心膂,參謀帷幄;張衡、李金才藩邸惟舊,績著經綸。惡其直道,忌其正議,求其無形之罪,加以丹頸之戮。其餘事君盡禮,謇謇匪躬,無辜無罪,橫受夷戮者,不可勝紀。政刑弛紊,賄貨公行,莫敢有言,道路以目。六軍不息,百役繁興,行者不歸,居者失業,人饑相食,邑落爲墟,上弗之恤也。
東西行幸,靡有定居,每以供費不給,逆收數年之賦。所至,唯與後宮流連耽湎,惟日不足。招迎姥媼,朝夕共肆醜言。又引少年,令與宮人穢亂。不軌不遜,以爲娛樂。
區宇之內,盜賊蜂起,劫掠從官,屠陷城邑。近臣互相掩蔽,皆隱賊數,不以實對。或有言賊多者,輒大被詰責。各求苟免,上下相蒙。每出師徒,敗亡相繼。戰士盡力,不加賞賜;百姓無辜,咸受屠戮。蒸庶積怨,天下土崩,至於就禽,而猶未之寤也。
恭皇帝諱侑,元德太子之子也。母曰韋妃。性聰敏,有氣度。大業三年,立爲陳王。後數載,徙爲代王。按煬帝紀,大業二年封侑爲代王,與此不同,必有一誤。及煬帝親征遼東,令於京師總留事。十一年,從幸晉陽,拜太原太守,尋鎮京師。義兵入長安,尊煬帝爲太上皇,奉帝纂業。
義寧元年,十一月壬戌,上即皇帝位於大興殿。詔曰:「王道喪亂,天步不康,屬之於朕,逢此百罹。襁褓之歲,夙遭憫凶;孺子之辰,太上播越。興言感動,實疚于懷。太尉唐公,膺期作宰,糾合義兵,翼戴皇室。爰奉明詔,弼予幼沖,顯命光臨,天威咫尺。對揚尊號,悼心失圖,一人在遠,三讓不遂,僶俛南面,厝身無所。苟利社稷,莫敢或違,俯從群議,奉遵聖旨。可大赦天下。改大業十三年爲義寧元年。十一月十六日昧爽以前,大辟罪已下,皆赦除之;常赦所不免者,不在赦限。」
甲子,以光祿大夫、大將軍、太尉唐公爲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尚書令、大丞相,進封唐王。丙寅,詔曰:「朕惟孺子,未出深宮,太上遠巡,追蹤穆滿。時逢多難,委當尊極,辭不獲免,恭己臨朝。若涉大川,罔知所濟,民之情僞,曾未之聞。賴股肱戮力,上宰賢良,匡佐沖人,輔其不逮。軍國機務,事無大小,文武設官,位無貴賤,憲章賞罰,咸歸相府。庶績其凝,責成斯屬。」己巳,以唐王子隴西公建成爲唐國世子;敦煌公爲京兆尹,改封秦公;元吉爲齊公。太原置鎮北府。乙亥,張掖康老和舉兵反。
十二月癸未,薛舉自稱天子,寇扶風,秦公爲元帥擊破之。丁亥,桂陽人曹武徹舉兵反,建元通聖。丁酉,義師禽驍衛大將軍屈突通於閿鄉。乙巳,賊帥張善安陷廬江郡。
二年春正月丁未,詔唐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前後羽葆鼓吹。壬戌,將軍王世充爲李密所敗,河內通守孟善誼、武賁郎將王辨、楊威、劉長恭、梁德、董智通皆死之。庚戌,按是月丁未朔,庚戌爲四日,不應在壬戌(十六日)後。日干必有誤。河陽郡尉獨孤武都降於李密。
三月丙辰,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弒太上皇於江都宮,右禦衛將軍獨孤盛死之,齊王暕、趙王杲、燕王倓、右翊衛大將軍宇文協、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給事郎許善心皆遇害。化及立秦王浩爲帝,自稱大丞相,朝士文武,皆受其官爵。光祿大夫宿公麥才、折衝郎將朝請大夫沈光同謀討賊,諸本「才」訛作「木」,脫「光」字,據隋書卷五恭帝紀及通志補。麥才即麥孟才,與沈光同見本書卷七八麥鐵杖傳。夜襲化及營,反爲所害。戊辰,詔唐王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游冠、綠綟綬,位在諸侯王上。唐國置丞相已下,一依舊式。
五月乙巳朔,詔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金根車,駕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車,舞八佾,設鍾虡宮縣。王后、王子、王女爵命之號,一遵舊典。
戊午,詔曰:「天禍隋國,大行太上皇遇盜江都。憫予小子,哀號永感,仰惟荼毒,仇復靡申。相國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東征西怨。總九合於一匡,決百勝於千里。糾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賴。德侔造化,功格蒼旻,兆庶歸心,曆數斯在,屈爲人臣,載違天命。當今九服崩離,三靈改卜,大運去矣,請避賢路。私僮命駕,須歸藩國。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廢,豈期如是。庶憑稽古之聖,以誅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預充三恪。雪冤恥於皇祖,守禋祀爲孝孫,朝聞夕殞,及泉無恨。今遵故事,遜於舊邸。庶官群辟,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號。若釋重負,感泰兼懷。假手真人,俾除醜逆。」仍敕有司,凡有表奏,皆不得以聞。是日,上遜位於大唐。以爲酅國公。武德二年夏五月崩,時年十五。
史臣曰:煬帝爰在弱齡,早有志尚,南平吳會,北卻匈奴,昆弟之中,獨著聲績。於是矯情飾貌,肆厥姦回,故得獻后鍾心,文皇革慮。天方肇亂,遂升儲兩。踐峻極之榮基,隋書「榮」作「崇」,是。承丕顯之休命。地廣三代,威振八紘。單于頓顙,越常重譯。赤仄之泉,流溢于都內;紅腐之粟,充積於塞下。
負其富強之資,思逞無厭之欲。狹殷周之制度,尚秦漢之規摹。恃才矜己,傲狠明德。內懷險躁,外示凝簡。盛冠服以塞其姦,除諫官以掩其過。淫荒無度,法令滋彰,教絕四維,刑參五虐。誅鋤骨肉,屠劓忠良。受賞者莫見其功,爲戮者莫聞其罪。驕怒之兵屢動,土木之功不息。頻出朔方,三駕遼左。旌旗萬里,徵稅百端。猾吏侵漁,人弗堪命。乃急令暴賦以擾之,嚴刑峻法以臨之,甲兵威武以董之,自是海內騷然,無聊生矣。
俄而玄感肇黎陽之亂,匈奴有雁門之圍,天子方棄中土,遠之揚、越。姦宄乘釁,強弱相陵,關梁閉而不通,皇輿往而莫返。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飢饉,流離道路,轉死溝壑,十七八焉。於是相聚雚蒲,蝟毛而起,大則跨州連郡,稱帝稱王;小則千百爲群,攻城剽邑。流血成川澤,死人如亂麻,炊者不及析骸,食者不遑易子。茫茫九土,並爲麋鹿之場;𢛐𢛐黔黎,俱充蛇豕之餌。四方萬里,簡書相續。猶謂鼠竊狗盜,不足爲虞,上下相蒙,莫肯念亂。振蜉蝣之羽,窮長夜之樂。土崩魚爛,貫盈惡稔。普天之下,莫匪仇讎;左右之人,皆爲敵國。
終然不悟,同彼望夷,遂以萬乘之尊,死於疋夫之手。億兆靡感恩之士,九牧無勤王之師。子弟同就誅夷,骸骨棄而莫掩。諸本「骸」訛作「體」,據隋書改。社稷顛隕,本枝殄絕。自肇有書契,以迄于茲,宇宙崩離,生靈塗炭,喪身滅國,未有若斯之甚也。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傳曰:「吉凶由人,妖不妄作。」又曰:「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觀隋室之存亡,斯言有徵矣。
恭帝年在幼沖,遭家多難。一人失德,四海土崩,群盜蜂起,豺狼塞路,南巢遂往,流彘不歸。既鍾百六之期,躬踐數終之運,謳歌有屬,笙鍾變響,雖欲不遵堯、舜之跡,庸可得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