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九・列傳第四十一


方伎

由吾道榮 王春 信都芳 宋景業 許遵 吳遵世 趙輔和 皇甫玉 解法選 魏寧 綦母懷文 張子信 馬嗣明

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莫善於蓍龜。是故天生神物,聖人則之。又神農、桐君論本草藥性,黃帝、岐伯說病候治方,皆聖人之所重也。故太史公著龜策、日者及扁鵲倉公傳,皆所以廣其聞見,昭示後昆。齊氏作霸以來,招引英俊,但有藝能,無不畢策,今並錄之以備方伎云。

由吾道榮,琅邪人。少好道法,與其同類相求入長白、太山潛隱,具聞道術。仍遊鄒、魯之間,習儒業。晉陽人某,大明法術,乃尋之,是人爲人家庸力,無識之者,諸本無上「之」字,「爲人家庸力」作「爲其家庸力」。按若如諸本則當讀作「乃尋是人,爲其家庸力」,即是由吾道榮爲這晉陽人庸力。若果如此,既已到了其人之家,何以下又說「久乃訪知」。知諸本脫誤,今據北史卷八九由吾道榮傳、冊府卷八七六補改。久乃訪知。其人道家符水、咒禁、陰陽歷數、天文、藥性無不通解,以道榮好尚,乃悉授之。是人謂道榮云:「我本恒岳仙人,有少罪過,爲天官所謫。今限滿將歸,卿宜送吾至汾水。」及河,值水暴長,橋壞,船渡艱難。是人乃臨水禹步,以一符投水中,流便絕。俄頃水積將至天,是人徐自沙石上渡。唯道榮見其如是,傍人咸云水如此長,此人遂能浮過,共驚異之。道榮仍歸本部,隱於琅邪山,辟穀,餌松朮茯苓,求長生之祕。尋爲顯祖追往晉陽。至遼陽山中,有猛獸去馬十步,所追人驚怖將走。道榮以杖畫地成火坑,猛獸遽走。俄值國廢,道榮歸周。隋初乃卒。又有張遠遊者,顯祖時令與諸術士合九轉金丹。及成,顯祖置之玉匣,云:「我貪世間作樂,不能即飛上天,待臨死時取服。」

王春,河東人。少好易占,明風角,遊於趙、魏之間,飛符上天。高祖起於信都,引爲館客。韓陵之戰,四面受敵,從寅至午,三合三離。高祖將退軍,春叩馬諫曰:「比未時,必當大捷。」遽縛其子詣王爲質,不勝請斬之。俄而賊大敗。其後每從征討,其言多中,位徐州刺史,卒。

信都芳,河間人。少明算術,爲州里所稱。有巧思,每精研究,忘寢與食,或墜坑坎。嘗語人云:「算之妙,機巧精微,我每一沉思,不聞雷霆之聲也。」其用心如此。以術數干高祖爲館客,授參軍。丞相倉曹祖珽謂芳曰:「律管吹灰,術甚微妙,絕來既久,吾思所不至,卿試思之。」芳遂留意,十數日,便云:「吾得之矣,然終須河內葭莩灰。」後得河內葭莩,用其術,應節便飛,餘灰即不動也。不爲時所重,竟不行,故此法遂絕云。芳又撰次古來渾天、地動、欹器、漏刻諸巧事,並畫圖,名曰器準。又著樂書、遁甲經四術、周髀宗。芳又私撰歷書,名爲靈憲歷,算月有頻大頻小,食必以朔,證據甚甄明。每云:「何承天亦爲此法,不能精,靈憲若成,必當百代無異議。」書未就而卒。

宋景業,廣宗人。明周易,爲陰陽,緯候之學,兼明歷數。魏末,任北平守。顯祖作相,在晉陽,景業因高德政上言:「易稽覽圖曰:『鼎,五月,聖人君,天與延年齒,東北水中,庶人王,高得之。』謹案東北水謂渤海也,高得之,明高氏得天下也。」是時,魏武定八年五月也。北史卷八九宋景業傳「五月」作「三月」。按高洋代魏在五月,五月辛亥三日赴鄴。在此以先,已曾一度由晉陽赴鄴,行至平城都折還,具見下文。第一次赴鄴折還已在五月前,宋景業因高德政上言應更在其先,知作「五月」誤。高德政、徐之才並勸顯祖應天受禪,乃之鄴。至平城都,「平城都」疑當作「平都城」。參卷三0校記。諸大臣沮計,將還。賀拔仁等又云:「景業誤王,宜斬之以謝天下。」顯祖曰:「景業當爲帝王師,何可殺也。」還至并,顯祖令景業筮,遇乾之鼎。景業曰:「乾爲君,天也。易曰:『時乘六龍以御天。』鼎,五月卦也。宜以仲夏吉辰御天受禪。」或曰:「陰陽書,五月不可入官,犯之卒於其位。」景業曰:「此乃大吉,王爲天子,無復下期,豈得不終於其位。」顯祖大悅。天保初,授散騎侍郎。

又有荊次德,有術數,預知尒朱榮成敗,又言代魏者齊。葛榮聞之,故自號齊王。待次德以殊禮,問其天人之事。對曰:「齊當興,東海出天子,今王據渤海,是齊地。又太白與月并,宜速用兵,遲則不吉。」榮不從也。北史卷八九劉靈助傳後附沙門靈遠,即荊次德。此段「齊」下無「王」字,下稱「齊神武至信都,靈遠與勃海李嵩來謁,神武待靈遠以殊禮,問其天文人事」,下與此傳同,唯末無「榮不從也」四字。按北史敘述明白,「待次德以殊禮」者是高歡,次德這段鬼話也是對高歡之問。所以說「今王據勃海」。此傳刪節失當,移作葛榮和次德的問答,而且還妄加「榮不從也」四字,坐實葛榮,不僅不顧文義,草率武斷,而且歪曲事實。

許遵,高陽人。明易,善筮,兼曉天文、風角、占相、逆刺,其驗若神。高祖引爲館客,自言祿命不富貴,不橫死,是以任性疏誕,多所犯忤,高祖常容借之。諸本「借」作「惜」,北史卷八九許遵傳、冊府卷八七六作「借」。按冊府本錄自補本北齊書而且北史,知本作「借」,且於文義也較長,今據改。邙陰之役,冊府(同上卷頁)「邙陰」作「河陰」。按「邙陰」二字不是「邙」字爲「河」之訛,便是「陰」字爲「山」之訛。河陰之戰,東魏損失較重,冊府作「河陰」是。遵謂李業興曰:「彼爲火陣,我木陣,火勝木,我必敗。」果如其言。清河王岳以遵爲開府田曹記室。岳封王,以告遵,遵曰:「蜜蜂亦作王。」岳後將救江陵,遵曰:「此行致後凶,宜辭疾勿去。」岳曰:「勢不免去,正當與君同行。」遵曰:「好與生人相隨,不欲共死人同路。」還。岳至京尋喪。顯祖無道日甚,遵語人曰:「多折算來,吾筮此狂夫何時當死。」遂布算滿床,大言曰:「不出冬初,我乃不見。」顯祖以十月崩,遵果以九月死。

吳遵世,字季緒,渤海人。少學易,入恒山從隱居道士遊處。數年,忽見一老翁謂之云:「授君開心符。」遵世跪取吞之,遂明占候。後出遊京洛,以易筮知名。魏武帝之將即位也,使遵世筮之,遇明夷之賁曰:「初登于天,後入于地。」帝曰:「何謂也?」遵世曰:「初登于天,當作天子。後入于地,不得久也。」終如其言。世祖以丞相在京師居守,自致猜疑,甚懷憂懼,謀將起兵,每宿蓍令遵世筮之,遵世云:「不須起動,自有大慶。」俄而趙郡王奉太后令以遺詔追世祖。及即祚,授其中書舍人,固辭疾。

趙輔和,清都人。少以明易善筮爲館客。高祖崩於晉陽,葬有日矣,世宗書令顯祖親卜宅兆相於鄴西北漳水北原。顯祖與吳遵世擇地,頻卜不吉,又至一所,命遵世筮之,遇革,遵世等數十人咸云不可用。輔和少年,在眾人之後,進云:「革卦於天下人皆凶,唯王家用之大吉。革彖辭云:『湯武革命,應天順人。』」諸本「人」作「民」,當是後人以爲避唐諱而誤改,今據易彖辭改。顯祖遽登車,顧云:「即以此地爲定。」即義平陵也。有一人父疾,是人詣館別託相知者筮之,遇泰,筮者云:「此卦甚吉,疾愈。」是人喜。出後,和謂筮者云:「泰卦乾下坤上,然則入土矣,豈得言吉?」果以凶問至。和大寧、武平中筮後宮誕男女及時日多中,遂授通直常侍。

皇甫玉,不知何許人。善相人,常遊王侯家。世宗自潁川振旅而還,顯祖從後,玉於道旁縱觀,謂人曰:「大將軍不作物,會是道北垂鼻涕者。」顯祖既即位,試玉相術,故以帛巾袜其眼,而使歷摸諸人。至於顯祖,曰:「此是最大達官。」於任城王,曰:「當至丞相。」於常山、長廣二王,並亦貴,而各私掐之。至石動統,曰:「此弄癡人。」至供膳,曰:「正得好飲食而已。」玉嘗爲高歸彥相,曰:「位極人臣,但莫反。」歸彥曰:「我何爲反?」玉曰:「不然,公有反骨。」玉謂其妻曰:「殿上者不過二年。」按北史卷八九皇甫玉傳上有「孝昭賜趙郡王」云云,所謂「殿上者」乃指高演,此傳刪去上文,這裏便不知「殿上者」指的是誰,也是刪節失當。妻以告舍人斛斯慶,慶以啟帝,帝怒召之。玉每照鏡,自言當兵死,及被召,謂其妻曰:「我今去不迴,若得過日午時,或當得活。」既至正中,遂斬之。

世宗時有吳士,雙盲而妙於聲相,世宗歷試之。聞劉桃枝之聲,曰:「有所繫屬,然當大富貴,王侯將相多死其手,譬如鷹犬爲人所使。」聞趙道德之聲,曰:「亦繫屬人,富貴翕赫,不及前人。」聞太原公之聲,曰:「當爲人主。」聞世宗之聲,不動,崔暹私掐之,乃謬言:「亦國主也。」世宗以爲我群奴猶當極貴,況吾身也。

解法選,河內人。少明相術,鑒照人物,張森楷云:「北史卷八九於『少明相術』下有『又受易於權會,亦頗工筮』,爲袁叔德占,勸其盡家之官;又相叔德『終爲吏部尚書,鑒照人物。』此並脫之,而以『鑒照人物』,屬之法選,非也。」按「鑒照人物」是指吏部尚書職在選用官吏而言,這裏刪節割裂,卻非脫文。皆如其言。頻爲和士開相中,士開牒爲府參軍。

魏寧,鉅鹿人。以善推祿命徵爲館客。武成親試之,皆中。乃以己生年月託爲異人而問之,寧曰:「極富貴,今年入墓。」武成驚曰:「是我!」寧變辭曰:「若帝王自有法。」又有陽子術,語人曰:「謠言:『盧十六,雉十四,諸本「雉」作「稚」,北史卷八九作「雉」。按「盧」「雉」是古代賭博中名色,又說文,雉有十四種。作「稚」無義,今據改。犍子拍頭三十二。』且四八天之大數,太上之祚,恐不過此。」既而武成崩,年三十二也。

綦母懷文,不知何郡人。以道術事高祖。武定初,官軍與周文戰於邙山。是時官軍旗幟盡赤,西軍盡黑。懷文言於高祖曰:「赤火色,黑水色,水能滅火,不宜以赤對黑。土勝水,宜改爲黃。」高祖遂改爲赭黃,所謂河陽幡者。

又造宿鐵刀,其法燒生鐵精以重柔鋌,數宿則成剛。以柔鐵爲刀脊,御覽卷三四五「鐵」作「鋌」。浴以五牲之溺,淬以五牲之脂,斬甲過三十札。今襄國冶家所鑄宿柔鋌,御覽(同上卷頁)「宿」下有「鐵」字。乃其遺法,作刀猶甚快利,不能截三十札也。懷文云:「廣平郡南幹子城是干將鑄劍處,其土可以瑩刀。懷文官至信州刺史。

又有孫正言,謂人曰:「我昔武定中爲廣州士曹,聞城人曹普演言:『高王諸兒,阿保當爲天子,至高德之承之,當滅。』」阿保謂天保,德之謂德昌也,滅年號承光,即承之也。

張子信,河內人也。性清淨,頗涉文學。少以醫術知名,恒隱於白鹿山。時遊京邑,甚爲魏收、崔季舒等所禮,有贈答子信詩數篇。後魏以太中大夫徵之,北史卷八九張子信傳作「大寧中徵爲尚藥典御,武平初,又以大中大夫徵之」。大寧、武平都在齊末。下文接敘琅邪王儼事,在武平二年。武平是北齊後主年號,疑這裏「後魏」當作「後主」。聽其時還山,不常在鄴。

又善易卜風角。武衛奚永洛與子信對坐,有鵲鳴於庭樹,鬥而墮焉。子信曰:「鵲言不善,向夕若有風從西南來,歷此樹,拂堂角,則有口舌事。今夜有人喚,必不得往,雖敕,亦以病辭。」子信去後,果有風如其言。是夜,琅邪王五使切召永洛,且云敕喚。永洛欲起,其妻苦留之,稱墜馬腰折。詰朝而難作。子信,齊亡卒。

馬嗣明,御覽卷七二三引北齊書敘馬嗣明事,文字和此傳不同,和北史卷九0馬嗣明傳也不同,但事跡並無出入。又其中稱楊愔、邢卲爲「兩公」,不似北齊書原文,疑是引自三國典略,誤標北齊書。河內人。少明醫術,博綜經方,甲乙、素問、明堂、本草莫不咸誦。爲人診候,一年前知其生死。邢卲子大寶患傷寒,嗣明爲之診,候脈,退告楊愔云:「邢公子傷寒不治自差,然脈候不出一年便死,覺之晚,不可治。」楊、邢並侍讌內殿,諸本無「楊」字,北史卷九0、冊府卷八五九有。御覽(同上卷頁)作「兩公侍讌」。按既稱「並侍」,應有二人,諸本脫「楊」字,今據補。顯祖云:「子才兒,我欲乞其隨近一郡。」楊以此子年少,未合剖符。諸本「楊」作「勿」。「此」字,三朝本、百衲本訛作「以」,他本作「卿」。冊府上作「勿」同諸本,下一字獨作「此」。按若作「勿以卿(或此)子年少」,則是高洋的話。而北史卷九0此句卻作「楊以年少未合剖符」,御覽卷七二三作「愔曰:『年少未可。』」則以爲楊愔的話。據上文馬嗣明診斷大寶一年內必死,僅告楊愔,邢卲未知。所以高洋要給大寶官做,在邢卲面前,楊愔不欲直說,姑以「年少」爲言,至讌罷人散,始以馬語告知高洋。若以此句爲高洋語,則下文「讌罷奏云」,又是誰奏?知北史作楊愔語是。此傳「勿」字乃「楊」字殘缺而訛。「此」字,三朝本及百衲本所據之宋本訛作「以」,不可通,南、北本臆改爲「卿」,他本從之。今據北史、御覽、冊府改。讌罷,奏云:「馬嗣明稱大寶脈惡,一年內恐死,若其出郡,醫藥難求。」遂寢。大寶未期而卒。

楊令患背腫,嗣明以練石塗之便差。作練石法:以粗黃色石鵝鴨卵大,猛火燒令赤,內淳醋中,自屑,頻燒至石盡,取石屑曝乾,擣下簁。和醋以塗腫上,無不愈。後遷通直散騎常侍。針灸孔穴,往往與明堂不同。

從駕往晉陽,至遼陽山中,數處見牓,云有人家女病,若有能治差者,購錢十萬。諸名醫多尋牓至,問病狀,不敢下手。唯嗣明獨治之。問其病由,諸本無「問」字,北史卷九0、冊府卷八五九、御覽(同上卷頁)都有。按文義應有此字,今據補。云曾以手將一麥穟,即見一赤物長二寸似蛇,入其手指中,因驚怖倒地,即覺手臂疼腫,漸及半身俱腫,痛不可忍,呻吟晝夜不絕。嗣明爲處方服湯。比嗣明從駕還,女平復。嗣明,隋初卒。